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間 諜 大 王

神祕文件失竊記

英國前首相霍特尼公爵，正詳細的述說著一個大案件。

「大家都知道，我們現任外交部大臣霍達斯特公爵今年才四十八歲，可說是仕途得意。不過，最近他的一個親屬，國際情報課課長，因一時大意給他帶來極大的困擾。英國即將遭俄、德、法三強敵包圍，說不定會引發戰爭。內閣閣員們在女王陛下御前會議中苦心思慮，商討到最後的結果是，下令總檢察長進行偵查。但是，截至目前，仍無所獲，眼下真是危機重重。」

福爾摩斯靜靜的聽著，直到公爵停了下來，他才開口問：「出紕漏的國際情報課課長叫什麼名字？」

「一個頗有才幹的青年外交官，名叫拔西．費爾伯斯。」

聽到這個名字，我大吃一驚。拔西．費爾伯斯不就是我從小學到中學的同班同學。當年的拔西，頭大大的，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同學給他起了「蝌蚪」的綽號。我們兩家算是近鄰，從孩提時代就常一起玩耍，我和他的感情很好。後來我當醫生，拔西任職外交界，加上親戚的提拔，成為外交部現任國際情報課課長。我正替他慶幸，不料他竟因疏忽，使國家陷入窘境。

霍特尼公爵殷切的希望我們能著手偵查這個案件。

我告訴公爵：「拔西．費爾伯斯是我從小就熟悉的朋友，我對他有相當的認識，我想把福爾摩斯介紹給他，公爵意下如何？」

霍特尼聽了非常高興。「好極了！就由費爾伯斯直接來解說整個事件的始末，這樣一定有利於偵查。但是，請務必在極保密的情形下進行。我取得外交大臣的認可後，再通知你們。站在費爾伯斯的立場，這樣也比較好。」

霍特尼公爵果然是謙和有禮、平易近人的貴族。

大英帝國外交上的重大危機事件，就在霍特尼公爵向福爾摩斯和我提起的同時，揭開了序幕。

我一回到家，立刻翻查同學錄，得知拔西．費爾伯斯住在倫敦近郊，維金谷地區的僻靜街上。立刻給他寫了一封信，拔西接到後，立刻回信給我：

來信收到了，想不到你仍如過去一般熱情，關切老同學，內心不勝感謝！

久仰福爾摩斯大名，這次承蒙霍特尼公爵轉向外交部推介，恨不能早日相見。我本應前往貴府候教，但因突遭變故，憂心如焚，現在遵從醫師忠告，靜臥在床休養。你可能看出這封信不是我的筆跡，它是由我未婚妻安妮代寫的。我的精神極其萎靡，連執筆都無力。

最後，靜候福爾摩斯先生和你早日光臨！

拔西．費爾伯斯 上

的確，信上是清秀的女性字體，只有最後簽名才是拔西的粗大筆跡。我將信交給福爾摩斯。

「好的，我們馬上就去。」他說。

霍特尼公爵的「英國的危機已迫在眉睫」這句話，深深撼動了福爾摩斯和我，我們立即整裝，搭上快車出發。

經由車站前警察的指示，我們很快就找到外交部國際情報課課長公館。這是一座新建的豪華住宅。

「哈！這房子是為了要結婚才新建的吧？」我站在門前說。

「從信上所寫來看，目前情況嚴重，費爾伯斯一時之間恐怕也沒心情結婚。到底是什麼樣的疏忽讓他出了這麼大的紕漏呢？」

福爾摩斯按下門鈴，遞給開門的女僕一張名片。

我們進到屋裡，坐在客廳等了一會兒，走出來一個三十幾歲的胖男人，微笑著和我們握手，說：「在下是拔西的未婚妻安妮的哥哥，約瑟夫．哈利遜，請多指教！拔西很渴望見到你們。他在房裡，請兩位隨我進去。」

他一路滔滔不絕的說著，我還以為他也是個外交官，後來才知道，原來他是倫敦著名的哈利遜商務公司總經理的次子，一位富豪士紳的兒子。我們隨後來到樓下一間寬敞的房間，拔西．費爾伯斯穿著睡衣坐在床上，臉色蒼白，大大的頭依稀保留著往昔面貌，只是瘦了。

我跑上前，叫道：「哈囉！多年不見，近來怎麼了？」

「啊！約翰，你來得正好。」拔西緊握我的手，眼睛有點紅。

陪在拔西身邊的，大概就是他的未婚妻安妮小姐吧！一雙靈活眼眸嵌在白晰的臉上，很可愛。

我把福爾摩斯介紹給他們之後，安妮輕聲告訴拔西：「你們談，我先到別處去。」

「沒關係，」拔西說：「你就待在這裡好了。」

安妮的哥哥約瑟夫．哈利遜打過招呼後，就轉身出去了。

福爾摩斯坐下來，望著拔西說：「我們免掉客套，請問你出的紕漏到底是怎麼回事？」

優秀的青年外交官拔西．費爾伯斯，開始述說整起事件的始末。

「大約在兩個月前的五月二十三日，午後四點十八分過後，我被傳喚到外交部大臣霍達斯特公爵的辦公室，霍達斯特公爵從保險櫃裡拿出一本灰色的文件，告訴我說，那是一本英國和美國訂定祕密條約的原始文件。祕密條約沒有第三者知道；但不知何故有些外國記者竟探得風聲，不過因為沒有確切憑據，所以他們不敢公開發表。法國和俄國的大使也得知這個傳聞，準備了大筆金錢，僱用大批頂尖間諜，想要得到這份密約。這麼重要的原始文件本來不應該隨便取出保險櫃，但為了要在明天之前完成一份副本，他特地取出來，卻又因為必須參加內閣臨時會議，因此要我等其他人都下班之後，照本謄寫一份，完成的副本和原始文件一併收進保險櫃裡。他還特別叮嚀不可走漏消息，也不要讓次長、局長們看見。明早上班時，馬上交給他。

霍達斯特公爵叮囑完後，就把那份原本遞給我。

這真是極為重大的任務，我緊張的帶著它回自己的辦公室……」

「恕我打岔。你在大臣辦公室時，有其他人在場嗎？」福爾摩斯問。

「沒有，只有我們兩個。」

「那間辦公室很大嗎？」

「大概有十公尺見方。」

「大臣的坐位在哪呢？」

「在辦公室的正中央。」

「你們說話的聲音很大嗎？」

「大臣和我都把音量放很低，我相信那一天沒有人聽到。」

「那麼，之後呢？」福爾摩斯又問。

「我將原始文件帶回情報課裡時，其他課員都在處理公務。那時接近下午五點，我就坐在坐位上，等他們下班離開。

一會兒，五點到了，同事一一向我告別離去，只有邱爾斯．哥羅，一個年輕書記，多留了十幾分鐘。

辦公室只剩我一個人，我翻開英美祕密同盟條約的文件來看，全文共二十六條，頁數相當多，謄寫要費很多時間。女王陛下、首相、外交大臣、美國總統、國務卿等的簽署一一排列，而我關切的是條約內容的重要性。

英美兩國本是同一祖先，盎格魯．撒克遜民族，如果再締結同盟，往後五年中，加強整飭軍備，不但可以威鎮歐洲大陸，還可以將勢力擴展到亞洲地區，這就是同盟條約的目的。的確如外交大臣所說，這是極機密文件，萬一走漏，勢必導致俄、德、法三強結盟，共同對抗英美，甚至連義大利也都將加入。這麼一來，豈不是要掀起世界大戰？

我謹慎的從那二十六條主文開始謄寫，寫到第十條時，已經九點零八分。我疲倦不堪，尤其是知道這是一件重要的極機密文件，心情緊張，頭腦竟有些昏沉。我想喝杯咖啡提神，於是伸手按鈴，招呼工友進來，不料竟因此招致了意外的禍殃。」

到底怎麼了？我緊盯著「蝌蚪」的臉，專注的聽著。

辦公室的鈴聲

在小學和中學時代都擔任班長的拔西．費爾伯斯，即使在如此緊張的心情下，講起話來還是和學生時期般的有條不紊。

「我的辦公室在二樓，工友的房間在樓下，我按了一下鈴，以為上樓來的一定是工友，不料竟是我從沒見過的一個女人，身材高大，面貌平庸，三十五六歲的樣子，身上繫著圍裙。我問她是誰，她告訴我，她是丹吉的妻子。丹吉是那天晚上值夜的工友。

我問她怎麼在這裡？她說她在這裡打雜。所以我請她幫我煮杯濃一點的咖啡。她繃著臉，笑也不笑的走了出去。

我接著又謄寫了兩條，腦子益發迷糊，全身疲倦不堪，只好放下筆，站起來在室內走來走去。這時突然聽到窗外有雨聲，這才想起和約瑟夫的約會。就是剛才兩位看到的約瑟夫．哈利遜，我未婚妻安妮的哥哥，我這棟房子就是他設計的。房子蓋好後，他特別中意，在我結婚之前，和妹妹安妮一塊兒先搬進來住。每天早上，約瑟夫和我一同前往倫敦上班，我到外交部，他到公司。那一天晚上，本來約好在倫敦車站會合再一起坐車回家的，但工作一忙就給忘了。

我心想約瑟夫在倫敦車站也不至於等太久，等不到我，他自己應該會先回家。但是，咖啡為什麼還沒端來？我心裡很焦躁，只好下樓去催。樓梯很長，左右兩邊都有，左邊樓梯是往工友室，右邊樓梯通往一個窄小的門，可以從辦公室側面通往邱爾斯街；那扇門經常是開著的。我走左邊樓梯到工友室，看見熱水壺在火爐上，水沸騰著溢出壺外。工友丹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酣睡，卻不見剛才到樓上的女人。

我伸手想把他推醒，突然傳來一陣鈴聲。聽到鈴聲，丹吉睜開眼睛。

「呃，課長，是您……」

我問他咖啡在哪裡？他說他在等水開，想不到迷迷糊糊睡著了。

丹吉一邊說，一邊轉頭望著還在響的鈴聲的方向，詫異的說：『真奇怪，還有誰在情報課呢？』

原來鈴聲是從我的辦公室發出來的。我全身發冷。是誰在我的房間裡按鈴？國家機密文件和未完成的副本都還攤在我的辦公桌上呢！我嚇呆了。鈴聲停了下來，我猛然驚醒，連忙跑出工友房，經過長長的樓梯，趕回自己的辦公室。裡面沒有人，桌上未完成的副本還在，但原始文件不見了。

不過是一兩分鐘的事，到底是誰偷走的？根據我的判斷，一定有人先從側門進來，再沿著右邊的樓梯上來，否則會被我撞見的。我迅速摺好未完成的副本，把它鎖進保險櫃裡，再跑下樓梯，向右邊窄門追出去。」

「等一下。」福爾摩斯打岔：「會不會有人原本就躲在你的辦公室？」

「不會。辦公桌底下和書架後面都沒遮掩物，連一隻老鼠都藏不住。」

「樓下或樓梯附近，有沒有躲藏的地方？」福爾摩斯又問。

「沒有。」

「讓我抽口菸。」福爾摩斯點起他的菸斗。

拔西接著說：「我由右邊的樓梯下去之後，趕緊從側門那條路追出去。丹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跟著過來。雨勢轉小了，我四下望了望，連個人影也沒有，丹吉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實在不知該怎麼說。

這時，附近教堂的大鐘響了三下，正好是九點四十五分。我順著光線往路的左方望去，轉角處有一個警哨，我上前去問：『我是外交部的人，剛才部裡有物件遭竊，你可曾看見有人經過這兒？』

警察說他在一刻鐘前才接班站在這裡，好像只有一個女人經過。我問他是什麼樣的女人？我的心臟撲通撲通跳著，真擔心遇上女間諜。

警察說是個高個子的中年女人，披了一條褐色披肩。在我身旁的丹吉說，那人是他的妻子。

我又問：『除了那女人外再沒別人了嗎？』警察說沒有了。

丹吉抓住我的胳臂，說：『那麼，小偷沒有從這邊來，一定是從右邊逃走了。課長，我們再到右邊去看吧！』

奇怪了，警察不是說高個子的中年女人朝左邊走了嗎？丹吉的妻子有嫌疑，丹吉卻拉著我往相反的方向去，更是可疑。我甩開丹吉的手，又問警察：『那個女人經過這裡後，朝哪邊去？』

這對夫婦被國際間諜收買了嗎？她聽到我按鈴，上樓來時，就看見我辦公桌上的祕密文件了嗎？我的內心不禁泛起陣陣疑團。國際間諜把活動的目標放到工友身上，是一件再聰明不過的事。

警察不知道被偷走的是重要的國家機密文件，對我的急切詢問，他不在乎的回答：『我沒留意那個女人往哪裡去，不過好像走得很匆忙。』

我問：『她大概是什麼時間經過的？』

警察說：『不到五分鐘前。』

時間正符合！我猜想得不錯。丹吉卻在一旁說：『和我太太有什麼關係？我要到右邊去找一找。』說著，竟朝右邊跑去了。

他益發可疑了。於是我追上去，揪住他的衣襟問：『你家在哪裡？』

『住在很遠的愛碧巷十六號。課長，你問我家做什麼？』丹吉反問我。

隨後，警察也趕來了，問：『遺失了什麼東西呢？』

沒等我回話，丹吉就嚷著：『別讓小偷跑了，我們快去抓。』說著就往前跑。我和警察無可奈何，只得勉強跟著丹吉追。

來到拐角處，前面竟是十字路口，行人來來往往，哪裡分得出誰是竊賊？我為了早些抓到行竊人，不得不帶著丹吉和警察回到辦公室。我從側門上樓梯，一直到情報課的辦公室，一路仔細觀察，也沒發現什麼腳印。」

福爾摩斯抽著菸斗，望著天花板說：「你不是說按鈴的時候聽到窗外有雨聲嗎？那麼，從外邊進來的人一定會留下腳印，怎麼會沒發現呢？華生，你怎麼想這件事？」

「你有沒有注意工友的妻子穿什麼鞋？」我問拔西。那個女人太可疑了。

拔西搖搖頭說：「在辦公室打雜的女人都穿布拖鞋。」

「所以，那女人進出兩次都沒留下痕跡。」

拔西不解的說：「外交部的文件遭竊，警察立刻去報案，警察廳派了富貝斯警探前來搜查，也一無所獲。不過，最令人費解的是，竊走文件的人為什麼要按鈴呢？難道自己犯了罪，還唯恐別人知道得太遲？我們都認為這一點是令人無法理解的。福爾摩斯，你的高見如何？」

注視著天花板的福爾摩斯，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拔西和安妮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兩人同時以困惑的眼神看著我。

我向他們解釋說：「這是福爾摩斯的老毛病，只要案件謎底被他的偵探眼光偵查出來時，就會像這樣大笑。」

「華生，不要多說廢話。」福爾摩斯打斷我的話，對拔西和安妮說：「對的，當然叫人鈴不會自己響。不過，這個謎倒也不難解。回頭再說說，丹吉的妻子怎麼樣了？我想聽下去。」

福爾摩斯不肯說出自己的推論，催促拔西接著說下去。

「是的，我的話還沒說完。最可疑的還是丹吉的妻子，富貝斯警探也同意我的看法，認為有必要到丹吉家裡搜查，因此坐上外交部的馬車，以最快的速度前往。」

西雙手抱著腦袋，努力回想當時的情況，然後看著福爾摩斯和我。

「在馬車裡，我曾經對富貝斯說：『丹吉的妻子偷走文件之後，說不定馬上轉手交給別人。就算火速趕到他家，只怕也是白忙一場。』富貝斯回答：『當然。那個可疑的女人從外交部出來後，絕不會直接回家，而是到其他地方將文件交給別人。我們就算找到她，恐怕也找不回文件，即使她坦承文件交給別人，只怕拿到文件的人也逃之夭夭了。』聽了富貝斯的話，我幾乎絕望。

『那是很重要的文件嗎？』富貝斯問我。

因為他是警察廳派來的，我明白告訴他：『是國家機密的文件。』

他回答我：『那可真不得了，和外國有關係嗎？』

我凝重的說：『不但有關係，而且還有重大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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