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暢銷超過5,500萬冊!
推理史上不朽的名偵探「金田一耕助系列」
※本格推理宗師──橫溝正史
生涯十大代表作最後一彈
讀者千呼萬喚的夢幻經典全新重現!
「人世宛若一場假面舞會,男男女女都戴著面具生活……」
一個風華絕代的電影女星,歷經四段轟轟烈烈的婚姻。
即將覓得幸福的最終歸宿之際,一場怪颱帶來命運的清算。
三名前夫離奇死亡,一人下落不明,徒留詭異的火柴拼圖。
金田一耕助該如何抽絲剝繭,斬斷悲劇的連鎖?
【故事簡介】
一九六○年的夏天,在避暑勝地輕井澤,實業家飛鳥忠熙終於求婚成功,卻仍愁眉不展。心愛的女人──電影明星鳳千代子,曾有四次婚姻。一年前,她的第一任丈夫成為當地池塘的一具浮屍,第二任丈夫車禍喪命,都沒能找到肇事凶嫌。於是,忠熙委託金田一耕助前來調查,不巧遇上颱風侵襲。一夜過後,千代子的第三任丈夫竟陳屍自家畫室,身旁排列著二十一根火柴,有紅有綠,其中十一根折斷,像是某種奇異暗號……
處處停電斷路,涉案眾人又各懷鬼胎,彷彿個個戴著面具,有意無意促成一場詭譎的假面舞會。金田一耕助能否解開千絲萬縷的糾葛,找出真正的幕後黑手?
◎為廣大讀者創作到最後一刻的巨匠!
一九七六年,《犬神家一族》由名導市川崑改編電影獲得空前成功,被譽為「日本電影的金字塔」、「日本電影史上最極致的懸疑大作」,再度引發「橫溝正史熱潮」。為回應大眾的殷殷期待,七十二歲的大師重拾筆耕,竭盡心力完成十年前連載中斷的《假面舞會》,並陸續寫就長篇《醫院坡上吊之家》及《惡靈島》,直至七十九歲逝世都創作不輟。
◎永遠的名偵探金田一耕助!
身為日本推理小說史上的三大名偵探之一,跨越六十年歲月,至今仍受到眾多讀者的愛戴,影響深遠。著名漫畫《金田一少年事件簿》,便是設定主角為金田一耕助的孫子。
耕助的皮膚白皙,個子矮小,招牌打扮是皺巴巴的和服。特別的是,他擁有許多名偵探不該有的怪習慣,像是思考之際喜歡抓搔蓬亂的雞窩頭,搞得頭皮屑滿天飛,一興奮就會口吃,甚至還會抖腳。此外,當他發現關鍵線索時,便會愉快地吹起口哨。雖然外表窮酸,卻有雙睿智的雙眼,登場角色最後總會傾倒在他溫暖誠摯的微笑下。
★大師自選「金田一耕助系列」十大代表作
1. 獄門島
2.本陣殺人事件
3.犬神家一族
4.八墓村
5.惡魔的手毬歌
6.惡魔前來吹笛
7.假面舞會
8.女王蜂
9.三首塔
10.夜行
作者簡介:
橫溝正史
日本推理文壇泰斗
橫溝正史 Yokomizo Seishi(1902-1981)
1902年出生於神戶市,小學時期即受歐美的翻案推理小說影響。1921年發表處女作〈可怕的愚人節〉。1925年與江戶川亂步初次見面,隔年遷居東京,加入《新青年》編輯部,之後陸續擔任過三本推理小說雜誌的主編。1932年辭去編輯工作專心創作。1946年春末,《本陣殺人事件》與《蝴蝶殺人事件》這兩部純粹解謎推理小說在雜誌上連載,大大影響了當時日本本土推理小說的創作水準與風格,開創本格推理小說的書寫潮流。1948年以《本陣殺人事件》獲得第一屆日本偵探作家俱樂部獎。其代表作有《蝴蝶殺人事件》、《本陣殺人事件》、《獄門島》、《惡魔前來吹笛》、《八墓村》、《犬神家一族》、《惡魔的手毬歌》等,暢銷數十年不墜。橫溝作品改編為電影、電視劇者不計其數,名偵探金田一耕助的形象深植人心。1981年12月因結腸癌病逝。
相關著作
《三首塔》
《夜行》
《女王蜂》
《本陣殺人事件》
《醫院坡上吊之家(上)》
《醫院坡上吊之家(下)》
譯者簡介:
高詹燦
輔仁大學日本語文學研究所畢業。現為專職日文譯者,主要譯作有《蟬時雨》、《隱劍秋風抄》、《劍客生涯》系列、《光之國度》、《夜市》等書,並有數百本漫畫譯作。個人翻譯網站:www.translate.url.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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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一九五七年,松本清張之社會派推理小說登場前夕,這段期間,日本推理文學的主流是解謎推理,其領導者就是橫溝正史。──文藝評論家 傅博
名人推薦:一直到一九五七年,松本清張之社會派推理小說登場前夕,這段期間,日本推理文學的主流是解謎推理,其領導者就是橫溝正史。──文藝評論家 傅博
章節試閱
第五章 火柴拼圖
金田一耕助相當喜歡欣賞圖畫。大型展覽他幾乎都不會錯過,只要有空,或是順路,便常去參觀散落銀座各處的畫廊。
因此,他曾多次欣賞隸屬白鳥會的槙恭吾畫作。槙恭吾的畫作算是具象派,以金田一耕助的水準,只懂這麼多。更前衛一點,似乎就超出他的理解範圍。
金田一耕助對這名畫家產生興趣,是聽聞他的用色深受雷諾瓦(Pierre-Auguste Renoir)的影響。
雷諾瓦是金田一耕助偏愛的畫家之一,而槙恭吾擅長的主色調鮮紅和朱紅的配色法,看得出與雷諾瓦的技法極為相似。由於時代的差異,槙恭吾更為單純、冷硬,然而,點綴在紅色中的橘黃、散發出耀眼的金黃,加上綠與黑的華麗調和之美,在在感受到雷諾瓦的影響。
(不過……)
金田一耕助站在槙恭吾的畫室前,禁不住露出微笑。
(這間畫室像極之前在美術雜誌卷首插圖,看到的雷諾瓦位於卡涅〔Cagnes-sur-Mer〕的畫室。)
載著金田一耕助的轎車濺起水花,抵達槙恭吾座落矢崎的簡樸山莊時,已近下午兩點。霧散雲開,雨過天青,陽光微微露臉,更映出浸水景致的荒涼。
不同於舊輕井澤和櫻澤一帶,四周看不見大樹。只有幾株瘦長的落葉松和赤松,但也都長在水中。零星散布的別墅,像浮島般各自孤立,看起來頗落寞。道路及覆滿雜草的原野,全浸在泛濫的河水裡,形成一座大湖。
槙恭吾簡樸的小別墅位於大湖一隅,在這一帶偏多的雜樹林包圍下,獨自佇立水中。
「嗨,金田一老師,勞您專程跑這一趟,真是辛苦了。」
轎車駛進沉在水中的碎石路,發出陣陣沙沙聲時,來到小別墅門廊迎接他們的,是飛鳥忠熙。他穿瀟灑的開襟襯衫和高爾夫球褲,依舊是人高馬大,但鞋襪溼透,直教人覺得冷。緊隨他出現的,是金田一耕助常在電影、報紙的影劇版、週刊雜誌的卷首插圖上看到的鳳千代子。千代子幾乎脂粉未施,一襲簡單的連身洋裝繫上腰帶,並未配戴醒目的首飾,然而她高(身兆)的儀態,美得耀眼,令人不敢輕易靠近。
金田一耕助準備下車時──
「金田一老師,您不必下來。請繼續留在車內。」
「咦?」
「命案現場不在此處,是在後面的畫室。秋山,你也不必下車。」
忠熙穿上加高的木屐,走下小別墅的木造階梯時,千代子在忠熙背後喚道:
「親愛的,那我怎麼辦?」
聽千代子的口吻,兩人顯然已是情侶關係。忠熙樓梯走到一半,轉向千代子。
「留在這裡吧。那種場面妳不會想看第二次吧?」
「可是……」
「覺得不安嗎?」
「嗯,有一點……」
千代子微微側頭,像在撒嬌般,從上方越過忠熙的背窺望車子,那模樣與忠熙威儀十足的風采頗為相襯。
「真不像平常的妳。不是有警察在嗎?」
原來如此,小別墅裡可見穿便衣和制服的員警走動。
「所以更加不安啊。」
「無聊。現下不是撒嬌的時候,妳就待這兒吧。」
飛鳥態度堅決地下樓,踩上轎車的踏板。千代子感到無趣,扭動著身軀,但她很快改變心意,彎腰望進車內。
「金田一老師,有勞您了。」
「啊,哪裡、哪裡。」
大美人出奇不意拋出一句話,金田一耕助一陣慌亂,連忙低頭行禮。當金田一耕助行禮時,千代子已直起身,搭著門廊的扶手。在陽光的照耀下,那華麗的美頓時令單調的小別墅溫暖起來。
忠熙在金田一耕助身旁坐定,秋山卓造問道:
「老爺,要去哪裡?」
「從這棟小別墅左轉,繼續往裡走。水底有一條碎石路,應該看得出來吧。」
小別墅後方是地勢略高的雜樹林,林中闢出的平地上,建有金田一耕助會心一笑的畫室,在水面上映出倒影。鋪滿淡褐碎石子的道路,迂迴通向畫室,但轎車到不了這一處。沿途有棵高大的日本玉蘭遭連根拔起,卻沒完全橫倒。枝葉繁茂的玉蘭樹梢底下,有一輛被壓垮的英國產Hillman汽車。
「金田一老師,我們得在這裡下車……」
「哦,沒問題。」
金田一耕助捲起裙褲下襬。見忠熙直接穿鞋走到水中,他也毫不在乎穿二趾白布鞋襪和草屐跟進。水相當乾淨、清冷,這並不全是虛榮心作祟。他曉得這裡都是大顆碎石,地面矮草叢裡長著帶有尖刺的蔓草,及荊棘之類的灌木。水僅僅淹到腳踝,但寒意竄進二趾鞋襪,直滲透腳底。某處彷彿擁有湧泉,驚人的水量不斷從畫室流向小別墅。不知何處,傳來陣陣蟬鳴。
聽到汽車引擎聲,一名年輕員警探出畫室。從他身上的制服判斷,應該是警部補。這名青年擁有這一帶罕見的白淨肌膚,掛著深度眼鏡。他算是優秀人才,約莫二十七、八歲,脾氣似乎不大好,或許是鬥志昂揚的緣故。事後,金田一耕助旋即得知,此人就是在去年笛小路泰久死亡一案中,堅稱是他殺的日比野警部補。看來,他已從忠熙那裡聽過金田一耕住的事蹟,深厚鏡片底下的雙眼,緊盯著金田一耕助仔細打量。金魚般凸出的雙眼,明顯帶有一絲敵意和不屑。身材矮小、模樣窮酸的金田一耕助,實在稱不上長得稱頭。
「飛鳥先生,我們應你的要求,保留命案現場的狀態……」
「這樣啊,謝謝。這位是金田一老師。老師,這位是負責此次命案的日比野。」
考慮到眾人都待在水中,介紹簡單帶過。金田一耕助露出毛茸茸的纖瘦小腿,感到十分難為情,連忙低下鳥窩頭向警部補行禮。
之後,金田一耕助環顧畫室,發現和雷諾瓦在卡涅的畫室幾乎一模一樣,不禁大為讚歎。
這間畫室寬約三公尺半、深約兩公尺、高將近三公尺,是一幢小巧的建築,要不是周邊使用大量玻璃,肯定會被錯認為倉庫。儘管鋪設美觀的屋瓦,卻由南往北呈單向傾斜,也容易引起誤會。
建築的四個角落各設有基石,木地板離土地約十五公分,但清冷的水流形成漩渦,幾乎要淹至木地板。玻璃窗多處破裂,室內恐怕已積水。
「金田一老師,請進。」
「直接穿溼透的草屐進去,沒關係嗎?」
「沒關係,屋裡早就溼透了。」
入口大門設於建築北側,兩名便衣員警早就在裡頭,待金田一他們進屋,狹小的畫室頓時擠滿人。
只有三坪大的小畫室極為簡陋。保留裝設玻璃窗的部分,以縱向拉板窗包圍四周,不過拉板本身相當老舊,加上今天早上歷經颱風的衝擊,似乎嚴重鬆動。此外,木板地浸水,角落甚至有灘積水。拉板窗遍布大塊水漬。
最近槙恭吾肯定偷懶沒工作,到處立著大大小小的畫布。有的畫好他不滿意,也有畫到一半的未完成品,不過,顏料似乎很老舊。拉板窗上也以銅製圖釘釘著兩、三幅小畫,可惜都遭雨水淋溼,其中還有顏料快融化的水彩畫。散落在木板地上的兩、三張畫,應該是被強風吹落。
靠近屍體前,金田一耕助嘆了口氣。倘若眼前狼藉的景象全是今天早上的颱風造成,那麼,肯定發生在凶手犯案之後。就算在木板地留下清楚的腳印,猛烈的颱風也會幫忙掩護。
畫室西側的拉板窗畔,擺著藤製茶几及兩張簡素的椅子。槙恭吾的屍體背對北方而坐,俯臥在茶几上。
金田一耕助瞥見屍體頭髮的瞬間,頓覺毛骨悚然,渾身不住發顫。
槙恭吾的左臂往前斜斜探出,右手肘彎曲,手背貼著前額,趴在茶几上。他的右臉有兩撮頭髮殘留的燒焦痕跡。金田一耕助急忙繞往茶几另一側細看,發現他右臉到耳朵一帶,有明顯的燙傷。
「金田一老師。」
日比野警部補指著橫倒在受害人右臂前方的西洋蠟燭,沉吟道。
「要不是颱風來襲前,昨晚那陣強風吹熄燭火,這幢小屋恐怕會燒得精光,到時只剩一具焦黑屍體。」
他的嗓音清亮,語調充滿活力。金田一耕助頷首同意。
茶几上不見燭台。屍體右前方堆積大灘蠟淚,似乎是用來立起蠟燭。從蠟燭的粗細來看,這樣肯定不太穩固。
是被風吹倒的。不,應該是強風吹得畫室嚴重搖晃時,勉強保持平衡的蠟燭倒下。當燭火蔓延至死者的襯衫右袖和頭髮,燒焦右半臉之際,湊巧一陣風吹來,阻止火勢,沒釀成大災難。
金田一耕助回望畫室南邊。被害者左前方的五、六片玻璃窗破裂,金田一耕助腳下滿是碎片。昨晚持續到今晨的強風來自南方,許多樹木往北傾倒。此時,明亮的陽光穿透破損的玻璃窗,照進屋內。
(不過……)
金田一耕助望著畫室天花板那盞雅致的吊燈,內心暗忖。
(昨晚約從八點起停電。之後,不知被害者是獨自一人,還是有其他來客,他就坐在這張藤椅上。儘管點燃蠟燭,卻找不到燭台,他隨手在茶几上滴蠟淚,立起蠟燭。只是……)
金田一耕助瞥向滴落蠟淚的位置,默默展開思考。
(被害者應當是左撇子。一般人在點蠟燭……不,不光蠟燭,即使在點亮桌上光源時,人們也習慣擺在左前方,但是……就算有一名與被害者相似的客人立起這根蠟燭,未免也太靠近。)
「金田一老師。」
從前一刻起,日比野警部補緊盯金田一耕助,不帶半點情緒道。
「被害者不是左撇子。我詢問固定來屋裡幫他打掃的阿婆,也向鳳女士確認過。被害者是標準的右撇子。」
「是這樣啊……」
金田一耕助頓時脹紅臉,慌忙環視四周。接著,他的目光投向俯臥的被害者背後,北側拉板窗延伸出的飾品層架。上頭放著火柴盒大小的長方座鐘,時間停在八點四十三分。是今晨停電的嗎?還是更早?
除了座鐘,室內有個怪異扭曲的益子燒花瓶,插著石竹和地榆。不過,石竹和地榆似乎枯萎多時。飾品層架上也溼透,沒弄溼的部分堆積厚厚一層灰。
金田一耕助剛要收回視線時,突然一陣詫異,重新注視花瓶。瓶身彷彿與影子重疊,隱約看得見一個青黑色物體。金田一耕助不禁傾身向前,定睛細看。
原來是燭台。
一座美觀的青銅燭台藏在花瓶後方,微微蒙塵。
金田一耕助覷向日比野警部補,但警部補仍不發一語,如能劇面具般毫無表情。飛鳥忠熙也注意到這個情況。他挑起眉,望向茶几上的蠟淚。
從剛剛金田一耕助就很在意一件事。俯臥的槙恭吾手臂下,散布著幾根火柴。說到茶几上的景象,似乎只有屍體上半身、燒到剩約三公分的蠟燭、一大灘蠟淚,及散亂的二十幾根火柴。
「把屍體扶起來吧。」
「不,在那之前……」金田一耕助伸手制止,「是誰發現屍體的?」
「固定來打掃的阿婆,名叫根本光子。」
「固定來打掃的阿婆?這麼說來,除了被害者,這棟別墅沒其他人?」
「對,槙恭吾是單身漢……」警部補瞄忠熙一眼。「自從和那位女士離婚,他一直是單身。」
「這樣啊。打掃的阿婆是從哪裡過來?」
「鹽澤。」
「那不是在很遠的西邊?」
「沒錯。這三年來,只要槙恭吾到輕井澤,根本光子就會來清掃。她通常八點上班,今天因颱風延誤,十一點才抵達。而且她不是到畫室,是前往別墅。根本光子持有後門的鑰匙,一向由後門進出。沒看到主人,她有些納悶,猜想可能是去查看受災情況,所以沒放在心上,逕自打開全部的防雨門。」
「小別墅有防雨門嗎?」
這一帶的別墅大多沒裝防雨門。
「某年冬天小偷闖入,把屋內翻得亂七八糟,才加裝防雨門。對了,這是鳳千代子小姐說的,當時她和那個人在一起,約莫是一九五四、五五年。兩人於一九五四年五月結婚,一九五六年春天離婚,應該是一九五五年安裝。」
日比野警部補刻意不看忠熙,一口氣講完,又加上一句:
「門窗關得很緊,只是外觀不太好看。」
「門窗有無異常?」
「沒有。要是沒防雨門,屋內恐怕會被颱風吹得一團亂。」
「然後呢?」
「根本光子四處查看受災情形,之後巡到這間畫室,看到停著一輛車,不禁有些疑惑。」
「那是槙先生的車嗎?」
「是的。」
「車子平常停在什麼地方?」
「小別墅的門廊前,任憑日晒雨淋。根本光子通常會煮好晚餐,六點左右離開,但昨天槙先生白天外出,接近六點返回,所以她直接下班。當時,那輛Hillman就停在老地方。」
「這麼說來,槙先生昨晚六點過後又出門。」
「沒錯,然後帶了人回來。」
很明顯地,日比野警部補刻意不看忠熙。忠熙似乎也明白,雙唇緊抿,定睛注視警部補的表情變化。如秋山所言,忠熙冷酷無情,在事業上比惡鬼恐怖的一面,此刻赤裸裸展現。
「那麼,請說明一下根本光子發現屍體的經過。」
「好。」
日比野警部補嚥口唾沫。
「當時根本光子想,既然車子停在那裡,主人一定在畫室。可是,大門卻鎖著,她感到十分困惑。」
「大門鎖著嗎?」
「對,緊緊鎖著。大概是凶手離開時鎖上的。」
「然後呢?」
「根本光子呼喚兩、三聲,都沒人回應。於是,她繞往南側,從破裂的玻璃窗窺望,賀赫然發現屍體。」
「原來如此。法醫初步勘驗過嗎?」
「剛勘驗完畢。」
「死因為何?」
「疑似氰化鉀中毒……」
金田一耕助緩緩靠近被害者的口鼻,已聞不到氰化鉀的氣味。
他吞下氰化鉀。不,或許是被迫吞下,但凶手是採取何種手段?金田一耕助環視四周,遍尋不著瓶子或杯子之類的容器。
「大概是凶手帶走了吧。」
日比野警部補面無表情地說道。金田一耕助再度脹紅臉,這名年輕的精英警部補難不成會讀心術?
「那麼,推測是什麼時候死亡?」
「昨晚九點到九點半。當然,詳情得等解剖報告。」
昨晚八點左右停電,果真是九點到九點半之間案發,用到蠟燭無可厚非。不過,或許地區不同,停電的時間也不一樣。問這一帶的居民就能弄明白。
「可是,日比野警部補,槙先生六點後又外出帶人回來,怎麼不去小別墅?這間畫室……」
金田一耕助撫摸藤椅,在警部補面前攤開手,指尖沾滿灰塵。
年輕警部補厚鏡片下的雙眼,初次帶著笑意,但他並未顯露得意之色。
「金田一老師,我們早發現這一點,也大致猜出原因。」
「意思是……?」
「我們搜過被害者全身,始終沒找到鑰匙串。」
「您剛提及,被害者應該持有鑰匙串。」
「依據根本光子的證詞,是這樣沒錯。被害者目前單身,住在東京的公寓。他公寓及別墅的鑰匙,套在銀色鑰匙圈上。被害者總是將鑰匙晃得噹啷作響,說是他全部財產。」
「現在被害者身上沒那串鑰匙吧?」
「是的。」
「不過,若是凶手拿走,表示被害者原本隨身攜帶,應該能打開小別墅大門……」
「不,不是這樣。」
「怎麼講?」
「被害者可能在外出時弄丟鑰匙。」
金田一耕助蹙起眉。
「那就無法打開畫室吧。不,就算被害者帶人過來時,畫室的門恰恰開著,凶手也無法在離去前鎖門……」
金田一耕助像是靈光一閃,望向大門。
「你們怎麼進得來?難道有備份鑰匙……?」
「不,金田一老師,我們是用那把鑰匙。」
金田一耕助雙目圓睜,下一瞬間,他張開五根手指,拚命搔抓鳥窩頭。這是他興奮時的習慣動作。此時他顯得欣喜無比,滿臉笑意。
警部補明顯是想測試金田一耕助的能耐。茶几底下,被害者右鞋尖前方有一把鑰匙。
「原、原、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結結巴巴說著,嘆口氣。
「居然沒注意到,我簡直跟瞎眼沒兩樣。哈哈哈。」
警部補眼中的嘲弄消失,加重幾分提防之色。
「抱歉。」警部補咬著嘴唇,「飛鳥先生希望盡量維持命案現場的原貌。我們透過玻損的玻璃窗發現鑰匙,於是製作臨時釣竿弄出。試著插進鎖孔,完全吻合,我們才曉得是畫室的鑰匙。」
「那麼,只有畫室鑰匙和鑰匙串分開?」
「對。我們詢問根本光子,卻找不出原因。」
「所以得到這樣的推論啊。」
金田一耕助又習慣性地拚命搔抓鳥窩頭。
「被害者外出時弄丟鑰匙串……不,你們怎麼曉得是掉在外頭?」
「小別墅大門緊鎖,我們請管理員來開鎖。根本光子則只有後門的鑰匙。」
避暑季節結束,這一帶的別墅主人會留下寢具及生活用品離去,後續全交給管理員處理。因此,管理員會保管備份鑰匙,不時前來查看。大部分是數十棟別墅合僱一名管理員。管理員自然是當地人。
「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總算明白前因後果。
「這麼一來,被害者遺失鑰匙串,顯然是昨晚六點後,而且是離開小別墅後,對吧?」
「沒錯。」日比野警部補始終語氣冷淡。
「不過,不知為何,槙先生另外攜帶畫室鑰匙。因此,昨晚他外出返家,進不了小別墅,迫不得已,只好轉往畫室。」
「可是,金田一老師,目前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不得已才到畫室。或許有某種原因,需要特地到畫室。唯一能確定的是,被害者身上沒有那串鑰匙,在畫室也遍尋不著。」
「找過車上嗎?」
「不,還沒。由於遭樹壓垮,打不開車門。」日比野警部補微笑道。「就算鑰匙在車裡,結論不是相同?真是那樣,被害者應該能進入小別墅。」
「原來如此。」這次換金田一耕助面帶微笑,「你的意思是,被害者會來畫室是鑰匙串不見,出於無奈,或明明帶著鑰匙串,卻因特殊目的到這裡,對吧?」
「沒錯,我剛剛就是這個意思。」
「哦,你好像說過,我只是想再次確認。接下來……」
金田一耕助搔抓鳥窩頭。
「被害者基於其中一個理由,帶某人到畫室。然後,某人……即X氏,讓槙先生服下氰化鉀喪命。X氏搶走畫室鑰匙,鎖上門離開。但畫室鑰匙怎會出現在屋裡?」
「當然是打破玻璃窗,從外頭丟進去吧。」
「目的呢?」
「佯裝成自殺。」
金田一耕助驚訝地重新打量日比野警部補。
「可是,凶手帶走杯子之類的東西,不會很奇怪嗎?既然想佯裝成自殺,應該盡量將命案現場布置成自殺的情景。」
「搞不好凶手最後才發現,杯子可能留下線索。」
「現場沒發現疑似裝氰化鉀的容器嗎?」
「目前尚未發現。」
「要佯裝成自殺,應當會事先將容器丟在這一帶。」
「說、說得沒錯……」
一名便衣員警受不了兩人的雞同鴨講,從旁插話:
「抱歉……金田一老師。」
「是。」
「我們剛著手偵辦,要是這樣就能完全釐清案情,未免太簡單。還是,您已看出什麼端倪?」
事後得知,這名刑警姓近藤,是輕井澤警署最厲害的老狐狸。他一身古銅色肌膚,眼珠骨碌碌轉個不停,頂著小平頭,彷彿連頭皮都晒黑。粗脖矮胖的他急促來回走動,看得出有嚴重的O型腿。長年在第一線歷練的刑警,聽到金田一耕助充滿禪意的問答,難怪會大為光火。
「不,哪兒的話,我也剛接觸這個案件。哈哈哈。」
這段笑聲根本是多餘的。
「既然這樣,請不要再問那些無謂的事,趕快看一看好嗎?等救護車一到,就會運走遺體。」
話還沒說完,遠方的救護車警笛聲逐漸接近。
「喏,來了。」
「哎呀,真是抱歉。那麼,方便扶起屍體嗎?」
「就這麼辦吧。喂,古川。」
近藤叫喚的古川刑警相當年輕,約莫二十五、六歲。圓臉的雙頰仍留有鮮明的青春象徵。打從剛才起,他就像在看奇異生物般,直盯著金田一耕助,行徑頗為古怪。近藤刑警和古川刑警一左一右,彷彿要觸摸損毀的東西似地,扶起槙恭吾的屍體,盡量不弄亂底下的火柴棒排列。儘管如此,依然不免移動不少火柴棒。
一九五四年,三十三歲的槙恭吾與千代子結婚。由此推算,今年一九六○年,他已三十九歲。不知是體質或中年發福,槙恭吾身形豐滿,擁有一張娃娃臉。他膚質細致油亮,生前肯定是模樣討喜的美男子。
不過,他個子不高,頂多一六五公分。剛才第一次見面的鳳千代子,雖是女性,但似乎有一六二、三公分高。若穿上高跟鞋,千代子或許會較高。
槙恭吾的五官嚴重扭曲變形。如果奪走他性命的是氰化鉀,肯定瞬間造成重創。他圓睜著空洞雙眼及歪曲的嘴唇,慘不忍睹。滴落嘴角的鮮血,化為乾涸泛黑的污漬,緊黏在唇邊,看了令人發毛。
而右臉遭火舌燒得潰爛,更加深淒慘的印象。
不僅右半邊兩撮頭髮燒得捲曲,右眉外側也微微燒焦捲曲。
槙恭吾穿短袖開襟襯衫搭背心,外罩一件長度及腰的襯衫。倘若槙恭吾曾出門,或許是當成雨衣。長襯衫的右袖口略微燒焦,如前所述。
長褲是折線不明顯的華達呢 布料,似乎洗過不少次,鞋子則嚴重變形。就算槙恭吾昨晚去拜訪某人,可能也是不需要太講究穿著的對象。還是,槙恭吾原本就不注重衣裝打扮?
他的襯衫、長褲、鞋子全溼透。不過,看起來像吹進玻璃窗裂縫的雨水打溼,而不是被傾盆大雨淋成落湯雞。昨晚風勢雖強,但尚未降雨,這種情況也可說是理所當然。
金田一耕助的視線從槙恭吾臉上移往茶几。上頭散亂的火柴棒,並非偶然掉出火柴盒,似乎有特殊原因。火柴棒壓在屍體底下時,金田一耕助便注意到這一點。
火柴棒共二十一根,紅頭七根,綠頭十四根。紅頭火柴棒中,四根折成兩半,其餘三根完好。綠頭七根折成兩半,其餘七根完好。
換句話說,當中運用四個符號。完好的紅頭火柴棒和折成兩半的紅頭火柴棒,及完好的綠頭火柴棒和折成兩半的綠頭火柴棒。
凶手或被害者可能想藉這四種符號說明什麼,到底該怎麼解讀?
金田一耕助再次望向被扶起的槙恭吾。他歪斜的嘴角,似乎帶著一抹冷笑……
遺憾的是,被害者倒向火柴棒時打亂原本的排列,或許已不具任何意義,但金田一耕助仍從口袋取出記事本,畫下火柴棒的排列方式。
這似乎是某種圖案。
「據說他是火柴拼圖迷,喜歡用火柴棒說明事情。」
「他是火柴拼圖迷?」
金田一耕助仔細記下桌上散亂的火柴棒排列,望向日比野警部補。
「待在小別墅的根本光子告訴我的。利用火柴棒進行的遊戲不是很多嗎?比如事先排好十二根火柴棒,每次拿起一根火柴飛越兩根,和另一根湊成一組,總共得拼出六組,或用火柴棒拼出房屋的形狀,小孩子不是常玩?只要有空,他就會玩這類的遊戲。」
戰後十分流行拼圖和猜謎,多多少少是受廣播和電視的影響。不論轉到哪一頻道,總會有一、兩個猜謎節目。有些電視台的猜謎節目稱之為腦力訓練,其實這是讓腦袋放鬆休息的方法。
物質生活變得豐富,人們反倒更為孤獨,更為斤斤計較。物質豐足,表示機械文明發達,而支撐這種文明的人類,智慧上同樣發達。機械文明愈發達,人類的精神變得愈孤獨,也愈斤斤計較。聰明的人類擺脫孤獨和斤斤計較的方式,恐怕就是猜謎或拼圖。因此,與其說是讓頭腦放鬆休息,不如說是逃避。
槙恭吾是火柴拼圖迷,不就意味著他的精神相當孤獨?與鳳千代子婚姻美滿的那段時光,他已是火柴拼圖迷嗎?
「你的意思是,槙恭吾先生是在全神投入火柴拼圖時,吞下氰化鉀?」
「不,不是的……」日比野警部補刻意清咳幾聲。「這也是從根本光子那裡聽來的。向人說明,或想讓人明白某件事時,不是常會使用小道具?例如火柴盒,不然就是拿身邊的東西……」
「我也常這麼做。啊,抱歉。然後呢?」
年輕的警部補似乎嚇一跳,旋即恢復原本的態度。
「不過,以被害人的情況,他習慣使用火柴棒。」
「原來如此。那麼,昨晚算是哪種情況?純粹玩火柴拼圖,還是想向人進行解釋?」
「當然是後者。」日比野警部補冷淡應道。「昨晚他不是一個人,凶手也在。」
金田一耕助思索片刻,莞爾一笑。
「日比野警部補,你認定被害者和凶手一起回到畫室,才會這樣推測吧。昨晚被害者外出,搞不好是獨自回到這裡,悠哉地玩火柴拼圖當消遣,不料凶手出現……能不能這麼假設?」
年輕警部補顯然被戳中要害。他似乎滿心以為被害者是和凶手一起回到畫室,此刻聽聞全新的可能性,厚鏡片下外凸的雙眼,不知所措地眨個不停。
「喂喂……」
O型腿的近藤刑警嗤之以鼻,彷彿在表示「再怎麼蠢也要有個限度吧」。
「是又怎樣?你的意思是,這男人在停電時點蠟燭,悠哉玩起火柴遊戲嗎?金田一老師,我不曉得你是名偵探,還是迷偵探,請不要說話不經大腦,在這裡攪局。」
坦白講,這次是權大勢大的飛鳥忠熙與縣內的警察本部交涉,警方才同意金田一耕助插手。加以金田一耕助個頭矮小,又一副窮酸樣,感覺一無是處,難怪這名幹練的老狐狸刑警會嗤之以鼻。
「哈哈哈。」金田一耕助朗聲笑道。「近藤刑警,說來不可思議,每當我深入鑽研某個案件時,案情就會變得像走進迷宮一樣複雜。因此,被譽為『迷偵探』的金田一耕助,指的正是在下。哎呀,開玩笑的。近藤刑警的話一點都沒錯,我剛剛的推理,似乎連萬分之一成真的機率都沒有,不過,被害者究竟是和凶手一起回到畫室,還是各自行動,目前仍無法確定,我只是想提醒大夥注意一下。另外……」
「另外……?你到底要說什麼?」
金田一耕助的口吻彷若在向學生授課,這名幹練的實務派刑警覺得很不中聽,語氣不自主變衝。
「如果這些火柴的排列具有特殊含意,而且與凶手有關,凶手為何要保留火柴?就算排列變得有些凌亂,但留在現場依然十分危險,不是嗎?」
金田一耕助這麼解釋,確實頗有道理,老狐狸近藤刑警無話反駁。他心有不甘,眼珠子骨碌碌轉個不停。
「原來如此,也對。金田一老師有何高見?在下願聞其詳。」
「沒那麼簡單。我最不喜歡功勞被別人搶走,嘿嘿嘿。」
金田一耕助真是個惹人厭的傢伙。
第五章 火柴拼圖
金田一耕助相當喜歡欣賞圖畫。大型展覽他幾乎都不會錯過,只要有空,或是順路,便常去參觀散落銀座各處的畫廊。
因此,他曾多次欣賞隸屬白鳥會的槙恭吾畫作。槙恭吾的畫作算是具象派,以金田一耕助的水準,只懂這麼多。更前衛一點,似乎就超出他的理解範圍。
金田一耕助對這名畫家產生興趣,是聽聞他的用色深受雷諾瓦(Pierre-Auguste Renoir)的影響。
雷諾瓦是金田一耕助偏愛的畫家之一,而槙恭吾擅長的主色調鮮紅和朱紅的配色法,看得出與雷諾瓦的技法極為相似。由於時代的差異,槙恭吾更為單純、冷硬,然而,點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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