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nnaCry》是記憶與想像的產物,是作者深入到心靈的洞穴中,在層層疊疊的褶皺裡挖出來的。
他無意於對社會現實作照鏡子式的報導,也不滿足於描述人際關係,作表面化的道德批判,而是傾心於深度的探究,揭示命運弄人的果報。
他深信,「世間萬物自有其因果從屬關係,視乎閣下能否參透。」
他對故事的愛,來自一種信念,一種執著,他相信「將會成為城市裡的清道夫,拯救一切遭人唾棄的價值,徹底擺脫衣食住行的束縛、斬斷貪嗔癡的荼毒,從此超越這個瘋癲的世界,成為一個真正自由的人。」
筆下人物的心念,正是作者意志的注釋。
作者簡介:
梁文聰
香港出生、成長,港大經濟及金融系畢業,曾居東京。視文學、電影、藝術為道路、真理、生命,近年創作多發表於《香港文學》、《城市文藝》及《大頭菜文藝月刊》。
章節試閱
幻之書
……沙之書……
——博爾赫斯(1899-1986)
傍晚時分,我在家中寬敞的陽台安坐,迎着一望無際的汪洋乘涼。不經不覺,早前投資這片土地以及親手設計這間豪華別墅的價值,已飆升至整個虛擬時尚區域的龍頭,讓我不得不為自己精準獨到的眼光洋洋得意。
平常訪客稀落,遠方波平如鏡的海面忽然浮現出一顆黑點,且愈來愈大,漸次劃開一道道波紋,形成一大幅水波干涉的圖像,是一艘快艇正朝我的方向逼近。我滿腹狐疑,遂把那艘艇的影像放大一百倍,頓時嚇得目瞪口呆——那竟是個上身前傾、左右手向兩旁直直伸展着、整個身軀呈十字架狀的個體,在海面上高速飄蕩過來。
那陌生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一副長臉掛滿絡腮鬍,及肩亂髮在夕陽餘暉下金光閃閃。那形象為何那麼的似曾相識?我思忖良久,再仔細核實他每一根髒污髮絲的種種電子憑證,心裡不能自已呼喊出來——那不就是近期創下85億虛擬貨幣天價、以裹屍布複製成的耶穌畫像NFT?果然,那人賬戶名為「JesusChrist」(那名稱同是價值不菲吧?),而最最弔詭的是,他怎可能只得8個Followers?!
肯定知我是個收藏癖,因此主動找上門來招搖撞騙。我已安裝好叢叢保安軟件過濾不同渠道的產品推廣,但還是阻截不了這人肆意闖入,看來他並非等閒之輩。一轉眼他已徐徐降落在我面前,跟我友善微笑拱手作揖。跟他邋遢的外型大相徑庭,我嗅到他身上散發着陣陣馥郁怡人的天竺葵芬芳。
「你已被宣判死亡,為何回來?」我揶揄道。
「誰說的?」
「我。」我瞥一瞥自己那個型格的「超人」畫像。一直對這超酷的形象沾沾自喜,雖不過是個限量複製版,但藝術家的畫工甚是細膩精緻,現在跟那熠熠生輝的耶穌像置放一起,立時相形見絀。
「不要跟我講道,聖經佛經可蘭經我必定比你背得滾瓜爛熟,也別嘗試以來世嚇唬我,我從不相信甚麼地方能比現世更像煉獄……」我決定先發制人。
「老早經歷過後現代了,仍糾纏在主宰的問題上,實在令人費解。」他冷冰冰道:「我只是個書販而已。」
「甚麼……書嗎?」這個似曾相識的名詞,讓我馬上忍不住爆笑出來。我確曾聽說過好幾個世紀以前的實體世界裡,有所謂書攤、書店、書展和圖書館等設施,還有書販和愛書人等稱謂,但那已全是代遠年湮的軼聞了,何能媲美今日那些應有盡有萬花筒般的嘉年華場景?多虧類神經網路和生物科技的成熟發展,人腦裡的一切意念皆能瞬即化為文字上載網絡,智能系統更能把它們翻譯為任何一國的文字,同步發佈全球用戶。一本一本的書能再有甚麼作為?
他點點頭。
「你是指文字、圖像、影片或聲音吧?」
「不不,」他睥睨着我不屑道:「正確點說,我在兜售一本獨一無二的書。」
這句說話立刻引起我的無限興趣。
二話不說,我當即翻查網路上區塊鏈數碼賬本,證實他所言非虛——那書的作者為「佚名」,現時注冊的擁有者果真是「JesusChrist」!
「重點是,這是一本除了作者以外,世上從沒任何人閱覽過的書。」
他的詼諧促使我噗嗤一聲大笑,絞盡腦汁寫出來的書沒人看,不正正是絕大部份創作者的命運嗎?他似猜透我的想法,毫不尷尬耐心解釋:
「我雖跟作者緣慳一面,可是購書前曾收到其一番話語:『此書性質詭異無比,内藏文字如天外來客無人認識。書頁磨損印刷粗糙猶如聖經,每頁兩欄版面分段,文字排列密密匝匝如螞蟻,上角印有阿拉伯數字。它沒有首頁,亦沒有末頁,頁碼似隨機列着,比如說,某頁印的是99、732,接下去卻是2666。有時它載着像字典般艱澀的小字,有時是筆法笨拙、彷彿繪自小孩子的插畫。時而像星辰一樣偉大,時而似砂礫一般渺小。而人每次翻閱所看到的内容,永遠不會重複。』那作者還煞有介事補充道,此後這則訊息,必須以古老簡樸的方式,跟下一手藏家口耳相傳下去……」
在聽他說着的同時,我已瀏覽過關於這項物品的注冊資料:一、經破譯後此書裡每則故事會讓人啼笑皆非;二、保證書本價格與日俱增,每位藏家將擁有三生花不掉的財富;三、此書一旦被人翻閱,猶如一瓶陳年佳釀被開蓋品嚐,相關之美好記憶滋味將會瞬間化為灰燼,消失於淼淼蒼茫之中。
這個噱頭讓我一時目眩神迷,深深陶醉在那個末世似的絢爛淒美的畫面裡。我非常肯定,這則故事以及它能締造繁衍的觀念空前絕後。
他見我興味盎然,知我心動了,隨即打蛇隨棍,不一會便跟我索取一個天文數字的價錢。
「請稍候片刻。」
我轉身步回廳堂,炒賣系統早已火速運算着,最後敲定了以幾件稀世珍寶(其真跡早已遺落,我的那些全是偽造,但我就是有辦法為這些物品賦予千真萬確的憑證)。回到陽台時夜幕早已低垂,四周不見一個人影。我深感詫異,猛然湧起一陣不祥預兆,轉念想立刻回到數碼賬本翻查,發現那擁有者的欄目上,恍若一項神跡又似詛咒,不知不覺間已套上了我的名字……
起初,我對於擁有此書滿心愉悅驕傲。豈料往後的夜裡我開始不斷失眠,墮入漆黑中漫無邊際的憂慮之中。首先在這黑客肆虐的年代,我該如何保障書本安然無恙?同時我又矛盾起來:書本會否根本子虛烏有、書頁空白一片,其實我是否早已成為了那名穿着新衣的國王,背後被天下人訕笑而不自知?我也害怕書本倏忽被甚麼人無限複製,從此被人當作贋品看待?而它本身會否已是一個贋品?
唯一能給我稍稍安慰的,是看到它在網絡交易平台上價格屢創新高,人類文明衍生的鈔票從來沒使人失望過(雖然偶爾遇上戰亂或金融風暴會短暫貶值,讓人們唾棄鈔票擁抱黃金或其他稀有金屬或資產)。後來強力的貪婪驅使我將它放進拍賣市場裡,我目睹那些潛在買家瘋癲似的爭相競投,到最後一刻我總要勒令把它撤回,在幽暗的角落裡竊笑,欣賞着人們那一副副無比失魂落魄的表情。
而最讓我痛苦不堪的是,我内心要將它翻開閱讀的欲望,竟每天不停隨書本的價格呈幾何級數攀升。
我幻想着能清楚知曉自己的大限之日,可泰然自若等待心臟呼吸止息前一瞬,揭開那承載着世上無人知悉、或許關乎宇宙起源奧秘的隱密書頁……
於是我嘗試尋求塔羅牌和占星術士襄助。有的說我長命百歲,有的卻說我死於非命,這些南轅北轍的答案令我非常懊惱窒悶。
我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法門——每天用軟件將書的檔案加密儲存,像七彩繽紛的禮物紙一樣一層一層包裹着它,再小心翼翼將密碼藏在系統内大大小小不同的檔案裡。即使哪天心血來潮按捺不住,仍可如同剝開洋葱皮那樣,延宕挖進觸碰裸露核心那無比可怕無能逆轉的一刻……
這項日復一日的行動使我安心定神,後來事情卻愈趨失控了——我竟開始遺忘每個密碼本身、甚至存放密碼的每個角落。
幻之書
……沙之書……
——博爾赫斯(1899-1986)
傍晚時分,我在家中寬敞的陽台安坐,迎着一望無際的汪洋乘涼。不經不覺,早前投資這片土地以及親手設計這間豪華別墅的價值,已飆升至整個虛擬時尚區域的龍頭,讓我不得不為自己精準獨到的眼光洋洋得意。
平常訪客稀落,遠方波平如鏡的海面忽然浮現出一顆黑點,且愈來愈大,漸次劃開一道道波紋,形成一大幅水波干涉的圖像,是一艘快艇正朝我的方向逼近。我滿腹狐疑,遂把那艘艇的影像放大一百倍,頓時嚇得目瞪口呆——那竟是個上身前傾、左右手向兩旁直直伸展着、整個身軀呈十字架狀的個體...
作者序
跋
這篇跋原來的題目叫〈既然你是唯一的讀者〉,認真打算寫給自己,自說自話自圓其說,對最終能將近幾年發表的小說結集成書作一番交待。
請別見怪,在這城市裏從事文藝創作,早已習慣抱著夢囈般孤芳自賞、「得失寸心知」的寂寞。
多年來深受蔡益懷老師的著作啓蒙,深知他致力提携後輩,硬著頭皮試邀他賜序,最後竟美夢成真,有幸獲得他在百忙中閲讀本作近十二萬字,還為我書寫如此了不起的評論文字。在此,我希望向蔡老師表達心底最誠摯的感激,同時亦衷心感謝初文和黎漢傑社長耗費心力出版這部結集。
既是聽見迴響,我得要對讀者直白了。
我想先說一個故事。
童年總是寫作者回憶的寶庫、創作的泉源。總體來說我的童年沒甚可觀,在一所頗爲「街坊」的基督教小學就讀。那時按學校規定,每天課堂前全體學生必須先在禮堂列隊集合,一起祈禱、唱聖詩、聽老師或校長教導訓誨。可是有天在早會完結之前,突如其來加插了一個弔詭的環節——訓導主任(一個終日橫眉怒目的老女人)扯著一個高年級男生的衣領,把他硬生生拉扯上台,挺立在台的正中央。她向全校師生宣佈,那位男生罪大惡極,頑劣不堪且教而不善,為了懲處他及以儆效尤,她要當眾對他進行一場盛大的體罰。她先領著全體同學誠心低頭禱告,祈求神寬恕男生的惡行、帶給他光明的指引。然後,在全校屏氣靜息凝肅目光下,她從講台後方徐徐抽出一把長而硬的木間尺(請注意:不是那些富彈性、能卸力的膠尺),要男生直直伸出一隻手掌來。暴怒的她面紅耳赤青筋乍現,彷彿使盡畢生悲憤怨恨羞辱之力,狠狠擊落在那開始煥發男性青春荷爾蒙、稍稍比她高的男孩那掌心的細皮嫩肉上。啪的一聲巨響(借助了現場米高峰的擴音效果),全體同學都能立時如電擊般,切身感受一種皮肉撕裂開來的劇烈痛楚……
可誰也沒料到,過了一會,那位篤定站著的男生仍是泰然自若,神情呆滯睥睨著那訓導主任,後來竟見他嘴角往上翹,冷笑一聲,別轉臉,向我們展露一個極度鄙夷厭惡的神色,隨後瀟灑揮一揮那隻剛受重創的手(脹紅了),雙手合十,再無比大方地伸出來給她再打(那副傲慢的神情似在說:「神啊,懇求你寬恕眼前這個老虔婆,我甘願以自己的犧牲為她贖罪……」)
這當然一發不可收拾,整個禮堂幾百名同學頓時爆笑起來(我懷疑某些老師也在竊笑),全場響起一陣史無前例的狂野騷動。惱羞成怒的訓導女主任固然正中男生下懷,使盡氣力繼續猛打,男生則依舊從容不逼冷笑揮手。偶爾在木尺擊落前一瞬及時將手抽離,讓她打個落空失掉平衡,逗得同學們笑個不停眼淚鼻涕直流。如此這般,重重複複玩了十來遍。最終,那女主任自然筋疲力竭氣喘吁吁,一臉無可奈何呈放棄狀。台下觀衆幾乎不約而同地,為台上那位小英雄的絕妙表現不停歡呼、鼓掌、喝彩。及後上課的鐘聲響起,全校同學都在一片興高采烈的快樂氛圍下,如常排隊返回課室(多可惜那時沒有手機網絡,肇事的同學、女主任和一旁觀摩的校長必定能在短瞬間成名……)。
那一刻的我,隱隱約約恍恍惚惚,訝異於尋常乃至於極其無聊的生活中,竟可倏地裂開那樣一個通往異次元的破洞,讓人窺見生命突梯滑稽的本相。我被那片段裏「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和「價值轉換」的微妙特質深深蠱惑著,體驗到一種不能輕言描繪、一份直達心靈至善至福之「美」。長大後讀到卡爾維諾的《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才登時澄明:那不正正就是他在第一講中談到,一種能肩負起人類生命重擔的小說之輕(Lightness)嗎?
小小的一件事彷彿給予我一道暗示,發現一個與別不同認知世界的角度,走上日後書寫之路。
〈甜蜜生活〉、〈庸人〉是實驗讓衝突不斷升級之作,當中採用了卜洛克提倡的技法,將故事裏原來的第一與第二章情節換位,果然如大師所言效果更佳。
〈迷失歡樂屋〉算是最平鋪直敘的一篇,主角那種漫遊者的心路歷程,似能代表城市裏很多沉默者的心聲,後來看報道知道有人真的偷偷溜進那家大型連鎖家具店裏留宿,該不會是小說情節介入現實的結果?
契訶夫的短篇最宜在夜機上就著昏黃小燈閲讀,那曾予我心靈最深刻珍貴形而上的觸動。為了向他公然示愛,我以當代元素臨摹他的作品寫下〈生蠔〉和〈六合彩〉。
〈不悚之客〉是神來之筆,是小說與詩歌一場不期而遇的浪漫邂逅,是愛在瘟疫蔓延時,我對它有著難以割捨的情感。
〈法蘭克〉試圖以一個難解的夢,解釋另一個難解的夢,最後卻彷彿發現所有的夢,俱是人潛意識的冰山一角(就像那套講述主角不斷鑽進他人腦袋裏惡搞的怪誕電影《玩謝麥高維治》)。
有段時期我不斷聆聽古典音樂,邊望向窗外密密麻麻的高樓大廈,邊思索著「anachronism」這個字,如何能演化成四組有機連貫的交響樂章,不經不覺寫就了〈房屋交響曲〉,順道跟個人非常敬愛的早逝台灣小說家黃國峻致意。
拉約什.埃格里的經典《編劇的藝術》裏講到,前提(premise)在每篇故事中佔有舉足輕重的位置,〈Sapere Aude〉為可憐的下一代提供的前提是:「管他呢,走自己的路!」。
若然〈WannaCry〉和〈地球上最後的夜晚〉是一連兩道炫目的主菜,那麽〈幻之書〉和〈時光倒流十七年〉則是清新的前菜和雪葩?
〈父親的安息禮拜〉旨在呈現和探討「真實」葬禮裏的「真實」情感。書寫時我反反覆覆讀著魯佛的《佩德羅.巴拉莫》(不記得讀了多少遍),幾乎把裏面的東西(包括敘事觀點的不停變換、時序錯亂、夢與現實的羅織、父子複雜的情感糾結)以及我所知曉的其他小說技藝,還有衆多跨文類的符號集大成般共冶一爐,實驗著它何時爆破。每次重讀,總生出一種高密度的窒息感,將這篇章置放書末也無可厚非。
感謝各刊物一直刊登我的創作,它們經營狀況日趨困難,但為了推動本地文學仍堅持至今,其偉大精神尤是可敬。
常言道:「寫小說不如寫詩,沒有天才。」猶記得年輕時枯坐咖啡店整個下午,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及至壯年,方才發現故事如一個個冤魂般找上門來,要我這位「靈媒」幫助沉冤昭雪。無能否認,寫小說確是講求人情世故透視通達,洞察世事炎涼荒謬,明瞭他人弦外之音;換言之,需要一顆擅於旁觀的老靈魂(其實亦偶見年輕的老靈魂,比如張愛玲和蕭紅)。可幸身邊不乏天生說故事的能手,開口似漫不經意,小說鋪陳的高超法度卻不停觸碰我的敏感神經。他們不會或沒興致寫,那正好,就由我當仁不讓代勞了。
回顧過往幾年發表之作,總覺在語言、意象、速度節奏、哲學深度等諸方面有待琢磨,多番修改仍嫌不足,惟今後加倍努力鑽研經營以饗讀者。
既是個人首部結集,我還想趁機訴說一段往老事。
許多年前,我在尖沙咀碼頭遇見一對老先生太太。當時他們左顧右盼,似是迷路了彷徨無助。老太太向我趨前,問太空館演講廳在哪裏?我仔細打量儀態端莊的她,又瞥一瞥其身後那溫文儒雅的老先生,立時醒悟他們的身分了,心田馬上湧起一股暖流(那時我已看過老先生許多著作和他的照片,只差沒見過他真人)。我說剛好也要前往那裏呢,就由我領路好了,老先生太太聽到忙向我欠身答謝。老先生步履有點蹣跚,老太太則從旁無比耐心攙扶著他,我就放慢腳步,不時回頭察看他們是否跟上。
抵達會場,老先生固然被衆多主辦方工作人員簇擁著,而早年被他提拔的天才詩人作家早已在演講席上安坐著。我環視四周,觀衆席上連我在内只有寥寥不足十人(沒錯,那正是當年香港文學狀況的具體呈示)。演講過後我忽然激動發現,日日夜夜吟誦著的《布拉格的明信片》竟不在背包内,如何找渴慕的詩人簽名?(後來其早逝更讓我倍感悔恨)我暗駡自己魯莽粗率,一邊從背包拿出《酒徒》上前要老先生簽名。他問我叫什麽名字,打開扉頁捏著鋼筆,以很慢很慢的速度寫著歪歪斜斜的字。見人不多,害羞的我遂厚著臉皮跟他寒暄幾句,那時他認出我就是剛剛領路那小夥子,又連忙躬身致謝,我的眼眶終於一陣溫熱,情不自已緊握著他的手說,是我要跟他道謝才對啊,較早前他竟冒險在他主編那本殿堂級雜誌上,刊登了我一篇青澀稚拙的處女作呢……
若劉以鬯老先生泉下有知,我希望告訴他,當年他那不足為道的慷慨舉動,已播下一顆小小的種子,徹底改變一個青年往後的一生。
跋
這篇跋原來的題目叫〈既然你是唯一的讀者〉,認真打算寫給自己,自說自話自圓其說,對最終能將近幾年發表的小說結集成書作一番交待。
請別見怪,在這城市裏從事文藝創作,早已習慣抱著夢囈般孤芳自賞、「得失寸心知」的寂寞。
多年來深受蔡益懷老師的著作啓蒙,深知他致力提携後輩,硬著頭皮試邀他賜序,最後竟美夢成真,有幸獲得他在百忙中閲讀本作近十二萬字,還為我書寫如此了不起的評論文字。在此,我希望向蔡老師表達心底最誠摯的感激,同時亦衷心感謝初文和黎漢傑社長耗費心力出版這部結集。
既是聽見迴響,我得要對讀者直白了。
我...
目錄
幻之書(代序)
甜蜜生活
迷失在歡樂屋
發現契訶夫的槍:
一、生蠔
二、六合彩
不悚之客
庸人
法蘭克
WannaCry
房屋交響曲
Sapere Aude
地球上最後的夜晚
時光倒流十七年
父親的安息禮拜
跋
幻之書(代序)
甜蜜生活
迷失在歡樂屋
發現契訶夫的槍:
一、生蠔
二、六合彩
不悚之客
庸人
法蘭克
WannaCry
房屋交響曲
Sapere Aude
地球上最後的夜晚
時光倒流十七年
父親的安息禮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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