章節試閱
楔子
要不是今日一寸土地一寸金,陳應星也不會想到他老家有一處老宅,而這棟占地近三百平方米的老宅,將它換成現錢將是極其可觀的一筆財產。在那樣一處不起眼的地方,樓房售價每平方米已經炒到八千元。陳應星的好運還不只如此,第一次開車回去看那老宅,一同前去的朋友立即說拆不得,這人是搞美術的,平日喜好收藏木雕,因此看出了點門路。
老宅建於何年呢,陳應星曾聽他的老爹說過在清末,具體是哪個清朝皇帝在位便不大清楚了。按理說這樣一座大宅子,沒毀於戰火,在幾十年前「破四舊」那會也該被人給砸了才是,哪會留下這麼多完整的木雕與石刻。
「你不是認識那些倒騰古玩的嗎?叫個人過來看下,值錢的就來割走,這裡過些天就拆掉。」
應星打著噴嚏,邊說邊離開廳堂出了院子,他對灰塵有些過敏。
「你也不缺錢,這多好的民俗博物館,不能拆啊。」
呂鍾對陳應星的打算有些吃驚。
「這裡的哪棟老房子,你不說民俗博物館的。」
應星明顯有些不耐煩,這一路開車過來,呂鍾就一路感慨,多好的老房子啊。這裡本就是一處老房區,以屋齡而言,估計最早的也不過同治年間。
「我這不是心疼嘛,人我幫你叫,那人要剩的木刻,我開車過來搬回去,你不能當垃圾全丟了。」
畢竟不是自己的祖宅,呂鍾也沒立場要求陳應星該如何如何。
「你喜歡就挑幾件回去,別人揀剩的還有什麼值得收藏的東西。」
應星大大咧咧地說。
這些木刻啊石刻啊或許還真值點錢,可也不會寶貝到哪去,否則他那位搞收藏的老爹老早打包回去,吃住一起了。
「應星,那太感謝你了。」
呂鍾趕緊回屋,這裡摸摸那裡摸摸,屋裡光線昏暗,塵土飛揚。
應星見老友返回屋裡頭,便無聊的走到院子一棵乾枯的老樹下抽菸。邊抽菸邊漫不經心地打量老宅,他自出生人便住在城裡,這老宅一日都沒住過,照他爹說,他爹也沒住過,也不知道爺爺住過沒有。
家裡據說原先也人丁興旺,他爺爺那代戰亂硝煙瀰漫,經歷各種變故,一大家子生離死別,到他爹這代,也就只剩他爹一個獨苗,再到他這代還是一個獨苗。
話說這鬼地方到底是祖上誰買下的?
「應星!應星!你快進來!」
屋內裡呂鍾大聲喊道。他似乎發現了什麼,話語裡帶著驚愕。
應星皺著眉頭走進屋內,見呂鍾就站在正堂。
「這也太奇怪了,這些酸枝桌椅肯定是清時的,可是連掉漆劃痕都沒有,你這老宅就跟沒住過人似的。」
呂鍾這人確實細心,不過他這細心得也有些吹毛求疵了。
「是沒怎麼住過人,我沒住過,我爹沒住過,就不知道我爺爺住過沒有。」
「那以前這樣空置的大房子不都徵收去做集體住所嗎?這裡至少也住個四、五戶啊。」
「據說住了沒半月,都搬出去了。」
「這是為什麼?」
「鬧鬼。」
呂鍾聽到「鬧鬼」二字,將嘴巴張得老大,他可是一直以為應星是無神論者。應星吐出這兩字時,他模樣仍舊是漫不經心。
是啊,鬧鬼,鬧騰得有多厲害呢,據說當年連無法無天的「破四舊」分子都不敢進來動裡邊的東西。
這老宅,曾是有名的鬼屋。
第一章
在近一個世紀裡,這棟老宅都無人居住,雖然它很大很漂亮,原因很簡單,因為鬧鬼。
一般而言,鬧鬼的傳言總是虛構多於真實,因此有鬼鬧騰的宅子,只要有膽大的人去住,便也就安寧了。可這陳家老宅不一樣,應星的祖上據說是個有些能耐的人,傳得很神,包括能驅使鬼神。當初買下房子時,房子才剛建好,房主人住了幾天,便驚恐不已,急於將它轉手,應星的祖上用很少的銀兩買下。當時應星的祖上大概是想真有什麼妖魔鬼怪,他能制服,可後來顯然沒制服,據說應星的祖上入住的時間更短,只住了兩晚便搬走了。
「真邪門,那我們進去怎麼就沒事?」在回去路上,呂鍾質疑這樣的說法。
「因為是白天。」應星仍舊是張撲克臉。
「你故意嚇哄我的吧?」
呂鍾覺得他的老友一直說得很平淡,或許是故意抓弄他也不一定。
「不是,我捉弄你做什麼。呂鍾,白天確實沒事,你要拿東西白天過來,晚上切記不要留夜。」
應星表情很嚴肅,不像在開玩笑。
呂鍾感到脊背發涼,應星會開玩笑,但他開玩笑時一臉人畜無害,從不是這樣嚴肅的一張臉。
「……你說這世間真的有鬼嗎?」
呂鍾望向應星,應星單手掏菸,丟嘴巴裡,拿打火機點上。
「誰知道呢。」
汽車上了公路,公路上車輛往來,老宅區的寂靜在這裡被打破。
「應星,你要賣這房子,有沒有跟你家老爺子說過?」
「還沒有,不過料想他也不會反對。」應星似乎有一定的把握。
他老爹也不回國,不住在這,這老宅在不在都沒意義,就算回來,這鬧鬼的房子同樣不能住,還不是空置。
將呂鍾送回他教學的學校,應星返回自己的住所,偌大的房子,也沒住其他人。
一年前,應星的母親被應星的老爹喚去楓葉國團聚了,應星則不想出國,原因很簡單,出去過才會想回來。
「爸,嘉定區那棟老房子我打算賣掉,那裡要進行建設。」
應星用MSN跟他老爹聊語音,還開了頭像,畫面上,模樣儒雅的陳老頭子明顯擰了下眉頭。
「要建什麼項目?」
「商品房。」
「這樣……」
陳老頭子似乎有些遲疑。
「那你去請些法師吧。」
「好。」
應星就猜到他老爹會有這樣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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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天,呂鍾帶個賣古玩的熟人前去陳家老宅,這古玩商人喚了幾位工人帶工具前來收貨。
「就這些個玩意,一般級別啊。」
收貨的古玩商人,難免都要說上這麼一句話。
呂鍾也沒在意對方說什麼,他打電話給應星,喚應星過來,這要割取的可不是他的財產。
「你幫我看著點就行了。」
應星人顯然在外頭,和朋友在一起聚會,身邊都是喧鬧聲。
「應星,你這樣可不行。」
呂鍾板起臉要訓人。應星必須過來看下,這才能知道他和這古玩商人到底拿走了哪些東西。
「反正到時候結算我肯定要過去,沒那麼麻煩,就這樣吧。」
應星把電話給掛了。
「你這人真是……」
呂鍾搖頭,對這樣的應星相當無語。應星這是遇到他,要是遇到貪婪的人,難保不會把這些東西都給搬走了,再胡亂給他個價錢。
「林老闆,我前天發現一件好東西,比那些酸枝傢俱都好,你過來估下價。」
既然應星懶得過來,呂鍾就只能代勞了。
呂鍾多少掌握些古代木雕的相關知識,所以他覺得好的東西,顯然不會差哪去。
此時,應星正在和幾位朋友聚會,說是朋友,其實大都是些朋友的朋友,無聊,聚一起熱鬧。
應星的爹算得上文化界名流,這光亮的頭銜下,應星也就不時遇到些託他朋友想結識他的人。
應星其實和呂鍾同行,呂鍾學畫,應星也學畫,不同的是呂鍾學國畫,應星學油畫。呂鍾國內學的,應星國外學,但論兩人精神境界上的高低,顯然呂鍾比應星要高上好幾層樓。
應星的工作不是畫畫,而是做買賣開畫廊。
幾個標新立異的年輕人湊在一起喝酒,有女人,有男人,也有男女分辨不出的人,裝深沉時就不說話不睬人,裝灑脫時就喧鬧胡鬧,裝小資時就中國話裡夾幾句洋文。
應星對生意不大上心,對這些不是或是只有幾面之緣的朋友就更不上心了,湊一起也就是消磨日子,找樂子。
「應星,講講你以前的趣事吧,別太沉默啊,憂鬱男孩。」
一隻胳膊搭過來,搭在肩上,黑色的嘴就湊過來了,那張臉上,畫著黑眼影,讓應星聯想到大熊貓。
「大姊,妳有口臭啊。」應星顯然不喜歡這風格,尤其反感對方叫他「憂鬱男孩」。
女人突然怒了,竟拿酒潑應星,應星很不客氣回潑,於是對方一張臉糊了。眾人驚慌下拉開兩人,最後,一位看不出性別的人拉著這哥德女人走了。
「應星,你怎麼跟女人一般見識。」
裡邊唯一一位算得上還靠譜的人說了應星一句。
「我可不是什麼紳士。」
應星不爽地朝洗手間走去,他的襯衫報廢了,這襯衫可是花了他不少錢,媽的。
雖然鬧得有些不快,應星還是和這些人喝酒消磨時間到下午,這才去自己的店走下。他店面僱人看,生意或好或壞,有時候幾天都賣不出一幅,有時候又一天就將整月開銷都掙足了。這畫廊生意,其實也就是忽悠,再鬼扯的畫,只要敢喊價,有人對眼了連價也不砍就拿走了,人傻錢多,還美其名曰有眼力有內涵。倒是那些真正功底紮實,畫得好的,鮮有人問津。
應星也不知道他是天生懶散,對工作不上心,還是發現做這生意就是個大忽悠而不以為然。反正他三餐不愁,吃喝玩樂,也沒玩太凶,日子就這樣過了。
應星在店裡坐著喝茶呢,一位賣畫的拿了幅畫就進來了,問靠門口坐的女助理老闆在嗎?應星不大搭理,畫廊的畫都是由簽約畫師提供,別人貿然拿給他,往往不合適,不是好賣的類型。
賣畫人看起來滿內向的,連說話都不流暢,女店員見他那畏畏縮縮的樣子,自然也不大理睬他。
「你是老闆吧,我賣這幅畫,你給看下。」賣畫人將畫拿到應星面前,將包畫的紙拆去。
「你怎麼亂製造垃圾啊。」
女助理嫌惡的將那些撕破的紙張掃下桌子。
應星將畫框接過,他看了一眼,遞給對方,口吻淡漠說:
「不合適,我們不收這類畫。」
「要不先擺幾天,要是沒人買,我再取回去。」
賣畫男子看來還挺固執,不過應星已不再理會他。
「叫你走呢,要我轟你嗎?」
女助理出聲趕人,倒有她才是店主的氣派。
賣畫男子離開了,留下一地紙屑。
「窮要飯似的,以後真該在門口寫個衣冠不整不准入內。」
女助理將玻璃門帶上,她看了看外頭的天,發覺似乎要下雨了,陰沉沉的。
「忘了帶雨傘了,真是倒楣死了。」
女助理坐回座位,打起了電話,喚男友等會下班買把傘過來接她。
應星將杯中已冷的茶灌入喉,望著外頭陰沉的天,臉色也很陰沉。由於女店員嘰哩咕嚕個不停,應星將目頭投向了她。
原先還覺得這麼個美麗精緻的女人挺不錯,嘴很甜,會招客戶,今日卻覺得有說不出的厭惡。
「阿沿他們送貨離開多久了?」
應星打算離開了,雨一下就沒生意,何況他也就是每日例行過來走動一下。
「半個多鐘頭了。」
女助理無所事事,展開手指看她的指甲,指甲尖尖,上面畫有圖案,十指全都畫了,併攏時像一面色彩斑斕的屏風。
應星不再理會女助理,他離開了自家的店,朝門外汽車停靠的地方走去,天空烏雲密布,就跟夜幕降臨一樣,也不知道呂鍾和那古玩販子東西都割好離開了沒有。
打開車門,剛坐進車廂,手機就響了,一接還真是呂鍾。
「應星,那吳老闆的車前些天醉酒給撞傷了,現在開不動了,眼看就要下大雨了,要不你過來載下我們?」
「東西呢?」
「先讓人載回去了,早知道這車會壞,就東西留下人先走了。」
「我就過去,什麼破車,撞了也不去修。」
應星口吻不滿。他並不喜歡去那老宅,尤其是陰雨天去。
大雨頃刻即下,應星開車趕赴自家老宅,他車剛開動不久,雨就如傾灑的豆子般敲在擋風玻璃上。
「冊那。」應星罵道。「冊那」是上海話,類似:我操
他刷動雨刷,由於雨太大,前方的路還是模糊不清。
要不是呂鍾在那裡,他才不過去呢,總不能讓幫他忙的朋友被困在那裡吧。
以應星的所在地,前往那棟老宅需要近四十分鐘的車程,而這雨就這樣或大或小下個不停,天色也不見明亮過,應星看了下時間,才發現原來天色不早,已近黃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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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商人從車廂裡鑽出來,抬腳猛踹車門,他一身溼透,狼狽不堪。呂鍾躲在廳廊裡,望著昏暗、溼淋的院子發愁。
也不知道,此時呂鍾是不是想起過,應星前天跟他說的話:天黑不能留在老宅裡,老宅鬧鬼。
「你朋友什麼時候過來?」古玩商人也進廳廊避雨。
「沒那麼快。」呂鍾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
說了這句話後,兩人就不再說話,那古玩商人大概是嫌太悶了,猛抽菸,呂鍾不抽菸,也討厭菸味,挪了下身子,站離古玩商人。
「我們過來的時候,好像沒看到這樹有葉子啊。」
古玩商人夾著菸的手指向庭院裡一棵孤零的老樹,臉帶迷惑。呂鍾沒說什麼,經由古玩商人的指示,他也看到了,並且留意到老樹旁出現了一個池子,那絕不是積水,是池子的面積,即使因為天色不早還下雨,看不清楚前方。
「媽啊,這怎麼回事?!」
一道閃電打來,院子瞬間亮了一下,院子裡竟趴著幾個人,姿態各異,似乎都是死的,看不清臉面。
古玩商人手裡的菸掉在了地上,呂鍾臉都刷白了,他立即記起應星跟他說過老宅鬧鬼,可這些又是什麼呢?鬼嗎?
古玩商人膽子算不小,隨手在廳廊抓了件物品,朝最靠近他的那個趴著的「東西」砸去,也確實砸在了「東西」身上,可對方仍舊一動不動。
天際被閃電撕開了道口子,也再次打亮了庭院,照亮了一地的血水。
「媽呀!」
古玩商人慘叫一聲朝他那輛車奔去,他也不管車能不能啟動,鑽進車廂,拚命的踩油門。
「應星說過,這裡晚上會鬧鬼,快走!」
呂鍾嚇得聲音直抖,他追上古玩商人,想將古玩商人拉出車廂,可也就在這時,汽車被啟動了。兩人急忙關上車門。汽車在雨水、黑漆中狂奔,車燈能隱隱照出地面,但能見度十分差。閃電不時在前方劈開,急促的亮光中,呈現的是陌生的街道,陌生的房屋,而地上仍舊是橫豎著眾多屍體,它們泡在血水裡,模樣猙獰。
古玩商人幾乎被嚇瘋了,他竭力繞開這些屍體,嘴裡還不時嗷嗷地叫。
「這裡是哪裡?這裡到底是哪裡?」
古玩商人神經質大叫。他身邊的呂鍾抱著頭,身子抖得跟篩子似的。
「呂鍾,我被你害死了!」
古玩商人被嚇得都快失去了理智,他找不到回去的路,鬼才知道他們現在到底是在什麼地方,搞不好是在鬼域裡。
地面布滿坑窪,汽車猛烈的顛簸,古玩商人已顧不得這些,他只想迅速的逃離,他將油門踩至最大,一頭衝進了漆黑的夜裡。
呂鍾來不及喊一聲,阻止對方的瘋狂行動,就感到一陣猛烈的撞擊,而他人也失去了意識。
此時,應星已經開車進入老宅區,他面無表情的從四周陌生的古代建築開過,也不看地面,也不在乎原本泥土的地面變成了石砌。
應星還記得,年少時他曾與兩位膽大的同學跑自家老宅探險,那也是個雨夜,他們逃出老宅的時候,也看到這些:陌生的古建築,石砌的街道,還有他一直鮮明記得的一地屍體,有大人,有小孩,都以淒厲的方式死去,他們的屍體泡在積水裡。
應星不知道這些是不是幻覺,是由他腦中產生的幻覺,要是這地方一到下雨的夜晚就會出現怪異的景象,早沒人敢居住,更不用談有開發商過來建設。
這些都是幻覺,應星在心裡念道。
即使他老爹也只說過,他們那老宅會鬧鬼,夜裡總有些怪異的聲響,還有個一身是血的鬼走來走去而已,從沒說過這整個老宅區都鬧鬼。
應星沿著街巷開車,他來到了一處地方,很有些眼熟,那是棟大房子,院子裡有棵極高大的老樹,老樹旁有個池子。
「呂鍾!」
應星不顧大雨,下車大聲喊叫。四周空蕩蕩什麼回音都沒有。院子裡沒有看到汽車,難道汽車可以發動了,他們已經走了嗎?
應星登上廳廊,掏出手機打給呂鍾,手機打不通,不甘心按重撥,仍舊不通。
「呂鍾!」應星邁進黑漆的大屋,這屋子的布局與他家那棟老屋子的布局不同,這已不是同一間房子,但應星很確定這是他家房子所在的位置。
應星老被腳邊的東西絆到,或是被頭上的東西撞到,四周又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他放棄了,退身出廳廊,再次掏出手機打呂鍾的號碼,一次又一次,始終沒打通。
應星罵娘,今天怎麼就偏偏下雨了。
如果這是他的幻覺,那麼他不該在自己的幻覺裡找呂鍾,而是先遠離這幻覺,或許呂鍾他們等不及他過來,汽車又可以啟動先走了。雨聲這麼大,還不時伴隨打雷閃電,呂鍾聽不到手機鈴聲倒也合理,雖然以呂鍾的個性,他肯定會在走前先通下電話。
心裡有疑惑,但應星還是決定先離開此地再說。
他步下廳廊,朝停放在院子裡的汽車走去,他始終無視院子裡躺著的屍體,心裡堅定這都是幻覺。
也就在應星伸手要碰觸到車門時,一道猛烈的閃電突然劈向院子裡的那棵大樹,大樹燃燒了起來。就在那燃燒的大樹下,竟站了個人(鬼?),這是一個披頭散髮的人。他身上穿著破爛的衣服,那衣服被血跡染紅,紅色的血液,在他腳下流出一條血河。
大多數人在這情況之下,免不了大叫一聲:鬼啊,然後奪命狂奔,可應星卻沒有,他呆了,看著那人抬起的臉呆了。
那張臉上劃落的液體分不清是雨水是淚水,眼神是悲痛絕望到極致的呆滯,他長髮披落,貼在臉上,形容枯槁。他身後的樹在燃燒,直至燒到沒有一片葉子,只剩光禿禿的樹杈。
當應星意識到他該離開,他必須得逃離時,樹下那人朝他走來了。應星竟無法動彈,說是被驚嚇的,不如說他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人?鬼?到底想做什麼?
樹下的人搖搖晃晃的走至應星跟前,他伸出手,嘴裡說著什麼,就在離應星只有最後一步距離時,竟一下子癱倒了。
應星要麼是中邪了,要麼是反射動作,在對方倒下時,他竟伸手去扶。
鬼魂總是於夜間飄來飄去,他們在實物中自由穿梭,當然,這都是傳說,而「鬼」的存在也是種傳說,因為即使真有人見過,也可能是因為幻覺,科學可以解釋很多東西。而關於鬼魂的傳說裡,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們沒有實體。
鬼魂沒有實體,這是種最常見的說法,但在古人小說裡,鬼魂卻又是有實體的,她們能與人交歡,減損活人的陽壽。
應星開車直視前方,並不回頭看蜷曲在車後座上的少年,他一身的血,神智不清,不時微弱地哭泣、囈語。應星扶他時,他那原本呆滯的眼睛裡盈滿了淚水,他抓住應星嘶號著什麼,彷彿是悲痛到了極致,肝膽寸斷。
應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邪了,才帶走這來歷不明的少年,但又想要是這少年確實是個鬼魂--無論鬼魂是否有實體,他都不是活人,不是活人的話,等這幻覺消失了,這少年的身影也將在後座消失,因為他不存在,這一切都是幻覺。
應星沒去想他腦中的想法多麼不合常理,多麼矛盾,他根本不用帶這少年回來,他只記得,當他伸手去扶少年時,他碰觸到少年身上溫熱的血,那是只有活人才有的溫度。
應星開車離開,他腦子已經無法正常運轉,當他走出幻覺,發現自己處在一條現代公路上時,他回頭看車後座,少年仍舊蜷曲著身子,躺在後座。
應星下車,打開後座車門,他留意到少年的身子沒有動彈,他伸手摸少年的臉與手,有些冷冰,是活人失血過多時的低溫度,而不是死人那種的冷冰。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應星無法想明白,他多年前所見的,及今晚所見的,又豈是常理可以理解的?
車繼續開動,應星撥通了呂鍾的電話,接電話的是個女人,身邊還有救護車的聲音,應星問了下才知道對方是個護士。護士將電話遞給呂鍾,呂鍾驚魂未定的說他們車墜下了山坡,好在兩人都傷得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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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星走進病房,病房裡除了床上躺了一位打點滴的病人外,床邊還站著一位手上石膏的男子。
「警察審問完了?」呂鍾低聲問。
應星點了點頭,任誰帶一個一身是血、來歷不明的人上醫院都會招來警察。何況這人身上有好幾處創口,且是由奇怪利器砍傷。
「你怎麼說?」
「在公路上遇到,誰知道那是怎麼回事,見還活著,好心送來醫治,警方該獎勵我才是。況且昨夜又下大雨,哪有什麼現場可調查。」
應星這人很滑頭,不會老實交代,他遇到的事情如此古怪,沒親眼見到的人壓根不會相信。
「應星,你真的是從那裡將他帶出來嗎?」
呂鍾將聲音壓得更底,他無法理解應星竟會做這種事。
「是人是鬼,給他治療的醫生最清楚。」
應星說得有些不以為然。不都說死人沒實體沒體溫沒心跳嗎?可這人都有,唯一沒有的,也就是一張身分證了。
「你也看到了,那些東西。」
呂鍾臉色難堪,他百思不得其解,前晚他們看到的到底是什麼?
「我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地方似乎以前有過什麼可怕的事情,你聽你父親說過嗎?」
「有,說是嘉定那地方,在明末清初死了不少無辜百姓。」應星目光落在病床上昏睡的少年。
「呂鍾,你說他有沒有可能也是和我們一樣,是進入了那詭異空間的活人?」
應星在找一個解釋。
呂鍾搖頭,他覺得不是,這人不是活人,因為他不是現代人,他留長髮,穿古人衣服。除非他是……
「除非他是道士。」呂鍾說。
「警方也說可能是位道士,呂鍾,他不大可能是鬼之類的不靠譜玩藝。」
應星走到窗前,將窗簾拉起,陽光照在少年蒼白的臉上。這就是證明了,鬼不能見光,白日無法存在,不是嗎?
「總之,那老房子早賣早安心,我回去了。」
應星並沒有打算照看少年,他現在也說不清昨晚是不是中邪,在那種怪異的情況下竟帶走少年,也可能當時他心裡想搞不好真是個活人,他救人一命倒也是好事。
「你也回去躺著,吊那石膏,脖子不痠嗎?」
「應星,你看過那些不覺得古怪嗎?」
「是古怪,可世間不能按常理解釋的東西多了去。」
「我沒見過比這更古怪的了。」
呂鍾大概是想做調查,反正他是個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應星就是在這一點與呂鍾不同,應星對大多事情都不執著,與其花費時間在這些不著邊際的東西上,還不如去喝酒閒扯呢。
「你真要走了?那這人怎麼辦?」
見應星已經邁出門口,呂鍾急忙喊住應星。床上的少年傷得太重,很需要人照料。
「說不定一會兒道觀的人就過來了。」
應星揮手離開。
第二章
呂鍾時常到少年的病房走動,看少年是醒了沒有。呂鍾想從少年口裡問出點什麼,他始終懷疑少年並不是什麼道士,少年那天晚上出現在那詭異的場所,也根本不是去降妖除魔。
道觀的人看過少年後,確認他們並沒缺這麼個人,而且雖然這人穿著裝束類似道士,但也不是真正的道士裝束,更何況這人身上找不到度牒。
呂鍾對少年百思不得其解,正如他對那夜他所遭遇的事情困惑非常一樣,他實在很想尋找答案。
少年昏迷的第二日正午,呂鍾正躺在床上看電視,突然走廊傳來一陣騷動,呂鍾趕緊下床跑出房間,發現引起騷動的是附近的一間病房--正是那位神祕少年所在的病房。
呂鍾聽到了護士的驚呼聲還有東西破碎的聲響,他匆忙朝少年的病房趕去。少年的病房門口早已圍滿了人,呂鍾擠不進去,只得站在病房外觀看。
那少年確實醒了,但卻像發瘋一樣在砸東西,不讓護士靠近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沒有痛覺,點滴瓶已經被他甩到地上砸碎了,可點滴管還扎在他手上,透明的點滴管裡有紅色的液體,顯然他在激烈的抗爭中點滴管曾出現回血現象。
兩位男醫生聞聲而來,他們推開人群進入病房,他們比病房裡慌亂的女護士冷靜,也更有力氣,很快將少年制服,原本就虛弱不堪的少年,也因筋疲力盡而再次昏迷。
呂鍾在門外看得心驚膽顫,這少年似乎是神智不清,搞不好並不是一個智力正常的人,要不然為什麼醒來後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而且他喊出的話語,呂鍾也聽不大懂,總覺得口音很奇怪。
「道觀的人辨認過沒有?」
一個聲音在呂鍾身後響起,呂鍾回頭看到了應星。
「呃……」呂鍾一時還有些回不過神,隨後接著說:「來過了,可說是沒這麼個人,這人也不是道士。」
「這就怪了。」應星擰了下眉頭。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過來,但大概也看到了少年適才瘋狂的舉止。
此時主治醫生趕來,幾個醫療人員商議了下,便將少年手腳都扣在了病床上。
「怎麼這樣對他?」
呂鍾覺得少年很可憐。
「去聯繫警局,這人似乎有些腦子不清楚。」
醫生對護士做吩咐。
少年既然沒有人知道他身分,也沒有親屬,而且現在還擔心他是否有精神疾病,醫生也做了該有的反應。
「你們不能這樣對他,不該綁起來,應該留個人看護。」
呂鍾見沒人理他,又抗議了一句。
「你付醫療費嗎?」
其中一位護士回了呂鍾一句。本來就是個不知道來歷的人,而且也聯繫不到家屬,現在再來一個甦醒後腦子似乎不清楚,那醫院很顯然將收不到醫療費,醫療費誰負擔呢。
「我付,將他解開。」
一直冷漠的應星冷不丁的回了一句。
呂鍾吃驚地看向應星,都有點懷疑自己聽錯了。
「不過我不是他親屬,只先墊一部分。」
應星走到病床前將捆綁少年雙手的繩子解開,他的動作竟很輕柔,看得呂鍾越發驚訝。
由於病人入睡了,且還有親友在--很顯然誤認為應星與呂鍾是病人的親友,很快,醫生護士離去,門外圍觀的人也散去了,呂鍾將病房門關上。
「應星,你……」
這少年每日的開銷絕對不便宜,沒有人會願意做為他人墊醫藥費的事情,雖然應星肯墊,呂鍾覺得很欣慰。
應星沒理會呂鍾,只是低頭解去少年腳上的束縛,輕輕拔去少年手背上的點滴管針頭,為少年拉好被子。
「誰讓是我帶他出來,況且……」應星竟困惑地望向呂鍾,繼續說:「你說他到底是誰呢?」
呂鍾被問住了,他哪知道,先前應星不是不在意這少年身分嗎?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人,現在怎麼反倒問他這個。
「應星,我總覺得他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呂鍾說出了一句他自己都覺得不合常理的話。
應星沒再說在什麼,他抬手撥弄少年沾在臉上的髮絲,碰觸到少年的臉龐,他的內心產生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那個詭異的夜晚,他帶少年離開,是因為這少年的模樣觸動了他內心深處某個地方,不大像憐憫,卻又不知道具體是什麼。
而同樣的,今天,他站在門口,看到陷入瘋狂中的少年,看著那甩動的紅色點滴管和少年惶恐的眼神,他有一種感觸,很深切,那種感覺,其實是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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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星按他爹的意思,請了幾個道士到他家老宅裡去誦了一通經文,他也不在乎能不能起作用,反正他爹交代的事他是辦了。
按理說一般會請和尚,但應星請了道士,問其原因,竟是本要請和尚,可寺廟裡的老和尚聽到是嘉定區的陳家老宅竟猛擺手,後又言及多年前曾去過,但實在是無能為力的事情。
夜裡道士在院子裡築壇辦法事,應星好奇站在遠處觀看,就見法事進行到一半,主持的老道士離開祭壇,兩位年輕的道士架出了一座紙糊的房子,老道士唸唸有詞,將這紙糊的陰宅給燒了。
應星看到這裡,也不待看完,便驅車離開了。
「呂鍾,你出院了沒?」
回家路上,應星打呂鍾電話。他沒去接呂鍾出院,呂鍾有家人及女友陪伴,也不用應星操心。
「正要走。」呂鍾笑道。他都住了三天醫院了,不想再往那裡浪費錢,反正傷勢很輕,回家休養就是了。
「要不要我過去幫你載點東西?」
「沒東西要載,不過應星,你過來看下那孩子,剛醒過來了,又鬧了一通,看這情況,難保不會將他轉去精神病院。」
呂鍾擔慮。
「我就過去。」
這個少年,確實是個很大的問題,應星對他有責任,畢竟是應星將少年從那詭異的情況下帶出來。如果這少年真不是個正常人,那在沒有親人看護下,難保最後不會流落街頭或是給送去精神病院。
應星趕往醫院,在醫院停車場遇到了準備回家的呂鍾和他親人,應星與他們交談幾句,便離開了停車場,上樓前往少年的病房。一進病房,就見少年又被綁在了病床上,而且綁的還不只是手腳,一位護士正準備給他打針。
「給他打什麼針?」應星狐疑。
「讓他安睡會,他總是弄傷自己,這樣傷口根本好不了。」護士的作法似乎也有些道理。
「你沒看到他怕針嗎?」
應星推開了護士的針管,少年確實很害怕的樣子,他臉上有淚水,肩頭也微微抖動。
「那怎麼換藥呢?」另一位按住少年手臂的護士抬頭質問應星。
「等會再換,我跟他談談。」
應星讓護士離開,兩護士心裡有些困惑,但也沒說什麼就走了。
見兩人離開,應星把病房的門給關了,他走至病床前,二話不說便幫少年解去束縛。少年四肢得以自由,也不知道是不是鬧累了或是其他原因,他只是筋疲力盡地將身子縮蜷,低聲沮泣,這正是應星那晚將他載出那片鬼域世界時,他躺在車後座上的模樣。
應星有些動容,他將手放在少年肩上,少年把身子縮了又縮,並無多少反應,他似乎並不像恐懼那些護士醫生那樣恐懼應星。
應星拍了拍少年的肩頭,像在安撫,少年回過頭看向應星,眼裡有迷惑。
「你叫什麼名字?」
應星輕聲問。他並不認為少年精神有問題,那晚他遇到少年時,少年像是遭遇到重大打擊與絕望而精神崩潰。
少年搖了下頭,似乎聽不大清楚。
應星留意到桌子上放了一份稀飯,住院這三天少年都是依靠點滴維持生命,今天應該是可以進食了。
「餓不餓?」
應星將那份已經涼了的稀飯遞少年面前,少年還是搖了搖頭。應星從沒照顧過病人,也不知道要怎麼照看,何況他與少年似乎又語言不通。應星打算下樓去醫院食堂,找點東西給少年吃,剛轉身要離開,少年竟拉了下他的衣袖。
「克……」
少年的聲音很虛弱,帶著沙啞。
應星愣了下,他沒聽懂,但見少年的雙唇因為缺水而乾裂,臉色也因為傷口的感染發燒潮紅,應星很快就明白了是什麼意思。
「等下,我給你倒水。」
應星取了桌上的杯子,找到桌下的熱水壺試下溫度,便倒杯水遞過少年。少年看應星從熱水瓶裡倒水,模樣很茫然,但當應星將水遞給他時,少年便急忙接過,很快就喝完了。
應星連續倒了兩杯,心裡直罵這些醫護人員不盡心,可少年又沒親屬,他這個送少年進醫院的人,還不是將少年在醫院裡晾了三天。
少年喝過水,似乎好受了些,情緒也已經平靜下來。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有人要進來,少年又露出慌亂的神情,身子都不自覺地縮了起來。
進來的是主治醫生,還有適才兩位要為少年換藥的護士。
「等他睡著了再給他換藥。」應星跟主治醫生說。
「晚些時候再過來。」主治醫生對護士吩咐。
「病人情緒不穩定,需要家屬或是他親近的照看才行。」
主治醫生對應星如此吩咐。言外之意是應星應該經常過來照顧病患,畢竟醫生不是病人的親人。
這三位白衣人走後,少年才又抬頭看應星,他確實不怕應星,可能是應星幫他解過束縛,還讓這些引起他恐慌的人出去的緣故吧。
少年對應星低低說了什麼,應星沒聽懂,少年又說了兩次,應星才聽明白了,是問:我家人呢?這裡是哪裡?
應星回答:我沒看到你家人,這裡是醫院,你傷好了,就可以出院了。
也不知道少年聽懂沒有,而少年的話應星也聽得十分吃力,因此也就放棄了進行過於複雜的交談。隨後應星再次問少年餓不餓,連問了兩遍,少年似乎聽明白了,點了點頭。
這時候也買不到熱稀飯,應星只得買份紙盒裝牛奶和一份糕點上來。少年似乎並不懂怎麼吸食牛奶,應星將紙盒拆開,將牛奶倒在了杯子裡。
少年喝了些牛奶,吃了點糕點,吃過東西後,大概是太累了, 沒多久便又睡去了。
見少年睡著了,應星才去喚護士過來幫少年換藥。換藥過程,因為疼痛少年醒來過,不過也沒再鬧,他見應星就坐在他身邊,便迷迷糊糊又睡去了。
忙碌了一晚,應星才得以於深夜離開醫院開車回家。
要他去照顧病人,實在是很難的事情,因此他去櫃檯墊了一部分醫藥費,還請了一位阿姨看護少年。
破財照顧一位非親非故的人,應星本不可能去做,要是以前的他也絕不會做這種蠢事。歸根到底在於少年是經由應星送去醫院,總不能對他的死活不理不睬吧。
當然,應星除了這麼點勉強的責任感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少年最初淒厲的模樣讓應星感到揪心。六年前,應星還在國外讀書,當時他學校裡有個東南亞女孩被人殺害,而她死前還遭遇過慘無人道的對待。這個女孩,曾是應星的女友,雖然她後來與應星分手了,也有自己穩定的男友,可有時候應星想起女孩的笑容,總會有一種無法抹去的愧疚感。之所以有這種愧疚感,大概是因為應星參與了認屍,看到渾身血跡、失去了生命的女孩,還有她那始終沒有閉上,惶恐而絕望的眼睛。她死前肯定祈禱有人來救她,讓她倖免於難,可卻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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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鍾手上的石膏已取下,暫時還不方便打字,他讓他的女友坐他身邊幫他打字。他查找的是嘉定這地區的歷史,事實也證明這地方曾有過極其悲慘的屠殺事件,而時代是在明末清初。
「刀聲割然,遍於遠近。乞命之聲,嘈雜如市……」
呂鍾讀著文言文,擰了擰眉頭。
「市民之中,懸梁者,投井者,投河者,血面者,斷肢者,被砍未死手足猶動者,骨肉狼藉……」
囫圇吞棗讀完這段文言,呂鍾沉默了一會。看來答案解開了,他明白了那夜他所看到的是什麼了。那是明末清初,清兵屠城後的寂靜夜晚,猶如修羅地獄一般的景象。
可他想不明白,為什麼這三百多年前曾發生的一幕,會在三百多年後呈現在他眼前呢?而且是如此的真實,就跟當時有了錄影機給錄了下來一樣。天地做幕布,在那樣的雷聲轟隆,大雨傾盆的夜裡重新播放。
即使他得到了部分解答,卻也有新的迷惑,比如:如果是這樣,那應星從那詭異的空間裡帶回來的少年是誰呢?他難道真是個三百多年前的鬼魂?或是?他是個三百多年前的古人?
呂鍾很快在電話裡,將他的發現告訴應星,應星反應卻很淡然。
「我曾聽我爺爺說過,當時南方的抵抗極其頑固,後果也很為慘烈,好多地方都有殺戮記錄,規模大小不同而已。」說到這裡,應星停頓了下,接著又說:「至於那少年,要真是個古人,也算是千古奇談了。」
應星大概在點菸,呂鍾聽到應星使用打火機的聲音。
「應星,你真覺得他是個道士嗎?」
「可能是外地的道士,說話口音很重,但也不是說聽不懂,說慢點也能聽懂。」
「可道觀的人說沒這個人。」
呂鍾倒更願意相信是個古人,因為時空交錯什麼的來到了現在。一個不懂普通話、只會說方言的道士,不可能會獨身一人跑到外地降妖除魔。何況降妖除魔的道士,那也是香港殭屍片裡才有的。
應星並不像呂鍾那樣困惑,這個陌生少年到底是道士是古人,會知道的,而且即使知道這些對他和呂鍾又有什麼影響呢?日子還不是照過。那老宅反正也要拆了,而那老宅區也將很快成為一片工地,並在日後營建一座座樓房,誰還在乎那裡曾有過什麼,曾發生過什麼呢?
少年住院兩個月,身體在逐漸康復,而應星也墊了兩回醫療費,不小的一筆錢。這兩個月裡,負責照顧少年的是一位應星花錢請的醫護人員,應星不時也會到醫院來,但待的時間都很短,一般都是因為少年情緒不穩定,醫護人員通知應星過來。
少年第一次走至窗口,曾驚愕非常,失控地大呼大叫。窗外的事物對他而言都太詭異了,陌生的人群,都穿著奇怪的服飾,陌生的事物更是目不暇接,比如天空中有大鳥,偶爾飛過鳴叫聲很大,讓他聯想到了《莊子》〈逍遙遊〉裡邊的神鳥鯤。更奇怪的是他不時看到很多神馳的車,它不用馬拉,不用人推,就像神話人物所乘的飛龍,自身具有運行的動力。
應星偶爾過來,對少年奇怪的舉止也不驚訝,就算他真是時空隧道裡送過來的古人,反正看起來和現代人也沒什麼不同,沒有三頭六臂,沒有滿口之乎者也。
不過也有件事,應星有些犯愁,他花錢把這少年傷治好了,少年能上哪去呢?難道等個下雨的夜晚,帶少年再回他家老宅,將他送回去?
怎麼送回去呢?所謂的時空隧道具體地點在哪?所謂時空交錯,又是要在什麼樣的條件下進行?這一送少年就能回到他原本生活的時代嗎?
反正等少年能出院了,他載少年回自己家老宅走一趟,看少年知不知道怎麼回去?
黃昏,少年在樓下散步,應星陪伴在身邊,少年看到了街頭有小販在賣小番茄,很驚喜。
「陳大哥,這是什麼物件?」
「小番茄。」
「近似枸杞。」
「是有些像枸杞。」
枸杞是味常見藥材。
「形態近似,色澤亦是豔紅非常,只是形體大小有異。」
少年對新事物顯得很好奇。
應星於是買了一斤小番茄,他自己不喜歡吃番茄,少年卻直讚很甜。
少年除了最初問過應星,他家人在哪裡外,就沒再問過同樣的話題。少年認為他所處的是個異境,所以他自然就見不到他的家人及他所熟悉的人與物,這些都是南柯一夢,只待他養好傷能離開這異境就可以回家了,這夢也就醒了。
少年不再問呢,應星便也就懶得說,解釋起來也很麻煩,而且少年似乎都不記得他發生過什麼事,也不記得他那一身傷痕因何而來。
應星沒學過心理學,自然也不知道有種心理障礙叫:創傷後壓力症。這種心理疾病會出現在那些突然遭遇重大災難、變故或是瀕臨過死亡的人身上,因所受的刺激太大,因此會去迴避發生過的一段創傷記憶,就像是從腦子裡給抹去了一樣。
楔子
要不是今日一寸土地一寸金,陳應星也不會想到他老家有一處老宅,而這棟占地近三百平方米的老宅,將它換成現錢將是極其可觀的一筆財產。在那樣一處不起眼的地方,樓房售價每平方米已經炒到八千元。陳應星的好運還不只如此,第一次開車回去看那老宅,一同前去的朋友立即說拆不得,這人是搞美術的,平日喜好收藏木雕,因此看出了點門路。
老宅建於何年呢,陳應星曾聽他的老爹說過在清末,具體是哪個清朝皇帝在位便不大清楚了。按理說這樣一座大宅子,沒毀於戰火,在幾十年前「破四舊」那會也該被人給砸了才是,哪會留下這麼多完整的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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