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楔子
陰雨連日,厚重的雲層下電光翻轉流竄,是風雨欲來的景像。
一陣雷落下,驚動了大地,電光閃過的一瞬間,照亮了屋簷下年輕男人的臉。
本是一張傲氣十足的年輕俊容,如今卻是滿臉的陰鬱與擔憂。
許久,才聽見屋內傳出細細地,女子的啜泣聲,他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抑制心中的痛苦。
身後的門開了,一名男子走了出來,帶著幾分黯然,臉上神情卻十分冷靜,他毫不遲疑地開口。「少爺,少夫人走了。」
他閉上眼睛,他沒有時間痛苦,「孩子呢?」
「沒能活下。」男子垂下眼眸回答,他從不說屬下無能這種話,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他救不了的,天下無人能救。
睜開眼睛,他沒有時間,他狠下心開口:「把孩子給我。」
男子這才遲疑了一下,「是。」轉身入內。
再出來時交給他一個用黃錦包好的嬰孩,還微微溫熱的身軀,像是活著一般。
一個女子跟著男子由屋內走出,滿臉的淚痕,長相與他幾乎一模一樣,「大哥,你要把孩子帶到哪裡去。」
他回頭望著他妹妹,微笑中帶著悽涼,「這個救不了,我要救另一個,嵐兒馬上就到,到了叫他來接我。」
然後轉身離開,這一走便是不歸路,他曉得,但他沒有退路。
他抱著嬰孩策馬狂奔,雨絲不斷打在他臉上,他卻不覺寒冷。只覺懷中的孩子越來越冰冷,風雨中隱約可見的皇城,在黑暗中就像個巨大的牢籠。
他下馬,單手抱著嬰孩藏在他厚重的披風內,本來就細瘦的身子沒有人會注意到他藏了什麼。
一路進了宮門到最深處,皇城內從來沒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直到那扇門前,二個士兵阻了他的路。
他冷著臉仰起頭,「不認得我嗎?」
「侯爺,太子有令,皇后娘娘身體不適,不能晉見任何人。」其中一個士兵答。
他挑起眉頭,「你覺得這『任何人』包括我?」
士兵遲疑了一下,仍是開口,「請侯爺恕罪……」
話沒說完他大聲喝止了那名士兵,「大膽!先皇曾經說過,這皇城之內沒有我溫清玉過不去的地方,難道先皇才駕崩七天他的話就不算數了?」
「屬下不敢!」二名士兵低下了頭。
冷哼了聲,他沒有再理會那二名士兵,直闖入房內。
房內三名太醫與幾名侍女一見到溫清玉臉上顯現出喜色。
「娘娘,侯爺來了。」隨侍的婦人,向著床上的女子輕喚。
老太醫連忙帶著其它的人向他行禮。「參見侯爺。」
溫清玉見到床上女子過份蒼白的容顏,顧不得其它人只直衝到床前,「姑姑,玉兒來了。」
皇后勉強睜開眼,掀了掀唇還沒發出聲,眼淚先掉了下來,只伸手抓住溫清玉的手,拉向她枕邊躺著的新生嬰兒。
望著紅通通的嬰孩輕微顫動著眼臉,溫清玉眼眶一紅,只轉頭望向其它人,「你們都下去。」
幾個人互看了一眼,仍是全部退下。
皇后用著顫抖的嗓音,虛弱地開口,「……先皇……賜名開平……希望他……開啟太平盛世……」
用著悲傷疲倦的眼神,她望著她方出世的孩兒,「……玉兒……你料中了……先皇果然立了昭書……若開平是男兒……就要立他為太子……我藏了起來……就縫在開平的衣裳裡……還有我的血書……將來若有萬一……可以證實開平的身分……」
「玉兒……」然後她緩緩地把視線定在溫清玉臉上,伸出形容枯槁的手,溫清玉趕忙握住她。記憶裡的皇后有著柔美慈愛的笑容,一雙手曾是多麼柔滑細緻,先皇總愛牽著她的手遊園。而現在,為了產下這個孩子,她幾乎付出了生命。
「姑姑,玉兒在聽。」溫清玉握緊她的手。
「開平是先皇的遺子……是我皇朝血脈……你千萬要留下他……我不求他能登上皇位……我只要他平安順利的長大……你要答應姑姑……」皇后虛弱地說著,眼睛幾乎要閉上。
「玉兒知道,玉兒保證開平表弟會平安順利的長大,玉兒保證。」溫清玉堅定的答應著。
皇后緩緩地露出微笑,嘴角滲出了血絲,「……幸好……姑姑……還有你……」
「姑姑!」溫清玉站了起來,想要叫人卻停了下,在皇后閉上眼的一瞬間,把懷中的嬰孩換了過來。
「太醫!!太醫!!」溫清玉揚聲叫喚著,太醫們連忙衝了進來,為皇后灌藥。
溫清玉退了二步,正想離開時,聽見了急忙的腳步聲。
「太子晉見!」
溫清玉心裡一驚,忙拉好披風。而皇后聽見心中一急吐了口鮮血出來,嚇得太醫們幾乎去了半條命。
大步跨進房裡的,正是喪期過後就要即位的太子。
俊侹的容貌伴著一雙銳利的眼眸,冷酷的神情在見到房裡的人時,剎時軟化了下來。
溫清玉移開了視線,他並沒有預期會碰上太子。
太子只是直走向床邊,太醫忙讓出了位子。
「母后。」太子柔聲叫喚著。
皇后的眼淚直掉了下來,「玄兒……玄兒……我從你三歲起……不顧朝臣反對……親手養育你至今……雖不是親生但我對你如同親生……你跟玉兒二個一直是我的心頭肉……母后只求你一件事……你可願意聽……」
望著淚如雨下的皇后,太子伸手拭去她的淚,「母后請說。」
「我只求你……留下你弟弟的命……我可立下遺詔……將來他不得與你爭皇位……你願意答應我嗎……我只要他活著……玄兒……答應母后好嗎……」
太子凝著眉心,並沒有答應,只是默不作聲。
「玄兒……母后求你……母后只求你這件事……求求你……」皇后嘶啞的哭著,幾乎毫無氣力的身體,為了她唯一的兒用盡全力的移動了身軀緊抓住太子哀求著。
太子臉上充滿哀傷,卻默不作聲。
溫清玉再也忍不下去地衝了過來,一把推開了太子,扶住了皇后。「姑姑,妳有玉兒,妳的心願玉兒會為妳做到。」
皇后靜了下來,不曉得是用盡了力氣,亦或是知道她的哀求沒有用,她只是靜靜的流淚,越過溫清玉的肩望著她的太子,她親手從小養育到大的孩子。
然後流下的淚成血,溫清玉顫抖著手撫過皇后的臉頰。
屋內變得一片寂靜,最後發出聲的,是皇后最後出口的一句話。
「要……做個仁君……開啟……太平盛……世…………。」
望著她沒有閉上的雙眸,眾人一齊跪下遍地哭聲。
皇后駕崩。
太子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溫清玉站在他眼前紅著眼眶,他一向帶笑的臉充滿了怒意。
「為什麼不答應她。」
太子顯得有些疲憊,「玉兒,你知道我不說謊。」
溫清玉怒極,「那只是個剛出生的嬰兒,他礙得著你什麼。」
太子笑笑,「玉兒,別跟我說你不懂,等他大了,就有人會支持他,他是先皇與皇后唯一的孩子。」
「你也知道他是皇后唯一的孩子!等他大了你的皇位已穩了,為什麼你不肯留下他。」溫清玉忍住心中翻騰的怒氣。
「我不想冒險。」太子淡淡的開口,說著踱了二步走向那個嬰兒,側著頭望了半晌。「他怎麼不動。」
太醫戰戰兢兢走過去探視,望了一眼怔了一下,卻馬上伸手探那嬰孩的鼻息,愣了一下又檢查了會兒,才望向太子,「秉太子,小王爺……過逝了……」
溫清玉閉上了眼睛,眼淚終於滑下。太子走近凝望著嬰孩。
「你滿意了。」溫清玉睜眼望了太子一眼,沒有再開口,深吸了口氣轉頭就走。
「我以為你了解我的。」太子望著他的背影,淡淡的開口。
溫清玉停下腳步,緩緩回頭的臉上帶著哀傷與忿怒,「我本來也這麼以為。」
然後轉身要離開,太子凝著眉心只伸手摸摸那嬰孩。
「這孩子怎麼生下不久,就這麼冷。」太子冷冷淡淡地開口。
立在門邊的溫清玉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許久,太子輕歎了口氣,「你要背叛我嗎?」
溫清玉冷笑了聲,仍沒有回頭,「你懂什麼叫背叛?」
太子望著溫清玉的背影,冷靜的開口,「你不能離開我。」
「為什麼不能?」溫清玉笑的有些嘲諷。
「因為等我即位,你就是我的丞相。」太子只仰起頭望著他,語氣堅定。
溫清玉這時才回頭,清俊的臉上雖淚痕未乾,但微笑中帶著傲氣,「那你將會有一個從不上朝的宰相。」
然後回身走出房門,沒有遲疑地。
太子追出門外,臉上帶著怒氣與不甘,溫清玉已走下階梯,他大步走到階梯上。「溫清玉!」
記憶中那個人從來沒有連名帶姓叫過他,所以溫清玉停住了腳步,仰頭望著他,平靜地開口,「你若是不想冒險的話,最好現在連我也殺了。」
太子雙手緊握成拳,俯視著溫清玉。風吹亂他們的髮絲,豆大的雨滴開始落下,打溼了他們二個。
許久,太子幾乎是咬著牙開口,「行!你真要與我作對,我給你個機會,先皇二十五歲即位,那孩子要是能活到二十五歲踏進皇城見我,我就給他一條活路。」
溫清玉只是望著太子,微微一笑,彎下了腰,「臣,告退。」
然後轉身下了階梯,穩穩的走出了宮門後,輕盈的身子,在雨中飛快地衝了出去,迎面一輛華麗的馬車急速衝過來,他不閃也不避的一側身輕躍進了那輛馬車裡。
冰冷的身體直衝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嵐兒……」溫清玉喘著氣,把頭靠在那個人肩上。
「你好冷。」約十五、六歲的少年,拉過條毯子包住溫清玉,伸手抹去他臉上的雨水。
溫清玉覺得從來沒有那麼疲累過,他幾乎是顫抖著把懷裡一直藏著的嬰孩給抱出來。
紅通通的臉蛋不時輕顫動著,平穩的呼息和溫熱的身體都顯示著,這是條生命。
溫清玉笑著,淚流了下來,「他連哭都沒有哭一聲,真是個乖孩子。」
把嬰孩緊抱在懷裡,溫清玉覺得一輩子的哀傷也許都用在這裡了,一個夜晚,他失去了好多人。
少年沒有開口,只是張開手臂抱著溫清玉,感到他不住的顫抖著。於是少年輕聲開口,「不管你做了什麼決定,不管你要與什麼人對抗,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少年懷抱著從來沒有這麼脆弱過的人,開口說了這個誓言。
那一夜,一個嬰孩的誕生,一個長達二十五年的約定。
在那一夜,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
第一回
正是個細雨斜飛,煙霧瀰漫的日子。
官道上,一行人伴著頂華麗的轎子,似是在趕著路,一行七人在霧中踩著穩健的步伐飛快行走著。隨在轎旁的灰衣男子有著一張秀氣的臉蛋,腳下的步子又輕又穩,走在滿是泥濘的路上,居然只留下一個一個極淺的足印。
一瞬間,突來的一陣風颳得前頭兩個轎夫的臉上發燙,不知道什麼東西在耳邊飛快地劃了過去,而轎旁的灰衣男子只是雙眉輕挑,右手同時揚起。誰也想不到那樣細的手腕居然輕輕的就把支一寸粗的飛箭給接住,箭風帶來的後勁把厚重的轎簾給掀動了,也洩了轎裡的秘密。轎夫停了下來,伸手撫撫臉,那支飛箭的帶來的勁風還讓他們的耳邊發熱,而那個書卷氣甚重的秀氣男子卻像拈起一朵花似的拈住了它。只見他薄唇揚起了個淡笑。
「好快的箭。」說著,反手將手上的箭往它來的地方輕彈出去,輕輕的一個動作,卻讓那支箭飛快的沒入霧裡,隨著一聲悶哼,霧裡閃動著十多條人影,一個虎臂熊腰的魁梧男子,領著十多個黑衣勁裝人,臉色十分難看的由霧中緩步了出來。
那名男子的身上背著副金色巨弓,在霧裡閃著柔亮的光芒,而他手上抓著方才灰衣男子反射回去的箭,鮮血從他緊抓著箭的虎口處流下,這也是他臉色如此難看的緣故。
像是不甘示弱似的,他抬起手一把就將手中寸粗的鐵箭給折斷,一邊揚聲開口,「不愧是相爺手上第一高手-顏磊先生,在下今天總算見識到了……不過……」
他停了一下,望著眼前的轎子,「看來小侯爺不在轎中,我今天可是撲了個空。」
顏磊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望著眼前的男人,「既是如此,就請金弓先生走吧!我們趕著路呢。」
男子揚起了眉望著眼前的人,若不是他方才輕易的就接下自己七成功力的箭,反射回來還震傷了自己的手,還真不能相信這看似文弱的男子,竟是相爺手下左顏磊右雲飛的顏磊。
「石穩如山,雲輕似風」,是江湖上對相爺這對左右手的形容。這個人也許是真不好惹,雖是這麼想著,但已收下了大把銀子,重點子又不在這兒,就算難纏,也得試著帶這顆秀氣的人頭回去了,於是金弓咧開了大嘴笑著,
「小侯爺既不在轎中,看來是和慕容先生走水路去,此刻想必也碰上我師兄,功勞就算給我師兄搶了,我還是得交差,只好委屈顏先生,把頭借給我用一用。」
顏磊看來神情自若,身旁的人卻個個變了臉色,還不待發作,就聽見後頭傳來一聲大喝,
「放肆!」
隨著這聲音,一團東西向著金弓疾飛了過去,金弓一皺眉,以為是暗器一揚手便接下,卻不知什麼東西噴灑到臉上,定神一看卻是顆血淋淋的人頭,急忙撤手之時,眼前又飛來一顆頭顱,定著一雙有神的眸子。金弓心裡一驚退了一步,只見眼前閃過一道銀光,忙反手抄起背後的弓,腳上一陣踉蹌,手上卻已勉強擋上十多劍。身後的手下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覺一閃就現出條人影,愣了一愣才知有人來襲,趕忙急衝上來圍攻,卻只聽見一聲冷哼,所有人均是一呆,因為人已消失。
金弓喘了口氣,踏前了兩步恨恨的看著立於顏磊身旁的男子。
不同於顏磊的文氣,這個男子有著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眼,他仰起頭提劍站著時,全身散發出來的氣勢都清楚的告訴對方,最好別惹他。
金弓望了眼地上還在滴血的頭顱,緩緩的抬起眼,帶著恨意的開口,「慕容雲飛,你殺了我師兄,我師父不會放過你的。」
慕容雲飛大笑了起來,「笑話,有種的話現在放馬過來,還等你師父來才報仇,看來你師兄弟感情並不是很好嘛!」
「你──!」金弓雙眼圓睜握緊了手上的弓,顏磊卻是輕皺了眉,略移了步子攔在慕容雲飛身前,「金弓先生──」
停滯了會兒,見金弓緩了手,才繼續開口,「您做的是賣命的買賣就總有死傷,今天是我師兄弟好運氣,改明兒個您師尊親臨我兄弟倆也不避不閃,不仗相爺厚愛,就憑真功夫見底,只是今日霧大雨大,又已有死傷,不如就算了。」
聽這一番話金弓神情似是緩了下來,慕容雲飛卻皺起了眉,正待發話,卻被顏磊斜了一眼,只好閉上嘴。
金弓在心底盤算了一下,其實方才是自己見顏磊文弱模樣有些看不起,但聽師父說過,顏磊雖年紀較小卻是觀天門裡首席弟子,比起二師弟的慕容雲飛武功還要再上一層,而慕容以快劍和輕功一絕,他的武功有多高,剛剛也見識到了,眼前這兩個人,看來他一個也惹不起,只是礙於在手下面前面子掛不住,現下看來顏磊似是願保全他的面子,自己也該識相,先回去稟明師兄死在慕容雲飛手上才是──
仔細盤算過後,金弓清了清喉嚨,「咳──今日左石右雲都在,我金弓是難敵二位,師兄又不幸喪於慕容先生之手,我先回去稟明師尊,改日再向二位再討教。」
一聽『難敵二位』,慕容雲飛眼裡簡直要噴出火來,師兄已有意保全他的面子,居然還在嘴上討便宜,這種貨色何須他師兄弟二人聯手,就算讓他十招自己都可以隨便打敗他。
「金弓先生請──」但顏磊只是輕揚起手阻止他本要出口的髒話,向金弓輕輕的作了個揖。金弓深望了他一眼,知道這個文氣的書生將是他往後最強的敵人,然後深深的一揖的轉身就走,轉眼間十多人又消失在霧中。
慕容雲飛不滿的望向顏磊,顏磊卻只轉身望向後方。看著在霧中緩緩跟上來的另一行人馬,伴著一頂同樣的轎子,顏磊臉上沒了神情,只是漠然的望著。慕容趕忙把本來要說的話吞了回去,他那小師兄臉上沒了神情的時候,就是他生氣的時候,而這件事的確值得他生氣,
「侯爺呢?」顏磊淡淡的問著,雲飛有點氣餒的望著他的師兄,
「我明明看著他上轎的,一路上沒聲沒息,我想是那傢伙──」顏磊一挑眉的開口,「注意你的用詞。」
停了一下,慕容雲飛很艱難的改了詞,「我想是侯爺心裡不開心,卻不知什麼時候,點了小七的穴替他坐在轎裡,直到我砍了那雜碎才覺得奇怪,這麼愛鬧的人,怎在有人來襲還安靜成這樣,這才發現轎裡的人是小七。」
輕歎了口氣,果然被相爺料中了,侯爺是不會乖乖坐轎回京的,
只聽溫七嘟噥著:「侯爺真是的,把我點了穴放在轎裡,要是一個閃失我可不是連逃命都不能了。」
慕容雲飛瞪了他一眼,還沒答話,顏磊就開了口,「侯爺是相信雲飛的能力,所有的人都危險,只有轎子裡是最安全的。」
溫七伸了伸舌頭沒再說話。
「師兄……」慕容雲飛見顏磊方才歎了口氣,心底才鬆了下來,師兄會歎氣表示事情沒太嚴重,要是嚴重的話,師兄那張沒表情的臉,可會持續到回京。
他腦子一邊轉著,一邊輕喚著顏磊,「這……回京的路只有官道和水道,你走官道我走水路,侯爺哪會有第三條路回京呢?」
望了慕容雲飛一眼,顏磊緩緩開口,「越過大石山後有條小山路,雖遠些但也可回京,你速度快,去把侯爺給我請回來。」
「是!」慕容雲飛答著,飛快的身子竄入霧裡,顏磊搖了搖頭,揚起手吩咐起轎,更浩大的一行人緩緩走在官道上,他凝著眉心,擔心的不是失了蹤的小侯爺,而是在出京前得到的消息。眼前起碼有二十六路高手和殺手正往京裡來,看來都是衝著侯爺來的,待他回京後很可能掀起一場大風暴。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自侯爺七歲起就日夜有人來暗殺他長達十八年,又為什麼相爺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放著小侯爺十二歲起就在江湖上流浪,又為什麼過了十三年了才突然召他回京?一連串的疑問在顏磊心底。他十六歲起就跟著相爺,七年來一向是相爺最得力的左右手,相爺知人用人,對手下如子姪一般,卻對獨子不聞不問,任他自小流浪。但相爺從不提,深知相爺脾氣的顏磊也不過問,若是需要相爺就會開口,不說,就算是問了也沒用,所以顏磊只是把疑問放在心底,等回了京,想必很快就會有答案出現,只是得先應付一場惡鬥。
想到此,又是一聲輕歎。
※
正是個細雨斜飛,煙霧瀰漫的日子。
他仰躺在草地上,雙手後枕在頭上,地是溼的,沾溼了他的白衣,而天仍不斷的落下綢絲般的細雨,落在他的臉上,也打溼了他的髮。但他只是閉著眼,悠閒的聆聽著,享受著雨聲、蟲聲、和一切屬於自然的聲樂。
他就這樣的享受著自然的洗禮之時,聽到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聽來像是一個深居閨中有教養的女子,只是有些奇怪,如果是位有教養的女子,怎會在霧雨中獨自上這種荒山?他閉著眼漫不經心的思考著,聽著雨聲和蟲聲,他並不介意再加上一個有規律的腳步聲,亦或是一個好聽的嗓音。
腳步聲停了一會,也許女子看見了他,略略遲疑了下,才又接著走了幾步,停下之後,只聽見一個清亮的嗓音輕輕柔柔的開口,說是女子的聲音又嫌低,是男子的又略高了點,但無可否認的那聲音極好聽。
「對不起,今日樓子裡事多,我來晚了,我交待廚娘燒了些你愛吃的。這裡看得見整個京城,我想你會喜歡,只是不能常來看你,以後只要有了空,我就會來。」
他仍閉著眼,想起剛剛上山那條小路,路邊有個無人墓,也許是這姑娘的什麼人吧……,但他記得自己躺著的地方,從山下走上來是不容易被發現的,想著想著,突皺起了眉頭,他不介意輕輕柔柔的女子步伐,但介意一大堆雜亂無章的混亂腳步聲,這樣的踏法連草兒都給叫人連根踏壞了,還在想著,就聽見個比殺豬還難聽的聲音,聲音又大得嚇跑了四週鳴叫的蟲兒。
「唐姑娘,我等奉我家老爺之命請唐姑娘到府做客!」
他忍著,因為他實在不想動,好不容易有個悠閒自在的時間,可不想被破壞,忍一下,忍一下就好了……等這個殺豬的走了。
他正忍著的時候,又聽見那個輕柔的聲音。這讓他的火氣消了一半。
「很抱歉,請轉告賀老爺,我今日是來祭親人,若是賀老爺想見我,請他老人家晚上到樓子裡來,我一定連同各位大哥好好招待,今日就先請各位大哥回去吧。」
樓子?是城裡哪座樓子呢?看她的談吐,並不似風塵女子。
「唐姑娘,這可不行,您大小姐一回樓子裡,我家老爺就是想見也見不到了,好不容易盼您給出了門,不然老爺大半年還見不著您一面呢,今天無論如何得請您跟我們走一趟了。」
一聽這豬叫,他的火氣又上來了,想想也奇怪,平日並不是什麼好管閒事的人,怎的今日卻老被這輕柔的嗓音勾著跑,不知道這聲音的主人長得什麼樣?
「諸位大哥是擺明為難我了?」
話是這麼說,她的話裡卻沒有一點被為難的意思,好一個鎮定的女子。
「哈哈哈哈!唐姑娘言重了,我家老爺只是想請妳去做做客,其實妳要願意的話,做我家老爺的寵妾更好,我家老爺財大勢大,京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連當朝丞相溫相爺都是我家老爺好友──」那豬叫的,還沒得意的形容完就聽見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開了口,
「是送了好~多錢的朋友吧~」他實在忍不住了,聽見溫清玉那老狐狸就一把火衝上來,起身伸了個懶腰,一邊懶懶的開口,然後就聽見一聲暴喝。
「你是什麼東西!要命的給大爺我磕三個響頭,老子我留你一雙腿子滾下山。」
還好剛有心理準備了,不然準被這豬叫聲給震破耳膜,不過……這女子可就跟她的聲音一樣的那麼誘人,略是瘦了點,但窈窕的身段落在雨裡,就像是株還滴著水珠的細柳,兩道不太像女子有的劍眉,讓略嫌蒼白的臉上添了點英氣,不是極美的女子,但卻是他見過最誘人的女子,尤其是她烏黑的髮正溼淋淋的貼在頰上,落在肩上,他望著她,帶著極欣賞的眼光,而那女子眨了眨眼,略抬起了頭,像是不甘示弱的,也同樣的用一種欣賞男人的眼光望著他。於是他笑了,自己淋了好幾個時辰的雨,身上早溼透了,也因為一直躺在草地上,所以一身一臉全是泥巴,這實在不是什麼相逢的好時刻,而他有興趣的是,那女子很有勇氣,而且絕對不是什麼深閨裡的小姑娘,她一上山來就知道草地裡有人,這女子定學過武。
那聲音像豬叫的大漢,此時非常的不高興,自己正跟唐姑娘述說著他家老爺的顯赫之時,這不知打哪來的野東西,突然從草地裡冒出來,說了那種大不敬的話,還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直盯著唐姑娘看。
不好好教訓他還當老子是病貓!
他邊想著邊掄起拳頭大喝一聲的衝了過去,然後就跌了個四腳朝天。他愣愣的坐在草地上,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撲空的,明明、明明就看見他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的?
他仍是懶懶的開口,對著那誘人的姑娘。
「妳的朋友?」他似是連手也懶得抬的只挪了挪下巴。那女子搖搖頭。
「能打嗎?」這句話出口,除了那女子以外,連同還跌坐在草地上的大漢,所有人全都傻了眼。他們起碼來了十個相當有底子的保鏢,本來是為了要對付向來不離唐姑娘身邊,武藝高強的樓大姐,哪知樓大姐沒跟上山,卻來了這個怪小子。
姓唐的女子居然很認真的考慮了半晌,然後淡淡的笑著,像朵沐水蓮花。
「請公子手下留情。」
這話出口的同時,所有的彪形大漢全一起出了手。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尤其在美麗的女子面前,更尤其是被一個美麗的女子瞧不起時。他們不相信自己打不過這個滿身泥巴的渾小子,而且他們還有十多人。
就在這十多人很難得有默契的這樣想的同時,只見那滿身泥巴的渾小子,懶懶的抬起他隨便提著把劍的右手,所有人都看見了,也都在心裡啐了一聲,去!這麼慢的動作也跟人跑江湖,但都這麼想的同時,那隻隨便提著劍又慢的要命的右手,已經連劍帶鞘的砸他們每個人的頭上,沒有一個人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明明就沒看他動過手,明明他的動作那麼的緩慢,他甚至連劍都沒拔出來過,在疑問的同時,他們都看到同伴被那個滿身泥巴的人給踹下了山,為什麼看的那麼清楚,因為自己也是被踹下山的一個。
那唐姑娘睜大了她晶亮的雙眸,就像是女子遇到了夢中情人一樣的望著他──手上的劍,那把他隨隨便便提在手上毫不起眼的劍。他笑了起來,雨下了大些,沖掉了他身上的泥,只是一身白衣早成了灰色的,但那不妨礙他天生的英氣,有些人天生就是閃亮的,他隨便站在哪裡,哪裡就有了光明和希望,他笑起來的時候,就差點讓人以為霧散日出了,而此時他開心的笑著,像是有人對著一個父親讚他的孩兒能幹一般的。
「姑娘好眼光。」而唐姑娘只是柔柔的笑著,「公子見笑了。」
一陣刀光閃過,那個剛摔在草地上的大漢,隨手抄起了一把刀直劈了過來,不是對他,而是對著那唐姑娘,那大漢本就離唐姑娘近些,大漢想著:那傢伙武功不弱,若是突襲也不一定有勝算,但以位置來看,若是砍向唐姑娘,他必伸手推開她,這時就算是殺不了他,也廢他一條手臂,那大漢邊想著就出了手。
他微愣了一下,不是為了那突襲的一刀,而是覺得那唐姑娘實在鎮定得過份,刀光迎面而來,她眉頭連皺一下都沒有,雖是只愣了一下,倒也失了先機,反倒是自己皺了眉頭,他可不想廢條手臂。推開她再縮回手定是來不及,也不值為這白痴拔劍。思緒一轉,他伸手攔腰將她摟進懷裡,她似是怔了一下倒也沒抗拒,他一邊享受著這溫軟的身子帶給他的感受,一邊反手格開那大漢在第一刀劈空後,接招而來的第二刀,此時他突然覺得,和這殺豬的打久一點好像也沒關係。
這樣一想的時候,他一邊退了一步接下他第三刀,一邊攬著她的手滑了一下,這一滑,滑到了她的胸前。他一愣,差點捱了一刀,趕忙迴身認真的回了一記,順便加了一腳把那個殺豬的給踹下山,同時趕緊鬆手放開唐姑娘,「在下失禮了。」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但這一滑可滑出了問題,但姑娘仍只是淡淡的笑著,很鎮定的開口:「公子替我解了危,何來失禮呢?」
這倒讓他不知該說什麼,他想也沒想到這『女子』居然…………
「哪來狂徒!──」一聲嬌叱,一道刀氣由背面而來,他望著她的神情,沒動,只見那唐姑娘淡淡的開口,
「樓姐,不得無禮,這位公子是救了我的。」刀氣在將刺入他背心時滑開,他心底暗喝了聲采,一名女子能有這樣的內力運刀,實在不簡單。只見一名紅衣婦人,提著把鋼刀,仍是一臉懷疑的站到唐姑娘身邊,看來是有些年紀了,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成熟風韻的少婦。唐姑娘向他輕欠了欠身,
「多謝公子搭救,小女子銘感於心,就此拜別。」說著,向身旁的樓姐示了意,就要下山,這個時候,他突然開了口,說了一句自己覺得很蠢的話。
「──路上危險,方便的話我送兩位姑娘回家──」其實話還沒說完他就後悔了,唐姑娘回身望著他,水靈靈的雙眸帶著笑意,像是早知道他會這麼說似的。而那樓姐更像是望著個登徒子似的瞪著他,一邊緊握了刀柄。他在心底苦笑了起來,不是很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但唐姑娘只是盈盈的一笑。
「若公子真想幫我,請晚上駕臨棲鳳樓,小妹必設宴以待。」說完還是笑盈盈的轉身下山,反而是她身邊的樓姐睜大了雙眼,這回輪到她不明白,她的小姐在做什麼,直到快下了山,才忍不住開口,「小姐,那個人……」語未畢,她只是輕輕的打斷她的話,「我自有打算。」樓姐望著唐姑娘,她仍是帶著淺淺的笑。
樓姐雖疑惑著但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跟著她的小姐走下山。
他望著那個嬌俏的背影離開,然後打了個哈欠,他突然覺得非常想睡。
伸手抹去臉上的泥巴和雨水,他有種似乎麻煩大了的感覺,他知道自己一向很穩,很不受影響,而且他跟所有的男人一樣喜歡女人,而他也有過很多女人。但他從不輕易動心,在他很多的女人裡,也有過一、二次一閃而過的心動,但很快的他就知道自己不是認真的,但那些女人裡,從來沒有任何一個讓他想睡,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睡。
這一想,突然又想到剛那一滑,他苦笑了起來,他喜歡女人,美麗的女人、多情的女人、溫柔的女人……他動心了嗎?不,他知道不是,但他承認那是種奇怪的感覺,他喜歡女人的,他抬起那隻闖禍的手歎了口氣,握緊了劍緩步走下了山。
楔子
陰雨連日,厚重的雲層下電光翻轉流竄,是風雨欲來的景像。
一陣雷落下,驚動了大地,電光閃過的一瞬間,照亮了屋簷下年輕男人的臉。
本是一張傲氣十足的年輕俊容,如今卻是滿臉的陰鬱與擔憂。
許久,才聽見屋內傳出細細地,女子的啜泣聲,他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抑制心中的痛苦。
身後的門開了,一名男子走了出來,帶著幾分黯然,臉上神情卻十分冷靜,他毫不遲疑地開口。「少爺,少夫人走了。」
他閉上眼睛,他沒有時間痛苦,「孩子呢?」
「沒能活下。」男子垂下眼眸回答,他從不說屬下無能這種話,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他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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