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編自作者入圍的報導文學作品《Chinese Whispers》,緣起於多年前的兩則新聞:
五十八名中國偷渡客在肯特郡多佛港的入境的一台貨櫃車裡被發現窒息身亡。
如同貨品般,他們的屍體倒臥在一箱箱的進口番茄之間。從比利時的幸布若支港越渡英吉利 海峽,六十名中國男女在攝氏溫度30度以上的暑熱中一路被載運到多佛港。離開比利時不久後,貨櫃車上的冷藏裝置便被荷籍駕駛關掉,而他非常清楚貨櫃車後面藏著六十個人。
另一則:在莫克姆灣,二十三名在海上拾貝的中國勞工因生產要求,工頭罔顧漲潮時間,而溺斃海上。
英國社會對多佛港悲劇的反應,是漠然的震驚。社會對移民群體的缺乏認識和無知,反映在大眾和媒體對多佛港悲劇的充滿偏見的分析。而所謂英國的「華人社區」展現的,只有強烈的精英主義和階級歧視。那些不代表勞工階級的「華人社區」組織和領導們,紛紛與多佛港悲劇劃清界線,好像五十八名中國人的死亡,是工人和農民的死亡,與己無關。
來自天津的李然原是鐵路服務員,自認出身城市是見過世面的人,因為不滿於國內現狀,他決定透過仲介出國「掙錢」。沒想到借了一大筆錢讓蛇頭安排,到了國外,一切盡不如預期。輾轉曲折的打工經歷,從電子零件大廠、食品加工廠、花廠、拾貝到販賣盜版光碟,沒有「身分」的人,注定得不到與勞動力相對平等的收入;各種仲介、工頭、房東的層層剝削。艱辛的路上也結識不少海外打工的同胞,每個人都是負債累累地咬緊牙根地苦撐,只為能給遠在家鄉的親人寄上微薄的薪水,盼望下一代有個美好的將來。
這是在社會檯面下一群隱形勞動者的處境,他們為經濟繁榮的貢獻超乎我們所想像,
同樣生活在文明開化的城市中,當我們在逛超市、購物消費,他們的生活卻暗無天日,每日往返於住所和工廠,只能趁休息的短短幾分鐘偷閒打盹,磨耗生命。今日,全球化的論述已成為最熱門的市場語言,全球資本不需人類的面孔,即可在一觸指尖之際周遊世界。跨國企業之間金融的流通,從不需受制於國界的管制。然而,全球化僅僅帶來了資本的自由。人民──上千萬尋求生存,尋求庇護的勞工卻只能前仆後繼地湧向看不到未來的悲慘命運。
本書特色:
*從電子零件到食品加工甚至海濱拾貝等,看似文明的現實國度下,原來竟還隱藏著這樣的黑工大觀園!
*改編自非法勞工紀實報導,一則活在文明社會底層下的幽靈人口故事。
*原報導《Chinese Whispers》曾入圍英國歐威爾書獎(Orwell Prize)
「白曉紅是一位充滿勇氣和執著的作者;她的暗訪調查是揭露英國華裔勞工苦難的先驅」 --- David Leigh /〈衛報〉調查部編輯
作者簡介:
白曉紅
出生臺灣,自1991年定居英國。威爾斯大學批判文化理論研究所,杜倫大學
東亞研究所,以及倫敦西敏士大學新聞研究所畢業。曾於<衛報>服務,並為
各英華文報撰稿。著有《Chinese Whispers: The True Story Behind Britain's Hidden
Army of Labour》(2008),《Scattered Sand: The Story of China's Rural Migrants》
(2012), 和《Invisible: Britain's Migrant Sex Workers》(2013)。《Chinese Whispers》
一書入圍英國歐威爾書獎(Orwell Prize)前六名侯選名單;《Scattered Sand》
一書則於2013年贏得英國「前衛圖書獎」(Bread & Roses Award)。
單篇報導作品也曾獲2004年艾瑪獎「最佳平面新聞獎」入圍;2008年獲勞動
世界媒體獎「年度特寫報導獎」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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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憲宏/台灣關懷中國人權聯盟理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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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 Leigh /〈衛報〉調查部編輯、王健壯/世新大學客座教授
紀惠容/勵馨基金會執行長、顧玉玲/社運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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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第一章
車窗外飄著陰冷細雨,一棟棟維多利亞時代的紅磚民房上的煙囪吐著灰煙,漫布在一無生氣的倫敦天空。那灰白參濁的雲層,好像緩緩下沉似地壓迫人心。已經兩天以來找不到說話對象的李然,感覺格外沉重。自前天抵達英國後,唯一對他開口說了話的,是來接機的一名中國人。那也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一句:「咱們這兒照規矩,接機是收費兩百鎊。」
來自天津的李然,自知是見過世面的人。人情冷暖他什麼也嚐過。依著車窗,他默唸著,激勵自己,「出來,就是要受點磨練。」他聳聳肩,大丈夫,難道還怕寂寞?再望窗外,卻又不禁嘆了口氣。
這趟路,倒是讓他憶起在國內那段每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斷重複的旅程。李然過去是一名鐵路服務員,是跑天津到廣州那條線的。每回一上了車,就得兩天後才能回家。賣命地幹活,但多少年來也沒見工資漲過。一千多塊人民幣的月薪是餓不死人,但日子過得戰戰兢兢。家裡年邁父親身體欠佳,李然連醫療費用都難以負擔。二十八歲了,卻一無所有,自己感覺真不像個男子漢。
他那時最愛說的那句話就是:「咱是個好老百姓。」好老百姓日復一日的守本份,但心裡是日復一日的不滿現狀。他常問自己:為什麼不滿現狀,卻要守本份呢?守本份不能帶來什麼前途,就連成家都沒本。還年輕的李然有一天突然覺悟了:他實在非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不可。
在鐵路工作期間,李然和同事們總會探討以後的出路。有些同事談到合夥做點小生意。但李然沒有資金,覺得自己沒本做投機的事。「在現在的中國,不投機,哪裡能賺錢?」一位同事這麼說。但李然此時在盤算的,是比較長遠的改變。他夢想著有一天能有自己的事業。
一天,午休期間,大夥坐在餐廳裡用餐。同事老王嚼著饅頭,吃著酸菜,又嘆道:「哎,這工作我是幹不下去了,你們看,物價一直在漲,咱們工資就是漲不上去!這樣下去日子還怎麼過?」
大夥也都搖頭嘆息。李然此時已累得一句話也不想說,只是低頭嚼著饅頭。他心想,這車上連伙食都不行,還談什麼加薪?他又想,自己是這條線上最年輕的工作人員了,看看同事,都是四五十歲的老職員了。他們有家要養,再怎麼樣也得撐下去。自己呢?有什麼好理由忍受這般待遇呢?想著想著,又是滿腹的不服。
「你們有沒有想過,」老王出乎大夥意料地說出了他的想法,「出國掙錢?」
「出國?」李然抬起了頭,這還是他第一回聽到這個說法,「有可能嗎?」
「怎麼沒有可能?」老王答,「天津的出國仲介有的是,我就知道兩家。」
「你怎麼知道的?」李然問。
「出國仲介又不是什麼秘密,怎麼不知道?我兒子的一個朋友半年前去了英國,就是在天津市找的仲介。他知道的仲介有十幾家。他說其中有兩家名聲比較好的-不是每家仲介都是正規的。」
「仲介給弄出國要多少錢啊?」李然越聽越有勁兒。
「我兒子的那個朋友花了七萬塊辦的,」老王答,「是一大筆錢,但聽他說,到了英國很快就能把錢掙回來,那裡工作一點不難找,掙的可是英鎊啊!「」
老王見李然不答話,若有所思,又接著說:「我兒子那朋友在英國一個月就能掙到六百鎊,那是將近七千塊錢啊!是咱們半年的工資還多啊!你想想看,借錢辦個手續,值不值得?」
李然點頭同意,心中已開始盤算著要怎麼借到這筆錢。同事郭子湊上來說:「不過,我聽說,去德國的手續費低一些,而且那裡工作滿街都是。我看,去德國可能掙錢掙得更快些。」
另一位同事也湊上來說:「去掙德國佬的錢!我早想出去撈一筆了!聽說現在去歐洲要比去美國容易。」
「為啥?」老王問。
「美國那邊現在管得緊,不好去,費用就高。所以跑歐洲的自然就多了。聽說辦個商務考察簽證啥的容易得很。」
「商務簽證,這我也知道,」老王接口說:「我說的天津仲介就是辦六個月的商務簽證。我兒子那朋友也就是辦這種簽證,到英國過了六個月,別吭聲,慢慢就『黑』下來了。」
「去德國比較容易,」郭子說,「聽說辦短期的工作簽證不難。」
「要不咱們一塊走?」好一會兒不作聲的李然突然提議,道出了大家滿腔的衝動情緒。
「好!」老王應和著。大夥也都開心地叫好。
在這番熱烈討論的兩天後,真正下了決心要出國的,是李然、老王和郭子。一天,他們三人相約,到一家天津市仲介那辦理赴德國的手續。就像孩子等待遠足一樣地,他們開始計劃未來:到了德國,找份差事,或者在中國餐館打工,或者在工廠,掙他個兩年的馬克再回國。李然突然覺得,頭頂上的天空不再那樣灰暗了。他想,或許,晴天就要到來了……。
誰知三周後,仲介公司通知李然,他們三人之中就只有他拿到了簽證。究竟是什麼原因,仲介公司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正當李然回想著在德國的種種,走過身旁的鐵路服務員以英語把他喊醒,將他拉回了倫敦:「請您出示車票。」李然在國內上專科學校時,雖曾學過幾句英語,但教室英語到了現實生活中竟是一點也派不上用場。不過,從服務員的肢體語言來判斷,估計是要驗票。他從口袋裡掏出車票,雙手遞給服務員,使勁地說:「Sank you, sank you!」
此時,李然正要去應聘天津老鄉介紹的一家豆腐廠幹活,在倫敦北邊市郊。如果面試順利,這將是他在英國的第一份工作。聽老鄉說,那豆腐廠是一個河北人開的,他僱用了二十多名中國人在那兒幹活,廠子每天供應的是倫敦市裡唐人街上大大小小的餐館和超市。老鄉說,唐人街是倫敦很重要的一個景點,每天都有上千名觀光客和倫敦市民到那兒用餐。唐人街就是靠倫敦市郊的許多食品加工廠來維持的。所以這豆腐廠的河北老闆做的是穩賺不賠的生意。老鄉又告訴過他,在廠裡,每個鐘點是三鎊錢。
李然心裡正盤算著他在豆腐廠裡一個月能掙到多少,突然聽到前頭有人在說普通話。他驚訝的站起身來一瞧,看到前座坐著一位皮膚黑黝黝的中年中國男子。那男子身前站著一名本地人,棕髮碧眼,看來不過二十,卻一臉霸氣。
「給我一根菸!」那英國佬伸出手,以命令式的口吻對中年男子說。
那位中國人聽不懂英語,不知所措地往後看著李然,問:「他要啥啊?」
「有沒有菸?拿出來!」那英國人又喊。從他的臉色判斷,他似乎在威脅著什麼。在這緊要關頭,李然仍沒能聽懂對方說的話。
「你要啥?」李然走上前,不客氣地問他。
「不關你的事!走開!」那英國人向李然做了一個猥褻的手勢,示意叫他離開。
「他到底要啥啊?」那中年中國男子見情勢惡化,十分緊張。
「老兄您別擔心,有我在!」李然對他說。那英國人的蠻橫態度讓他想起了數年前在德國的經歷。當時,他拿到工作證後,成為鐵路員工團隊裡第一位跑歐洲的移民先鋒。到了德國,他找到了一份中國餐館工作,勝任自如,很受老闆看重。本以為安份守己,關著門勞動,必能有所成就,必能得到基本尊重。誰知有一天走在大街上,被一名德國種族主義份子從車窗內噴了一身唾沫,還當街被辱罵「中國人滾蛋」──李然雖不諳德語,還聽得懂這句話。
「你現在給我滾蛋!」李然以同樣的手勢,示意那英國人離開。他同時捲起袖子。而那英國人也不勢弱,在李然面前揮起拳頭。
「別打起來啊!」中年中國男子焦急地勸架。「咱可別在人家國家惹事啊!」
「這混蛋就是看我們是外國人才欺負人,這種事我早見過了!」李然越說越激動,「不教訓教訓他,我今天就不痛快!」
說著,他上前揪起那英國人的左耳不放。那人一拳回敬李然。但他不知道,李然幼時跟父親學過幾招武術,拳頭的力氣大得很。「找死!」李然朝那英人的臉揮去,打得他倒地叫疼。
「行了,行了,咱們快走!不然待會員警就來了!」那中國男子緊張地直冒冷汗。李然拎了包,就領著他離開,跑到前一個車箱裡。
「您別怕!咱們剛才車箱裡的其他乘客坐得遠,沒人願意管。那混蛋沒有人證的。活該!」李然仍憤憤地說。
「真虧了你!要不是有你在,我還真不知怎麼對付這英國人呢!」中年男子感激地向李然道謝。「貴姓啊?」
「姓李,叫李然。」
「叫我國華就可以,家在黑龍江,黑土地來的!真是我的運氣好碰上了你,你是我的貴人啊!」
「別客氣了!國華,是來打工的吧?」李然說,「我剛到英國兩天,正要去一家豆腐廠幹活呢。」
「啊!我也才剛到呢!」他鄉遇見打工同胞,國華特別興奮,雀躍之情流露言表。「還沒找到工作哩。我一個黑龍江的老鄉叫我去找他,哎,去投靠他吧。他說會盡快請個假,帶我到承包公司那兒登記工作去。」
「您在老家是做啥工作的?」李然問,但猜想他是從村裡來的。他臉上曬的皮膚粗糙,一看就知道是做過農活的。
「咱是農民,」國華說,「哎,不是一句兩句的事情。咱在家鄉,分到土地小,一家四口人,光幹農活哪裡養得起…… 兒子從小有病,叫那個『學習障礙』,也不知道咋辦。咱們忙著農活,哪裡有時間治去…………」
李然聽著他,看著他謙卑地低頭說話的樣子,不禁心生同情。
國華又說:「孩兒他媽要貼補家用,每天在村裡的塑膠廠幹活,一個月也就掙兩百多塊。太辛苦了!我是個沒用的男人!三十九歲了,連家都養不起啊……」
「別這麼說,大家生活都不容易。這也不是咱個人能做得了主的。」
「我心裡對不起他媽,又不知道怎麼辦…… 我想了很久,只有想辦法掙多點錢,讓家裡過點好日子。但是沒有機會啊!」
李然聽著,沒說話,心裡為他難過。國華嘆了口氣,又說:「咱村裡都是種地的,哪裡找得到機會?好幾年前,好多人就開始到外面去打工,他們都往北邊走,走到快到俄羅斯了。很多我們村的都到滿洲裡去打工,幹幹零活──聽他們說,滿洲裡那邊暖和,住著舒服。而且,因為它是邊境,就快出國了,政府在它的建設上投資了不少。咱村民說,那裡工作機會多,什麼活兒都有,他們一到了那兒,都很快就找到活了,那種力氣活,一天能掙到五六十塊錢…… 咱村裡面比較有辦法的那些人,那些能夠借到錢的,膽子更大,他們直接進到俄羅斯,像以前開荒一樣。他們在西伯利亞那些城鎮賣木頭,賣衣服,造房子,啥都做。咱中國人有力氣,肯幹活又便宜,他們就是喜歡這樣的人,所以大夥一批批地都去了俄羅斯,而且每年離開的村民越來越多啊。咱都看傻眼了!也有不少人在老外的地方種地,就是西伯利亞周圍那些鄉下的地方。不過,聽咱村裡人說,在西伯利亞種田可不容易,農場主把中國人當作奴隸一樣,一年勞動沒有休假,更不能離開農場,好像被賣身給農場主一樣。而且,在那兒幹幹農活還要受到員警的欺壓──他們經常來突檢,查到沒證件或證件過期的,就會馬上罰款,罰款差不多是一人半年的工資啊!」
「這麼苦,他們幹什麼還往俄羅斯跑啊?」李然問。
「哎,咱剛開始也很不理解,他們為啥要到國外去遭這種罪呢?種田幹嘛不能在家種呢?後來,那些回來的村民說,在西伯利亞,雖然幹農活很苦,但那比自己村裡農活收入翻了六倍多!這才是他們老外的一半呢!你想想,再怎麼苦,是不是也比待在自己村裡要強得多?」
想像這些農民的辛苦,李然感慨地點點頭。國華又說:「咱眼見越來越多的村民一個個都出國打工去了,特別是近幾年,日子更不好過了!書記說,是因為中國加入了什麼WTO的會,外國的菜也能賣到中國來。你們城裡人可能不知道吧,咱們東北的農村受好大影響。村民都清楚得很,我們辛辛苦苦種的糧食賣不過外國進來的那些洋糧食,尤其是美國的,那麼多,人家又願意買──誰還收咱們的菜?咱村民的收入都從那個時後不停地往下掉……」中國加入WTO對於以種地為生的農民到底能產生多大影響,國華並不清楚,但他清楚地知道村子裡每家每戶的收入都在減少,養家糊口越來越難了。村裡少數比較有野心的農民,覺得去俄羅斯掙得錢不夠,就開始想盡辦法借錢,到城裡找仲介公司辦南韓出國手續。然而,中國人能拿到正式工作簽證的很少,村民到南韓打工,也只能用簽證逾期不歸的方式。聽國華說,村民們在南韓,工作好找,但也好丟,因為抓黑工抓得可緊了。
李然不作聲,想起自己在國內的掙扎,想起當鐵路服務員的日子。國華苦笑,說:「咱村裡真下定決心改變自己命運的,就選擇來英國。咱當時也受到了村裡人的鼓勵,說應該去英國掙英鎊!最後,咱下了決心,要做村裡的少數,要為家裡人到外國好好闖一闖!在鄉親的幫助下,好不容易借到了足夠的九萬塊手續費,才能來英國討生活……一個月後,咱真拿到了六個月的商務簽證。」
「是啊,我也記得當時大夥都羨慕我,說我要到英國這個老牌資本主義國家謀生了。我記得自己那時多麼興奮,」李然應,一邊想起離家的那天,父親在門口目送他走。
「真的要遠行了,但咱不知怎麼開始!」國華憶起,「心裡慌得很,英國的打工路途要怎麼走,是一點把握也沒有。對英國,咱一無所知。最多僅能靠幾位鄉親幫幫忙,提供消息。出國的前幾天,咱每想到自己眼前這份艱難的任務,就心跳加速,連飯也吃不下。但在老婆面前,卻一再地說:『沒問題的,英鎊好掙,過一陣子就回來了。』」
說著,國華眼裡含著淚水。「老婆替咱準備好了行李。一隻提箱,就這樣離開了這輩子沒有離開過的家!咱身上帶著的,僅僅是兩百鎊,藏在提箱裡的一件毛衣裡。咱對英鎊毫無概念,不知這兩百鎊錢能夠維持多久的生活。聽英國的鄉親說,這可以保證兩三個月食宿不成問題。咱口袋裡還帶了一支三星的手機。碰巧,聽鄉親們說,到了英國,可以去三星工廠幹幹活。村裡很多人都把三星看作不得了的公司,羨慕得很,咱要是能在那兒找到一份活,那就太幸運了。」
國華又說:「離家那天,可沒掉淚。咱告訴老婆,可別哭!咱不習慣哭哭啼啼的道別場面。」
那天,公車在村民們的揮別下緩緩駛離村子。國華妻子怕他見到,是一滴眼淚也不敢掉。但國華哪裡知道,一當車子遠離了村,她就一個人跑進屋裡,好好大哭了一場。她心裡明白,國華這一走,要幾年才回得來。村裡那些出了國的,都是這樣。他們的孩子都好幾年見不著父母,就像沒爹沒娘的孤兒。她不願那樣,她的孩子得有媽媽在身邊,更何況,不能把這責任丟給年邁的老母親。
「咱是沒掉淚,」國華說,「但一上了飛機,就一直沒停地掉眼淚!這是咱第一回走這麼遠的路,第一回這麼思念自己的家。」國華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感受到這般強烈的失落。離別妻兒,離別家鄉,好像生命力的泉源被切斷一樣,無所適從。怎麼會這樣?他自己也不理解自己的感受。他想著妻子揮別時滿臉堅強的神情,又不禁掉淚。她是多麼堅強的女人,而自己是多麼懦弱啊!他拭去淚水,告訴自己要挺起胸膛,擔起養家的責任!
「望著窗外白雲,咱腦子裡想著,到了倫敦,應該怎麼過新的生活……好好掙點錢。那時,突然覺得胸口鬱悶,感覺什麼都太不踏實!在國內,去一趟北京都是件大事。怎麼現在糊裡糊塗地就要去英國了?是不是走錯了這一步?但村裡一位老鄉曾跟我說過,不用擔心。他說,英國到處都是東北人,咱們已自成了社區。到了英國,會有東北人來接機,而且會帶領咱去承包公司那裡登記上班。『一切都OK,』那位老鄉這麼說。」
就這樣,國華踏上了「米字國」的土地。
第一章
車窗外飄著陰冷細雨,一棟棟維多利亞時代的紅磚民房上的煙囪吐著灰煙,漫布在一無生氣的倫敦天空。那灰白參濁的雲層,好像緩緩下沉似地壓迫人心。已經兩天以來找不到說話對象的李然,感覺格外沉重。自前天抵達英國後,唯一對他開口說了話的,是來接機的一名中國人。那也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一句:「咱們這兒照規矩,接機是收費兩百鎊。」
來自天津的李然,自知是見過世面的人。人情冷暖他什麼也嚐過。依著車窗,他默唸著,激勵自己,「出來,就是要受點磨練。」他聳聳肩,大丈夫,難道還怕寂寞?再望窗外,卻又不禁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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