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老師,您過得好嗎?
這是我第一次寫信給您。我在讀國中的時候,您是我的國文老師。
您從來沒有當過我的班導師,我也不是多優秀的學生,所以我想老師應該不記得我的事。
老實說,國文是我不拿手的科目,可是我到現在都還記得老師上課的內容。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就是國一的第一堂國文課。老師談到了一家有點奇怪的店。您說在那家店裡,能以一天一百圓的費用寄放任何東西。
請問你們會寄放什麼東西呢?
老師向我們提問了。這道問題就成為了回家作業。下次上課時,每個人都要一一發表自己想寄放的東西以及原因。發表時間是一分鐘。時間短到連一張稿紙都不用準備。這對不擅長寫文章的我來說,實在是令人不勝感激的分量。
儘管這份作業讓人困惑,但大家似乎都很樂於思考,在午休時間蔚為話題。畢竟是新學期,這同時也成為了向班上同學自我介紹的機會,於是便有人打算提個令大家跌破眼鏡的答案,想在班上帶來笑果。實際上也真的有人說出很好玩的回答,我和同學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只是我現在已經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內容。順便一提,那位同學在後來當上了班長。
大家想寄放的東西有百百種,還有同學只想在考試期間短暫寄放最愛的電玩。
當時我回答「小學書包」,理由是「因為已經用不到了。爸媽雖然叫我丟掉,但那是我重要的回憶,所以捨不得拿去丟」。我說了一個安全牌的答案,大概沒有任何人會記得,可是這卻深深地留在我的記憶中。因為我感受到了罪惡感。
那是我騙人的。我根本沒有小學書包,也從來沒有背過。我想您畢竟是老師,或許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其實我是在其他國家出生長大的。
我十歲因為被收養而來到日本,待在父母身邊學了兩年日語。我學得很快,雖然還不太會寫字,口語方面已經沒有問題,便從國中開始進入公立學校就讀。我不是想瞞著其他同學,只是希望大家能和我正常地相處,所以才說了謊話。
更何況,我並沒有想拿去寄放的東西。我所擁有的全部都來自於父母,制服、鞋子、書包和文具也是全新,每樣都十分重要,我都想放在自己身邊。
因為沒有想寄放的東西讓我覺得很丟臉,我對自己的謊言也感到很丟臉,因此這才會深深地留在記憶裡。於是每年到了春天,我就會思考起寄物商的事。
話說為什麼事到如今,我還要特地寫信告訴您當時是在說謊,是因為我下個禮拜就要去月球了。這並不是在騙人。我通過了重重考試,在兩年前獲選為太空飛行員。一直以來我都是一邊接受訓練一邊等著出勤的機會,結果運氣很好地能在早期階段就出發。我很期待從宇宙眺望地球的模樣。地球真的是藍色嗎?我猜到時候一定能證明地球只是個球體,根本看不到什麼國境界線,在不同地方出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出發去月球的日子定下來後,我便思考著自己有沒有「想趁現在拿去寄物商寄放的東西」。比起當時,現在的我擁有更多東西,同時也累積了不少回憶。我就在這其中左思右想了一番。即便如此,我果然還是沒有想寄放的東西。
在那個瞬間我突然覺得,沒有東西想寄放其實也沒什麼好丟臉的吧。或許這代表我過得非常幸福,備受寵愛也說不定。
發現自己竟然能冒出這樣的想法,讓我高興得忍不住想向老師報告,便提筆寫了信給您。
從國一開始,我的心裡就時不時會惦記起寄物商。不曉得為什麼,我總覺得「有煩惱的時候就去那裡看看吧」。對於沒有故鄉的我而言,也許那裡就是個能取而代之的存在。在某處有個願意接納他人物品並幫忙保管的地方,這個事實彷彿為我帶來了從容的心情。畢竟仔細想想,養育我長大的父母其實也算是寄物商嘛。
希望有一天可以和寄物商的老闆說上話。這就是我現在的心情。
能向老師說出實情讓我覺得暢快多了。
那麼,我就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