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虧損心理準備的低票價公演
AKB48的最大特色,也是與其他偶像團體有著決定性差異的地方在於,她們從一開始就在秋葉原擁有一個名為「AKB48劇場」的專屬演出場所。
AKB48於二○○五年冬天開始在秋葉原舉辦公演,根據紀錄,一開始的門票是坐票一千圓(以下均表日圓)、站票五百圓。
全球的門票都在漲,以流行音樂的演唱會門票來說,要價一萬圓也不足為奇,但AKB48劇場的門票定價,卻堪稱低得可以。
門票便宜歸便宜,劇場卻打造得很用心,劇場總經理甚至可以打包票地說:「這種規模的劇場,沒有一家的設備像我們這麼齊全的。」據估計,光是劇場本身,所花的成本是以億圓為單位計算的。
AKB48的公演中所使用的全都是原創歌曲,全部出自既是總製作人也是作詞家的秋元康之手。他先委由多位作曲家為每場公演創作近千首曲子,再從中挑選十幾首寫成新歌。
公演的內容也是原創的,編排與舞台監督則由曾與「SPPED」、「早安少女組。」等團體合作過的各界知名人士參與,並且長期實施課程訓練。
所有成員都會穿著相同服裝,而且每次公演都會變換不同服裝,加起來近百件,服裝樣式同樣也是原創設計的。這樣算起來,每次公演的花費約為三千萬圓至四千萬圓。
不過,AKB48劇場共有兩百五十個座位,門票若以千圓計算的話,就算全部坐滿,一次公演所能獲得的銷售額也不過區區二十五萬圓。就算每天都公演,應該也是必虧無疑。
很明顯的,這樣的價格策略,鎖定的對象是聚集到秋葉原那些年紀輕輕、沒什麼錢的「偶像御宅族」。
後來,AKB48劇場的門票曾多次調漲,目前已漲到男性觀眾三千圓、女性與高中生以下兩千圓。由於人氣驟然上升,現在變成要在網路上以報名、抽籤的方式才能買到門票,而且也不再賣站票了。
AKB48的盛況和所謂的通貨緊縮(物價下跌)的經濟環境相反,公演的基本收費反倒隨著人氣的上升漲為原本價格的二.五倍。但是和當紅藝人的演唱會或專業演員演出的舞台劇門票比起來,還是便宜許多。
無論是身為總製作人的秋元康,還是劇場的營運負責人,接受雜誌採訪時都表示:「劇場的經營需要龐大資金,目前尚未獲利。」
這是AKB48的人氣已經很高的二○一○年時的事。
成立時的AKB48幾無知名度,每天來看公演的人也稀稀落落。擁有兩百五十個座位,卻只有幾個人來看,對於初期尚無其他收入來源的AKB48而言,每個月毫無疑問都是慘虧。
目前隨著AKB48的人氣高漲,秋葉原AKB48劇場的門票也成了「白金門票」,只要運氣不好沒抽到籤,就買不到門票。位置比較好的門票,在網拍可以賣到滿高的價錢。
AKB48的門票定價固然漲了一些,卻還是維持低價路線,這很明顯是一種策略。
網路普及與音樂產業模式改變的影響
自二○○○年代起,音樂產業的獲利模式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一直以來以CD或錄影帶的銷售為主要獲利來源的模式已然瓦解,變成以演唱會或現場表演為賺取營收的主要方式。
舞台劇一向是以現場演出為主要收益來源,但現在就算是歌手,也無法單靠賣專輯維生,而變成要以現場演出做為拓展營收的主要方式。
自黑膠唱片問世以來所盛行的商業模式轉變了,這不外乎是因為CD的銷量變差。各種歌曲被大家在網路上非法上傳、自由下載。付費下載也就算了,問題在於,大部分年輕人都是明知違法,卻還是照樣非法下載不誤。就算音質或多或少沒那麼好,反正外行人的耳朵也聽不太出來。由於大多數人都是聽免錢的,自掏腰包花大錢買CD的人,漸漸成了少數派。
就算想要取締,也一定會出現規避取締的新下載技巧,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最後還是無法解決問題。因此,歌手的最大收入來源,就這樣消失了。
於是,過去「為了促銷CD而辦現場活動」的想法,就漸漸往「靠現場演出賺取營收」的方向轉變了。
現場演唱固然也會有影片在網路上流傳的問題,但相較之下影片比較容易攔阻,再者,影片與現場的臨場感仍有所不同,就算花錢觀賞,也很值得。
由於整個音樂界都朝這樣的方向轉變,演唱會的票價,亦即入場費,就變得愈來愈貴,這是全球都看得到的趨勢。
鎖定年紀輕、收入低的御宅族客群
負責製作AKB48的團隊,應該也十分了解這樣的趨勢。
假如AKB48像現在這樣擁有許多民眾的支持,就算調漲劇場的門票價錢,也還是會客滿吧。但他們卻刻意維持低價位,這在在顯示出,設置專用劇場不單單只在確保現場演出的收益,也不是想要在短期間內回收投資在AKB48身上的成本。
AKB48從一開始,就鎖定了年輕但收入不多的偶像御宅族做為目標顧客。這些人出不起高達一萬圓的門票費,只要門票漲到超過自己出得起的界限,就會離AKB48而去。
假如情況變成那樣,等到一時的熱潮過後,劇場就會變得空空盪盪,AKB48 就只有走上解散一途。而低價策略,就是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情發生。
人氣變高後仍控制門票售價,將可展現出重視資深粉絲的態度,有助於留住忠實歌迷,然而,讓AKB48的商業模式能夠永遠維持下去,我想,這恐怕才是其背後要追求的真正目標。
這樣的製作方向,與一般偶像截然不同。
所謂的偶像,原本就是因為受到少年少女的喜愛而存在的。只是,至少到一九八○年代前半為止,演藝圈人士都知道,年輕世代的喜好很容易改變,偶像的人氣頂多只能持續個幾年而已。
那麼,在這短短幾年內,該如何回收投入的成本?一旦人氣變高,就要把握機會,讓偶像不斷參與戲劇、廣告或電影的演出,甚至忙到連睡覺都沒時間。等到熱潮過去、人氣衰退,偶像就會趁著還沒虧損的時候急流湧退。若為團體,就解散,並重新以單飛的身分找尋新的收入來源。
這就是過去的偶像所採用的商業模式。
然而,AKB48所追求的,很明顯與那種曇花一現的路線有所區隔。
AKB48與小貓俱樂部的異同點
打造AKB48的秋元康,在更早的八○年代中期,也曾打造過偶像團體「小貓俱樂部」,而且也很成功。
年輕朋友可能不知道小貓俱樂部吧,它是以前的人氣團體,現在會認得她們的年齡層,最年長的可能已經五十多歲。我自己年輕時也曾注意過她們,在那時我就記得秋元康這個名字了。
小貓俱樂部與現在的 AKB48有許多相似之處。
第一個相似之處是,雙方都是經由選秀活動,挑選沒有演藝專業的女孩(或至少是自稱如此的女孩)擔任成員。選秀的過程在電視上公開,小貓俱樂部也因而受到歡迎。
後來,另一個團體早安少女組。也同樣舉辦選秀活動,並在電視上播映選秀過程,相當受歡迎,而小貓俱樂部就是先於她們的成功案例。
小貓俱樂部的成員總數在五十人以上,與在那之前的偶像團體比起來成員人數壓倒性地多,這一點AKB48也是一樣。另外,小貓俱樂部的某些成員會有個人活動,或在團體內部接連組成「背後遭指責組」、「小貓 GIRAS」、「依依不捨隊」等分支團體;如今的AKB48也沿續了這樣的做法,內部組成了「No Sleeves」(簡稱 no3b)、「走廊奔跑隊」、「French Kiss」等分支團體。這麼做把AKB48的成員中屬於同一經紀公司的成員組成團體,希望能和主團之間形成乘數效果。
不過,成員的年齡分布就略有不同了。小貓俱樂部的成員為高中生以上,一直到大學生的年紀。當年,小貓俱樂部原本就是因為八○年代初女大生熱潮而誕生的。
那時有個深夜節目叫《整晚富士》,找來一些女大學生組成「挑燈夜戰組」(All Nighters),還曾經在主團內部另組成「再來一碗姐妹」等分支團體,還正式出道過。
這個節目引發了喜愛女大學生的熱潮,當時就讀青山學院大學的川島直美等人,還因此大受歡迎。
由於小貓俱樂部的成員中,有人曾經擔任過《整晚富士》的司儀,因此就算主要想找的是國高中生,在成員的年齡分布上還是略高於此,最年長的到大一、大二左右,最年輕的到高中生左右,都屬於小貓俱樂部成員的年齡範圍。
AKB48雖然最年長也有二十五歲前後的成員,但整體平均年齡還是比小貓俱樂部要小。
以成員年齡排序的話,最年長的是一九八六年生的篠田麻里子,再下來是八八年生的小嶋陽菜,再下來大部分都是九○年代出生的,而研究生中最年輕的是九七年出生的加藤玲奈。同樣出生於九七年的松井珠理奈隸屬於SKE48(讀做 S-K-E Forty Eight)這個團體,二○一○年時她只是個十三歲的國中生。
AKB48與小貓俱樂部最大的不同在於,小貓俱樂部是以電視節目為活動的中心,AKB48 卻是一開始就擁有專用的劇場。
為何秋元康要改變過去成功過的小貓俱樂部的做法,變成現在AKB48的經營方式呢?
小貓俱樂部活躍的主要舞台,是當時每週一至週五傍晚在富士電視台聯播網播出的節目《黃昏小貓》。節目內有個選秀單元叫〈找尋偶像〉,只要通過該單元的選秀,就能成為小貓俱樂部的成員出道演出。
該節目固然源自於《整晚富士》的特別節目〈女高中生特輯〉,播映時間卻不同於《整晚富士》,而是開始於傍晚五點,鎖定的是國高中生放學回家的時間。由於聚集了許多很有素人感的十幾歲女孩,力求成為同世代的國高中生關注的焦點,結果大受歡迎。
現在的AKB48,可以說沿用了相同的策略。小貓俱樂部就在這樣的行銷策略下,在短時間內就極為成功。
然而,成長期的國高中生想法變得很快,受到她們喜歡的速度固然很快,但過不了多久,她們也一下就膩了。小貓俱樂部的全盛期,只有短短兩三年而已。她們成立於一九八五年,卻在八七年就解散了。
不過,以小貓俱樂部成員的身分出道過的藝人,卻有不少已在演藝圈發展多年,像是國生小百合、渡邊滿里奈、工藤靜香、生稻晃子、渡邊美奈代等人,到現在都還在演藝圈活躍。
從這個角度來看,我認為這個團體的企畫是很成功的。只不過,小貓俱樂部的商業模式,是真的短命了點。其原因在於,電視節目本身無法在那個時間帶維持住預期的收視率。
小貓俱樂部原本就是從電視節目的企畫單元中誕生的團體,要是一個企畫單元已無法再對節目的收視率有貢獻,自然就沒有再存在下去的理由。因此,隨著收視率的下滑、節目停播,小貓俱樂部也就走入了解散的命運。
但由於它真的是個很受歡迎的偶像團體,成員們後來還是能夠以過去在小貓俱樂部時期獲得的知名度為本錢,各自展開單飛活動。
由此觀之,收視率真的是滿可怕的東西。
粗略估計,「一%的收視率相當於有一百萬人收看節目」,因此若要追求二位數的收視率,就非得要有一千萬人收看節目才行,這是很不容易的事。若光靠特定偶像本身,實在很難長時間維持下去。
早安少女組。承繼了小貓俱樂部的商業模式
早安少女組。和小貓俱樂部一樣,也是經由選秀節目挑選合格者組成團體。
她們是九七年出道的,剛好誕生於小貓俱樂部解散後十年。催生出早安少女組。的,是東京電視台的選秀節目《五花八門淺草橋》(ASAYAN),製作人是人氣男性團體射亂Q 的主唱淳君。
早安少女組。既然是個誕生自電視節目的團體,就代表它一開始即以成為主流團體為目標。當時,製作人淳君設定了「五天內若能親手賣掉五萬張CD,就出道成為主流團體」等成軍條件,讓初代成員有著「不能成為主流就解散」的壓力在,也形同公然宣稱「這個團要成為主流」。而既然是依存於電視節目,早安少女組。自然一開始就必須力求成為主流。
由於電視節目的成敗取決於收視率,就算仍有部分狂熱粉絲支持,但只要社會大眾不愛看,收視率就起不來,從節目企畫案的角度來看,這個節目就形同「失敗」。假如在早安少女組。成為當紅團體前,它所依附的選秀節目收視率就已經下滑,該團體應該會就此結束了。
早安少女組。的走紅方式,和AKB48自然完全不同;和那些巡迴各地宣傳,或是一開始先到超市門口宣傳自己的一般偶像相比,也是截然不同。從依附於電視節目這一點來看,反倒和小貓俱樂部相近。
電視節目的收視率,你很難預知何時會突然下滑。就算這星期收視率很好,要是下星期驟然下滑,節目或許可能就此收掉。在這樣的壓力下,早安少女組。已經活躍了十三年,若從它依存於電視節目的商業模式來看,就算最近的人氣呈現下滑的跡象,依然長壽得教人驚訝。
從小貓俱樂部與早安少女組。身上,可以學到什麼?
AKB48最後固然成了遠近知名的團體,但它所採取的策略,以及直到她們成為主流團體為止的方式,卻與小貓俱樂部或早安少女組。大為不同。
AKB48的概念是:「可以去找她本人的偶像」。
一開始,該團體的發展完全不涉及電視節目,只是在秋葉原的劇場每天公演而已。它的走紅,來自於專攻一群特定的喜歡秋葉原式偶像的御宅族。
在AKB48出現之前,秋葉原已經存在著一些有「地下偶像」之稱的藝人。這些藝人隸屬於中小型藝能經紀公司,雖然會舉辦攝影會,或是偶爾上上雜誌的寫真頁面,卻沒有什麼上電視的機會,是一群只有狂熱粉絲才知道的偶像。
這些人明明既無人氣也無知名度,卻說自己是偶像,這聽起來有些矛盾,他們或可視為是所謂的「自稱偶像」吧!
AKB48剛成立時,外人也把她們看成和這種地下偶像一樣的地位。
由於製作人是秋元康,因此可以推想得到,他會設定某種既定路線:力求在未來讓她們上電視,出道成為主流團體。但我認為,他應該還有著另一種規劃:就算無法照著原本的預期正式出道,至少可以維持比地下偶像好一些的水準,大致保持收支平衡。這可以視為不必花太多錢追求走紅,反而還多加了一分保險的做法。
偶像團體一旦依存於電視節目發展,就非得要保住一○%的收視率,也就是說要有一千萬人收看,才能繼續生存下去。
對AKB48而言,只要劇場繼續經營下去,每次公演有兩三百人來看的話,就足以補足虧損。這是一種與小貓俱樂部或早安少女組。極為不同的商業模式。
秋葉原的AKB48劇場只有兩百五十個座位,門票若以每個座位平均兩千五百圓計,每次公演的營收只有六十萬到七十萬圓而已。
雖然這樣的事業規模很小,但它並非透過電視吸引大眾、一口氣回收投資成本的經營模式,而是一種透過劇場來確保狂熱粉絲的細水長流策略。至二○一○年AKB48已成立五年,已經比小貓俱樂部長壽多了。
AKB48的走紅方式,並非只靠電視觀眾,而是鎖定那些願意自己轉搭多趟電車,也要到秋葉原來觀賞的人,也就是那些就算得花一些錢,還是會想要到秋葉原來的顧客。為了確保最低限度的核心客群,一開始在設計經營策略時,就已經想到要避免受到景氣低迷太大的影響。
這樣的經營策略是一種很適合通縮不景氣時代的方式。
當年的小貓俱樂部,只要在選秀活動中過關,就能馬上上電視表演,是在尚未提高表演技巧之前,就展開專業的表演工作。AKB48則相反,她們把最初一年左右的時間,設定為上手期。
AKB48的初代成員曾經提到,一開始在選秀活動中選出來的二十人,剛展開公演時,沒什麼客人來看,甚至有幾天只有少數幾個客人而已。也就是說,她們就是在完全不花錢打廣告宣傳、未受到矚目的狀態下出道的。因此,她們就有時間可以好好上課、提升自己的表演技巧了。
看在最早期粉絲的眼中,等於能夠在自己的眼前詳細觀看一群原本缺乏專業的女孩,慢慢成長為偶像的過程。
這可以傳達出一股親切感,並吸引核心粉絲群慢慢形成。
秋元康在接受《Quick Japan》雜誌八十七期(太田出版)專訪時曾表示:「希望讓粉絲們看看她們在自己眼前漸漸成為明星的過程」,因此這是一種刻意設計出來的策略。
如果現在去看看她們的公演影片,會發現她們唱歌跳舞的技巧,都已經變得很專業了。從這一點來看,AKB48並非複製小貓俱樂部的成功因素或是重新實現一次美夢,反倒是從小貓俱樂部的問題點中學習,明顯調整了經營模式。
我覺得,秋元康真的很有才。
(摘自《AKB48的格子裙經濟學》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