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鞋癖
幾個女人，一聽到「On Pedder」二三折出清，平常再怎麼難約，那天下午奇蹟似的都準時在精品百貨三樓出現。
我在兩位素昧平生的漂亮熟女一旁慫恿讚美下，與一雙今年頂尖流行的白色厚底涼鞋鏖戰許久，好不容易失血的荷包小勝愛美的虛榮，我趕緊一溜煙躲到門邊喘口氣，發現Ivon早已快狠準的攫奪完獵物，退出搶購人潮觀戰許多。
剛認識Ivon時，怎麼樣都搞不懂，怎麼會有女人如此癡愛細跟高跟鞋。她活脫是《慾望城市》裡女主角Carrie的翻版，不僅永遠都有理由再買一雙鞋（N雙？），不論陰晴風雨總是蹬著不嫌累，而且只要談到、看到漂亮的鞋，臉龐發亮、兩眼發光就像見到帥哥一樣，心心念念直想擁有。事實上她也對劇中Carrie特別鍾愛的幾個名鞋品牌如數家珍，唯一的不同是，她結了婚有棟房子，不像單身Carrie買到一度怨嘆自己，「竟然擁有這麼多雙數萬元的Jimmy Chou，卻繳不出紐約小小公寓的房租？！」我偶爾開她玩笑，該學Carrie買雙鞋尖綴有粉紅色誇張羽毛絨球的高跟脫鞋在閨房與老公獨處時穿，為自己的戀鞋癖留下經典篇章。但如今我手上也拎著好幾雙戰利品，雖依舊穿不了三吋高跟鞋，卻開始享受足下風光的樂趣，逐漸理解Ivon的瘋狂。
在女人的腳和地面之間，永遠有無數浪漫、性感和權力的悄悄話，正隨著步伐節奏輕輕敲打，彷彿一種「摩斯密碼」，只有女人能懂。
Carrie的密碼，大聲敲在曼哈頓的街道上，「我很性感、我有魅力、我要浪漫」，字字清晰可聞，全世界無數女人接收訊息報以熱情迴響。這是一種典型，一種勇於展現女性柔媚特質的典型，密碼的聲響多半源自於細跟或露趾三吋高跟鞋。
「叩！叩！叩！」美國時尚雜誌《哈潑》曾有研究，「當女人穿上高跟鞋，臀部將比平時翹上25%」；人體醫學也指出，穿上高跟鞋的女人重心向前移動、胸部自然前挺，因而被迫打直腰桿擺好姿態；更不用說高跟鞋可以在視覺上拉長小腿比例，使腿部曲線更顯窈窕。這些顯示「高跟鞋v.s女人味」關係的數據和敘述毫不誇張，想想閃過腦際任何性感美女的畫面，光赤腳的不算，可有不是蹬著三五吋高跟鞋而前凸後翹、婀娜多姿的？性感女神都踩高跟鞋，平常女人自然也會想像踩上高跟鞋就能變的性感浪漫。至於真的變了沒，並不完全重要，女人自己感覺變了，才是重點。
愛上高跟鞋的女人，常常是繾綣一生，不論上班、逛街、再累、再痛都至死不悔。從前跑新聞時有個剽悍同業就獨鐘細跟高跟鞋，那是她全身上下為自己保留唯一一處最有女人味的地方，即便後來懷了孕，她照常蹬著高跟鞋出外採訪，行走如風。最教我嘆為觀止的一次，是重要新聞對象企圖迴避採訪，黑頭車開近辦公大樓門口發現記者守候便想掉頭落跑，大夥兒追了幾步想阻止，但腳程最快、緊追不捨的卻是那位女記者，只見她拔著腿、撐著窄裙、汲著三吋高跟鞋追了近百米，終於讓黑頭車停了下來，新聞對象也下車接受採訪。
那位女記者高跟鞋跑百米的故事一直是我們這輩黨政記者津津樂道的「英勇事蹟」，不過，比起前些時候，凱達格蘭大道前爆發數十萬紅色浪潮，風雨裡皮鞋、便鞋、球鞋、脫鞋雜沓中赫然驚見三吋高跟鞋的「經典中的經典畫面」，那只能說又是小巫見大巫了。高跟鞋的主人都是下了班直接踏上迆邐5.5公里遊行路徑的年輕女子，面對媒體鏡頭各個自信又興奮的誇說自己走了多少個小時，其中一個還踮起鞋尖在濕滑街道跳起舞步擺起姿勢。「連遊行都要愛美」，那一幕除了改寫台灣街頭運動史，也算寫下女人和高跟鞋間最離奇的情史！
其實，不論什麼樣的女人，心裡都有追求浪漫的衝動，差別只在化衝動為行動的時機和場合，以及挑一雙什麼樣的鞋。
在一本「你不可不知道的經典名鞋及其設計師」書裡，一位收藏超過五百雙鞋的收藏家莎拉‧凡斯說，「女人唯一不會變胖的，就是腳」，這句話意味著，女人極可能因為體重塞不進性感的服裝裡，但她永遠不必擔心不能穿上漂亮的鞋讓自己散發性感。衣服挑人穿，鞋子，不挑，只要妳想。
我有個朋友，這一兩年穿著打扮出現劇烈變化。每次碰面聚餐，一雙又一雙露出白晰腳面的時髦細跟涼鞋、一款又一款凸顯腿部曲線的華麗緞面高跟鞋，整個人迸發顯然隱匿許久的女人味，我甚至必須承認，從沒想到略顯福態的她竟然有雙勻稱美麗的腿。就在又一次驚豔的聚會中，話題終於來到轉變的緣由，她帶點感慨的挖苦自己說，「這就是我的人生！二十幾歲研究所畢業結婚生子，還沒享受年輕，就先老了；現在年過四十，孩子都大了，才想盡辦法年輕！可以浪漫的機會不多了，當然要盡情揮灑！」我突然覺得不僅那位收藏家說的對，我還懷疑金履鞋的童話根本是寫實小說，每個女人套上夢幻美鞋都可以是浪漫的辛蒂瑞拉。
不過，話說回來，女人的浪漫可以穿在腳上，鞋子的表情也訴說不同女人的心思。
前些時候，一齣很有意思的電影叫做《偷穿高跟鞋》，劇中由英國硬底子演員東妮克莉蒂飾演的女律師羅絲，就代表另一類的戀鞋女子。她不胖，不醜，外表就像一般生活中會見到的妳或我，尋常上班族，但收入頗豐的羅絲平日永遠是千篇一律的黑色低跟包鞋，感覺低調、保守而堅毅。直到有一幕，當老妹打開她臥室裡一人高的櫥櫃，哇，各式繽紛多樣的性感浪漫鞋類幾乎要塞爆奪門而出，觀眾這才明瞭原來羅絲也是個「戀鞋癖」。只不過，或許律師身份的形象制約，或許務實考量安全舒適，可能保守心態的自我束縛，也可能相較於卡麥蓉狄亞飾演的狂放老妹瑪姬萬人迷而產生的魅力自卑…，總之，這些高跟鞋從來不曾有機會敲出聲響，頂多當羅絲孤單無聊、顧影自憐時，才會在軟軟的地毯上磨蹭出微弱沙沙聲。
「心情不好時，衣服從來不會讓我變的開心，美食只會讓我變的更肥，但鞋子，永遠可以安慰我，讓我舒坦。」這是羅絲在劇中有關戀鞋的真情告白，相當程度解釋了許多女人買鞋的衝動；至於買來不穿的詭異心態，則微妙傳達了另一種女人的密碼聲，有些浪漫性感的衝動其實常被禁錮在理智務實的形體裡，澎湃熱情的心，正如緊閉鞋櫃中綺麗的鞋…。
有個男性朋友前陣子搬家時才發現，原來她老婆是個「小羅絲」。「妳猜，那天我們整理東西時從床底下清出什麼？好幾雙我老婆的新鞋！不是一雙喔，是好幾雙！」朋友顯然有點困惑，老婆是個幹練上班族，打扮簡單俐落，他沒見過也無法想像老婆穿上那些性感涼鞋、華麗高跟鞋的模樣，「女人好奇怪，幹嘛買這種不實用的鞋？而且買了又不穿！」我當然安撫朋友別這麼大驚小怪，很多像「羅絲」的女人其實心裡都藏著一個「小瑪姬」，電影最後羅絲穿上美麗鞋子出席瑪姬的婚禮，我勸朋友也和老婆穿上漂亮新鞋出門透氣，就算吃個麻辣火鍋也過癮。
妳喜歡性感美女鍾愛的高跟鞋？奧黛麗赫本的優雅芭蕾舞鞋？希臘羅馬式的浪漫夾腳涼鞋？中性舒適的低跟包鞋？或者1980年紐約大罷工數萬女人身穿套裝腳踩慢跑鞋走路上班後才登大雅之堂的休閒便鞋？不管是什麼，現代女人都該珍惜自己的戀鞋癖。畢竟，自己的腳歸自己的腦來管，不用穿上古老歐洲防止上流淑女四處亂跑、高達30公分的厚底「蕭邦鞋」；不用痛苦纏足塞進「三吋金蓮」，只為跨出讓男人心動的娉婷搖曳；不必擔心露出腳趾卻被視為敗德浪蕩的象徵，可是近代才有的腳ㄚ子自由。
儘管時至今日，愛戀女人的鞋的，依舊不只有女人；女鞋套在女人腳上，大概也只能確定個99%；但想在大街上敲出什麼樣的戀鞋密碼，百分百由女人自己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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