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納兄弟影業買下改拍版權,打造驚悚新經典,
燒腦系小說正夯,讓你從第一頁猜到最後一頁,
繼《控制》、《列車上的女孩》最受矚目懸疑系女作家――推理評論人 冬陽
推理作家 李柏青
《天黑請閉眼》導演 柯貞年
文字工作者 臥斧
台灣推理作家協會成員 栞
作家 馬欣
作家 張亦絢
――坐立不安推薦
《控制》、《那時候,我只剩下勇敢》製片
瑞絲•維絲朋:我直到快看完都猜不到凶手。
我們會完成這套治療,妳會想起那天晚上的每一件事,
我們會安葬所有的鬼魂,然後妳就能繼續過妳的人生。
那晚,十七歲的珍妮•克拉瑪在林中遭人強暴。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不是因為創傷後症候群,而是她的記憶被洗掉了。
當珍妮被送到醫院,她的母親無視他人勸阻,執意讓她接受一種特殊療法,抹去可怕的記憶。然而,忘記事件的珍妮並沒有恢復原樣。她被噩夢糾纏,一度自殺。她一點也不感謝這個療程,她想把記憶找回來。
所以,她來找我。
也許讓她想起這些事很殘酷,一意孤行也可能導致難以挽回的後果。但這整件事是如此不公、我心中的怒火猛烈無比。所以,無論你問我幾次,我都會說――
我非常樂意把這場駭人噩夢還給珍妮。
作者簡介:
溫蒂•沃克(Wendy Walker)
律師,現為專職作家。她目前住在康乃狄克州與三個兒子一同生活,並且著手書寫下一本驚悚小說。。
譯者簡介:
蘇雅薇
倫敦大學比較文學研究所、臺師大翻譯研究所雙碩士。享受為了休閒而閱讀,為了翻譯而閱讀。畢生志向是躲在書頁後面,用自己的筆,寫別人的故事。譯有《弄錯女孩了》、《殺人週年紀念》等書。
譯作賜教:pwk072347@gmail.com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暗黑、扭曲的心理驚悚小說,我直到快看完都猜不到凶手。
――知名演員瑞絲•維絲朋
錯綜複雜、超刺激神經。《最好別想起》以令人緊繃不已的懸疑情節探究難解的家人關係。情節曲折、懸疑不斷,讓你怎麼也猜不透。絕對不能錯過這本小說。
――《蘿莉的祕密》,暢銷懸疑作家,凱琳•史勞特
溫蒂.沃克試圖將犯罪的細節、相關人物的心理變化與種種爭議性行徑赤裸裸地呈現在讀者面前,近似逼迫的描述卻是拼湊真相的唯一方式,積累的訊息既是推理的線索亦是左右閱讀情緒的因子,極具戲劇張力的精采之作。
──推理評論人 冬陽
令人起雞皮疙瘩的一本小說,作者筆鋒如刀,劃破皮膚肌理,直透角色內心深處最黑暗也最脆弱的部分,但問題是……那就是真相嗎?
――推理作家 李柏青
緊張感層層疊疊,對兇手的揣度不斷變化,兇手出人意料,編織在真相裡的謊言難以分辨,值得一看再看。
――台灣推理作家協會成員 栞
溫蒂•沃克的小說總是讓你不知不覺被打中,你以爲猜到兇手,最後又發現被耍了一次
――《天黑請閉眼》導演 柯貞年
推理小說史中,有些元素被認為是不太可能超越的巔峰,《最好別想起》竟大膽挑戰!有如目睹一流選手破世界紀錄般,幾乎忍不住在心中歡呼。更驚悚的是,中途我們一點都不知道,衝刺還會那麼漂亮。
――作家 張亦絢
引人入勝、情節大膽。溫蒂•沃克以銳利的筆鋒探究記憶之重要性,以及任意操縱記憶會帶來多麼大的衝擊……《最好別想起》是一本會令你忘也忘不掉的書!
――紐約時報暢銷作家,瑪莉•庫比卡(Mary Kubica)
半分犯罪小說,半分心理驚悚。溫蒂•沃克的作品拋出了一個能引發討論的疑問:如果你成為殘忍犯罪的受害者,願不願意吃下洗去所有可怕記憶的藥?
――《華盛頓郵報》
《最好別想起》將成為本年度最有討論度的心理驚悚佳作。它的氛圍獨特、極為真實,令人毛骨悚然。這是一本外層包裹著複雜人性的懸疑作品――想想,為了保護你愛的人,你願意做到什麼地步?
――Liz Wilkins,lizlovesbooks書評網
精采絕倫、手法高明、令人難以放下。這是一本能夠引人深思的作品。讀完最後一頁後,我坐在那裡沉思許久,腦袋嗡嗡作響。
――Victoria Goldman,Off The Shelf書評
名人推薦:暗黑、扭曲的心理驚悚小說,我直到快看完都猜不到凶手。
――知名演員瑞絲•維絲朋
錯綜複雜、超刺激神經。《最好別想起》以令人緊繃不已的懸疑情節探究難解的家人關係。情節曲折、懸疑不斷,讓你怎麼也猜不透。絕對不能錯過這本小說。
――《蘿莉的祕密》,暢銷懸疑作家,凱琳•史勞特
溫蒂.沃克試圖將犯罪的細節、相關人物的心理變化與種種爭議性行徑赤裸裸地呈現在讀者面前,近似逼迫的描述卻是拼湊真相的唯一方式,積累的訊息既是推理的線索亦是左右閱讀情緒的因子,極具戲劇張力的精采之作。
──推理評論人 冬陽
令人起...
章節試閱
【失去的記憶】
對於是否讓珍妮接受那項療法,克拉瑪夫婦沒有共識。但最後夏綠蒂贏了。
醫學界還在探索記憶是如何產生和保存,近來相關研究越發熱烈,定期會有新研究發表。人腦中存有長期記憶、短期記憶,還有各種程序以儲存記憶,可辨識其儲藏的位置,並將之取回。科學家現在認為儲存記憶的空間幅員廣大。過去幾十年,神經學家以為記憶儲存在連接腦細胞的突觸中,而非收藏在腦細胞(或神經元)裡。現在學者已駁斥這套論點,並認定神經元才是掌管我們過去的關鍵。科學家也發現記憶並不固定,每次取出一段記憶,都會稍微改變。
經過多年,還有許多不同的動物和人體實驗,才研究出一套針對創傷事件觸發有限順行性失憶的療法。一開始用的是嗎啡。早在一九五○年代,醫生便注意到,若趁早施打高劑量嗎啡,能抑制創傷後壓力症候群。這項發現純屬意外――當時發生一場火災,其後燙傷的孩子全數施打了嗎啡――純粹為了止痛。與災後馬上施打高劑量嗎啡的孩子相比,未用藥或劑量較低的孩子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症狀明顯嚴重。二○一○年,一份正式論文證實嗎啡對燙傷兒童具有正面效益。多年來,嗎啡和其他藥物都用於治療戰場上的士兵。研究創傷紀錄、嗎啡和創傷後壓力症候群關聯性的報告指出,受創後立即施打高劑量藥物,可以顯著減緩傷者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原因如下:人醒著的每一刻都會累積經驗,接受視覺、觸覺和聽覺的刺激。我們的頭腦處理這些資訊,並儲存在記憶中。這個程序稱為「記憶固化」。每起事件也會帶來一些情緒,情緒會刺激腦子分泌化學物質,由化學物質將事件分類到適當的檔案櫃。容易刺激情緒的事件會歸類到上鎖的鐵櫃,不會由後來發生的事件取代,也能輕易想起。其他刺激性較弱的事件――例如上週四晚餐煮了什麼,則可能歸檔進某個文件夾。隨著時間過去,這些事件會埋在其他文件夾下面,總有一天再也找不到,甚至可能被丟進碎紙機。有些學者認為嗎啡能阻斷去甲基腎上腺素,降低對事件的情緒反應,可能會使原先歸類至「鐵櫃」的事件降級為「文件夾」事件。這是那項療法的第一步。
由於將事件歸檔需要腦內化學物質互動,若在過程中干擾化學物質,便能打斷歸檔作業。所以一夜狂飲才會造成「記憶空白」,羅眠樂(約會強暴藥)等藥品才能讓人雖「正常」活動,卻不記得用藥期間發生的任何事。因為腦內的歸檔員去休息了,事件統統沒有歸類,極可能便這麼遺失,彷彿從未發生過。不過這僅針對短期記憶歸檔的階段。那項療法的第二步則使用一種創新藥物,據說能在固化長期記憶時也送歸檔員去休息――這種藥能抑制必要的蛋白質分泌,阻止突觸活動,丟棄掉短期記憶。醫生把這藥取名為「班紮陀」。
處理創傷的困難在於時間點。固化短期和長期記憶的分界點並不固定,因為依照不同的記憶內容,牽扯到的頭腦部位也不同。這段記憶是與視覺、聽覺還是觸覺有關?是音樂、數學?還是認識某個陌生人?創傷發生時,頭腦仍在運作,所以歸檔作業也持續進行。那項療法必須在受創後幾小時內執行。即便如此,如果部分事件已經儲存至長期記憶,療法也未必完全有效。
珍妮的狀況非常完美。強暴開始時她已經喝醉了。遇襲過程中,她陷入休克。事發半小時內,醫生就替她打了鎮定劑;兩小時內,她就接受了那項療法。十二小時後她醒來,只記得我剛才提過的片段。
湯姆‧克拉瑪也記得家屬休息室的那段對話。我無法完全確定他重述時是什麼心情,因此我直接轉述他的話,並這樣告訴你:他沒有哭。我想這時他的眼淚已經流乾了。
我不記得他們確切說了什麼,只是一直重複聽到強暴這個字。我知道過程很粗暴殘忍、知道警方沒有嫌犯、知道他很小心,戴了保險套,也許還剃了體毛。警察認為他戴著黑色羊毛面罩――就是那種能罩住整張臉和頭的滑雪面罩――後來鑑識調查員證實了這項假設。他們說,整個過程持續了快一小時。我實在不該這麼常想這件事。案發九個月後,珍妮又進了醫院。當我知道這事還沒結束,我回家趴在地上,臉抵著地板,擺成跟她一樣的姿勢,趴了一個小時。被折磨一小時是很長的,超乎任何人的想像。我可以跟你保證。
總之……那項療法。醫生說明了程序和施打的藥。他們說,她會昏迷大概一天,如果運氣好,藥物也許能阻斷強暴的記憶。他們確定地說,這最起碼能緩和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症狀。他們說,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會使人衰弱,需要經歷多年治療。貝爾德醫生問我們是否需要與精神科醫師談談,多了解這項療法,以及若不接受治療對她生活會有什麼影響。他說,每遲一分鐘都會降低療效。
夏綠蒂的眼睛瞪得好大好大。「做!」她甚至沒看我就說了。「做吧!你們還在等什麼?」她站起來,指向門口,好像他們都該聽她一聲號令衝出去。可是我抓住她的手臂。我雖然不太聰明,但這項療法聽起來不太對。如果她不記得,她要怎麼幫警察找到這隻禽獸?她怎麼幫忙將凶手繩之以法、接受應有的制裁?帕森警探點點頭,看著地板,似乎完全了解我的意思。他終於坦承,如果這樣,她要幫忙就很難。就算藥物沒有完全生效好了,一旦上了法庭,她記得的任何事都站不住腳。這不是可想而知嗎?拜託,那樣可就完了。你聽我說――我不是說比起女兒康復我更想抓住這傢伙、狠狠懲罰他。但她媽媽認為康復就是遺忘,假裝這件事沒發生;我卻認為要康復就必須面對現實,你懂嗎?直直看著凶手的眼睛,奪回那塊被他偷走的東西。結果我說的沒錯吧?老天,真希望我是錯的。但我沒錯。
合情合理,我接著問他下一個問題。「如果你這麼反對,最後為什麼又同意?」
他想了幾秒。我猜他也自問過上百萬次,但從來沒把答案說出口。他開口時表情空白,彷彿答案再清楚不過。湯姆似乎還不知道他們夫妻的互動關係一點也不普通,也沒那麼好理解。
因為,如果我是錯的,如果珍妮挺不過去,一切都會怪在我頭上。所以我為什麼要同意?因為我是個膽小鬼。
【遺忘的代價】
湯姆的老闆是鮑伯‧蘇利文。鮑伯在康乃狄克州內擁有十二間汽車經銷公司,資產淨值超過兩千萬美元。開上九十五號高速公路,在史丹福市到米斯蒂克村之間都能見到看板貼著他的照片,每個仍能掛廣告宣傳的小鎮也一樣。你應該也在看板上見過他:滿頭黑髮,眼神堅毅,露齒展現燦爛微笑,頂著圓滑的鼻子。鮑伯‧蘇利文是白手起家,雜誌最愛報導這種故事了。他全身毛孔都噴發著自信,卻竟然還沒像紙糊玩偶一樣爆開,將裡頭的小碎紙撒遍天際,真是不可思議。鮑伯‧蘇利文住在美景鎮,有位「大尺碼」的老婆和三個兒子,全都是要養來接手家族企業的。他總是開BMW、法拉利、保時捷的最新車款;他遵循史前飲食法,飲紅酒毫無節制;他很慷慨,也很有野心,已經看準了州議會的位置。
而且他跟夏綠蒂‧克拉瑪有外遇。
我們都以為自己知道別人外遇的原因:他們的婚姻不順,但因為孩子不能分手;他們無法滿足性欲;他們遭到誘惑,肉體的欲求戰勝了自制力。但這些都不是夏綠蒂的理由。
夏綠蒂‧克拉瑪有兩面。她是史密斯私立女子學院的畢業生,主修文學;她是康乃狄克雜誌的前助理編輯,現在則是家庭主婦,照顧兩個寶貝孩子;她是湯姆‧克拉瑪的妻子,夫家都是學者和老師;她是美景鎮鄉村俱樂部會員,以無懈可擊的禮儀和字彙豐富出名。她小心打造自己的家,擁有優良、正當且受人景仰的家庭。
沒有人認識另一個夏綠蒂‧克拉瑪。沒有人知道她曾和母親的丈夫上床,因而被迫離家;沒有人知道她的親戚都是未受教育的酒鬼,人生辛苦又早死。這個女孩每晚為比她年長兩倍的男人褪去衣裳,接納他一身的菸味跟臭味。沒有人知道這些――除了鮑伯‧蘇利文。夏綠蒂把那個女孩關在籠裡,但隨著時間過去,那女孩開始搖晃柵欄,直到夏綠蒂再也無法忽視。鮑伯‧蘇利文就是夏綠蒂承認那女孩的方式。她藉此讓她在牢中保持安靜。當她以美景鎮的夏綠蒂‧克拉瑪度過一半的人生時,鮑伯‧蘇利文能讓她感到完整。
和鮑伯在一起的時候,我又可以是那個女孩,那個不乾淨的女孩,因為做壞事而「性」致高昂。鮑伯是好人,但我們都結婚了,所以我們做的是壞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很努力思考什麼是「對的」人生,你懂我意思嗎?我可以不去想壞主意,阻止自己做壞事,但我心底的渴望永遠都在。就像偷抽菸的人,你懂嗎?這種人幾乎表面都戒菸了,但卻寧可去死也不願意別人知道自己還是抽。可是,她每天都會偷抽一根珍貴的菸。只要一根,就足以滿足渴望。鮑伯就是我的那根菸。
你可以批評夏綠蒂的那根菸,批評她無法控制心中的祕密渴望,責罵她沒有將事實全盤托出,罵她不讓丈夫了解妻子的完整樣貌。你可以批評夏綠蒂‧克拉瑪,但我必須也批評你是偽君子。
我們沒有人會把完整的自己展現給別人看。假如你認為你會,請問你自己以下問題:你曾假裝喜歡妻子煮的難吃料理嗎?或告訴女兒她穿那件醜洋裝很好看嗎?妳曾與丈夫做愛時假裝呻吟,思緒卻跑向別處,或想著自己的購物清單嗎?或稱讚同事其實平庸的工作成果?你曾明知事態在惡化,卻告訴別人一切都會好起來嗎?我知道你會。善意的謊言、自保的謊言,世界各地,每天每人,加起來講了數百萬個謊言。我們都會把某些事藏起來。
那天下午珍妮走回家後,夏綠蒂和鮑伯在池畔小屋見面。小屋並不大――裡頭有塊三點五公尺見方的更衣區,緊鄰一間浴室;屋內有張沙發,地上鋪著磁磚,滑門裝有遮簾,幾個架子上放了毛巾、防晒油和些許泳池用品。法蘭‧蘇利文雇的偵探還在屋內裝了一臺小型聲控錄音設備。
夏綠蒂一直難以啟齒。不過某個早上,我設法繞過阻礙她的事物,她終於鼓起勇氣說了這些:
我們在浴室發現珍妮血流不止時,鮑伯表現得像個大英雄。我打電話求救後要他離開,但他拒絕了。他不在乎。那一瞬間,我看到他沒有人看過的一面。他也許貪婪,其他人說的也許沒錯。但他賭上了一切,只為了救我的孩子。他把一條毛巾撕成兩半,纏在她手腕上。他叫我抓住一端,用力拉。毛巾很厚,很難綁緊。他對著我大叫,「用力!」我聽話照做,終於把毛巾拉緊,讓他打了結。我們依樣畫葫蘆包紮了另一隻手腕――天啊,我們從頭到腳都沾滿了血,我的腳踩在地上都會滑。我們包紮好兩隻手腕後,我打電話報警。我要他離開,但他還是拒絕。我讓她的頭枕在我大腿上,抱著她。我開始哭,跟之前的驚叫哭喊不同,你知道嗎?我就只是流眼淚。鮑伯也在哭。他從我的臉看到珍妮的臉,來回好幾次,彷彿弄不清到底哪張臉讓他更痛苦。他摸摸珍妮的臉,然後看著我,沒有把頭撇開。他說:「妳聽好!她會撐過去的!妳聽到了嗎?她不會有事!」我們聽到警笛靠近。我又大叫著要他離開,我哀求他,可是他一直說,「不行!」但後來他終於懂了:我在乎的不是他的工作、他的妻子或他的名聲,當下我只在乎珍妮和我的家庭。警察到的時候,他不能在這兒。他站起身,繞過那灘血,哭得更厲害。他說:「我愛妳。」然後離開。
珍妮確實撐過去了。現在換我登場。
【我會把這場噩夢還給她】
我開始治療克拉瑪一家的整整十七個月前,尚恩‧羅根,這個退役軍人成為我的病人。諾里奇海軍健康中心的醫生將他轉診給我,後來向我索取珍妮‧克拉瑪病歷的就是這名醫生,她希望能協助她研究這項療法。尚恩回國後,她密切關注他這起病例,監督他的療程,然後任著負責這起病例的蠢蛋誤診他患上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兩者病徵確實類似,都包括焦慮、憂鬱、憤怒和自殺傾向。但是這位年輕人在戰場上施打了效果難以預測的新藥,目的是減緩創傷後壓力症候群,不是導致他發病。此外,沒有人花時間考量他過去的焦慮症,甚至連列入病歷都沒有。
大家常好奇美國的醫療體系是怎麼回事,為何落後其餘文明國家那麼多。有人怪罪法律、製藥公司,還有過於「迎合社會」的產業,或不夠「迎合社會」的產業。藉口,都是藉口。我不管你薪水多低,或工作多操勞,今天病患來到你面前,因為參戰少了一隻手臂,他不記得事發經過――說明白點,有人把那段記憶奪走了。現在他迷失在自己腦中,難道他不值得你花時間治療嗎?難道他不值得你好好記錄病史――我知道你在醫學院有學,住院醫生訓練期間也不斷練習,不是嗎?你沒有藉口,完全沒有。
醫生只問了尚恩一個問題:你或你的家人曾罹患任何精神疾病嗎?尚恩回答沒有。從未有人診斷或治療他的焦慮,他大概一輩子都以為自己「本來就是這樣」,直到他來見我。
我很憤怒。不先岔題讓我坦白一下,故事繼續說下去也沒有意義。我很生氣尚恩‧羅根受了九個月的苦才轉診給我;我很氣珍妮‧克拉瑪接受那項療法後幾個月我沒有受雇觀察她。要是克拉瑪夫婦知道,接受過同樣藥物治療的人因此受苦,而且這座鎮上就有醫生在治療那個人,他們一定會更早來尋求我的協助。如果那樣,結果會如何呢?我可以告訴你:珍妮‧克拉瑪會好好研讀數學,而非研究自我了斷的方式;她不會拿刀片割破皮膚,劃進柔軟粉嫩的肌肉,再深入切開血管,直到血噴一地。
我說不上珍妮哪裡不對勁。成為精神科醫師這麼多年,我能說現在我只要看到就會知道嗎?既然這次坦白了,我也坦承吧,當時我極為困擾。明知情況有異,卻沒有去深究的立場,實在令人難以接受。我想知道為何沒有人治療她,我想知道為何她的表現與我預期不同。我想知道,為何我在她眼中看不到強暴的影子。不知道答案害我質疑自己和我的專業能力。得知事實時,我雖然很氣鎮上醫療人員的處置,但不能否認,我也鬆了一口氣。因為我的觀察沒有錯,而我非常樂於伸出援手。
珍妮還在住院時,夏綠蒂‧克拉瑪來見我。因為若沒有明確的治療計畫――固定的治療師和診療方案――馬柯維茲醫生拒絕讓珍妮出院,而夏綠蒂沒有立場反對。不管我們(包括湯姆和珍妮)如何怪罪她導致珍妮自殺未遂,她自責的程度都多上十倍。那個下午,她告訴帕森警探她找到女兒的情況,全身還沾滿女兒的血。雖然她成功隱瞞了鮑伯‧蘇利文的事,但我相信她表現出的悔恨並無虛假。
我和她坐在家屬休息室。一切彷彿似曾相識。我不敢相信這可憐的女孩又出事了。但克拉瑪太太這次很不一樣。我記得強暴發生那晚,她為了晚宴盛裝打扮,即使聽到消息,她依然很鎮定。湯姆‧克拉瑪就不一樣了,老天,他馬上就崩潰了,兩次都是,他立刻哭倒在地。這次,克拉瑪太太坐在沙發上,蹺著腿,非常淑女地盤起雙手――但她渾身發抖。我記得有看到她的右手擱在左手腕上,雙手擺在膝蓋,拚命想忍住不抖。我請她從頭到尾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她點點頭,很有禮貌地回了一句,「沒問題,警探先生。」我跟你說,在還沒找到那輛藍色喜美前我就跟這家人接觸好幾個月了,大概每隔幾個禮拜會連絡他們一次,跟他們報告調查的近況,也問問珍妮怎麼樣。
那輛車出現前――大概在珍妮試圖自殺後十週吧?――其實沒什麼好報告的。但我知道湯姆需要了解狀況,所以我也盡量幫忙。比起克拉瑪太太,我可能更常跟湯姆連絡。但不管怎麼說,我們當時都算熟了,可是她的口氣卻像我們才剛認識。總之,她長長吸了一口氣,然後……我永遠不會忘記……她用雙手撫平襯衫――那白襯衫完全沾滿她女兒的血;然後她伸手撥開額頭上一縷頭髮,血就這樣抹到額頭,她卻完全沒注意到。她好像依然在做平常的動作,卻心煩意亂到沒發現自己在幹麼――把血沾到手上、又抹到臉上。我只希望有人進來抱著她,讓她徹底發洩一下。
帕森警探看著他的筆記,繼續轉述夏綠蒂的說詞:
她說她看到池畔小屋浴室的燈亮了。小屋有扇小窗,我猜她是在後院檢查掉落的樹枝,好跟園丁說該怎麼處理。這時她注意到窗口有光一閃而過,於是走進去關燈,才找到她女兒。她沒有詳細多說,只是輕咳一聲,清清喉嚨,然後說她用手機報警――我猜她有隨深帶著手機吧。接著她用毛巾包住珍妮的手腕,或許也因此救了她一命。這很難講,那時分秒必爭,而且救護車十分鐘後才到。我把她的話都記在筆記本裡。她一度停下來,我以為她在等我寫完,但等我停筆了,她還是不出聲。我抬頭看她,才發現兩道很細的淚水沿著她雙頰流下,感覺好怪,因為除了這個,完全沒有她在哭的跡象。相較之下,湯姆就像一團扭在一起的肉球。眼睛、嘴巴、眉毛全皺在一起,漲得通紅。可是克拉瑪太太只是雙眼茫然,任兩道淡淡的淚水流下,滴在染血的襯衫。當我抬頭看她,她說了一句話,我永遠不會忘記:她說,「都是我的錯,是我害的,我會負責處理。」
馬柯維茲醫生馬上連絡了海軍健康中心,以及研究這項療法的女醫師。他說,她表示其他創傷病患也接受過相同療法,她有追蹤他們的恢復狀況。她顯然很震驚珍妮會試圖自殺,但我認為她言不由衷。她清楚地知道尚恩‧羅根回家時少了右手臂和記憶,也因此受了不少折磨。她追蹤了他在健康中心的治療,也知道他長期失眠,會在妻兒面前爆怒;他疏遠朋友和家人,不再連絡軍中認識的人。過去他靠運動、飲酒和性愛自行治療焦慮,現在潛藏的焦慮症讓他的病徵更加複雜。健康中心開給他百憂解和鎮定催眠藥蘿拉西泮,壓下焦慮症的症狀。假如他在最後一趟害他失去右臂的任務前就來見我,我極可能會開同樣的藥給他。醫生不懂為何他的狀況沒有改善,是因為他們缺乏兩項重要的資訊:第一,他出任務前已患有慢性焦慮症。醫生認為是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才造成焦慮症狀,但我要問:既然他沒有創傷事件的記憶,怎麼會產生創傷後壓力症候群?這不就是接受那項療法的目的嗎?真是太扯。第二,他們不了解那項療法的副作用可能導致焦慮――原因便是心理和生理的經驗與實際記憶脫節。
尚恩第一次來見我時,向我描述他的心理狀況。他開朗幽默的個性要好幾個月後才會恢復。他拒絕穿戴義肢,我覺得他希望世人認為他有缺陷,或明顯受損,因為他自己也這麼認為。你必然會注意到他和珍妮‧克拉瑪的相似之處。
晚上我躺在床上,胃裡發酸的感覺消失了,給藥帶走了――我聽別人說,藥也帶走了我的個性,我不再像以前那麼有趣了。但我跟你說,我無所謂,如果能解決另一個問題,要我吃完藥後再吃一輪都沒問題。我看著以前手臂在的空位,閉上眼睛,拚命想記起那一天。他們給我看過報告,但誰曉得真的假的?我們奉命搜尋一個壞蛋,情報可靠無誤。我們去了八個人,有飛機掩護,還有一整單位軍人趕來支援。我們穿過街道,兩人一組散開。我和另一名特戰隊員海克特‧范倫西亞才剛脫隊,小隊馬上遭到偷襲。成員發現他死在我旁邊,頭被炸掉一半。我們碰上土製炸彈,我昏了過去,手臂嚴重受傷。他們救我離開,截掉我的手臂,然後給我打了那種藥。我不怪他們,因為那是我自己簽名同意的。我們都簽了。拜託,如果有人問你,「嘿,假如你在戰場上出事,會不會希望我們給你某種藥、讓你完全忘記發生了什麼呢?」媽的當然好啊!但現在那次任務對我而言任務就只是一個故事,沒比較假,也沒比較真。我覺得體內像有一隻鬼――屬於那個下午的鬼魂。它很不爽,在我體內亂發火,到處尋找真相。它要的不是報告上的文字,而是我的夥伴在我身旁死去的畫面,還有撕裂的肌肉滲出血的感覺。它死命想記起炸彈爆炸時我一定有感覺到的痛,即使只有一秒也好。這隻鬼魂他媽的厲害,變得越來越強大,我體內好像容不下別的東西了。在我試著去抱兒子或妻子試著抱我時,什麼感覺都進不了心裡――然後就是盤子摔碎、小孩嚇壞,還有我哭泣的妻子。我是個怪物。
馬柯維茲醫生把我的名字告訴夏綠蒂‧克拉瑪,然後她打電話給我。如我先前所說,她和她先生急著想僱用我。我同意接案前先和她在我的辦公室見面――雖然我知道我也不得不同意。我怎麼能拒絕呢?我熟悉尚恩的案子,也越發了解這項療法的病狀和可能的反向治療法;我治療過創傷和犯罪的受害者,也有豐富的藥物知識――我覺得沒有人比我更適合治療珍妮‧克拉瑪。
我要多提一下我治療創傷倖存者的專業能力。這真的是題外話,不過在我還小時,也曾是攻擊事件的受害者。我不會告訴病患這件事,因為醫病之間必須維持某種界線。然而,有時病人會說,你不懂那是什麼感覺或我無法解釋我的感受,我都想告訴他們我略知一二。當然,沒什麼人在兒時沒經歷過霸凌或衝突,搞不好還更糟,因此一般人多少能理解更嚴重一點的犯罪的倖存者有何感受。不過我的病人必須視我為磐石,我不能同他們哭泣,不能同他們發怒,不能讓他們知道我會受到影響。他們必須能隨意朝我的肚子揮拳,不用擔心我會受傷。
珍妮‧克拉瑪是一片我拼不全的拼圖,但現在我拿到了剩餘的那幾塊。
「珍妮,妳想記起那天晚上在森林裡碰到的事嗎?」我對她說。
我永遠不會忘記她當下是什麼表情。她彷彿覺得我解開了宇宙的奧祕,發現了與上帝有關的事實。我說出這句話時,過去她不了解的事突然變得無比清晰。她臉上湧現的慰藉和感激是如此強烈――我的職涯中再也不會出現這麼令人滿意的一刻。
她點點頭,哽咽著忍住淚,但淚還是噴了出來。她說:想!
然後她重複了一次又一次,父親抱著她,母親用雙臂環住自己。
想,想,想……
【失去的記憶】
對於是否讓珍妮接受那項療法,克拉瑪夫婦沒有共識。但最後夏綠蒂贏了。
醫學界還在探索記憶是如何產生和保存,近來相關研究越發熱烈,定期會有新研究發表。人腦中存有長期記憶、短期記憶,還有各種程序以儲存記憶,可辨識其儲藏的位置,並將之取回。科學家現在認為儲存記憶的空間幅員廣大。過去幾十年,神經學家以為記憶儲存在連接腦細胞的突觸中,而非收藏在腦細胞(或神經元)裡。現在學者已駁斥這套論點,並認定神經元才是掌管我們過去的關鍵。科學家也發現記憶並不固定,每次取出一段記憶,都會稍微改變。
經過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