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威,駱以軍/強力推薦
帶你遊走不曾曝光的宅男宅女異色世界!
讓你一窺網路世代的光怪陸離男女情狀!
哇拷!竟然有人敢把這些都寫出來了!
摳我,摳你;摳男,摳女……,摳什麼?
電交,網交,時事,文藝,流浪貓……,竟都能成嘴炮戰!
二男五女,為何放捨凡常愛情追求,偏走陰暗角落大玩虛幻情色?
性幻想,性慾望,性衝動……是害羞閉暑?是放浪悶騷?
華語文學怪咖奇才──張萬康
繼民國奇書《道濟群生錄》之後,又一另類性奇想小說,
哪些人該看這本書──
年輕女孩,從此趨吉避凶,不再因為好奇誤入暗黑世界!
純情宅男,因此得到啟示,原來不要輕易耽溺網路性遊戲!
為人父母,眼睛看過來:我的小孩都在網路上做什麼?
* 內容簡介:
從電話交友,到網交盛行,有一群耽溺於虛擬情色世界的男男女女們,他們為了追求青春慾望的不滿或滿足,花樣百出,風騷迷茫;是因為寂寞,還是因為好奇,讓他(她)們放捨正常的愛情追求,轉而走入詭異邊境的虛幻情色玩法?
本書書寫九○年代盛行的電話交友、一夜情,跨談到嶄新時代的網路交友、網交、電交。
一個喜歡電交一夜情又經常義憤填膺的老哥,一個陷於電交苦戀但又純情的小弟我,與五位遊走於情色祕境的女子──憂鬱謎樣的「將軍之女」、人小鬼大的「高中小妹」、喜歡對網友撒謊的「田鼠女孩」、愛看藝術電影的「奶音妹」、作風率真呼喊「摳我」的女大學生。
老哥與我二人,滿腦性幻想,滿嘴性語言,外加佐以對政治,文藝,運動,流浪貓等社會議題的嘴砲戰;五位女子,行徑各異,卻同樣有著青春的放縱與焦慮,她們是社會染缸下的墮落天使?還是自覺、自主、勇於面對身體的另類新女性?
全書暈素不忌,自摳摳人,在慾念幻想的驅使下,在愛情、色情、友情的廝纏鬼混間,這批寂寞的人們,他們是淫猥難堪的社會渣滓?抑或是暗黑角落裡愛與情散出的微光?
張萬康繼《道濟群生錄》後,再次打破『純文學』和『通俗文學』的邊界,拆解文學框架,挑戰另類情色書寫;用愛情與色情為軸,交織以諸多生活和社會議題的思想辯論,天女散花般揮灑出他獨有的文學異境,帶領讀者捲入荒謬奇趣的異想世界。
這是一本探討色情慾望的書,雖然它其實一點也不色。
這是一本奇想快樂之書,雖然書中男女充滿迷途無奈其實並不快樂。
作者簡介:
張萬康
一九六七年生於台北。
一九九○年文化大學美術系西畫組畢業。
二○○六年獲聯合報短篇小說首獎。
二○一一年出版第一本長篇小說《道濟群生錄》。
章節試閱
1 無非
出北投站就看到老哥和他的老位置。二十公尺外,正對著捷運站北出口的開闊地邊緣,橫起一個像冰箱倒下來那樣的長方體石壘,他坐上頭,背後是若有似無的綠樹和草地。當我朝他接近時,望見他蹺二郎腿抽菸、看書,左右手各一本書撐開,一下左邊那本,一下右邊那本,兩本書取井水般輪流打上來,一本往上升起,一本就垂落膝上。反覆動作,或許更像是循環的水車。
不過這只是記憶中的畫面,當我後來為了撰寫此書重回現場,並無那樣威壯的石壘,而是一道窄面的長方體大理石堤,不過我寧用一個字「威」來想像這裡。
是的,這次我還帶了皮尺回來。坐這兒的過客雖多,值得一提的是,一般椅面必須四十五公分高才符合人體工學,而這道石堤的高度經過我用皮尺測量也只「高達」三十五公分,試問如何供老哥蹺腿。坐在上頭根本就像服役時蹲野戰廁所,彆扭。
這樣說起來,這本書的內容將可能許多處是誇大的嗎?
皮尺鬆開,瞬間被吸回去,在捲盤的口上撞出一聲脆。
不,這本書所寫的一切故事,都是真真實實的故事,包括細節、情節種種,如果真要老哥和我瞎編還編不出來。它只是必須用小說的方式去陳述,才妥切。
而且,鄧小平說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句話的價值除了老哥講它適用於見網友,在此如果讀者有心,不妨實踐一下三十五公分的高度是否合適蹺腿。答案是─可以滴。不信下次你經過本站時留意,在那道矮不拉嘰的石壘上,一排人,男的、女的、年輕的、或老阿伯,幾乎都愛橫著腿把一只腳踝擱在另一個膝頭上,或懸腿把小腿肚收貼在隔壁膝蓋外側。可見倒不是老哥的坐姿顯露出獨特性,而是但凡人類均有蹺腿的本能或說欲望,即便客觀條件不夠優渥,能蹺都要湊和著蹺。包括雞雞也要亂翹。
據此足以說明老哥的蹺腿,並非憑印象亂描寫,這是經過科學考證的。那個刪除號應該往下移,成為底線。或乾脆,擦掉。
既已重回現場,我想讀者更不會懷疑我所看到的─關於我和老哥常鬼混的這塊區域的一切。出口正面,適才談過了,那是個人來人往、以及人來人坐(雖然那根本稱不上座位)的小型廣場。大理石壘是虎斑灰狸貓的樣色。提起貓,老哥曾講,我的擇偶條件很簡單,她必須愛流浪貓。我說那狗呢?他說貓狗本一家,流浪不分彼此,四海之內皆癩痢、海內海外皆傷疤。我比較不解的是,何不講「她必須愛流浪狗」或「她必須愛流浪貓狗」,後者還更全面吧。他說:「這很基本。對女生諂媚講:『喔,我愛貓,你是貓,所以我愛你。』聽起來蠻好。如果說:『喔,我愛狗,你是狗,所以我愛你,我他媽最愛母狗。』這像話嗎?」老哥說:「好比打麻將,聽三、六萬帶西風,但一般不會講聽西風帶三、六萬,你計較個屁啊。不用擔心啦,反正女人戀愛前是貓,戀愛後是狗。」
關於「虎斑灰狸貓」,這是我查到的說法。爭論在於,老哥把石壘稱之為「綠貓」的顏色,我說哪有這種東西吶(什麼時候貓會是綠色的)。他聽我說「灰狸」,頓了一下,卻偏偏講灰狸就帶綠色,灰中帶綠。他說還有更綠的咧,綠到不行的大虎斑野貓。我說那是流浪變髒吧。他說哪是,貓特愛乾淨,並說等等可以開視訊,用水彩上在色盤調給我看,證明非有綠才能配出那種貓色。我幹嘛看男人的視訊吶!我說你就調吧,調出來我信你得了。半天後我都忘了這事,他敲我說:「放棄 上次有調出來過喇 幹我又不是畫家」我忽然靈光閃過,說你講的可能叫茶色虎斑貓吧?他說對對對,又補上一句:「茶色也屬綠色」。我說你很堅持。他說網路上這幾年興起一種「橘貓」的用法,為何就不能「綠貓」。又說「茶貓」對上「橘貓」,聽起來就很弱。我說好啦,叫綠貓也蠻可愛啦。老哥說這我不否認,再說也有綠烏龜、綠蠵龜、綠帽子,反正龜就是綠、綠就是衰(台語)。我說怎麼又扯上龜?他說玳瑁是龜的一種,有種貓叫玳瑁貓可不是。我想他正在跟女生MSN所以語無倫次吧(我也是)。我就說:「玳瑁貓和綠貓一定是好朋友的 對吧」他說:「一定要的阿」然後我就放上『離開』。
幾日後我們離開公園,往站口方向步行間,拎老師他又串到這件事,他以權威的口吻比手劃腳說:「綠貓要叫『龜龜貓』也行,總之大家不要歧視戴過綠帽的男人。這人間,無論男女,既然長了一雙腿,不劈一下多彆扭。劈腿是瑜伽、是佛學,沒劈過腿的男女,腳尖無法觸達彼岸,這一生就白修一場。」我質疑說:「那不劈腿、被劈腿的人,他們的一生就很不佛嗎?」老哥說:「阿反正他們本來就是佛啦,你操心個屁啊。」
至於本站出口的左右兩側,則有古老而高大的樹木(即便稱不上古木參天啦),及圍繞樹木的座位。其中左側還是個小公園,老樹更多了,蒼勁而涼蔭(當然是說夏天)。那株大榕樹的老鬚,究竟予人哀愁。欖仁樹(公園的立牌上寫下這樣的樹名)的樹皮斑駁切碎,倒也似教堂的花玻璃莊嚴爛漫。無怪乎又名枇杷樹,舉頭綠葉濃密,片片有如大枇杷形狀,秋冬時我們看它轉紅一片。為數最多的是猢猻木,好笑的是樹幹的形狀和顏色好像一柱柱大象腿,是個大底盤的圓錐體,一路往上沖霄,喬木。
如果我接一句:「喬尼老木。」你應該會認為我是個小學生。(冷)
至於輕鬆點的說法,這些樹無非是活得有尊嚴。
公園最常出現的兩種人就是老人與孩子。午后你會看到年老的女士,一人獨坐良久,她無須毅力就可以坐這麼久。而另一頭持拐杖的老頭終於緩慢來到座椅,朝另一個看不出已在位子上多久的老頭身邊坐下,偶爾散淡閒話,通常默然整齊享受樹蔭下的光影和綠涼(是的有綠貓也可以有綠涼)。這裡倒不像別的公園時見一群老人圍坐著熱烈討論政治或圍觀象棋大戰,可能是因為沒有張桌子讓大家圍。原來台灣的公園亦常見桌、椅配套的。此外就是沙土區的健身和遊戲器材,供老人原地規律踩動,和讓孩子們略作攀爬、鑽繞或騎騁,不然也可以玩沙,如果阿嬤識大體樂見孩子弄髒的話。
可以這麼說,我們和老人、孩子融為一體,沒有中間地帶。「還有西瓜。」老哥說。喔是和老人、孩子、西瓜融成一體。這樣,從網路衛星地圖,你就得以俯視此一公園的形狀像切片的西瓜。也就是把一片梭形榕樹葉從兩端切對半兒那樣。老哥說他年輕時跑去法國玩了一個月,某一夜酩酊大醉,忽然喃喃的反覆質問自己一道題目:「到底是紅西瓜還是黃西瓜好吃⋯⋯」這是他兒時吃西瓜所產生的一個疑問,想不到長大後選在此刻冒出來作亂。為了西瓜他感到痛苦失控,據說那是他成年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失聲痛哭。這時在法國遇到的那個會心的女孩感到於心不忍,捧起他當年尚未發福的臉蛋加以親吻,進而在一片西瓜的情懷中翻雲覆雨。為此他感念西瓜。「那麼你究竟想出來了嗎?哪種好吃。」面對我的取笑,他很嚴肅的說:「這是一道謎。或許我們不必把紅黃西瓜歸成同類,不過這樣問題也還是在。」
這裡是上帝遺落的一片西瓜,或半片葉子。或說從高速旋轉的渾圓西瓜大體中脫出的小半截碎末。而對面那個大理石壘,是一粒西瓜子。老哥說作家張愛玲可以來一句白玫瑰是飯粘子,他也要來個西瓜子。更,可以用文學的講法,這一帶,是孤島。「我還寫過一首豆花詩」老哥在MSN送出詩句:
「夏天時我最愛吃冰豆花 冬天時我最愛吃熱豆花」
「then」
「沒了」
這些常綠或落葉喬木下的木頭椅子,椅面的長度比一般台北公園的椅面來得長,坐起來可以使你感到寬敞舒服(因為我們坐過、或拿著酒屈膝蹲在上面)。當然這比起巴黎公園的椅子還是短了許多(老哥說他無意冒犯台灣,或許這只是「西瓜效應」);我們無法看到像巴黎的那種長椅子左右兩端各坐著一個陌生人看書、發呆、或忽而即興笑談兩句後重新回到自己發呆狀態或旋而說再見飄然而去的畫面。台北公園的椅子短,似把人心也縮短,一個人坐下來,另一個陌生人就很難坐下去。挨太近了,變態。敵不動,我亂動;敵一動,我剉賽。即便他不變態你杵著也變態;他才剛要開口你就說:「你是好人。」也就是說,只要能把兩人擺在「同一條船上」,適度將他們拉開距離反而可以促使人親切。這是置身同一個空間的緣份卻又各自擁享空間的自由。這麼說唄,各城市各有其特點、各有優點和欠點,這也不是本書想討論的。
老哥說好比師大公園、溫州街公園的椅子本來算長,不幸的是後來椅子中央加上一道弧狀頑鐵鋼圈區隔,「我強烈懷疑是政府小氣,無非是不讓流浪漢睡」。我回應:「這無非是你的懷疑,搞不好是居民的意思。」他說:「你如果小氣的話就會害到你自己,那道鐵圈會害你和馬子沒法坐在一起亂摸。」他開啟易開罐,說市長和里長沒提供蚊香已經說不過去了呢。唐詩講「把酒話桑麻」,在那個小公園的夏夜裡,或是在這座石壘上,我們也曾「把酒話破麻」,或說「把酒話puma」。閩南語有音無字的太多,只能用「破麻」和「puma」諧音來寫;這是罵女人的一種用詞。聽說很不雅,真好。
在陳述此次捷運站相約的目的之前,拉哩拉雜我想到哪說到哪。待目的講出來後,我也將穿插很多小故事,即便我未徵詢老哥是否能讓我寫出,但依我來看那是很珍貴的……史料。嗯,不是屎尿喔(冷)。
放心,我會兜回來的。我說「放心」其實是因為我對自己不放心。對怎麼寫東西、講事情,我不是很有把握。也或許我先交代這些是欲蓋彌彰、掩耳盜鈴,也或許我在畫蛇添足說廢話、杯弓蛇影瞎操心,拎老師的成語教室竹竿逗菜刀、輸贏ㄅㄆㄇ。總之這也是我禮貌上的一番好意,天曉得幾個月來我活在不知所云的狀態,有句名言說你愛的不是對方你只是愛上了戀愛,偏偏我只想要耍賴,這都是她把我所害,你最好去呷賽。停。
2 莫非
莫非整天廝黏才算交情。
大概平均兩個月我們會約出來閒聊一回,一個月兩次、四個月一次不一定,通常是仰賴MSN或email。不怕人笑話,雖然是兩個大男人,我們之間話還不少,email都可以來來回回。他大我十歲整,算良師益友。我們是在足球網站討論世界盃足球賽認識的。當時老哥po了一篇〈席丹法師之球技與禿光頭之圓融大德大法之養成〉,我覺頗有意思,問他可不可以轉貼我部落格,從而結識。
文中他寫了兩句我印象深刻:「我不屑那些因義大利球員而手淫的女孩,席丹的光頭比義大利球員的龜頭還迷人。」這篇文章引起了公幹,包括自稱法國球迷的人也請他不要po這種文章丟人。老哥反擊法國迷說:「我以你們為恥,假席丹迷,反串!」義軍球迷則大罵你這麼愛席丹給他捅屁眼好了。老哥回應說:「噯油∼用舔的就好咩。」結果老哥被板主浸水桶──強制剝奪發言權的意思。
我公開聲援他:「場上不以成敗論英雄,你的氣魄對比出義大利基本教義派的猥瑣難堪。」老哥事後說他很欣賞和欣慰我這句。我是真的很幹啊,那些對他人身攻擊的人怎麼沒被水桶呢?世界就是這樣欠公道。老哥超有風度和見解,反過來勸慰我,他說我不該被水桶,他們也不必被水桶,世界本該如此,只是世界一向很不「本該」。他嘿嘿笑說我們替席丹出了口惡氣,讓義大利贏了球卻被罵得一狗臉大糞,誰輸贏我是沒差啦,我鬧過了癮。雖然我還是覺得輸贏有差,席丹沒理由受這種氣吶。我們一見如故那樣聊開,我去信問他莫非真有人為義大利球星手淫?這樣詆毀女性好像不好,畢竟我不是盲目挺他到底的。他說這哪是詆毀,一來是事實,二來為所鍾情之人自淫是種高妙優美的品格。他曾混入一堆女孩中聊天,陰錯陽差她們誤認他是女的,其中有個女孩坦言每次球賽後睡不著都為義軍手淫。我問,那為何不在賽前或賽中手淫,他說我問太多,事實上搞不好也有,只是強調一下賽後比較有fu。我回信問為什麼?他說這個你要學著體會女人的浪漫。如果贏球了,手淫回味是個慶祝;如果輸球了,手淫是個安慰,也還是個滋味;女人天性有同情心,最愛安慰男人了,這也是中華隊各種球隊老是打不好卻依然有一大票妹子擁戴的原因;贏了可以睡妹,輸了也有妹睡。然後他講了一段話使我覺得他很有料;他說當年台灣不少客家人組成抗日義軍,和日本人戰,假如女孩們也為這些義軍摳自己穴那才感人。聽了我覺得無言。我不是感動什麼抗日,只是感動老哥鬥性頑強(⋯⋯可以跟網路小白們戰到抗日義軍都搬出來了,我欣賞他的烈性)。他說:「不過這也是強人所難啦,抗日義軍都死多久了,難不成叫妹子們去姦屍,不,姦骨!拿著死人的骨頭當淫具也蠻high的吧。」這叫我又陷入無言。
第一次出來聊天,我們在北投捷運站旁的小公園喝酒抽菸到半夜,他鼓舞我不必因為交不到女友而洩氣,他說我才大四,二十六或二十八歲再輝煌也不遲。他說二十八到三十三歲是男人的黃金時期,可以上下跨領域,高中妹和比你老的正妹熟女都搶著要你。聊回足球,他還跟我講了許多女網友喜好電愛的事蹟,從高中妹、大學妹、乖乖女、搖滾妹,一路到熟女(廢話?)都有,我嘖嘖稱奇(⋯⋯我的表情一定很色又很糗那樣)。
是有點糗,如今我都延畢加退伍了,眼看跨向二十六,還是沒馬子。老哥喝酒感嘆自己也老了,說自己巔峰期已過。其實我不是沒談過戀愛,大二上和同學當了一學期的班對,寒假時她提出分手,我說可以,但我想知道理由。她說因為天氣太冷了。
老哥聽了我的往事,聳聳肩,吐了口煙:「那你怎麼回答?」
「不是我怎麼回答的問題,」我難受道:「而是她怎麼能這樣回答?」
「相信我,搞不好是真的。」老哥用啤酒罐擦撞我的啤酒罐。「女人心,海底雞。」我們喝酒。
「最後我跟她說了一句很蠢的話,」一時我難為情起來,「你別笑我。」
「我會笑的,你說吧。」
「我蠻激切的說,讓我溫暖你的心。」
「這個叫寒性體質。」老哥沉吟:「如果說她手腳容易冰冷,應該建議她找中醫啊。」說到最後這句他有點語帶惋惜。接著似乎想起什麼,他問:「那說完你有抱緊她嗎,或強握住她的手?」
「我沒。」我問:「會有用嗎?」
「⋯⋯不知道,我只是想問。」老哥說,「或許買一件羽毛衣給她也無法挽回。」
「她那天穿羽毛衣。」
「好唄。」
回家後我發現老哥的MSN狀態是:一個再冷的女人也無法同時穿兩件羽毛衣。
為什麼要傷悲,為什麼要流淚,莫非是黑夜裡沒人來陪你伴你相依偎。
這是往昔情歌王子姜育恆的名曲,一段詞。老哥說過這首歌最美的莫過於,或說無非是那個「莫非」。
你傷悲為了誰,讓我開啟你的心扉,也許我可以使你不再難過。
聽,「也許」和「可以」唱得多好。他說。還有那個「難過」。
愛我,⋯⋯
這是歌名。
有次我頗失敬的對老哥講:「我覺得我們兩個的對話,常常是廢話。」老哥說:「去!真正的廢話你沒聽過。」他說起當年在大專兵新訓中心,那是在宜蘭金六結,操翻了。連上很嚴,整整一個月不准去福利社買飲料,新兵只能喝白開水。有的弟兄忍不住偷偷潛去買,被教育班長抓到,全副武裝交互蹲跳去了幾斤汗。「這可樂一點也可不樂。」老哥看了竊笑,因為他去買過好幾次就沒被抓包。其實喝白開水蠻好,操累了只覺得解渴又好喝,但買個可樂來喝在心理上有一種提振效果,那是偷得浮生一罐閑的幸福,也是對惡班長一種迂迴性的戰勝補償。他得意著把這件事告訴幾個弟兄,大家訝異他好大的膽子,他說我帶你們去。弟兄們信賴他,冒著被懲罰的危險,只見老哥朝福利社鬼鬼祟祟東張西望,忽然發現空隙,輪腿狂奔,夥計們尾隨老哥瘋狂衝鋒。幾個二十二、三歲的人為了一罐可樂這麼拚命吶。這可樂買回來,大家在安全的地方牛飲,有個弟兄手握可樂,以一種老氣橫秋的說教語氣吟頌道:「這可樂啊,還是冰的好喝。」老哥跟我講:「當時我聽了發愣,喝一半停住。想罵他笨蛋,可他這話又沒錯。更奇怪的是,其他人都沒對這句話有意見,現場一片沉默間只繼續聽到大家喉頭咕嚕咕嚕下嚥的聲音。這一瞬間只有我發現到一個祕密─廢話的祕密。很多哲理聽起來都是廢話,但有的廢話只是恍若哲理。我對廢話是有研究的。好比說,打麻將,『把不要的牌先打掉』,這是廢話啊,但對腦子發熱的初學者來說很受用,這廢話不廢,叫你清楚踏實著的。可『可樂還是冰的好喝』這就是大廢話了。我還沙漠原來這麼熱咧、沙漠如果不要這麼熱那該有多好啊。我說,你,─聽過這種廢話嗎?」我說:「沒有。」老哥說:「那就對啦,曾經滄海難為水,你沒聽過真正的廢話哪能知道什麼是廢話。」老哥說:「所以你還認為我說的是廢話嗎?」我膽怯說:「不是。但我知道你說的不是哲理。呃,我知道你不是尿,你只是帶了尿騷味。」
我以為我會活在「再冷也無法同時穿兩件羽毛衣」這種廢話的詛咒下,一直一直。嗯,不可思議,最近我和一個女網友要好到不行,可以說墜入情網(保守的說至少我是)。這件事來得突然,才一兩天光景的事,還來不及報告老哥我認識她就油然發生。而且我也想自己獨立起來,老煩老哥如何把妹,即便他不煩,我也厭悶我的無能。曾有次我敲老哥廝纏之間,說你一定很煩我吧,老哥打:「並不會的 只是我會的都教你了 只要你性子穩著 網友會愛你的 我始終相信」當時我在螢幕前哽咽一下。
這個女孩主動而大膽,對我發動過兩次電愛。如果說我講女生「主動」和「發動」只是為了掩飾我的墮落,那我就講「互動」和「果凍」吧。
詞典:性活動發生時,以手指頭觸入女陰,曰為「挖果凍」或「摳果凍」。老哥認為這種說法失之狎穢濁溷,改稱「玩果凍」或「搔果凍」較優雅。
1 無非出北投站就看到老哥和他的老位置。二十公尺外,正對著捷運站北出口的開闊地邊緣,橫起一個像冰箱倒下來那樣的長方體石壘,他坐上頭,背後是若有似無的綠樹和草地。當我朝他接近時,望見他蹺二郎腿抽菸、看書,左右手各一本書撐開,一下左邊那本,一下右邊那本,兩本書取井水般輪流打上來,一本往上升起,一本就垂落膝上。反覆動作,或許更像是循環的水車。不過這只是記憶中的畫面,當我後來為了撰寫此書重回現場,並無那樣威壯的石壘,而是一道窄面的長方體大理石堤,不過我寧用一個字「威」來想像這裡。是的,這次我還帶了皮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