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年來,《君王論》一書影響了人們看待權力的方式──包括如何取得與如何維持──從而對本書以及本書的作者產生了混雜崇敬、恐懼與鄙視的態度。馬基維利不是君王,他只是個出身中產階級的朝臣與外交官,也是個擅長諷刺喜劇的作家和詩人,他會找人算命、在自己的葡萄莊園釀酒、騎在馬背上代表佛羅倫斯出使歐洲各國、還是個狂熱的古典學者,但更重要的是,他是個通曉人性的觀察家。不同於以往總是把馬基維利放在政治鬥爭與外交折衝的場景中,這本最新的傳記透過檢視十五世紀末到十六世紀初的政治社會脈絡,讓這位偉大的政治思想家恢復了他的人性。
作者簡介:
羅斯.金恩(Ross King)
生長於加拿大,多倫多約克大學英國文學博士。在倫敦大學學院做博士後研究時開始寫歷史小說,之後轉到非小說領域,以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上的《圓頂的故事》獲2001年BookSense最佳非小說獎,2003年又以《米開朗基羅與教宗的天花板》獲美國國家書評獎提名。現居英國牛津。
譯者簡介:
吳家恆
在政治大學唸政治,在愛丁堡大學學音樂史,對中世紀、文藝復興特別有興趣。現任職出版界,晝則坐困字城,夜伏偶而行過譯林。
章節試閱
■馬基維利少年得志
一四九八年的夏天,在佛羅倫斯亞諾河畔出現了一種沒人見過的怪蟲。此蟲成群出現,身色如金,上有人面圖案──眼鼻宛然可見,頭上有金環,並有一小十字架,「吉羅拉摩弟兄毛蟲」之名不脛而走。
「吉羅拉摩弟兄」指的是吉羅拉摩.薩佛納羅拉。這個有著綠眼珠的道明會修士來自費拉拉,在過去的六年間,他以充滿訓誡的講道主導了佛羅倫斯的精神與政治生活。不過,他對這座城市有如催眠般的掌控到了一四九八年終於被打破了。一四九七年夏天,教皇亞歷山大六世把薩佛納羅拉逐出教會,不到一年的時間,薩佛納羅拉在一四九八年五月二十三日早晨於佛羅倫斯的主要廣場問絞,用一位史家的說法,懲罰他「在佛羅倫斯挑起不和,散播不盡合於正統的教義。」1薩佛納羅拉的屍首從絞架取下後,投於火中,再把骨灰從老橋灑入亞諾河,順流而下,數週之後,骨灰所經之處出現了神祕毛蟲。
薩佛納羅拉並不是在一四九八年五月唯一的死難者。另外有兩名道明會修士一起被絞死,而其他支持薩佛納羅拉的人──這些人被敵對陣營稱為「愛哭鬼」──也沒好下場。薩佛納羅拉在政治上最有力的盟友瓦洛禮被人以鉤刀殺害,妻子則死於十字弓的短箭。許多「愛哭鬼」被判刑,或是剝奪政治權利。薩佛納羅拉曾擔任院長的聖馬可修道院,有些修士遭到放逐。就連聖馬可修道院的鐘也難逃懲罰厄運:鐘自塔上移下,當眾受鞭刑,再送出佛羅倫斯城外。
懲罰甚至及於政府的最高層,因為統治佛羅倫斯的元老院開始讓同情薩佛納羅拉的人一一去職。負責佛羅倫斯對外政策的「自由和平十人團」的成員都遭解職,掌管審判的「八人衛」也是同樣的下場。國務秘書處的一名喚做布拉瑟希的官員也丟了烏紗帽,繼任者是年二十九歲的政治新手,名叫馬基維利。二十九歲是具有被選舉資格的歲數,馬基維利年紀輕輕,卻已擔任要職。佛羅倫斯的年輕人到了二十四歲,還多半唯父命是從,有些人到了二十八歲還無法自行作主。但是馬基維利以過人的才智、無可挑剔的教育,還有極為旺盛的精力與野心彌補了他的年紀與生嫩。
■老馬如何教出好兒子
一四六九年五月三日,馬基維利在佛羅倫斯出生,是伯納多.馬基維利和巴托羅美亞的長子。他的母親似乎出身名門望族,父親這邊也是興旺了好幾代。伯納多.馬基維利受的正式教育包括研究拉丁文法、練一手好字、學習如何擬遺囑、認證合同與婚約,但是到了一四七○年代,正是他悠游於古典文學世界的時候。他一定購置了像是李維和馬克羅比烏斯這些作家的作品來充實私人的圖書收藏。要是他買不起的書,他就會從像是聖十字修道院的圖書室借,而他最珍貴的一本書是李維的《羅馬史》。
許多人都跟伯納多一樣,對古典文學和歷史充滿崇敬。對於古代世界的狂熱使得佛羅倫斯成為新的智識與藝術活動的重鎮,這就是後來所稱的「人文主義」。人文主義者從古希臘哲學家普羅塔哥拉斯的名言得到靈感:人乃萬物之權衡。對中世紀的基督徒來說,政府、法律和社會的道德是由上帝所定,但是在十五世紀的人文主義者眼中,一如在古希臘羅馬人的眼中,這種種建制都是出自人為,都值得細察,也能隨環境而有所改變。人文主義強調的是古典的人性觀,而不是基督教式的人性觀:人不是被原罪所侵蝕,需要得到上帝的恩寵才能得到救贖;人是自由、有創造力而且能決定自己的命運,能做理性思辨,也具有狂野激情。
伯納多似乎下定決心,即使所費不貲,他也要讓兒子受到人文主義文化的薰陶。馬基維利在七歲生日過了三天之後,父親就找了當地的馬特歐先生,由他來教馬基維利基礎拉丁文。幾年功夫下來,馬基維利得到明師龍齊良尼指點,用拉丁文來學算術。龍齊良尼小有名氣,是人文主義大師蘭第諾的朋友同好。龍齊良尼的但丁研究在一四八一年出版,在當時得到詩人、學者的一致好評,佛羅倫斯的元老也是讚譽有加,賞了他一座城堡。
馬基維利之後進入費奧倫提諾書院,蘭第諾在此擔任詩歌與演講術的教席。費奧倫提諾書院創立於一三四八年,但是在一四七三年遷到比薩。我們對馬基維利在學期間的生活一無所知,若說他在活潑的智識氣氛中頗有進展,應該八九不離十。馬基維利個性迷人,但是外表並不討喜。他的體型瘦弱,嘴唇下巴單薄,臉頰凹陷,有著一頭濃密的黑髮,看起來像是苦行者,但實則心思機敏靈活,喜愛熱鬧嬉戲。馬基維利的畫像都成於他過世之後,在大部分的畫像中,馬基維利的嘴邊都露出一抹嘲諷的微笑。雖然馬基維利生吞活剝了不少古代經典,但是他也可以縱情於沒那麼高尚的逸樂,像是賭博、與妓女廝混。根據一位友人的說法,馬基維利「充滿了魅力,言行有趣,」還有人說他的玩笑妙語讓每個人都「捧腹大笑不止」。
書院的教育應該為馬基維利的人文教育打下堅實的基礎:修辭、文法、詩歌、歷史和道德哲學。有一本著作馬基維利似乎仔細研讀過,因為他親手抄了長達七千四百行詩,這就是羅馬哲學家盧克雷修斯的《論事物之本質》。年輕的馬基維利說不定對盧克雷修斯的基本論點感興趣:藉著理性的作用,加上仔細研究自然的運作,應該可以消除恐懼和宗教迷信。
■為外交謀而騎馬奔波
佛羅倫斯的國務秘書處可不是尋常的官僚機構。在過去的一百多年來,一些佛羅倫斯最傑出的文人都曾在此任職:詩人、歷史學者、精通拉丁文和希臘文的學者。政府的正式文件多以拉丁文書寫,因此文字水準甚高。到了一四九八年,秘書處的編制已經多達十五、二十人,多數是公證人或具有人文素養的學者。其中一半受第一國務秘書節制,負責對外事務;另一半歸第二國務秘書管理。這個職位是在一四三七年設立,協助處理政府日漸繁浩的文書。
馬基維利身為第二國務秘書,照道理講,經手的工作以國內事務為主。但是,元老院為了省錢,常把國務秘書當做使節派到國外,卻不用使節的排場和花費。第二國務秘書也襄助負責監督共和國對外關係的自由和平十人團。馬基維利進入秘書處才沒多久,就在七月十四日被任命為自由和平十人團的秘書。馬基維利擔任這個職位就不能綁在辦公室處理文書,他得跨上馬鞍,隨同使節出國。馬基維利將會見識到這個世界。
馬基維利第一次肩負外交使命,是去向傭兵軍首達皮亞諾保證,佛羅倫斯會認真看待他協助佛羅倫斯收回比薩統治權的要求,但馬基維利要把話講得盡量模糊,這樣元老院就不必擔負履行的義務。他要去給人承諾,而不是真的給錢。他得使出渾身的修辭解數。
馬基維利的父親曾在一四八○年跟一個名叫贊諾比的書商借了一本有史以來關於修辭學最有名的著作──西塞羅的《論演說家》。不管馬基維利當年是否曾經讀過這本書(他那時只有十一歲),他後來也一定研讀過這本名著。西塞羅描述了成就好的演說者所需擁有的特質,以及可以做什麼練習來發展能力:鍛鍊聲音,運用手勢,善用事實,改善記憶,保有聽眾的好感等等。佛羅倫斯的第一國務秘書亞德里安尼就是在大學中教授辯論術,這樣的政府當然會很看重西塞羅所談的演說術,對盟友施以口惠,而無實際行動。馬基維利在說服這門藝術所具備的能力──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和生花妙筆──讓他不僅在國務廳擔任要職,也有辦法安撫這個性情多變的達皮亞諾。
■落馬下台成階下囚
在一五一一至一二年間教皇與法國的紛爭中,佛羅倫斯站在了法國這一邊。沒想到法國意外敗退,教皇國在西班牙的幫助之下入侵托斯卡尼,進逼佛羅倫斯,共和國的正義掌旗官出逃,同年九月,梅迪奇家族的支持者策劃了一次政變。佛羅倫斯人發現自己在西班牙士兵的刀尖下,被迫接受解散大議會,成立一個由四十名公民──都是梅迪奇家族的死忠支持者──組成的議會並被賦予絕對的權威。佛羅倫斯如今是名存實亡的共和國:元老院不再握有實權,大權旁落到梅迪奇宮的朱利安諾和他的兄長喬凡尼樞機主教。
馬基維利的功績很快就被抹殺得一乾二淨。他的公民軍被繳械、解散,而佛羅倫斯軍械與「公民軍九官員」也被解散。但眼前他還是擔任第二國務秘書。他此時的活動後人所知不多,但是在十月他向梅迪奇主動提出建言,寫了〈給梅迪奇支持者的備忘錄〉,這算是一封公開信,他在信中表示,詆毀索德瑞尼政府以討好梅迪奇新主,將會有不良的後果,可能會導致索德瑞尼的政府重新掌權──這是馬基維利一廂情願的看法。他還寫了信給喬凡尼樞機主教(他無疑是當年在羅倫佐的藝文圈中認識的),以回應在九月任命了五名官員來盤點梅迪奇在一四九四年被沒收的資產。馬基維利警告樞機主教,把這些財產撥給梅迪奇家族將會付出失去民心的代價。喬凡尼樞機主教並不以為意,於是被沒收的財產又歸還給梅迪奇家族。
馬基維利曾在一四九八年親眼目睹薩佛納羅拉的支持者遭到清洗,朱里斯在一五○三年跟波吉亞算帳的時候,馬基維利人也在羅馬。因而他在十一月七日被解除國務秘書處的職務時,他也不會太感意外。元老院被梅迪奇派掌控,下令「完全解除」馬基維利的職位,隨即由尼可洛.米凱羅齊擔任第二國務秘書,此人是梅迪奇的死忠支持者,曾經擔任過偉人羅倫佐的秘書。三天之後的十一月十日,馬基維利受限制,不得離開佛羅倫斯的領土,並以一萬枚金幣交保。這筆錢幾乎相當於他八年的薪水,逼得馬基維利只得向朋友借錢。但是梅迪奇那幫人還不善罷干休:一週之後又對馬基維利下禁令,一年之內不准踏入元老院一步。馬基維利的政治生涯突然劃下句點。
這年馬基維利四十三歲。他並不是因為元老院內部的整肅而去職,由此可看出他不受歡迎的程度──他不只是和梅迪奇陣營、歐提馬提貴族處不好而已。在這些年來,馬基維利和很多佛羅倫斯的商人、政治人物疏遠了,一方面是因為他的傲慢粗魯,其次也是因為他的行為遭人物議,給許多流言提供了材料。馬基維利率領的軍隊自吹自擂,但卻在佛羅倫斯需援孔急之時棄甲而逃,這不但證明了馬基維利的得意計畫一文不值,也証明了他領導無能。悲慘的是,馬基維利要是以為過了這年秋天將會否極泰來的話,那他就想錯了:一五一三年二月十八日晚上,馬基維利被捕下獄。
八人衛逮捕了十人出頭,罪名是與刺殺朱利安諾.梅迪奇的陰謀有牽連,馬基維利是其中之一。據稱卡波尼是首謀,這個年輕人出身佛羅倫斯最顯赫的家族之一,他不慎遺落一張紙,上頭寫了二十多名共謀,事跡於是敗露。馬基維利在名單上排名第七,與卡波尼等共謀一起被捕,關到聖十字教堂附近的監獄。馬基維利的遠房堂叔法蘭西斯可就曾因反對柯西莫.梅迪奇而被關在這裡,並於一四五九年問斬。如今看來,梅迪奇的斧頭將會結束另一個馬基維利族人的政治生涯。
一五一三年三月十一日一大早,鐘聲與砲聲齊鳴,此起彼落,一定把囚室中的馬基維利喚醒,教皇朱里斯二世在二月二十一日去世(此時馬基維利才剛入獄),在隨後舉行的秘密會議中,樞機主教喬凡尼.梅迪奇以三十七歲之齡獲選為教皇,是為里奧十世。這個神恩奇蹟讓馬基維利免去繼續監禁受刑,很可能還讓他免於一死。佛羅倫斯進行大赦,三月十一或十二日,馬基維利在關了三個多禮拜之後終於獲釋。
■給上位者的治國手冊
《君王論》屬於一個源遠流長的文學傳統,也就是「君王之鑑」。湯瑪斯.阿奎那寫有《論君主政治》,羅馬的吉爾斯也寫有《論君主政體》,這兩篇較為人知的作品都寫於十三世紀。這些手冊為未來的一國之君提供了政治的指引。《君王論》處理的也是馬基維利所謂的「治國之藝術」。它告訴讀者如何治理君主國,尤其是那些透過「武力和他人的幸運」而得到的領土。
中世紀的「君王之鑑」通常包括討論道德行為的章節。羅馬的吉爾斯是阿奎那的學生,他在一二八○年左右寫了《論君主政體》,一部分列出了統治者須鍛鍊的德行,以及須避免的惡行。他列舉的內容可想而知,包括信守誓約、遵守法律,展現慈悲大度,避免揮霍、貪婪等各色罪惡。然而,馬基維利並未保留這套傳統道德,而這在義大利政治的殘酷世界中是非常實際的。
「人應該過什麼樣的生活和人在過什麼樣的生活,兩者之間的隔閡如此巨大,」他寫道,「若是忽略實際上做了什麼,而去注意應該做什麼,將會自取滅亡,而非保身。」信守誓約、寬宏大量,這若寫在紙上都非常值得稱讚,但要是有人把這些道德準則用在政治競技場的話,就會大受拖累。馬基維利提供了一個通往政治道德的新途徑:「人若是想在各方面的行為都合乎道德的話,那麼身處無德之人之中,則必然遭逢不幸。因此,如果君主欲維持其統治,他必須有不守道德之準備,並根據一己之需要,善加利用道德。」世人視之為美德者,將引領領導者走向毀滅,而那些視之為惡行者,卻往往帶來安全繁榮。善於領導的君主得要「知道如何作惡。」
馬基維利舉了一些例子來說明,遵守傳統的道德標準何以能毀掉領導者。他認為,世人希望君主慷慨,但是慷慨之名只能得之於鋪張浪費,這終究要耗盡國家財政,導致民怨。反之,雖然一般將吝嗇視之為惡行,實則能強國富民。他以法國路易十二為例,他「長年儉省」使之能養重兵,又能輕徭薄賦。
馬基維利更動政治道德,有個更擾人的例子出現在第二十八章,該章題為「君主應信守諾言」。馬基維利承認,君王信守誓言、「行事磊落不由狡詐」雖然值得稱讚,但是不能忽略一個事實:許多君王行事反此道而行,卻成就一番功業。馬基維利曾親眼見到教皇朱里斯二世用墨水瓶架的厚棉布,把白紙黑字的承諾擦掉。這些教皇食言而肥,也知道如何為惡,行事不守道德,藉此達到政治目的。馬基維利也確實承認,不誠實的名聲有損於領導者。他曾在一五○五年對蔣保羅曉以大義,如果他答應佛羅倫斯的事情沒做到,大家都會把他視為「一匹步履蹣跚的馬,大家怕騎了摔斷脖子,於是沒人敢騎。」君王為了避免得到食言而肥的惡名,因此需要加以掩飾。照馬基維利的說法,君王不應一昧求誠實、悲天憫人與慷慨,他只要看起來在這麼做就可以了,欺騙臣民盟友,使之以為他為人正直,暗地裡則進行狡猾陰謀。
馬基維利向君主提出如此不尋常的建議,是以統治者、乃至於人類道德不足為託辭。馬基維利潛心探究人性,曾親眼目睹殘酷懦弱,身受設計中傷所害,遭逢革職,捲入陰謀,在監獄受刑求,等到他在一五一三年寫《君王論》的時候,已經變得更加憤世嫉俗了。君王需要知道如何為惡,原因很簡單,因為人性本惡。「可對人做此論斷,」他在書中厭世意味最重的段落如此寫道。「他們是忘恩負義、反覆無常的騙子,趨利而避凶。」友誼「不長存,也無所成。」愛和感激之情都破滅了,只要那是方便或有利的。在如此惡劣晦暗的世界,君主除了以同樣的殘暴和不忠,還能有什麼選擇?
馬基維利之所以開出如此讓人聞之色變的藥方,另一個託辭就是這會帶來世俗的榮耀,國家也可持盈保泰。阿奎那在《論君主政治》中表示,這些目標本身雖然值得稱頌,但還是居於另一個更高的目標之下,也就是來世的永恆獎賞,因為靈魂比國家更重要。所以對於《君王論》裡頭所鼓吹的不公不義,基督教認為作惡多端之人將會萬劫不復:按照但丁的安排,桂多.達.蒙特費爾妥不守誓約的代價就是在第八層地獄受罪。但是馬基維利不提來世的懲罰。他不顧基督教教義,冷血且厚顏無恥地娓娓解釋「如何為惡」,最後讓他身負惡名。一如英國史家麥考萊在一八二七年寫道,開卷展讀《君王論》,必感「懼怖訝異」。他表示「邪惡表露如斯……,如此冷靜、明智而科學的殘暴」顯見「此乃出自魔鬼之手,而非邪惡之人所為。」
■馬基維利少年得志一四九八年的夏天,在佛羅倫斯亞諾河畔出現了一種沒人見過的怪蟲。此蟲成群出現,身色如金,上有人面圖案──眼鼻宛然可見,頭上有金環,並有一小十字架,「吉羅拉摩弟兄毛蟲」之名不脛而走。「吉羅拉摩弟兄」指的是吉羅拉摩.薩佛納羅拉。這個有著綠眼珠的道明會修士來自費拉拉,在過去的六年間,他以充滿訓誡的講道主導了佛羅倫斯的精神與政治生活。不過,他對這座城市有如催眠般的掌控到了一四九八年終於被打破了。一四九七年夏天,教皇亞歷山大六世把薩佛納羅拉逐出教會,不到一年的時間,薩佛納羅拉在一四九八年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