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徵求有驚喜
第四章 貴客臨門
這些日子家裡進帳不少，劉氏果真如之前所說的，仔細管起帳來了，閒來無事便在屋子裡翻看。
這一日她起得早，想起林賽玉說要支些錢去還賒的帳，也不忙著梳妝，就穿上林賽玉前些日子為討她歡心，特意找了城裡好手藝的婦人，來給她做的一件深藍遍地金對襟羅衫，倚著窗便取出本子來算。
十月末的天氣已經有些寒意，英兒在打掃院子裡的落葉，林賽玉在廚房不曉得做什麼剁得砧板咚咚響，一會兒又吩咐英兒撒了些米糠，引來麻雀在院子裡鬧成一片，讓這個小院子顯得格外有生趣。
這瑣碎的聲音聽在劉氏耳內讓她心裡覺得暖呼呼的，想到自那日後，媳婦嘴上雖沒說什麼好聽的話，卻處處貼心恭敬，令人感受到她打從心底裡的擔憂與愧疚，劉氏冷了的心腸也軟了下來，只不過還堵著一口氣難消而已。
劉氏看著帳本上的錢，先撥出一筆給林賽玉的，又想起那日城裡的婦人來做衣裳時，帶給她看的那一匹大紅兼四季團花喜相逢緞子。
當時，她就想到以前還在家時，每年過年絕對少不了用這樣的布料做衣裳。算起來，她已經好多年沒穿新衣過年了，便又撥出一些錢。
她一一算著，給林賽玉添加一件，英兒服侍得好，自然也要有一件，二郎的騙局已經被拆穿了，過年應該回來吧！四季常穿的衣裳都沒有，乾脆一起做了。
想到這裡，她又望著窗發呆，想林賽玉的信已經送出一些日子了，怎麼還沒回信？那孩子該不是不敢回來吧？這樣一想，頓時又懨懨的，將本子一闔斜靠在炕上。
這時候，她聽得院子裡一陣熱鬧，林賽玉尖著嗓子才喊了句「娘，二郎回來了。」人就闖了進來。
劉氏急著從炕上下來，雙腿相絆一個踉蹌跌過去，幸虧劉小虎眼明手快接住了，母子倆跌坐在一起。
「娘，不孝兒給您叩頭了。」劉小虎跪著往後挪了幾步叩頭哭道。
劉氏呆看著眼前蓬頭垢面的孩子，彷彿又回到他們當初逃難的時候，那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心裡有許多話要說，凝結在一起，終究是嘆了一聲半句也說不出來。
劉小虎也不起身，不停地叩頭，一面哭道：「二郎知道娘寒了心，氣惱二郎騙了您，二郎沒用，二郎不會讀書，考不上功名，辜負了您的教導。」
「二郎不敢跟娘說，也沒臉跟娘說，不知道怎麼辦，只好躲起來。二郎不是不把娘放在心裡，正是放在心裡，才更加羞愧，不敢回來。娘，您打我也好罵我也好，別不要我就好。」劉小虎說著跪行過去，摟住劉氏放聲大哭。
劉氏被那一句「不要我」說得五臟俱裂，想當初家破人亡那一刻，自己也是不想受痛苦煎熬，想要一頭撞死，是小小二郎哭著抓著她的衣裳不放，才讓她收起了死心，咬著牙活下來。
怎麼吃盡了苦頭，剛嘗到甜頭，母子就生出嫌隙？一時間劉氏滿腹委屈湧了上來，雙手狠狠打在劉小虎身上，哭道：「誰叫你騙娘，你把娘當外人。」
劉小虎也不躲，任她打著，只是一味的哭。
林賽玉在一旁早哭得雙眼朦朧，聽到這裡，知道他們母子心結解開，心裡的巨石終於放下，便放聲大哭起來。
一家人哭得天昏地暗，嚇得英兒呆站在門口，不曉得該勸哪個，也想起自己的可憐身世，乾脆跟著哭起來。
哭了半晌，林賽玉勸著母子起來，先讓英兒燒了水，讓劉小虎去洗，自己連忙到菜田裡摘些新鮮菜。
有幾個佃戶知道了，忙從自家裡拿了雞鴨送來要給劉小虎下酒，林賽玉怎麼也推辭不掉只得拿回來。
林賽玉回到家時劉小虎已經換了乾淨衣裳，正坐著讓劉氏給他梳頭，這幾個月的遊歷讓他褪去了少年青澀，雖說瘦了些，身子倒是結實了，舊衣裳穿在身上短手短腳的，竟然是又長高了。
「我正說要給你做衣裳，等你過年時穿，偏偏你這個時候回來了，沒合身衣服穿，活該！」劉氏一面梳頭一面道，劉小虎只是嘿嘿笑著。
既然能說這話，他們母子自然是已沒了芥蒂，林賽玉鬆了口氣。英兒接過她手裡的菜肉，二人連忙進廚房準備去了。
沒多久，兩人擺好一桌湯飯，燒了雞鴨，炒了新鮮蔬菜，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得熱熱鬧鬧，劉小虎也顧不得禮儀吃得風捲殘雲，令林賽玉與劉氏看得都很心疼。
「我的兒，在外是受了多少苦，怎麼餓成這樣？」劉氏擦著淚說道。
劉小虎嘿嘿笑道：「不苦，那些有錢的地主老爺們非常款待我呢！我只是急著回來，顧不上吃，快到家時餓了幾頓。」
吃過飯，林賽玉留母子倆在屋內說話，自己與英兒收拾去了。
劉氏將帳本拿給劉小虎看，一面說道：「你若真不是讀書的料，我也不逼你，媳婦將家裡的田打理得很好，我們守著田也能過活，你也別給我打馬虎眼，扛著讀書的旗號出去瞎混，就好好跟你媳婦在家種田。我也不求你光耀劉家門楣，只要多生幾個孩兒，我將來死了有臉見你爹就行。」
這段話說得劉小虎又想笑又想哭，便將自己的行李拿過來，取出一些南方的新鮮小玩意兒逗劉氏開心。
看到林賽玉進來，劉氏便笑道：「給你媳婦玩吧！我不要這些。」
劉小虎看了紅了臉的林賽玉一眼，說道：「我給她帶了別的好東西。」說著他打開一個木盒子，劉氏與林賽玉都好奇地探過去看。
「棉花！」林賽玉驚訝地喊道，一把抓起那一團白茸茸的棉花。
劉小虎對她喊出的名字有些驚訝，難道這個女子見過？一面道：「棉花？這個叫棉花？」
劉氏也好奇地拿起一朵，在手裡轉了轉道：「什麼花？竟然軟綿綿的？」
林賽玉捏著這有些粗糙的棉花，陷入激動之中。
劉小虎對劉氏道：「我在興化時，見鄉間田裡開著，覺得挺好看的，也很特別，與別的花不同，就摘了一些回來。」
「你剛剛說是從哪裡摘的？」林賽玉回過神，忙問道
「興化。」劉小虎道。
林賽玉一頭霧水，興化是哪裡？她轉動著手裡跟後世的品種有很大區別的棉花，身上一陣燥熱。
從形態上看，這應該是早期的亞洲棉，她一直以為棉花此時還沒傳入中國，所以她來到這裡四年了，連一件像樣的棉衣都沒穿過，所謂的棉都是木棉，沒想到棉花已經存在了。
「種得多嗎？」林賽玉問道。
因為她出了神，劉氏母子又說起其他的。劉氏說這花白白的，不好看，也不許林賽玉戴，劉小虎便失了興趣。
二人又看起別的來，冷不防林賽玉又冒出一句：「這不是種的，野生的。」
劉小虎看林賽玉的神色有些嚴謹，不由得也凝重起來，難不成這花很貴重？
林賽玉心想：看來這棉花的價值還完全沒有被發現啊！
她想起自己小時候，家鄉家家戶戶都種棉花，採棉歸來在棉堆上一躺，是他們姐弟最愛做的事。後來因為蟲害太嚴重，棉花在他們那裡漸漸消失，不再被當作主要農作物來種植了。
「二郎，此物觀賞倒沒什麼價值，但它卻是很適宜在旱地種植，就目前的種棉來看，畝產可達二百斤。」林賽玉皺著眉慢慢說道，一面抓起一把棉花，在手裡捏了又捏。
劉氏倒沒什麼，知道這兩個孩子都喜歡種田，坐在一邊笑呵呵地看著他們說話。
劉小虎卻知道這個產量代表什麼，張大嘴巴，愣愣地道：「產量不少耶！但是，這棉花可以用來做什麼？」
林賽玉有些激動，坐在他身旁，將棉花塞進他手裡，說道：「皮棉可以織布，可以取代木棉做棉衣，棉籽可以榨油，棉桿可以當柴燒，你說它有什麼用！」
畝產二百多斤用來織布、做棉衣！劉小虎幾乎有些搖搖欲墜，難道這種生在野地無人理會的東西其實是黃金？
「我正在想，水稻並不適合在我們這裡大面積種植，我只想培育良種來賣。如果有玉米、棉花就好了，這兩種作物將是我國農作史上的重大轉折點……」林賽玉站起來，有些激動地說著，發現自己說溜了嘴，連忙住口，卻不小心咬疼了舌頭，又有些心虛地看向劉小虎。
「果真如此？那我再去一趟，找些種子來。」劉小虎同樣陷入深思中，並沒有注意林賽玉的話有什麼不妥。
「做什麼？又要去哪裡？」劉氏嚇了一跳，忙拉下臉道：「哪裡都不許去！依我說我們種菜、種麥子就好了，何苦去種那沒人種過的稀罕物來折騰自己？你爹曾說過，種田也是有風險的，一心求巧可是農人大忌，是要血本無歸的。」
這話說得林賽玉與劉小虎都冷靜下來，林賽玉再一次看著手中的棉花。就目前來看，這種棉產量不會再有大幅度的提高，改良棉種可不是一年、兩年的事。
不過，就算以目前的產量推廣出去，也勢必會引起轟動，如今的織布技術還很落後，冒然推出棉花種植技術，後果肯定不樂觀，還是慢慢來比較妥當。
「不急，你不用親自去，等城裡的店舖來收貨，我們再托他們從南邊帶來就可以了，目前我們也沒閒地可種。」林賽玉忙說道。
劉小虎聽完一笑，剛才他只是一時衝動，他也沒想此時就去，這一趟遠行讓他十分勞累，不休息一段是沒精神再去的，於是丟開此話不說。
一家人說說笑笑，似乎幾年沒見一般，直說到太陽西沉，英兒茶都燒了兩壺才罷休。
晚飯熬了濃濃的粥吃了，才吃一半，劉小虎聽著她們婆媳說話，舉著筷子竟然睡著了。
原來他一心想快點回家，熬了幾晚沒睡，此時卸下心念再也忍不住睡意，看得劉氏又是心疼地直哭，與林賽玉扶著他到床上，就在劉氏房間裡睡了。
劉小虎一直睡到第二天天黑才醒過來，劉氏少不得又心疼了，她可憐的孩子是怎麼熬成這樣的？
※
接下來幾天，佃戶們聽說主人回來了，紛紛前來探望，城裡的大客戶們也都來了，劉小虎幾乎每日都接受宴請，幸好他不喝酒，劉氏與林賽玉才任由他去。
劉小虎知道劉氏不再逼他讀書考試，再看林賽玉將田種得這樣好，心裡也有了規劃，準備好好種田賣菜，自然也要與這些客戶們搞好關係，所以對所有邀請都欣然接受。
那些有錢的大戶人家也都聽說了劉小虎在吳越的事跡，這些人雖然生在小縣城裡，卻都知道當今的朝廷最是體恤民間百姓，對劉小虎這樣的農人一定會另眼相看，單看縣令朱大人對劉家的青睞就知道了。
由於他們絲毫不敢小看這個只有十幾畝地的劉小虎，雙方互相謙恭，相處得十分融洽。
自從劉小虎回來後，採買等要外出的事宜林賽玉便不再管了，只在田裡指導佃戶們種植。
如今大棚種植已經進入成熟期，也沒多少事要管，林賽玉終於清閒起來，每日在家做飯收拾；家裡有了錢，也沒有那麼多煩心事，林賽玉自在地每日研究吃喝，變花樣做飯，原本瘦了的臉蛋也漸漸豐潤起來。
這一日，劉小虎一早去了城裡蘇家的店舖。
如今蘇家跟他們並沒有生意往來，蘇家的店舖主要作為貨物運輸的中轉站，喬興兒站在櫃上打著算盤，遠遠看到劉小虎騎著驢來了，連忙迎了出去。
「小官人，今日怎麼有空上門？」喬興兒伸手牽住驢，一面扶劉小虎下來。
劉小虎已經聽說蘇錦南送銀錢救大棚的事，對蘇家十分感激，親自寫了信道謝，蘇錦南也親自回了信，彼此算是熟稔起來。
「老爹，我來問問托大官人買的子藕，貨備得如何了。」劉小虎行禮道。
喬興兒一把拉起他，看著他笑著連說：「我可擔不起小官人的禮。」
劉小虎莫名其妙道：「老爹怎麼直看著我笑？」
喬興兒已經讓他進到店裡，看看四下無人，壓低聲道：「老身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問。」
劉小虎被他神秘的樣子逗笑了，在椅子上坐下道：「老爹說什麼話，有什麼不該問的？」
喬興兒咳了一聲，想著聽到的消息也是難耐心癢，壓下羞愧說道：「我有一件親事，想對小官人說說。」
他的話還沒說完，劉小虎就站起來，拍手往外走，嚇得喬興兒忙去攔他問道：「老身可有哪裡得罪小官人了？」
劉小虎冷下臉道：「老爹一大早可是喝酒喝糊塗了，我家裡有娘子，何來親事說？」
喬興兒沒料到他如此不給面子，頓時羞得想一頭鑽入地下，只得陪笑著說：「我只是受人之託幫忙一問，小官人別惱，不中聽就當老身放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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