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小時候的那些經歷,會不會影響妳如何教導自己的孩子?」。


《日常對話》 上映之後,我帶著女兒跑遍許多國內外的映後座談,上面引號裡的這句話,是映後觀眾最常提問的其中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的答案當然是肯定的。小時候的經歷絕對會影響現在的我如何與孩子相處,以及我教她認識這個世界的方式。畢竟我們小時候所曾遭遇的每件大大小小的事,都有可能關係到我們會長成為一個什麼樣的大人。


身為一個來自底層家庭的中輟生、一個童年遇過家內性侵、一個同志的孩子,是在社會裡容易被標籤、看輕、歧視的少數。因為那些與多數人不同的身份標籤,讓我必須得用上更多的時間與力氣,才能真正看見並接受自己。也許也就是因為這樣,讓我對於要用什麼樣的方式讓孩子認識自己與他人這事特別地在意。


還記得第一次帶著我女兒上街參與遊行,是在她兩歲那年,2014年的秋天。我們跟著三鶯部落的隊伍,從1989年無殼蝸牛運動曾有數萬人夜宿抗議的忠孝東路,走到了仁愛路上的帝寶。她一路看著身旁三鶯部落許多相識的長輩,以及那隻被放在拖車上兩根觸角已經都斷了的木製大蝸牛,覺得遊行真是熱鬧有趣。我告訴她,那天大家一起集合出來街上走路,是因為希望每個人都能像蝸牛一樣,有一個地方可以安住,因為那是人們生存的基本權利。


不確定當時那個兩歲的小小人能聽懂多少,我只知道現在的她如果遇見睡在騎樓下的無家者,都會擔心地問,他們會不會被一旁的商店主人給趕走?家裏原本有的兩個睡袋,也因為她的要求,在寒流期間拿去送給了她經常在住家附近見到的兩位街友老先生。


三歲那年的夏天,她帶著口罩去參加反空汙的集會。雖然她到現在還是看不懂空氣污染的指數有多嚴重,但她知道如果沒有乾淨的空氣地球上所有的生命都會生病,而且還要每天戴著口罩很不舒服。同年冬天,我們一起去了兩年一次的移工大遊行,主辦單位的台灣國際勞工協會,是我曾經工作過的NGO組織。好像一直到今天,我都還不曾用移工或是外勞來向女兒說明那場遊行主要參與者,但她知道說著不同語言的他們有著各自不同的漂亮打扮(傳統服飾),而他們從很遠很遠的地方搭飛機來到這裡工作但是遇到問題,所以我們應該要幫忙。


四歲,是她第一次去同志遊行。那天陽光很好,沒有下過雨,但街上滿是彩虹。她喜歡遊行隊伍中那些穿著蓬裙和高跟鞋的漂亮的大哥哥,還有背後戴著一對雪白色羽毛翅膀的大姊姊。她說不管男生還是女生,每個人可以打扮成自己喜歡的樣子很幸福。


現在五歲的她,則是剛去參加了反對勞基法修惡的遊行,因為她說不希望媽媽的工作時間會越變越長,還沒變老死去就先過勞死掉。


最初會帶著孩子上街頭,是希望她知道自己居住的地方正在發生什麼事、希望她實際去認識、接觸更多不同的人們,並且讓她懂得,我們應該先真正認識一個人,才去看他身上有的那些身份/標籤,而非直接透過標籤去認識某個人,包括我們自己。有趣的是到目前為止,我發現這件事似乎並不用刻意去教,因為那就是孩子們原本認識別人的方式;直到身邊的大人以及這個社會的價值觀逐漸地改變了他們。


說這些,並不是要鼓勵大家都該把小孩帶上街去遊行(但我完全不會反對你這樣做,只要孩子的狀況允許的話),而是希望大人們知道,孩子有些時候遠比大人們有智慧,他們能看到許多事情的最核心,和萬物最根本的價值,我們能向孩子學習的,絕對不會少於我們能夠教給孩子的。


如果,我們可以試著偶爾站在孩子的角度來看看台灣這塊土地,以及生活在其中的自己與他人,什麼才是這個地方最重要和需要的改變,應該都會變得更加清楚明白。


 

黃惠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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