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夢斷千年
百花谷中，百花盛開。
美麗的花瓣吐露著沁人心脾的芳香，把這溫暖而乾燥的空氣都弄得那樣甜蜜起來。
這裡，是適合愛戀的地方。
這裡，是適合向愛人敞開心胸的地方。
這裡，有著綿綿的情，纏纏的意……溫柔的唇，深情的吻……
相觸的唇瓣，終於戀戀不捨的分離。
那如同花瓣般柔軟而甜蜜的唇瓣離開初三的嘴唇，還令他有些回味悠長，不忍分離。
原來這世間，還有這樣甜蜜的吻，這樣芬芳的香，簡直真的能攝人魂魄，三生三世不願回頭。
他一直以為，這世間再沒有能讓他動情的女子了，所以他寧願把自己變成女子的模樣，可是卻沒想到，自己的心竟繫在一個妖精的身上，難怪閱人無數也難有一絲心動。命運的三生石上，也許早就冥冥注定……
初三睜開眼睛，卻突然發現身邊的蝶落微低著頭，眸中有那麼晶瑩的淚珠悄然滑落。
「妳……妳怎麼了？怎麼哭了？」初三連忙捧住她嬌美的臉龐，心疼地看著那珠淚暗垂的臉。
蝶落眨著長長的睫毛，如鑽石般的眼淚，撲簌簌地跌落下來。
「我哭……哭自己的身世……哭自己的無力……哭我們無緣……哭這一千年來，我的孤單……」
初三看著她的淚眼，心中竟有一絲慌亂，連忙抱住柔弱的她。「不不，別哭別哭……從今以後，我會在妳的身邊，妳不會再孤單，我們也不會再無緣！我會陪著妳的……永遠陪著妳的……」
「真的?!」蝶落抬起頭來，美麗的長睫像是羽毛一般奢戀地望著他。
初三連忙點點頭，那麼認真又誠摯地點頭。「真的，我保證。」
蝶落的臉上立刻浮出一抹笑容，但那笑容只不過維持了片刻，就慢慢地沈了下去，淡了下去，最終，漸漸散開……
「以前，你也這樣說……可最終還是、還是離我而去……」
「以前？以前是什麼時候？」初三被她說得有點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輕輕地抱著她。「別管什麼以前，重要的是現在。現在妳就在我的懷中，不是嗎？我答應妳要陪著妳，就再也不會離開。」
初三擁著蝶落，第一次那麼鄭重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他以前的個性頑劣又淘氣，在家裡和父親兄弟們又總是鬧翻天，從未把自己當成什麼大人物，甚至不曾把自己當成男人。可是今天，當擁住她的時候，他竟忽然有種時光流逝的匆匆之感……
彷彿，在什麼時候，他也曾經這樣擁著她；彷彿，在什麼時候，他也曾經說過這樣的承諾……當她依在自己的肩頭，他才倏然發覺，原來，自己的肩膀也是那樣寬，自己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假若可能，真想用自己的懷抱，為她撐開一片天空！
蝶落的眼淚，一直撲簌簌地掉個不停。
假若千年前，他也這樣的堅定；假若千年前，他也願意守在她的身邊，那麼……便不會如此錯過……不會如此傷感……不會讓她孤單了千年……淚流了千年……
蝶落抬起頭來，盈盈的大眼睛裡，淚珠如鑽，直教初三看得柔腸百結，千迴百轉。
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輕輕地拭去她腮邊的淚……
「哈！好個柔情密意，好個千年之戀！」
突然之間，不知從哪裡傳來一聲冷冷的嘲笑，立刻就嚇到了坐在花叢中的兩人。
蝶落猛然站起身來，倏地一下展開自己透明的翅膀，把初三擋在身後。
「妳要幹什麼？我不許妳傷害他！」
暗暗的樹影裡，醜女和貓妖帶著一群小妖的身影，從暗處浮現。
醜女妖王穿了一件灰色的衣衫，臉上長長的疤痕是那樣的猙獰恐怖，笑起來唇角還帶著三分冷豔，差點讓言初三沒有一口吐出來。
「嘩，好醜！」
言初三在言家本就是生得最為俊俏的一個，有時候他甚至比初七還要嫵媚美麗，自然看不得醜女妖王這樣的醜陋，殊不知這樣的話，卻惹得醜女妖王大怒。
「蝶落！妳現在真是膽大包天了，竟然敢窩藏起這個男人！他既然不是我們要找的人，就該殺了他！」醜女妖王大怒，尖叫著就朝言初三衝過來。
蝶落立刻展開翅膀，把言初三完全護在身後。「誰也不許傷害他！」
「蝶落，妳找死！」醜女突然亮出尖尖的爪子，又黑又尖的指甲直朝著蝶落抓過來！
蝶落向旁邊一閃，絲綢般的袖子一揮，瞬間劃過一道彩色的光芒。
「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不會讓妳傷害到他！我已經等了他太久了！」
醜女憤恨地瞪著她。「妳別在這裡鬼迷了心竅！他不是妳要找的那個人！那個人已經死了，墮入六道輪迴，轉世重生了！」
「我知道，他就是他的轉世！」蝶落也跟著喊。
「是他的轉世又能如何？他還記得妳是誰嗎？他還記得妳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已經不再是前世的那個人了！既然他不是妳愛的人，妳還這麼維護著他做什麼？讓我殺了他，替妳洩恨！」醜女大叫著，尖尖的利爪就朝著初三襲了過來。
「不行！不許傷害他！」蝶落心痛的大叫，立刻揮起衣袖，倏地揚起滿天的花瓣，擋在初三的面前，一下子就隔開凶惡的醜女。
「蝶落！」醜女妖王真的惱怒了。「妳是準備背叛我了，是嗎？居然連我的命令都不聽了，還敢跟我動手?!我殺了妳！」
醜女不攻擊言初三了，竟轉而朝著蝶落襲了過去。
蝶落連忙閃身，揮袖迎擊。
一時間花瓣滿天飛，利爪尖利的光芒在空中不停地閃過。
言初三看得心急，他雖武功很菜，可是也看得出蝶落其實不是那個醜女的對手。
蝶落的武功很柔軟，幾乎都是保護自己的招數，但那個醜女卻是最凌厲的那種襲擊人的招數，步步緊逼，招招致命！
蝶落一邊戰，一邊退，眼看幾次都險些要被醜女刺中。
當她退到言初三的旁邊時，醜女尖利的爪風都幾乎要撲到初三的臉上。
「蝶落！」初三眼看蝶落就要無力支撐，竟不顧一切地跳出來，一下子就擋到蝶落的面前。「住手，妖怪！」
「不要！」蝶落沒想到他會突然衝出來，竟大叫一聲，猛然抱住他，帶著他迅速一轉！
唰──
醜女的利爪，尖尖地刺破蝶落透明的翅膀！
「啊──」蝶落痛得大叫一聲。
「蝶落！」初三猛然抱住她。
醜女抓傷蝶落，竟也微愣了一下。眼看著言初三聲嘶力竭地抱住蝶落，霎時也停住了腳步。
「蝶落！」初三心疼地看著她透明的翅膀被抓爛了一半，鮮血從她纖弱的脊背上一點一點地滲出來，染紅了她身上粉色的衣衫，嬌豔柔美得彷彿一朵綻開的蓮……
「蝶落，妳為什麼要護著我？我才是男人啊……應該我來保護妳……應該是我擋著妳的……傻瓜！為什麼要衝在前面……」初三抱著受傷的蝶落，細細長長的眸子裡，竟也淚水迷濛。
蝶落躺在他的懷裡，傷處劇痛，可是她卻忍不住笑了起來，看著他傷痛的表情，那麼真，那麼燦爛，那麼滿足地笑了起來。
「終於……又看到你的眼淚了……你還記得嗎？那時的我們……因為門不當、戶不對，被所有人反對……可是你還是義無反顧的要帶我走，說無論到天涯海角，都會和我在一起。我在百回崖上等了你好久好久，最終卻等來你被你父親抓去成親的消息……我哭著去看你的迎親隊伍，才知道原來你父親派人追殺我，如果你不答應成親，就會在百回崖上殺了我……那天你就騎在高高的馬上，看到站在人群中的我……你哭了……」
蝶落躺在他的懷中，流著眼淚回憶他們的往昔。
雖然她的眼淚在滾滾滑落，可是她的唇邊卻美麗的微笑著。
「我永遠都記得你那時的眼淚……騎在那麼高的馬上，在那麼多人的注視下，你那一行行流落的淚……我看著你走遠，望著你去成親……我以為你會幸福的，可是誰知……你竟在拜堂的當時，揮劍自刎……蝶落無以為報這份深情，跑回百回崖上，與你一起化成風……可是我不願墮入六道輪迴，我不願在奈何橋上喝掉孟婆湯，我不能忘記你，所以……我情願羽化成蝶……由人變妖……永遠永遠的守著你……守著你的魂，守著我們永遠的愛情……」
蝶落的眼淚，珠子一樣地滾下來。
千年來，她一直守著和他的那份記憶，寧願成妖，也絕不願轉世投生。
因為她會害怕，害怕那些忘記他的日子……雖然她也曾試著追尋，卻沒有發現他的身影……直到蝶兒錯抓了他……
那一刻，當她轉身看到初三，幾乎覺得自己的心，都已經碎裂。
轉世，轉生，百回崖上羽化成風。
可是永遠轉不掉的，是那一份相依相戀的情……
初三的眼淚，也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雖然他已經記不得前世的事情，可是這樣擁著她，這樣與她相對而泣，竟是這樣熟悉的感覺。
他相信自己和這個女子，一定有著解不開的情緣，不然他們不會一見如舊、一見傾心……看著她的眼淚，他竟覺得自己的心內也是那樣的百轉千迴、柔腸百結……
「蝶落……沒關係，我們沒有前世，還有今生……今生我會守著妳，我會陪著妳，直到永遠……」
初三擁緊蝶落。
蝶落也緊緊地抱住他。
醜女和貓妖在旁邊已經看得不耐煩了。「少在這裡肉麻了！人妖殊途，你們還妄想人妖之戀？別作夢了！要想生生世世，好，我送你們上西天！」
醜女大叫一聲，又要亮出爪子，直撲過去！
「喂，在那裡！」
忽然，林間暗處傳來一聲大喝。
「三哥！」
初七一眼就看到那百花叢中，抱著蝶落的言初三。
只是這樣的哥哥，看起來和家中的時候很不一樣。他的臉上沒有脂粉、沒有妖媚，細細長長的眉眼間，也淨是那樣英挺的神色。
初七這才覺得，原來三哥也可以這樣英俊帥氣的，那張俊美如花的臉龐，真正做起男人來，也是英氣襲人的。
倒是白子非被嚇了很大一跳。
「嘩……那、那是言初三？」他巴著初七，像見到怪物一樣的表情。「是他吃錯藥了，還是忘記吃藥了？認識他十五年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種打扮！」
初七微微地皺眉。「那是三哥沒錯。」
其實，三哥一直沒有遇到讓他想要變成男人的人吧？
在三哥的心裡，自小就覺得自己應該是柔弱的，應該受人保護的，他討厭那些打打殺殺，討厭爹爹所說的男人要負的責任，更討厭那些一看到他的臉龐就瘋狂撲過來的女人；他的美麗反而成了他的負擔，所以他不曾愛過別人，也不想變成男人，為所謂的什麼女人負責任。
可是現在看到三哥抱著那個美麗的女子，那麼柔情密意的目光，初七的心裡反而有些釋然了。
她知道哥哥必定是尋到了讓他願意變成男人、願意對她負責的女子，才會堅定地變回男人，挺起自己的肩膀。
初七忍不住微微地抿起嘴唇。
雲淨舒站在初七的身邊，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又順著她的視線望了一眼言初三。
他沒有開口，只是微微蹙著眉頭。
因為百花谷位於妖魔林的東方，所以他們三個人先找到了這裡。走西路的言初一和初五、初六還沒有到達，可能不會很快的過來與他們會合。
一邊的醜女妖王看到他們衝了出來，不由得大吼道：「你們是什麼人？竟敢闖來這妖魔聖地！」
白子非聽到叫聲，才轉過頭去，哪知才看了一眼，他就立刻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嘩！好醜！看了妳我會長針眼的吧？」
醜女立刻被他氣得七竅生煙。
言初三聽到白子非的話，忍不住在一旁笑道：「大白，你果然和我是同一類的。」
「屁咧，我才不跟你一類！你是人妖，我是神仙！」大白公子英勇地挺挺胸膛。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玩笑慣了，言初三這個看起來比較像言家大小姐的小少爺，常常被白子非取笑為「人妖」，於是和人妖對立的就是「神仙」，他們兩人自小便如此互開玩笑，其實言初三等言家兄弟並不知道白子非的真實身分。
大白公子從捂住眼睛的手指縫裡，小心地偷瞄了那醜女一眼，忽然驚訝地大叫：「哎，妳這個女人……我好像見過妳！」
言初三又忍不住開口：「只要是個女人，你都會這麼搭訕。」
大白公子不悅地甩他一眼。「你不插嘴會死是吧？真是的，已經為了安靜特意不帶著如花狐狸了，結果你又跑出來。好好照顧你懷裡的女人吧，她可是受傷折了翅膀，不小心抱著就要變蝴蝶飛走了！」
初三被他一罵，連忙伸手抱緊蝶落。
大白朝他扮個鬼臉。「肉麻。」
不過話說回來，眼前這個醜陋的女人，白子非是真的見過她，好似……好似……大白公子猛然一拍大腿！
「對了，我想起來了！那日躲在小鎮上那個籐筐裡的就是妳！還突然跳出來，嚇了我和如花狐狸一大跳！」
初七一聽到白子非的這句話，頓時也驚覺起來。
「我也記起來了。那日，就是她從我旁邊跑過去，還對我笑了一笑。她笑的時候，我就覺得腋下麻麻的，有點痠軟又有點說不出來的感覺……」
「什麼？是她?!」白子非一聽到初七的話，立刻眉頭一皺。「原來是妳暗算了初七！妳就是蠍子魔！」
「哈哈哈哈！」
醜女一聽到他們的話，頓時就仰天大笑起來。
「沒錯，就是我給她下了魔蠍毒，想要吸乾她的血！可是，我竟然在她的身上有了意外的發現……」醜女對著他們瞇起眼睛，很是得意洋洋的樣子。「她的身上竟然藏著上神界的仙丹，只要殺了她，取出那丹，我就能功力大增，笑傲妖魔兩界！」
初七猛然一怔。
雲淨舒從不知這仙丹的事情，頓時有些吃驚。
白子非對這件事情當然心知肚明，他有些憤怒地立刻打斷蠍子魔。「笑傲妖魔，妳還滔滔兩岸潮呢！妳當她是唐僧啊，吃了可以長生不老？我告訴妳，她身上的毒是我用修魂草解的，別扯什麼仙丹神丹的，妳這個醜妖怪！」
醜女被白子非罵，奇怪地怔了一下。
「不可能！那日我明明試過的！如果她不是有神仙庇佑，我怎可能吸不乾她的血？」
白子非立刻很英雄地挺起胸膛。「那是當然！因為她的身邊有我這個神仙永遠保護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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