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第一章 蛾摩拉美酒
踩在氣味清新的草地上,破流反拖住仍不想停下腳步的諸葛翼水,自己則大字仰躺,對著灰藍的天空瞇著眼,和方才相比,外面的空氣竟然顯得如斯清甜,大口呼吸的同時,她斜眼瞄著怎麼站都很優雅的男人。
從那些可怕的所多瑪遊民和生物毒品使用者中逃出生天,回想起來破流心兒還怦怦跳著,誰會想到她現在和諸葛翼水在一起,兩個不會魔法也沒有武器的人還能全身而退?
想了一會後,破流開了口。
「剛才,謝謝你阻止我。」
「為什麼謝?」黑髮的男人微微狹著眼看向她。
「因為我差點就要動手啊!」略帶感歎地說完,破流將注意力移往手上絢麗設計的匕首,左手那把柄部較長,刀刃尖端回勾並在中段鏤空,焦金色的古文字從白鋒邊蔓延到護手,另一把則是雙面直刃,缺乏任何裝飾護手,只在照射到光線時閃爍著鐵灰流光。
一把華麗如蝶,另一把卻森冷如星,都是削鐵如泥的利器。
「雖然實際上教導武術的是我爹爹,但是感覺上卻是爹娘一起教的,我們學習天極的武者有個禁忌,禁止濫用自己的技術傷害他人。可是,我覺得保持單純心練武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以為每個人都是好人這點就是自己的問題了。」
破流抬眼看著諸葛翼水,坦率地注視著他。終於捕捉到男人的目光,雖然是偶遇的陌生商人,現在仍然這樣的陌生,但對剛剛的襲擊事件仍面不改色,對方看來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不知怎地破流覺得自己有點浮躁,也許她沒受傷是因為諸葛翼水第一時間就拉著自己逃跑躲藏,她才免去莽撞地和那些原來會變形成怪物的毒品使用者硬碰硬,結果自己也被撂倒或感染的危機。真是千鈞一髮,如果沒偷看到那些人起內鬨時展現的變形能力,破流差點以為她靠武技就可以自保。但是,她到底是怎麼了?只是看著這個人就半句話也說不出口。
直到剛剛兩人一起離開預天術院的廢墟為止。
「我有個朋友,雖然認為他很聰明,不過實際上真是個笨蛋,娘親告訴我,自己活得簡單並沒有錯,但是天真不能當成自欺欺人的盾牌,會來的麻煩還是會來,自己的性命要自己保護。」
以為自己不主動傷害人就不會造成傷害,也不會惹麻煩上身的觀念,從她認識白羽第一秒之後的日子,就不斷印證著反面的狀況,破流更加認定自己的娘親果然英明過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麻煩。
「以所謂的實力差距來說,要是遇到危急情況,就必須抱著不惜殺死對方也要活下來的決心,因為我的能力只是普通興趣的程度,並不是整個投入在武道上的專家,更得拋棄不必要的顧慮,全力一搏來提高成功機率。」
「可是,我認為那種你死我活的覺悟,是很恐怖也是很簡單的感覺,習慣那種感覺,一定就回不到原來的自己了,所以我盡力讓自己不要產生這樣的感覺。」
破流揪著一縷頭髮深思道。
「我和妳的想法不同,現在,和一分鐘之後,以及活過的每一分鐘,都是賭命延續下去,人會改變,習慣你死我活的感覺,只是早晚或是機緣的問題罷了。」
諸葛翼水看著破流,恍然不察話語已從口中流出。
奇怪,他原本並沒考慮過說這些,卻如此自然地吐露他的生存方式。
在這個並不特別美麗的女孩身上,有種陌生卻懷念的感覺。
活了三十個年頭,幾乎每分每秒都是壓縮來的時間,諸葛翼水早已覺得年齡失去意義,他只要有活著的感覺就足夠了,時間對他而言只是方便工作或移動的記號。
「所以說我們不同嘛!商場如戰場,所以你會這麼說!」
破流順手撈住身畔的西裝褲角用力一扯,饒是諸葛翼水,在毫無心理準備跌倒的情況下,依舊悶哼了一聲。
「抱歉抱歉,我很習慣誰在我身邊站著就勾倒他,已經變成下意識的動作了。」少女毫不誠心地說。
「我認識一個笨蛋朋友,他會在期中考前一天,說天空好藍,風好涼,躺在屋頂上煩惱都不見,不過躺著能看到的天空角度比較大倒是真的。」
「嗯。」諸葛翼水虛應一聲。
「不過我沒有反對你的意思,我覺得就算要斤斤計較還是散漫地過日子,只要當事人覺得好,那就是好了。」髮尾被微風吹動並撓癢著嘴角,破流閉上眼睛又說。
「我不習慣動刀動槍的,剛才也沒真的有機會用到,不過還是還給你,謝謝你借我防身。」她拿著他的贈品,感到渾身都不自在。
明明只是見過一次面的人,今天算第二次,但破流也談不上對諸葛翼水有什麼深入觀察,大概覺得他是個懂禮貌又脾氣好的大人而已,而且應該很有錢,因為在沒有設立能源站補給的學園裡居然開轎車,有錢人總是有辦法克服環境困難,照樣享受科技區的老調調,這是破流的刻板印象。
「送妳。」諸葛翼水撐起上半身,撿起被破流放在草地上的武器反遞給她,修長的手指輕輕搭在刀鋒上,令人感到某種藝術般的靈巧。
「我不會用兵器,也不懂得任何武術,這是為了報答妳剛剛來救我。」
「流星和半月,是一起被鍛造出來的雙刃,不能分開,也不能對擊。」到底他身上會有這兩把累贅也是拜某人所賜,倒非存心準備禮物要討好這個女孩。諸葛翼水方才會自然地拿給破流,多少也是他並不當這對兵器是隨身慣用之物。
「不用了,我不能收這麼貴重的東西。」少女連忙推辭,諸葛翼水沒來由要送一對刀刃給自己,破流嚇到了,雖然她那個老愛當路魔搶人刀子的變態老爹遇到這種事應該會很開心。
這只是一種感覺……她不該收受眼前這個男人的任何餽贈,否則就好像是有哪裡不對勁,目前還算平靜的生活彷彿會因此遭受破壞。唉!她也說不上來。
「收下好嗎?就算擺著好看也沒關係。當初我得到這一對短兵器,就注定只能送人當禮物,反正我完全不懂武術,比妳更用不上。」諸葛翼水垂下雙手,態度令人難以反駁,對破流想送還禮物的動作置之不理,難以推辭下,破流只好帶著點尷尬道謝。
好吧!不拿白不拿,當作擺飾也好,反正那麼有錢的人不會連對武器都送不起。破流就用這個理由接受諸葛翼水的餽贈,否則這樣推託來推託去的感覺更尷尬了。
「那麼,我要走了,給妳添了這麼多麻煩真不好意思,謝謝妳專程來找我,再見了,破流。」
數臺轎車在離兩人棧留的草地有段距離處停下,從中冒出兩列隨從,僅僅站在路邊等待著,並無更進一步動作,但這個畫面已讓破流認知到自己與對方的身分差異之大,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再見,諸葛翼水。」破流不慎讓流星半月互碰,兩刃交會處立刻傳來一陣足讓肌肉痙攣的力量,忽冷忽熱,她訝異地低頭。
「再見。」
人們要離開彼此的道別,一定是為了能再度見面的約定。
還是這樣的萍水相逢,終將變成遺忘的偶然?
轎車一輛接著一輛飛馳離去,車窗降下,諸葛翼水拉開領帶,衣領隨風紊亂搖擺,紙菸生出淡青色的煙氣,很快地被窗外的氣流吞噬而去。
「馬上就把我的禮物送人,你的手筆還真大,翼水兄。」弄臣壓低險些被風揭起的帽緣,瞳仁鑲在黑色油彩正中,顯得格外璀璨。
「我國的『士約禮』按照規矩,是要把右手刃送給新娘的,沒想到你兩把都脫手呢!」弄臣撫著唇,意味深長地說。
「既然是你送我的見面禮,隨便我怎麼處置都可以吧?」諸葛翼水眉峰橫在綠眸上方,更顯得那雙眼充滿侵略性的陰鬱,他此時平靜地說,表現得有如那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然而臉帶化妝的長辮青年是否從中看出某些不尋常的成分,則是無從得知的祕密。
「……哼哼。」發出無異議的低笑,弄臣將銀鐵盒遞出。「你身上預備的藥讓那幫小混混搶走了,我這裡有稍微改良的貨,效果保證大大不同。」
「謝了。」諸葛翼水厭煩地說。
乍然勾著諸葛翼水頸項,見他不若先前抗拒自己的接近,語調也流露親近之意,弄臣笑意更深,在他耳際低語:「創立紀念日明天就要結束,遊戲可別太認真了。」
諸葛翼水半張著眼,菸頭紅火映得一雙湖水綠眸閃閃若寶石。
「遊戲不認真,就不好玩了。」將折彎的紙菸拋出車外,諸葛翼水仰頭呼出死白的長息。
「不過,遊戲再怎麼讓人心動,終究是遊戲而已。」
弄臣的聲音,清脆得像音樂盒般,隨著旋轉木馬的圓舞曲飄著餘韻。
※※※
白羽翻著生物毒品年鑑,一邊評點著各種奇形怪狀侵蝕魔化的症狀,端起紅茶飲了口,抬頭觀望時針所指刻度。根據他上一眼看見破流把玩手上精美的短刃已經是兩個小時前的事情,如今破流仍是從各種角度觀賞著刀紋刃口,並時不時露出微笑。
從藻借用的手術室奔出後,白羽和瀧清雅順利在某處草地上截住破流,三人因攤位解散無處可去,索性回到醫學院探查情況。忙碌的學園人馬分為兩批,一邊致力研發壓制突變細胞擴散的藥劑,一邊調查原始毒品細胞的屬性,兩名少年插不上手之餘,只得依學長們的安排乖乖留守。
「白羽,這樣好嗎?」瀧清雅將染血的實驗袍直接脫下丟入焚化爐燒燬,同時做完標準沖洗程序,回到研究室卻看見沉浸在不同世界的海新正副社長。
「什麼意思?」白羽視線不離彩色圖片,撇開這些生物原本是人類的前提不談,書中的紀錄的確多采多姿,超乎一般想像。
「太明顯了,那女人戀愛了吧?」手指悄悄比向柔和笑意不離面孔的某人,破流何時曾這般笑過?瀧清雅的記憶中只有囂張跋扈的流氓笑法,再不然就是被白羽感染的陰險微笑。
顯然在瀧清雅心中,已經存在刻板鮮明的破流印象,並且有牢不可破的趨勢。
「是嗎?那很好。」年鑑又唰唰翻過幾頁,白羽隨口應付道。
「她不是你『那個』嗎?」
「『那個』是哪個?紅茶冷了。」摸著杯子,白羽皺眉,終於正眼看瀧清雅。
「你身上血味好重。不會傳染吧?」血液也是人體分泌物的一種,白羽懷疑地瞇眼,問瀧清雅是否有留意到生物危機防護的常識。
「你那兩個混帳學長硬是在醫學院張開結界感應離體攻擊的魔物細胞,他們自己說還沒惡化到會主動寄生的階段,只是人血而已。」瀧清雅不爽,他已經消毒沖澡過了,不知白羽是從哪聞到他身上曾經濺血的事實。
等等?這小子是想轉移話題嗎?居然還做得如此自然。藍髮少年又是一瞪眼。
「你是沒神經還是白痴?當然是這個。」背對著破流,瀧清雅豎起小指,本以為好歹有些反應的白羽,只是繼續盯著他,彷彿他的回答也請瀧清雅一併說了。
「你想太多了,不是。」頓了一下,白羽十分明確與沉穩地解答。
「不過你會這麼關心我,我很高興,小雅,你也變成好人了。」
回憶起不久前第一次與瀧清雅見面的情形,白羽直覺地不喜歡這個人,因為瀧清雅無法溝通,他也不想勉強去溝通,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促使瀧清雅主動參加社團,但他有個感覺,若瀧清雅繼續留在那個本家,海新的他們不會和瀧清雅有交集,即便是長久的未來也一樣。
不過,私底下相處卻是個蠻有意思的人。
白羽沉吟著,將茶杯端起來,因為瀧清雅的拳頭似乎就要敲到桌上了。
「你說什麼──少噁心了!」瀧清雅果然如白羽所料,惱羞成怒之下手掌就要大力拍上桌面,另一個動靜卻使他臨時停止動作。
「唉……」歎氣完之後露出微笑,笑容揚起時又警覺太過明顯,於是假裝打呵欠,將手擋住變弧的線條,再露出若無其事的表情,然而卻是人人都能看出的愉快心情。
一連串的變化,讓幾近把破流當暴龍看的瀧清雅,第一次感到「那女人」女人起來的感覺竟然有點恐怖,還是平常正常多了。
「現在,你一定有種懷舊的心理吧!不過往好處想,破流變得溫柔,也會對我們比較好。」雙手冷不防從後方按住瀧清雅肩膀,白羽鬼魅般無預警地道出對方心中所想,再輕輕位移回去。
「……」瀧清雅一言不發地拿起乾淨茶杯,將壺裡的紅茶占為己有,一股腦兒全傾向瓷杯,盯著杯緣且默默喝著,彷彿那是杯清酒。
不曉得為什麼,這般的深夜裡卻無人有睡意,各做各的事情,在這波問題未解決之前,似乎也難以安眠。
「小學弟妹們呀……」
側臉貼著玻璃門,重量隨著開門動作將研究室入口推出一條縫,藻的面容美則美矣,卻帶著掩飾不去的疲態,隨著藻的步入,身後跟著的是時川浪遊,捉弄似地拉長語調替金髮院生配音。
坐在原本不知屬於哪位教授的辦公桌前,藻將手術刀組往桌面一丟,拉開領口盤釦,儼然一副受不了的樣子。
「浪遊學長,你那麼快就從中央星城回來?」白羽抬頭發問。
「搭局長的專機,這邊情況比較糟糕,成癮者的症狀好像都是新型,查到點眉目就轉回艾傑利了。」時川浪遊精神奕奕,看不出奔波整天的倦態。
「藻,你不行啦?醫學院不是有很多儀器幫助檢查?」
藻瞟了對方一眼,伸伸懶腰。
「問題比你們以為的要棘手,醫學院的設備快撐不住了,病患身上的自然力波動隨時間過去不斷變強,早已超過人類的正常幅度標準。」
挾持瀧清雅時,儘管曾和身在中央星城的時川浪遊聯絡,但只是匆匆交談,後來醫學院忙得天昏地暗,想到人力吃緊的同時,卻也無暇和其他機構調請援手,何況,醫學院已經是專家的聚集場所了。
「之前用微型電腦幫忙診斷,雖然資料有限,還能分析早期毒品使用者的細胞特色,不過後來就算是人手取樣也很危險,因為陸續送進來的人裡,有些是被直接注射或植入感染者的分泌物。」
藻拿出幾張照片和解析圖,攤在桌面。
「不知道那些小白痴怎麼想到這一點,注射體液?混帳東西!給我添了這麼多麻煩!」從當時送進來醫學院神智還清醒的患者口供中,問出有數人是被忽然襲擊,並且被注射了像是血液的不明液體,然後他們立即感到不適,想要找人求助時卻被綁在樹邊,接著力量暴長撕毀繩索想去求救,卻不知怎地在忍不住想襲擊別人時被抓住了。
眾人看著震怒的藻,從罕有激烈反應的院生如今表現,可想而知此事的嚴重程度。
接著,也就是瀧清雅被請出實驗室幫手行列的原因,他離開後不久毒品細胞出現主動侵蝕其他個體的攻擊舉動,防護衣無力保護醫療人員安全,危險等級已經被提高到連專業醫護員都不宜接近的程度。
從海盜和學生病例得知,生物毒品在人體內進行吞噬寄生直到無法控制外表變形前,還有一段不短的潛伏期。縱使瀧清雅先前曾經徒手接觸毒品使用者,都還符合安全範圍之內,之後由藻近距離的觀測檢查也沒出問題,就放過對瀧清雅的懷疑了。當然,最直接的還有妖的保證,妖藻倒不是用儀器,而是以身上有無魔物自然力和接觸被寄生者的臨床經驗來分辨健康者和潛伏期患者的差別,但這種辨識方法本身風險很大,當然無法適用所有人。
然而今日出現的一些稀少案例,已經不能說是生物毒品,他們疑似因被汙染的血造成直接寄生,因此惡化時間非常短暫。
妖藻一身簡單的實驗袍並非毫不設防,只是尚未全盤掌握毒品細胞的資訊前,除了環繞周身的結界,光是人工的隔離衣根本無法保證安全。
退出工作團隊的醫學生和教師人數增加,藻和妖勉強拉來少數厭世避俗的咒術學院院生,幾乎是咬牙苦苦撐著,尤其後來被強迫注射且魔化症狀更嚴重的無辜受害者,更是無法放著不管。
「直接碰觸被完全侵蝕的患者體液很容易被沾黏上,被轉注射的使用者,體內幾乎沒有安定生物毒品的抑制劑成分,毒品細胞直接瘋狂增殖,而且還會進化出更適應環境的形態。能化驗檢定這些二代或三代變異體,有調和自然力功能的儀器又更稀少,就算聯絡中央星城的物種調和學機構也來不及,我不認為人數和這種情況可以轉診。加上目前還沒有一套醫治和隔離的有效方法,要是連醫學院的人都賠進去就糟糕了。」
「如果情況沒有改善,我要請求學園將情況嚴重的毒品使用者封印。」
雙手搭著桌面,藻和時川浪遊嚴肅互視。
「藻學長,難道情況不在你們的控制裡嗎?」白羽略帶愕然地看著藻,走近辦公桌。
「就算是天才雲集的這裡,也未必留得住一條人命,無論他是該死,或是被迫害的。」拈起一張透明顯影片壓在白羽臉上,環視著表情肅然的瀧清雅和破流,藻語重心長。
「過去和現在,有無數的人死於癌症,醫療不斷在進步,也擁有更精確的殺死移除癌的方式。但是就算隔離鎮壓異常生長的細胞,卻有其他健康細胞不斷在其他地方突變轉移,這些就算長久研究還是無法徹底治癒的古老病症,總是會有更新的技術和藥物被發表出來,我們還是可以寄予希望。」
「但是現在有一種人工的癌,沒有固定的形態和發作徵兆,無法用移植方式治療,屬於全身感染並且具有傳染性,人人症狀不同,幾乎無藥可救。以醫學角度,生物毒品或許會造就一個絕望的時代。」
「因為人類把潘朵拉的盒子打開了,或者自己的身體就變成盒子。」白羽喃喃道。
「結局只是人類減少了,『非人類』增加了對吧?」
「別碰觸自己無法收拾的麻煩比較好。」時川浪遊做了結語。
「有個好消息,本來我們物種調和學權威昨天到中央星城警聯總部申請政治庇護,因為緊急事件又順路把他請回來了。」
綠京與和風正好和學園流入生物毒品這個事件錯開交集,綠京在解決神無艦上騷動後,表示了強烈暫離學園的意願(白羽猜可能是懷茲企業的關係)。原本可以就近求助權威的醫學院更是陷入困境,時川浪遊動用一些管道才聯絡上行蹤保密的綠京與和風,請他們再度回到學園幫忙。
「綠京現在在看你的臨床筆記和檢體情況,要你休息一陣後去他那邊做簡報,還撐得住嗎?藻。」見金髮院生點點頭,時川浪遊才繼續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下去。
「另外就是幕後主使人部分,線索指出,讓生物毒品流入艾傑利的似乎是這次商盟會議的商人之一,不止是中央星城,西聯市邊境港口也傳出類似的案例,似乎已經出現幾個月了。」
時川浪遊開啟商業電腦,銀白的螢幕畫面浮現黑髮垂肩的男性頭像。
「這個叫諸葛翼水的商人,極可能和雅典海域的毒梟有接觸,之前攻擊小學弟的海盜,也都是在西聯市港口活動居多,本來以為可能是海上商隊無意或者是刻意夾帶新型毒品來西北大陸,好製造更大範圍的使用圈,但是中央星城居然存在地下工廠就不是巧合了。」
螢幕上的年輕商人自信地微笑,散發不凡風采。
「生物毒品不是能夠隨便在地製造的東西,要透過網路散播有一定程度的先天限制。」離產地愈遠,使用者就愈少,這是一定的。
「雖然讓警聯保持他們的作業也可以,但這男人挑上艾傑利學園勢必要付出代價,如果讓我們的諜報學院去查,應該可以更快找到突破口,不然拜託隱客也行。」
時川浪遊的交際中有個將星城議會機密網路當自家廚房,嘴裡說膩還是天天逛去找可利用題材的隱客,諸葛翼水到底在傑弗炎斯勾結什麼人,讓他得到在地的生產支援?只要那個人願意出手,這些黑幕大概會被隱客扯得支離破碎吧!
「學妹,看妳的表情好像有話要說?」時川浪遊側過半身,鷹隼般的目光面對在場眾人,卻少了慣有威嚴,不失興味地詢問。
破流並未立刻回答,想了一陣後帶著篤定道:「我認識他,我覺得諸葛翼水是好人。」
「我記得他是破流救過的男人。」白羽憑印象附和著。
「結論是?」拿起一把手術刀把玩著,時川浪遊繼續追問。
「嗯……」破流為難地將頭髮和手指纏成麻花,這時候她倒是很羨幕白羽隨口製造歪理的能力,好像非有個正當的作文不可。
「我看這就是破流的結論了吧!」不覺得好友會有什麼深奧慎密推理或聯想的白羽插口應道。
「就是這樣!」破流點頭連連。
「那麼,學長你們打算怎麼做?」
「小學弟,你問到重點了,看看藻的樣子。」
隨著指點,只看到一堆淡金髮絲蓋住他的面孔,主人已然累得閉目垂首。
若是妖學長在場,藻學長肯定是會繼續逞強下去,不過平常也算位列咒術學院前階的兩位學長體力都消耗成這樣子,不用想太多便知事情一定很麻煩了。
「調查證據和逮捕真凶那是警聯的責任,我們咒術學院好歹多少也盡到公民的義務幫忙了,現在當然是以遏止學園裡的混亂惡化優先。」
「毒品細胞已經散布到不特定持有者手中或是身體裡,就算把首腦抓起來也不會因此停止流布,還是爭取時間優先隔離高危險使用者,別讓他們再轉注射給無辜的人,醫學院這裡我們會把守好最後防線。」藻傲然抬頭強調。
「只是這事不好辦,光回來參加校慶的學生差不多就有五萬人,加上創立紀念日最後兩天的人潮和外聘的工作者,估計至少有四十萬人聚集在核心區裡,現階段也不能隨便放人,萬一消息走漏引起恐慌,我們要應付會很棘手。」五萬多人是學園師生的常駐人口,有能力維持治安的人也包含在這個數字裡,校慶導致的師生數回流現象雖然會使這數字略微升高,但是這次事件有能力處理的,基本上都已經是長期留校人士了。
真正的隱憂在於,艾傑利學園基本上是利用四元封界的智慧核都市監控功能以及法術系學生的靈敏偵查,加上戰略技擊學院的動員能力在保障基層的安全。接下來的緊急動員能力就相當精英化,主要由館長兼任,採取盡速瓦解敵人侵犯,達到解除危機的策略。
像這種受害者是平民,又發生在秩序比平常混亂的校慶中,必須有一套因應救災需求的緊急安置程序,真正能投入的人力太過稀少,地理上又偏遠隔絕,交通不便。有辦法自保的人往往也不是醫學方面的專家,部分院生能幫忙指認並協助制伏感染者已經是不錯了。換句話說,警察進場其實也於事無補,反而可能因為積極行動反過來被感染,更加讓人手忙腳亂。
「其實粗估一下就知道,就算把所有感染者都抓起來,我們也沒有足夠的人手和設備安置他們,不知道這些怪物再進化下去,醫學院的實驗室撐不撐得下去?當然普通病房是不能用的,而且還會有很多傷患出現,也要檢查他們是單純受傷或者感染生物毒品。」時川浪遊道。
「另外基於人道考量,不能因為隔離的處室不夠用就把感染程度不一的被害人放在一起讓他們自相殘殺,雖然這件事已經不是我能阻止的方向了。」藻沉沉地說。
「學長,我有一個想法,雖然好像不太符合正義和公平,不過可能對篩檢目標有幫助,呃,我不是很確定這個方法能不能用。」白羽語氣有些猶疑。
「真巧,我也剛產生一個可能妨害到法律公平原則的念頭,和巫術學院有點關係。」時川浪遊點點頭,平和地回應。
「那應該就是學長所想的了。」
「醫學院的最新情況我大致已有把握,接著還要去處理其他事情,學弟妹們,好好保重。」
時川浪遊迎向藻的方向。
「藻,盡量別讓小學妹亂跑。」這句話是用只有院生們聽得懂的語言交流。
奇怪的語言和音節,白羽側目,卻不解時川浪遊最後對藻囑咐的語意。
「那是古老的祝福。」背對著眾人離開,時川浪遊擺擺手,對白羽臉上的疑慮看似隨意地解答著。
「你剛才想到什麼方法?」長久沉默之後,瀧清雅打破僵凝空氣。
「占卜。」白羽如是回答。
※※※
醫學院迴廊牆上掛了許多景致迥異的壁畫及植物標本,大大減低此地生硬機械的氣息,由於今日全體人員全集中於幾條特定通道出入,這條較為冷僻的貨運通路也染上幾點淒清。
破流持續邁著腳步,臉上沒有笑容,嘴唇稍稍抿起,鬆開的長髮隨行走氣流飄動,直到通過轉角看見倚著牆的那個人,她的五官漾出愕然波紋。
少年竟早已等在半路上,從一處無照明的黑暗轉角走出,定定地朝破流看過來。
「嗨。」白羽肩上草率地披著外套,一見到破流就舉起單手微哂招呼。
「你在這裡做什麼?」破流先下手為強設問。
「藻學長要我看好妳。」實在是分身乏術,藻亦效法時川浪遊行使學長的權柄,將管教任務轉給白羽。
時川浪遊比白羽這些高中生所能想像得要更敏銳,那怕是見面次數不多的破流,也依稀察覺到關於小學妹的疑點,一瞬的表情變化,一抹游移的眼色,都會是他提防的動機。
在他看來,這個危機處處的當下,小學妹卻一腳踏在懸崖邊難以自拔。
「幹嘛要看好我?」表情閃現不悅的風暴跡象,破流揮了一下手往前踏近白羽。
「因為妳一臉想惹麻煩的樣子。」白羽搖搖頭,十分篤定地說。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醞釀了半天的情緒,除了出去還是出去,還特地睡了短覺,養足體力以備實際需要。她明知現在外面可能還有感染者在活動,而不是打不打得過的問題,只要稍有不慎接觸,或讓對方集體攻擊,就有可能付出想像以上的慘重代價,那可不是說不小心就能交代的問題。
「你想阻止我?」拉緊手背的繃帶末端,破流勾勒出挑釁笑弧。
「老實說,有點想。」少年爬梳過前額瀏海,醫學院內還不算魔法禁制區。
「打得過嗎?」因為是事實,破流說來也非刻意貶低白羽,且實在是事實。
「打是打不過,擋倒是擋得住。」就算他擋不下,還可以拉瀧清雅幫忙。
後面的念頭白羽省略不說,畢竟他主修魔法,其實不接近而壓抑破流行動,對白羽來說反而輕鬆,兩種性質不同的技術,本來在起跑點上就不公平。
「白羽,我不想和你動手,所以你最好別攔我,我非去不可。」
「外面很危險,可能會送命,這樣妳還要去?」
破曉時分,才過了混亂的一天,新的早晨就已塗抹上沉重的情緒,晨曦柔軟地抹上肩頭,透過玻璃窗遠眺,臨近的樹叢背光而留住墨色,乍來的紊亂擾動了學園裡原本被壓抑著的非人生物,現在紛紛在各處潛行活動,白羽轉開目光。
習慣讓精神與精靈元素保持聯繫感應後,不知不覺間就擁有些許關於異物的洞察力,尤其原本是人類進行規律活動的生活場所,一旦喪失了秩序,人與非人的界線便開始模糊。危險比想像中要更多元化,不但有和自己相似的人類外表,甚至眼睛看不見的東西也混了進來。
「我從來沒說諸葛翼水不會做那種事情,對於他的身分,我也只知道商人的部分,不過我想當面好好問他,而不是透過學長的情報。」破流認真地說著。
「但妳說他是好人,好人會把生物毒品弄到學園來散播嗎?」
白羽不以為然,他未斷然替諸葛翼水定位,正是要聽聽破流的意見。儘管從浪遊學長透過警聯和校內諜報學院得到的線索指出,諸葛翼水應該是水準以上的大壞蛋,但是實際和諸葛翼水相處過的破流或許有她自己的見解。
白羽並不急著反駁她,破流離開醫療站之後的那段時間應該是和諸葛翼水在一起。那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麼事,白羽不願過度猜測,可是如果牽涉到生物毒品……
「你以前說過,有個功課和背景都和你相差很大的朋友,就算全世界都說他是壞的,但是他對你很好,而那些指責他的眾人並未對你好,有時還對你壞,所以就算全世界都否定那個人,他還是相對你而言的好人。現在,我的感覺和你一樣。」
破流拉起一束頭髮,帶著些微焦躁玩弄著,看著白羽的眼光也趨近瞪視。
「我不喜歡想太多,也不想因為多數的判決就否定自己的感覺,這樣我覺得很不尊重那個人,所以我要親自弄清楚。」她握緊拳心,橫向打在牆壁上。
「就算答案對所有人來說,他真的是個壞人。」破流歎了口氣,無奈地補充。
「站在朋友的立場,我很希望妳別去,不過我尊重妳的決定。」白羽說得很慢,浪遊學長是對的,破流果然因為那個人而行動,將自己置身險境,但破流的表情卻也是堅決的,他在鏡子裡看過那樣的倒影,想要得到答案的自己。
「妳要保證若有危險以安全為第一考量,別深入下去。」
──然而,他正在犯錯嗎?
白羽藏在袖口的手也用力地握緊著。
「當然,我還沒那麼不負責任,會小心的。還有,你別跟來。」破流瞥了白羽一眼,加重語氣警告道。
「我要把外套穿好,沒空理妳。」抖著袖子轉過身,白羽沒好氣應著,這樣做應該太明顯了吧?就這樣放走破流他事後一定會被學長們罵。
口中輕哼了聲,破流往醫學院的出口走去。
「那是愛嗎?」
後方飄來白羽低聲的問句,在足音也有迴響的走道格外響亮,成功地讓破流背影僵上一僵。
白羽凝視著另一端同樣空洞的走廊盡頭,背對著少女,或許他需要一個說服自己的藉口,那個人和現在的時間對破流很重要,而這是破流自己決定的標準。
「說愛太強烈。」
破流轉過身,對著剛好也回首的白羽擲去一罐仍有餘溫的罐裝紅茶,後者驚險地接下。
「只是第一次有這種在意的感覺。」語罷,少女發足急奔,那頭漫漫長髮在空中飄揚起來,彷彿魚尾般散開,然後轉眼消失於視線範圍外。
她沒有猶豫,而他沒有制止,兩人就在空曠而寂寥的走道上分開。
「結果,這傢伙還是想解決我?」直到陽光將走道切出格格分明的光影,白羽拋著紅茶,對那瞄準自己後腦足以打暈人的一擲,臨時用上颯然壁才消掉力道的暗算唏噓不已。
「我沒看那女人臉紅過。」拋高的紅茶被襲奪,瀧清雅無預警湊近,對鐵罐表面給風環撞出的凹痕評量著。
大概有四公分之深,那女人的臂力又進步了。
「方才就是了。」白羽沒好氣地對瀧清雅說。
以好友的個性,破流本格派的「害羞」,通常會是加重力道的滅口。
「你現在又不管她了?會發生什麼事誰都不能預料。」
察覺飲料被搶會使白羽的臉色頗不好看,瀧氏一族的惡血讓瀧清雅惡霸地拉開拉環仰直脖子,將紅茶喝得涓滴不剩。
「人生的意外太多,誰都不能保證下一分鐘我們還活著,車禍、疾病、暗殺或者天災,『一期一會』這句話的意思是,錯過了這次,就不知道有無下次了,就算有,時機和心情料想也和現在不同。無論做什麼事情,就要當作一生就只有這麼一次機會。」白羽盯著瀧清雅將鐵罐揉成小球,叮噹聲在五十公尺外的垃圾桶擦撞命中目標。
「這是你們和族特有的美學不是嗎?」白羽繼續說下去。
「動機愈不強烈,可以用責任說服自己的理由愈多,反推也一樣。我沒有資格替別人決定什麼是該做或不該做的,如果這件事對破流很重要,那我只好信任她了。」
「說得真清高,不過就是迂腐的精神論而已。」瀧清雅背向白羽,五指在清晨結霜的玻璃面上留下印痕。
「不過,想要就去得到,這點和我的家訓一致。」
「一期一會這句話,用在戀愛上再也沒有更適當的了,而且對於朋友打從心底非幹不可的事情,我通常都是報以支持的態度。」
伸手將瀧清雅隨意撥畫的指痕抹成山水圖騰,白羽帶著難以捉摸的淺笑。
「朋友以外呢?」
在封閉和古板的教育下長大,除了對女人有非常簡單固執的概念,瀧清雅認為基本上男人和女人不可能出現只是朋友這麼純潔的關係。但是,碰上凶暴的破流和活脫是斯多葛派代言人的白羽,瀧清雅堅定的信念,不禁也出現裂痕。
笨蛋和笨蛋相加,好比兩種惰性氣體混合,結果沒有任何期待價值。
本來還想以此解悶的瀧清雅露出遺憾的神色。
「目前,對任何人,我都無法有『朋友以外』的心思。」
再一掌橫抹毀去雲霧環繞的山水,白羽揚起狡猾一笑,原本隨身不離的弱小紅光,不知何時失去蹤影。
白羽不會笨到不留保險,如果不演一段讓破流滿意的戲,她會更提防自己,說到底,終究該管的還是要管。
第一章 蛾摩拉美酒
踩在氣味清新的草地上,破流反拖住仍不想停下腳步的諸葛翼水,自己則大字仰躺,對著灰藍的天空瞇著眼,和方才相比,外面的空氣竟然顯得如斯清甜,大口呼吸的同時,她斜眼瞄著怎麼站都很優雅的男人。
從那些可怕的所多瑪遊民和生物毒品使用者中逃出生天,回想起來破流心兒還怦怦跳著,誰會想到她現在和諸葛翼水在一起,兩個不會魔法也沒有武器的人還能全身而退?
想了一會後,破流開了口。
「剛才,謝謝你阻止我。」
「為什麼謝?」黑髮的男人微微狹著眼看向她。
「因為我差點就要動手啊!」略帶感歎地說完,破流將注意...
購物須知
退換貨說明:
會員均享有10天的商品猶豫期(含例假日)。若您欲辦理退換貨,請於取得該商品10日內寄回。
辦理退換貨時,請保持商品全新狀態與完整包裝(商品本身、贈品、贈票、附件、內外包裝、保證書、隨貨文件等)一併寄回。若退回商品無法回復原狀者,可能影響退換貨權利之行使或須負擔部分費用。
訂購本商品前請務必詳閱退換貨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