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隨著中秋佳節的臨近，君媱一家的日子越來越開心熱鬧，而京城裡，卻越來越壓抑。
四座皇子王府，此時都是閉門鎖戶，他們不明白，自己的禁軍如何就被秘密解決了那麼多，而且還神不知、鬼不覺地被人滅了口？首先，他們第一個想到的是寧月謹，但是又覺得自己的行動如此隱密，應該不會洩漏出去才是，因此，最後把視線放到了宮裡那位，想到這裡，幾個皇子不禁脊梁發寒。帝王無情，他們這些生長在皇家的孩子是最明白不過的，倘若這件事真的是龍椅上的那位做的，那麼他們這些日子所做的事情不就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哪怕是親生兒子有此謀朝篡位的舉動，都是輕則貶為庶民，重則要殺頭的啊！於是，四位皇子悄悄達成了共識──暫時按兵不動。
寧月謹接到屬下的消息後，不禁譏諷輕笑。按兵不動就奈何不得他們了？也太小瞧他這位皇叔了吧？於是，一連串的指令從謹親王府發出，自六月中旬開始到八月中旬，整整兩個月，在京城這座表面看似繁華的都城中，底下卻是暗潮洶湧，無數人在夜深人靜時被偷偷摘了腦袋。若是以前，寧月謹可能還會任由他們蹦躂，等到成熟之時，他再享受那摘取鮮美果實的快感，只是，當聽到君媱開始開設鋪子時，他就知道她的發家大業已經走上了正軌，因此他也不想再等了。
繼貼身禁衛軍被人秘密殺掉了不少之後，這些皇子在外面秘密經營的店鋪也紛紛傳來關門的消息，甚至還有不少傾向於各位皇子黨的朝臣，也突然被貶或被殺，眾皇子更是人人自危，汲汲度日了。
「王爺，這可如何是好？」一位謀士苦哈哈地對端王寧子玉道。
寧子玉此時正在氣頭上，聽到這句話，大手一揮，面前的書冊筆墨全部被揮散在地，嚇得滿屋子的人瞬間跪倒在地，垂著頭，就怕做了那隻出頭羊。
「如何是好？本王要是知道，還要你們這些人何用？啊？」
若是寧月謹，他們還能暗中派人出手，可那是皇帝，就算有心想行刺，也得有那實力啊！
自從今年春節宮宴結束之後，元豐帝日日早朝，從不缺席，而且精神也日漸轉好，但不知為何，這段時間他卻漸漸衰敗了，所以他們幾個兄弟才會暗中行動，打算「能」者居之，誰想到那個老不死的居然出了這麼一步棋！
行刺成功了還好，若是不成功，就徹底沒有翻盤的機會了，如此險中之大險，他目前還冒不得。既然他能想到，那麼其他的三位皇弟必然也深知這一點。但是不行刺，眼看著身邊的人一點點地減少，死的死、貶的貶，同樣也不是辦法啊！這到底該如何是好？
每座王府都養著謀士，就是為了替王爺出謀劃策，如今他們居然問自己如何是好？他要是知道，還養這群廢物幹麼！
「王爺，不如我們先靜觀其變吧？再怎麼說，王爺也是皇上的親生兒子，都說虎毒不食子，不到萬不得已，皇上是不會對王爺如何的。」一位青年謀士說道。
「等？那你是要讓本王等到孤立無援，不得不放棄那個位置之時嗎？」這就是兩難的境地。
「這……」謀士不語。那也總比丟了性命之時，悔不當初的好啊！以前他還覺得這位王爺深藏不露，如今才發覺，也不過如此，難怪皇帝不肯將皇位傳給端王。
「好了好了，別這個那個的了，都給本王滾出去！本王要靜一靜！」他不耐煩地揮手。
眾人鬆了一口氣，紛紛告辭離去。
寧子玉很惱，本來他身為大皇子，皇位應是囊中之物才對，卻不知為何父皇始終不肯決定太子人選，如果早點定下，他還用如此鋌而走險嗎？
其實他不知道元豐帝的想法，若是早點定下來，那別的皇子勢必會採取更加瘋狂的行動，畢竟害死太子總比害死當今皇帝要容易得多。每個人都是他的兒子，他都不捨得，畢竟這個皇位的吸引力真的是太大太大了，誰不想坐上那主宰天下的位置？也就寧月謹這個「大傻蛋」和寧子晨那個「小傻蛋」不肯了。
房門輕輕推開，蘇凝煙端著參湯走進來，輕輕放在他面前。
「王爺，喝口湯吧。」
抬頭，看見柔美溫和的妻子，寧子玉淡淡點頭。「煙兒辛苦了，岳父大人那邊如何？」
聞言，一抹愁容染上蘇凝煙的美眸。「爹說，不到萬不得已，他都會站在王爺這邊的。」
「哼！」寧子玉冷哼，老狐狸！
「王爺，爹也只是──」為一大家子著想。畢竟蘇府上下足有幾百口人，若是一個不慎，百年基業就會毀在他的手裡，因此這件事不得不慎重。
「好了，本王很忙，妳先出去吧！」寧子玉打斷了蘇凝煙的話，不耐煩地揮手讓她離開。
堵在喉嚨裡的話，終究是沒有說出口，蘇凝煙靜靜地看了丈夫一眼，留下參湯離開了。走出書房，還沒等走遠，一聲悶響伴隨著瓷碗的碎裂聲就響起，讓她驀地濕了眼眶。
「王妃……」跟在她身邊的貼身侍女心疼地看著蘇凝煙，不禁為她叫屈。剛成親時，王爺明明對自家小姐那麼體貼，從什麼時候起，兩人開始這麼疏離了？真是太過分了！
「心兒……回吧。」蘇凝煙哽咽地道。這不怨別人，誰都不怨，怪只怪她自己是如此地深愛著那個男人……
「是！」心兒小心地扶著自家王妃離開了。
皇宮。因為臨近中秋佳節，處處透著喜慶。
御書房內，寧月謹和元豐帝正在下著棋。
「阿謹，最近京城暗潮洶湧，人心可會動搖？」
「無事。」
「希望吧。這次朕一『病』，沒想到他們都坐不住了，真是一群『孝順』的兒子啊！」
「活該。」
「嗯，是朕活該，希望阿謹以後務必要引以為戒啊！」
「多事。」
「……寧月謹，朕不發脾氣，你當朕好欺負是吧？還兩個字兩個字地來應付朕，當真是可惡。」元豐帝怒了，他怎麼有種對牛彈琴的感覺？寧月謹這時落下一子，元豐帝的黑子瞬間死了一大片，看得元豐帝那個心啊，是生疼生疼的。「你這個臭小子，別太過分了！」他是皇帝哪，就不知道讓著他？
站在一邊隨侍的蘭莊看著許久沒有這麼開心的元豐帝，也不禁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皇上也只有和謹王爺在一起的時候才會這麼開心了，大概是謹王爺從來不會和皇上客氣，有什麼說什麼吧。可是這樣的人何其的少，就算有人也想如此，那也得有那個膽量啊！帝王無情，古往今來，多少皇室親兄弟為了那個位置拚得你死我活，甚少見到這樣的兄弟。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謹王爺對那個位置沒興趣，而皇上也是真的放心，若是放在別的皇子身上，只當是故作姿態了。
元豐帝正鬧著時，御書房外傳來一名太監的聲音。
「何事？」蘭莊出去查看，見來的是御膳房的穆公公。
「蘭公公，這是內務府新到的大螃蟹，咱家特意著人烹了，給皇上和謹王爺送來嚐嚐鮮。是薛貴妃叮囑的，七公子送進宮的。」穆公公笑得歡快。
「哎喲，這有啥好稀奇的？每年宮裡中秋時分，不都有螃蟹嗎？」
「這可不一樣！」穆公公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在蘭莊面前比了比。
「真的啊？那可得拿進去給皇上嚐嚐，咱家也開開眼。」蘭莊驚訝道。
「嗯嗯！」穆公公歡快地點頭，讓小太監把螃蟹交給蘭莊後，就眉開眼笑地離開了。
蘭莊進來後，輕聲對元豐帝道：「皇上，用點膳食吧，是七公子送進宮裡來的，這螃蟹聽說很大。」
「等會兒等會兒，朕就要翻盤了！」元豐帝不理，揮著手捏著黑子，猶豫著要下在哪裡？等他雙眸一亮，落了子，才笑呵呵地道：「阿謹，朕看你如何折騰！」
寧月謹輕笑，白子乾淨俐落地落下，頓時又是一片黑子消失。
「你！你你……」元豐帝顫抖著手指，氣得鬍子都翹了起來。
「好啦，蘭公公，端過來看看。」既然是阿離送的，那必定是媱兒家裡的魚塘出的，他是一定要嚐嚐的。
「是！」蘭莊端著碗盅上前，放到兩人中間的矮桌上，然後打開蓋子，頓時，一股特別鮮美的味道充斥在三人鼻翼間。之後，蘭莊拿出一枚針，小心地探了探，良久之後才收回，然後準備著手伺候。
「不用了，朕自己來。」元豐帝制止，看著那占據整個碗盅的螃蟹，笑得合不攏嘴。「阿謹，那七小子可是越來越能耐了，哪裡找的這麼大的螃蟹啊？」
「奴才也嚇了一跳，這麼大，奴才還是第一次見到呢！」蘭莊笑得開懷。這可是比以往進貢的最大的螃蟹還大了兩、三倍呢，看著就覺得好吃。
桌上還附了一張食用方法，那字跡一看就是出自薛離塵之手。寧月謹淡淡一笑，笑容凝聚在眼底，經久不散。
「蘭莊，賞七小子兩柄玉如意、白銀萬兩。」元豐帝笑呵呵地道。
「奴才領旨！」
寧月謹笑得更歡了，想著薛離塵得到的好處，就那兩柄玉如意便價值不菲了，不知道那個小女人得知後，該是如何地跳腳？
「阿謹，你心情很好？」元豐帝瞇著眼看著寧月謹。
「嗯，如此美味，如何能不好？」
「是嗎？」元豐帝哼了一聲，不再糾結。等看過了食用方法，以及上面那一大串對身體有各種好處的詞藻，元豐帝不禁食指大動。取出一隻，放在面前的玉質碟子上，撬開螃蟹蓋，頓時那股鮮美的味道更加的濃郁了。「的確是值你的好心情。」玉箸挾起一塊蟹肉，放進旁邊的調料碗裡沾了沾，然後……然後他就笑得更歡了。「不錯不錯，果然是珍饈！」他連連點頭。
寧月謹笑。真喜歡說廢話，也不看看是誰養出來的。
「蘭莊，傳旨，以後這螃蟹每天都送進宮裡來。」
「奴才領旨！」蘭莊笑呵呵地道。「不過皇上，這上頭也說了，螃蟹性寒，不宜過多食用。」
「那就三日一隻。」極限了，再少絕對不行，就這樣都不知道能不能忍得住呢！
「是！」
寧月謹很少在宮裡用膳，哪怕是每年春節宮宴的時候也只是喝點酒，今兒卻將整隻螃蟹全部吃光了，看得蘭莊和元豐帝大呼奇也怪哉。
「真的那麼好吃？」元豐帝看著自己的弟弟。
「你覺得呢？」他不答反問。
元豐帝沈思一下，沒有回答，低頭繼續吃著。這還用問？不好吃的東西，他堂堂一國皇帝會吃嗎？
寧月謹乾脆就懶得理會他了，端起熱茶，自顧自飲著。
等陶罐全部都送過來的時候，君媱就雇了村裡人摘葡萄，然後調配、密封，忙了兩、三天。這一次忙完之後，距離中秋節已不遠。
八月十四日，君媱在兒子上學前，給他裝了六隻螃蟹、兩條鯉魚，還有六斤臘腸，算是帶給宋清塵的節禮，也讓兒子帶了話，等葡萄酒釀好，自會送給他兩罈品一品。
等無憂把這句話帶給宋清塵時，他別提多高興了。葡萄酒，那可是貢品啊，堪比黃金都要稀少。幾年前有個外邦的人落海被救上來，那人身上就帶了巴掌大的幾小罈，他並沒有嚐過，但是同僚中有人和他說，光是味道都足以給人餘香繞梁三日之感。
然而，君媱沒想到的是，當天晚上，宋清塵居然跟著無憂回來了。「宋先生……」君媱愣住，這是要幹啥？
宋清塵撫著一縷小鬍子，亮了亮手裡的螃蟹。「宋某不會做，想來還是讓君娘子代勞，可方便？」
「方便，這有什麼不方便的？您先坐著，我這就去廚房做。」這個宋先生可不就是個高級食客嗎？
在等君媱烹煮的空檔，宋清塵和君正民夫婦笑著聊了會兒天，說到無憂在他那裡的表現時大加誇讚了一番，聽得兩人都樂得合不攏嘴。
一旁的無憂卻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這可是很少見的。他年紀雖小，但是卻很成熟，雖然偶爾也會有孩子氣的表情和動作，但臉紅什麼的卻很少有人見到。
君媱去廚房做了一份清蒸螃蟹就出來了，至於魚，柯嬸早已經在無憂到家的時候就做好了。
隨著飯菜的上桌，看著那一桌兼具色香味的菜餚，宋清塵本來就不是很大的眼睛更是笑瞇得幾乎要看不見了。
等吃過晚飯之後，宋清塵還久久無法回味。這螃蟹不只是個頭讓人驚訝，那鮮美的程度更是讓人讚不絕口啊！
然後又想到無憂說的葡萄酒，更是興味盎然。「君娘子，那葡萄酒，一個月就好了？」
君媱不禁掩唇輕笑。「是啊，發酵期只需一個月，一月之後，就可以開封飲用了，到時候宋先生必定是第一個，君媱還想聽聽宋先生的意見呢！」
宋清塵忙擺手。「這個宋某恐怕是無能為力了，畢竟也沒有嚐過那葡萄酒到底是何種味道。」
「如此，就請宋先生多多期待吧。」
「對對，是要期待的，單是這名字，就讓人不能不期待。」
說到這裡，君媱想到了明兒的事情，遂問道：「宋先生，明天是中秋佳節，宋先生要休沐，不如就留在我家，一起過節吧？」
宋清塵看看君媱，然後又扭頭看著君正民，笑問道：「君兄，方便嗎？」
楊氏對這個外孫子的先生很是崇敬，畢竟是讀書人，總給人一種世外仙人一般的縹緲之感，立即就道：「如何不方便？我們自然是歡迎之至的，宋先生務必要留下來。」
瞧瞧，現在君媱的老娘，都能說幾句成語了，秦嬤嬤真是好樣的！
「對呀，先生可是無憂的老師，無憂給先生添了那麼多的麻煩，如今先生能留下來，我們全家如何能不歡迎？」
宋清塵哈哈大笑，爽快道：「既然如此，君兄，宋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正好，也很久沒有嚐過君娘子的手藝了，想念得緊呢！」
次日清晨，天剛亮，君媱全家就已經都起來了，今兒因為有宋清塵在，巧兒也懂事地沒有睡懶覺。其實進入秋天開始，巧兒就漸漸地不用兩個丫頭每天辛苦地喊她起床了。
早膳桌上，依舊是一大盤茶葉蛋，當然還有那流著濃郁黃油的鹹鴨蛋，每人一碗荷葉粥，外加六樣清新爽口的小涼菜。
「先生，鹹鴨蛋還有茶葉蛋，都是我娘做的，您多吃點。」無憂乖巧地拿了兩顆蛋遞給宋清塵。
宋清塵笑咪咪地接過來，寵愛地摸著無憂的髮。「好，先生這就嚐嚐。」
先是茶葉蛋，稍微帶著一點鹹味，然後就是一股茶葉的清香，還有一種別的很是讓人上癮的味道，極為不錯；而那個鹹鴨蛋，說實話，挺鹹的，但是當那呈油狀的濃郁蛋黃味竄出來後，一股鹹香糯軟的滋味便在口中瞬間散開，讓宋清塵不禁放慢了咀嚼的速度，閉著眼睛慢慢回味著。等兩顆蛋都吃完後，碗裡的荷葉粥也見了底。
「老師，如何？」無憂笑問道。
「不錯，果然是心靈手巧啊！你這小子沒有誇大其詞。」宋清塵滿足地點點頭。
無憂這才咧開了小嘴。「是吧？無憂怎麼會騙老師呢！」
「你這個小子，就這張嘴！」宋清塵笑呵呵地笑道。
酒足飯飽之後，宋清塵就讓君媱領著他去了後院的地窖，裡面那寬敞的空間，此時顯得有點擁擠，一只只酒罐擺放得整整齊齊，雖擠卻並不顯得雜亂。
宋清塵蹲下身，看著那一只只如同妙齡少女般的白色酒甕，上面畫著的兩串葡萄很是誘人，而且白藍搭配，顯得乾淨純粹。這時，上面刻印的字引起他的好奇。「千神釀酒？」他抬頭問君媱。「妳想的名字？」
「嗯。」
「有何意？」他微微瞇起眼睛，眼神裡透著激賞。
君媱斂眉輕笑。「自然是先生心裡想的意思。」她從來就不是喜歡屈居於人下的，而千神，正是她君媱上輩子最好的寫照，但也可悲，終究還是毀在了人的手裡。
「君娘子好氣魄。」
「先生自然也是個明白人。」
隨後兩人相視一眼，都露出了然於胸的淺笑。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5/12上市的【文創風】294《藥引小娘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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