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難的是時間/困難的是記憶/
窗外是無以為繼的風景/每一種孤獨皆完好如初。
反覆推敲,臨摹困難百味,
以詩意對諸多無解的生命難題點頭示好。
二十年過去,達瑞的首部詩集。
「或許根本問題不在於年紀。當我們面對某種落失、寂寥以及不可得(固然每個人耐受程度有異但總有那刻),時間就不會站在自己這邊,顯得冰冷而快速,難以招架。」
詩集內存有各種自我實踐的方式。面對時間與記憶,我們分別以困難的姿勢標記自己的存在:夜班後重複前往的麵攤、一些銘記卻只能眼看滅逝的時日、幾件褪色衣衫、幾冊未能歸還的書……
日常之中,失去與獲得並行,生活一步一步,永遠有反向經過周身的塵世萬物,既是前進,亦為億萬種離去。
詩集裡堆疊的困難種種,如濃厚之霧,漸次滲透字句裡的某事某處,比例尺千萬分之一的城市縮影上,錯落著一比一等傷等重的愛恨孤寂,時間之蟲悉悉簌簌,每一脫口而出的韻字皆為一種人世轉折,情感的迂迴婉轉,困難之證明。
時間又瘦了
一如曾所在意之事,
相繼成為了浪的留白
不想說的不再想說的……
故事已提到最後的漂流木
與不具延伸性的午後
作者簡介:
達瑞
本名董秉哲,一九七九年生,台北人。真理大學台灣文學系畢業。曾獲聯合報文學新詩、小說獎,時報文學新詩獎。作品曾收錄年度小說選、年度詩選。
章節試閱
〈中環〉
於是誤入了夜之迂迴
在時間虛設的防線內,
抄寫易碎的夢之子句
關於理想的晨昏,
和一個秘密漂流的年代
此刻睡意全無,
城市隱隱擴張邊界
星群迫降的流言,已往街道蔓延
有人涉嫌採集獨角馬的行跡
有人暗中想像第一萬個路口,
地鐵偷渡著昨日微光,
譬如憂患的深淺與情愛的宿命
變速,輾轉,下一站中環……
皇后大道的窗鏡裡,守候了
無數生之意象。一切靜如盆栽
新品種的花,座落於雪廠街外
我們經過的街,反覆備註的街
是不是該就此道別,
是不是已在最後的夜晚?
一隻夜蝶掀動著明日
的輪廓,而我始終沒有
遠去的方式
〈橄欖〉
寧靜無害的,你說
寂寞是一截多出的午後,
神秘的換氣。時間
以理想姿勢告別了一切,
這是欲言又止的季節,
郵差等候自己的信,
旅人翻查失去的路口……
記憶在永恆的邊緣,迂迴試探
還有多少情緒的斷句,
或多少已在恢復之中?
日子仍倦著雨著賒欠著……
轉角之後沒有新的暗示了,
單人座位,單人份餐
一通電話僅顯示某一去處,
城市如期展開了擁抱
我們的聲音、形狀、色澤
光源一如既往靜候著知覺
距離是被愛著的,離開
不等於孤獨,妳說
並輕輕滴落了橄欖花葉
〈前中年書〉
聽說一些事情不再回來了
也聽說其他許多
時間依舊每秒一格
此刻是久遠以前的多年以後,
體內過多詮釋不足的剩餘
容易逾期、過敏,
嫻熟於失敗與傷後之處置
世界突然成為了僵局
不時誤入意志的窄巷
不時在新的路口遭遇舊的告示,
誤點的事故的過站不停的……
所有去處皆為重複的視野
生活依舊每秒一格
必須更勤於鍛鍊慣用的字句
必須更適應換季,
日子漸漸鬆垮,像一件
太常送洗的紀念衫
無法挽回消失的觸感,
一切隨時可能是最後的了
更可能有未告知的其他許多,
在攻守互換的下午
認真整理那些遙遠的窗台
和一直延後完工的夢,
記憶如何鋪設通關密語
如何每秒一格一格後退
並且不發出聲響?
本日狀態不明,手邊是同一幅景致
偶有飛鳥帶走了什麼
有些被看見有些則不,
終究到了敘事待轉區,
開始校準理解事物的姿勢
關心日照,很快就光色耗盡了
很快就走遠許多,
此後是如果沒有的總有一天,
深感已不能即時復原的愛與種種,
在透明而寧靜的距離中,
清點未曾確認的失去
那些不克前來或無故缺席的
這樣了嗎?或仍需等待?
落葉更晚了,季節不斷增訂語法
晨昏起落一格一格……
而明天將是另一張合照,
總有人告知:靠近一點
再右邊一點,可否直視前方
別忘了微笑
〈靜坐〉
—與愛情靜默於時代的中心
秋的意念自雨中走來
彼此的憂傷碎了,積塵更深,
情緒的往返更久一些,
終究無法得知每一哀愁之隱喻
窗外列車穿過憂傷的色澤,
動盪的意識,我們到過與始終未及的
記憶恢復於天空最遠的一端
離開了又回來:關於愛的理論與實踐,
關於淡忘的紀念日及某些神秘的淚水
周圍盡是無可轉圜的語氣
無人掌權的時代意義之外,
我們復被時間圍觀著—
藏書、字跡、杯緣的茶垢
舊日理想正輕輕衰微,
你說此刻已在最頹危的風勢裡了
所有消失都找回各自的理由
每日緩緩熄滅,彼此
靜候對方的表態
〈遠空〉
開始忘了某人的遠方
開始不再讀報,手邊的海浪
已不構成完整的句型,
候鳥撤離所有的訊息
此刻適於書寫而澄澈透明,
天空重新成為深邃的隱喻
〈紅柚〉
你熱衷和習以為常的
你勉為其難和不厭其煩的,
你貪圖美好而不被理解
你說愛情是有所期待的紅柚汁
而微糖去冰是最好的距離,
你寫信卻避免承諾
你遞出了留言卻未曾署名,
你所顧及和你所忽略的,
你的起居,食慾,幸運色
你的病史和閱讀的姿勢……
你站在離我一個暗示的距離,
你佯裝孤獨,並假設
對一切毫不知情
〈在東京相遇〉
或者是晨霧中
一頭假寐的鯨,
或者一場尚未證實
的花之暴動,
或發光的房間……
我們即將相遇,
在城市的空白處
理解彼此的孤獨
備忘之外的車速之外的
未經梳洗的永恆之隱喻
你說,春雪將至
生命有一秒的縫隙,
風裡傳來神秘點播歌曲
淺草月台上,一些
被挪出原位的夢,
正交換著音訊
你還提及久違的詩歌
與不克前來的銀河列車
在春雪瞬刻,一秒後
各自又返抵平靜的窗前,
等候生活穿越如常
等候下回透明的暗示
午睡之中的陰影之中的
最後你說,我們是零星
的盆栽,在反覆修剪
的同時,一起等候
城市的草原
〈公寓春光明媚〉
昨夜至少各樓有夢
懸念推門而入
離開的聽說另有其人,
晨後春光遼闊
牆縫終將生成犄角,
公寓是呼應共生的室內樂
速率是絕對的
愛恨等速並行,
永遠有人來得及
在故事裡換氣,
「不回來嗎?」「今天在嗎?」
「多說些他的事。」
水草色的時間
被折疊於傾斜的桌腳下,
此刻無人,記憶的格局蔓生枝節
陽台的盆栽自成宇宙,
光影翻動中的年歲
更深了,並且緩緩起身
積累一種寬慰與秘密的溫柔,
當景物持續異動,
各樓窗外仍為城市
的總和,而遙遠之外
擁擠擁擠的生命,
至少保有了寄件備份
與失物招領處
〈中環〉
於是誤入了夜之迂迴
在時間虛設的防線內,
抄寫易碎的夢之子句
關於理想的晨昏,
和一個秘密漂流的年代
此刻睡意全無,
城市隱隱擴張邊界
星群迫降的流言,已往街道蔓延
有人涉嫌採集獨角馬的行跡
有人暗中想像第一萬個路口,
地鐵偷渡著昨日微光,
譬如憂患的深淺與情愛的宿命
變速,輾轉,下一站中環……
皇后大道的窗鏡裡,守候了
無數生之意象。一切靜如盆栽
新品種的花,座落於雪廠街外
我們經過的街,反覆備註的街
是不是該就此道別,
是不是已在最後的夜晚?
一隻夜蝶掀動著明日
的輪廓,而我始終沒...
作者序
時間是最困難的事了,時間,我們在其面前醜態盡露、毫無遮掩地懊悔、傷楚、衰微……每有曲折即撳下命運的暫停鍵,徘徊不知所措;所謂堅強僅是蛋殼般光潔燦白的精神薄層、一遭遇輕微撞擊便足以讓內在自我宮殿傾刻頹塌。困難。又譬如鏤刻於時間背面之記憶,某些身影某些物事情緒總在生命微光裡反覆閃逝,好的壞的、逼仄卻寬慰的、歡愉而愧欠的……一切皆非所能控制地歧異滋長,一層一層交織盤根,難能預料。想及某夜裡重看不知第幾次的《春光乍洩》,小張與黎耀輝告別之後,空景串接至布宜諾斯艾利斯共和國廣場,俯瞰視角,約莫片長一小時十一分鐘處,大型電子鐘上另一組二○四六,一九九六年的二○四六,像是時間裡誤植的記憶,時間內的時間,而人流湍逝裡的是遠望面目相仿的我們,以及那些永無盡頭的離去、反覆被輕易拋留原地的自己,HAPPY TOGETHER。
時間是最困難的事了,時間,我們在其面前醜態盡露、毫無遮掩地懊悔、傷楚、衰微……每有曲折即撳下命運的暫停鍵,徘徊不知所措;所謂堅強僅是蛋殼般光潔燦白的精神薄層、一遭遇輕微撞擊便足以讓內在自我宮殿傾刻頹塌。困難。又譬如鏤刻於時間背面之記憶,某些身影某些物事情緒總在生命微光裡反覆閃逝,好的壞的、逼仄卻寬慰的、歡愉而愧欠的……一切皆非所能控制地歧異滋長,一層一層交織盤根,難能預料。想及某夜裡重看不知第幾次的《春光乍洩》,小張與黎耀輝告別之後,空景串接至布宜諾斯艾利斯共和國廣場,俯瞰視角,約莫片長一小時十...
目錄
困難的是時間∣樂園/石榴/前中年書/遠空/似乎沒有辦法/靜坐/我們有一些情緒/在台北道別/聽雨日/剩下我一個人了/深海魚/植物園東/那麼應該都很美好了/寂寞的聲響/共識/札幌/散步/中環/紅柚/橄欖/事件/三月/四月/靜午/在倫敦寫信/在東京相遇/秋葵/夏初/過彎/模糊/車過陰日縱谷/現在/水星時光/未來/公寓春光明媚
困難的是記憶∣上午:辦公室裡無人應答/遊牧民族/雨林/城市之光/雨勢/遠端/新氣候/秋光/陳怡君/王志偉/寄出/候鳥季/質感/近況/遞減的/隱性/房間之歌/獨處/細節/顯性/午後/為著不曾有過的孤寂/夏天悄悄離開的時候/殺人篇/一切(終將消逝的)/有雨/大寒/熟悉/察覺/下午:雨中受困不前的車陣/偶爾/後來的/失守/薄荷
困難的是時間∣樂園/石榴/前中年書/遠空/似乎沒有辦法/靜坐/我們有一些情緒/在台北道別/聽雨日/剩下我一個人了/深海魚/植物園東/那麼應該都很美好了/寂寞的聲響/共識/札幌/散步/中環/紅柚/橄欖/事件/三月/四月/靜午/在倫敦寫信/在東京相遇/秋葵/夏初/過彎/模糊/車過陰日縱谷/現在/水星時光/未來/公寓春光明媚
困難的是記憶∣上午:辦公室裡無人應答/遊牧民族/雨林/城市之光/雨勢/遠端/新氣候/秋光/陳怡君/王志偉/寄出/候鳥季/質感/近況/遞減的/隱性/房間之歌/獨處/細節/顯性/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