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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I. 《第九號愛麗絲》
滿室螢藍的流光閃爍，正中央的光柱無聲卻壯烈地綻放，此時就連過去會覆上灰暗的蛀噬，也在腳下變成一片耀眼的波瀾光芒。
這層蛀噬不同於以往，強勁到絢爛的程度，卻也使人因而恐懼。
通常被寄生的物體會遺留在現實世界，但系氏自己被蛀蝕之後，卻同時以宿主的身分逃進噩夢，因此他既是整個世界（Wonderland）的主體，也是操縱世界的主宰（Alice）──噩夢之主。
九號頭痛地思索下一步該怎麼做，像鴿子那樣直接衝進噩夢中絕對不妥，偌大的廳室內只剩他一人，原本在地上爬行逃離的派依爾，因失血過多昏厥過去，雙腿下淌著大灘血液，在地上拖行出怵目驚心的腥紅軌跡。
為確保安全，九號走上前搜出派依爾身上剩餘的武器，當他起身經過那些矮平臺時，才發現裡頭竟然躺著愛麗絲。
他趕緊跑到各個棺柩前查看，在十二個棺柩中已經置入七名。派依爾是以異端愛麗絲為捕捉目標，因此九號能推斷在這大殿上的愛麗絲，全都是極其危險的異端。
九號取出小鷲頭獅擰開畫面，第一時間通知毛蟲這裡的情況：
尋獲系氏。
系氏異變成愛麗絲。
愛麗絲讓蛀書蟲寄生在自己身上，引發強力的蛀噬。
意外發現七名假死狀態的異端愛麗絲。
本想將這些訊息匯報給毛蟲，但視窗一點開，卻彈出「系統已停止運作」的斗大字樣。不是暫時維修，而是完完全全地宣告停止。
九號蹙了下眉，外面的狀況他並不清楚，不過看起來不比這裡糟。他轉而聯絡理應待在半蝶身邊的類崎，鈴響好幾聲卻都沒人理。
『到底是什麼情況？』
掛斷後九號改聯繫天生目，這才總算被接通。
『九號先生！』一接起，就傳來天生目激動過頭的喊聲：『我們救到系氏前輩的妹妹了，她現在在醫院裡陷入沉睡，不過安全無虞。』
九號點了下頭，問：「半蝶呢？」
『那個黑髮少年的身體被砍成碎塊，毛蟲系統則在護送我們回醫院的途中，因為濫用職權遭到緊急關閉，新聞也在報導，據說是要進行重大翻修，類崎前輩聽見消息之後情緒忽然變得不太穩定……』
天生目話說得保守，她眼角瞄過類崎的身影，事實上現在的類崎比想像中還要糟，整個人受到巨大打擊，失了魂似的呆愣著。
『那你那裡的狀況呢？』這次輪到天生目問。
「找到系氏的所在位置，但這裡的情況需要大量人力支援。」
九號思考了會，毛蟲系統竟然在這時候大停機，失去強力靠山，只好轉向第二備案：「聯絡修德烈，叫他派幾組人馬到我現在通訊器的所在位置。這裡有七名異端愛麗絲和犯罪集團的據點要處理。」
『咦！七名異端愛麗絲？那是……』
「再提醒他們，千萬別進入噩夢。」
九號交代完，也不等天生目追問詳情便掛斷電話。
由系氏展開的蛀噬裡，含括著大殿內的所有棺柩，雖然那些愛麗絲靠著棺柩裡的儀器維持假死，但這些裝置在蛀噬的侵蝕下遲早會崩散成沙。
一旦裝置毀了，異端愛麗絲們就會從中復活，九號大可現在就動用斷頭臺殺了她們，但「存留異端愛麗絲」卻是過去毛蟲系統制定的規則。
狂暴化、生命力極強，擁有與常人同等智商的異端愛麗絲通常會被以假死方式存留，至於像鴿子或系氏那樣依舊保有完整人性、攻擊性低的異端，則是由擁有斷頭臺的九號祕密收容。
被毛蟲指派處理異端愛麗絲的獵手們，必須具備的條件是高戰鬥力與狩獵經驗，而九號就是其中之一。
就他所知，Ａ‧Ｈ公司旗下不乏擁有跟他同等資質的人選，因此將這七名異端愛麗絲交給修德烈處理是最明智的選擇。再說，也不能就這麼趁亂放過躲藏在修道院裡的派依爾和其他黨羽。
異端愛麗絲、派依爾的部分就只能處理到這裡，問題的根源──九號望向正中央的光柱，這場蛀噬必須儘早解決，然而這卻是不同於以往的艱難任務。
系氏讓自己化為噩夢，也就是說在噩夢裡破壞任何一物，都可能對系氏造成危害。所以他才吩咐別讓其他獵手擅闖噩夢，就怕無法把系氏完好如初地帶回來。
算了下時間，離鴿子闖進去並沒有多久，現在進入噩夢還追得上她，阻止她在裡頭搞破壞。九號最後一次確認周圍的狀況後，才走向那道巨大的光柱。
沒有慣例的下墜感，而是被一股強大的引力攫住、往深處拖行。
強光褪去之後，映入眼簾的是一整片開闊的草原。和煦的陽光照耀著，蔚藍晴空和清新的空氣讓人頓時出現身在現實世界的錯覺。
輕風吹動蔓草，蘆葦擺動掀起水聲泊泊；在更遠處，牧童吆喝著、羊鈴叮噹響，但這些農村的喧囂細微得幾不可聞，宛若幻覺。
以噩夢來說，這未免也太普通、太和平了？九號暗忖，這時還看見比他早好幾步跑進噩夢的鴿子，竟然就在旁邊而已。
她像隻貓一樣弓著背，在草地上追逐好幾隻翩翩飛舞的白色大蝴蝶。
九號忍不住在防毒面具下翻了個白眼，他還以為鴿子會馬上去找噩夢裡的系氏，但根本就在起點的地方被絆住腳……這該說是陷阱嗎？
「別玩了。」他一把拎起旁若無人、只顧追蝴蝶的鴿子。
「咕、嗨～白白。」
「找得到系氏嗎？」
「咕嗚，『這裡』就是小系啊。」
鴿子的回答驗證了九號的臆測，果真這個噩夢的一切就是系氏本身。
但是化成異端愛麗絲的系氏逃進噩夢中，所以也一定能夠找到他的實體，可惜九號卻不敢任意使用兔耳或斷頭臺，若他以白兔能力引出系氏，就等同於宣告系氏完全與愛麗絲同化，所以他寧可循著線索找出躲藏於深處的噩夢之主。
但系氏會在哪裡？
忽然間，他看見遠處草坡上的一棵大樹下，出現一名嬌小的女孩。即使遠看也不會看錯，那是一名愛麗絲。
九號趕緊跑去，越靠近樹時，才發現樹下還睡著一個用書本蓋住臉的人影。
書本藏不住紅色的髮梢，穿著帽匠獵手服的少年雙手枕著頭，悠哉地打瞌睡。
九號不可能錯認那個人，於是以更快的速度奔過去，然而那名愛麗絲也越來越接近少年，直到站在他身旁時，少年忽然醒了過來，拿下蓋在臉上的書本，睡眼惺忪地瞥見愛麗絲，臉上頓時出現錯愕的表情。
愛麗絲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舉起藏在背後的木柄小刀，朝少年的心臟刺去。
「系氏！」
愛麗絲聽見彼方九號的呼聲，抬起頭、露出邪佞的笑容，接著在九號趕到前拔出小刀，動作輕巧地逃走。
整個世界頓時響起低沉的報喪鐘，九號跑到樹下時，紅髮少年已經斷氣。他的理性讓他得以保持冷靜，但當看見熟悉的搭檔在自己面前死亡時，心緒卻仍受到動搖。
如果這個噩夢的一切都代表系氏的一部分，那眼前這個被殺死的系氏即使不是本尊，是否也代表會傷害到他的本體？
「白白～小系跑掉了啦。」
鴿子的呼喊讓九號感到愕然，在她眼中，那名刺殺少年的愛麗絲竟也被視為「系氏」。
「愛麗絲」與「系氏」的兩種身分正在噩夢裡進行廝殺，為的就是取得最後的主控權，然而不管是哪一方的死亡，對本體都會造成傷害。樹下這名少年的死，只是這場屠殺的起點。
九號這下不只要找出噩夢之主，同時還得一一解救愛麗絲殺意之下的少年。
「白白，人家要不管你了喔。」鴿子在遠處催促道，急性子的她只等了兩秒，就忽然消失在原地。
九號追上前，看見前方有個深不見底的地底洞，那名愛麗絲和鴿子就是跳進這個洞裡離開的。
──愛麗絲追著白兔，跳進了兔子洞。
童話是如此傳唱的，但眼下卻是完全相反的狀況，他這隻白兔反而得追著愛麗絲跑。
「那傢伙才不是愛麗絲……頂多是隻猴子罷了。」九號自語道，如果這時系氏在的話，肯定會劈里啪啦抗議個不停。
雖然都是些吵鬧的聲音，但此時回想起來卻忽然覺得珍貴。他沒再浪費時間，跳進了無底洞，啟程找回自己的搭檔。
有如《愛麗絲夢遊仙境》的原著童話，九號跳進洞裡之後遲遲沒有落地。
他以非常平緩的速度持續墜落，原先周圍的壁面是土層，但越降越深之後，卻變成了滿滿的櫥櫃和書架。
九號隨手抽了一本，是名為《鴿子警衛的祕密》的童書，如果沒記錯的話，那是他和系氏執行的任務中出現過的書。
他又取了幾本，有些是和系氏狩獵過的噩夢，有些則沒印象，估計是系氏過去任務。
原來這些書櫃裡放的書代表著系氏經歷過的噩夢，身為獵手的系氏有過無數閱歷，那麼他讓自己化為噩夢時，將會藉由那些記憶，成為多麼難纏的恐怖夢魘？
九號依然在持續墜落，他又抽了幾本出來看，那些書物的內容完整，但沒有其他特別的地方。
在巨大的垂直洞穴裡，甚至有好幾樣物品隨著他一起往下掉，拾起半空中的發光糖罐，巴掌大的玻璃罐上標示著「月球」，罐子裡有許多圓球狀的發光體，潔白的滿月、下弦月和全黑的朔月。
糖果罐的開口鬆動，九號輕輕一撥就將蓋子給打開，裡頭的月亮一下子全衝了出來，飄散在四周、往上高升，最後消失掉。
他丟開空罐，依舊往下墜。取出通訊器想查看時間，但就和九號預料的狀況一樣，通訊器不僅無法與外界聯繫，甚至連計時器都故障了，顯示時間停留在他跟天生目通話之後的幾分鐘，只慶幸還好在進入噩夢前，他就已經妥善囑託好大部分的事宜。
從這裡只看得見腳下黑漆漆的無底洞，先跳下去的鴿子被隱沒在黑暗中。
還以為得在這空間裡繼續浪費時間，九號的雙腳就忽然踩到底，安安穩穩地站住，總算抵達地面。
他掀開眼前的幕簾，外頭是一個掛滿畫像的昏暗大廳。
有如展覽般，高聳的牆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畫框，在擁擠、甚至重疊的畫框之間，幾盞壁燭吊在空中搖晃，搖曳的火簇揣動陰影，讓室內更添幾分詭譎。
大廳有幾幅一層樓高的畫，也有小得只有懷錶這麼大的畫像，但不論哪一幅，裡頭都沒有圖畫，只有一片抹黑。
九號沒有一一細查那些畫框，因為鴿子又無聲無息地失蹤了。
他在大廳裡巡視了一圈，這裡沒有其他出入口，但掛滿畫的柱子倒是有好幾根，繞來繞去之後才發覺這個大廳沒有盡頭，就像是捕食陷阱迷惑著獵物。
正思考該如何破解時，遠處忽然傳來了腳步聲。他豎起耳朵細聽，並立刻往音源的方向追蹤，當接近發出腳步聲的人時，對方也聽見了九號的聲音，當場調頭逃走。
九號一個箭步衝上前，抓住潛藏於陰影中的人。
「哇啊啊！」
人影發出驚叫，九號將他拖到燭光下一看，卻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一張臉──穿著國中生制服，稚氣未脫的紅髮少年滿臉驚恐，對上近在眼前的恐怖防毒面具時，更嚇得眼淚都被逼出來了。
「系氏？」
「不、不要抓我！你找錯人了，我不是系氏，我叫弓弦，我叫紙‧弓弦！」少年惶恐地邊掙扎邊急忙解釋。
少了九號熟悉的囂張氣焰，少年有的只是怯懦的表情。這樣看來，簡直就像在欺負他似的。
「那個、先生你真的抓錯人了，我不叫系氏，不是你要找的人。」
這名系氏並不認得九號，但即使少年辯解求饒，九號也沒放開他，噩夢中的愛麗絲在追殺系氏自己，因此把她們的目標留在身邊是最保險的。
只可惜找到人，九號也不確定接下來該怎麼處理？那些愛麗絲是屬於「系氏」的一部分，他總不可能開槍射殺愛麗絲。
無視少年在持續懇求，九號扯著他在掛滿畫的大廳裡尋找通道，順便找找有沒有鴿子的蹤跡。
少年見遊說一點用也沒有，對方甚至還無視他，因此漸漸認命地安分下來。
此時九號聽見空間又出現另一道怪聲，然而趁他分神之際，少年馬上用力擺脫九號轉身就逃，怎知才跑沒幾步腳就打結、摔了個狗吃屎，整個人狼狽地大字形撞到地面，想爬都爬不起來。
九號皺起眉，正要上前將他拎起，愛麗絲發出的尖銳笑聲便突然從上方傳來。
「嘻嘻嘻嘻～」
少年抬頭一看，愛麗絲從牆上高掛著的畫像中探出半個身體，雙手高舉著榔頭，以高速朝他跳下。
他往旁邊一翻，千鈞一髮躲過了炸彈般的攻擊。愛麗絲的榔頭撲了空、搥碎地板，但這次擊殺目標就近在咫尺，哪都躲不掉，她迅猛地一甩榔頭，往少年的腦袋狠狠敲下，準備炸出煙火似的腦漿。
「唔！」
少年嚇得動彈不得，只能反射性緊閉雙眼，但一道影子掠過他上方遏阻了攻擊。
九號即時抓住愛麗絲揮下的榔頭，與女孩僵持在半空。精調細琢的陶瓷娃娃面容正對在九號眼前，照鴿子的說法，這些愛麗絲也是系氏，因此他試探性地喊道：「喂、系氏，清醒的話就回答我。」
可惜眼下的愛麗絲雙眸中只有瘋狂的色彩，根本無法對話。不管是系氏，或是這些愛麗絲，在這裡都只是那名隱身於幕後的噩夢之主麾下的分身。
她見無法與九號分出一個高下，立刻往後跳開，一溜煙潛入畫框之中。
暫時解除危機，九號要拉起少年，卻看見他嚇得渾身發抖，在地上縮成一團。
嚴格說起來，國中時期的系氏還不是九號認識的那個暴衝搭檔，一個普通的孩子如此膽小是很正常的事，因此九號沒再以嚴峻的態度對待他，改在少年身旁彎下腰，伸手將他扶起。
然而受了驚嚇的少年看到什麼都表現出惶恐的模樣，就連看見九號朝他伸手，都嚇得往後彈開。
九號沒說什麼，而是沉默地解開頭後方的扣環取下防毒面具、露出隱藏的容貌後，才再次朝少年伸出手，邊說道：「你可以叫我九號，我是來找你的，並沒有認錯人。」
本以為軟化態度少年應該就會配合了，不過這次對方卻是在不同意義上被震懾住。
在少年面前的是一張與防毒面具反差極大的俊容，完全無法把面具和面具下的兩張臉連結在一起，甚至讓少年一時看到呆住，他從沒見過長得這麼好看的人。
「呃……是、是這樣嗎。」少年依然感到懷疑，但在這個空間裡兩個人同行總比落單好，因此他稍微鬆下戒心，藉著九號的手從地上爬起。
九號點了下頭，沒有多做回應，看少年站起後也不管對方吞吞吐吐想發問，不再花心思搭理他，自顧自警戒周圍。
愛麗絲能夠自由出入畫框，靠著畫作裡的空間來移動，因此她便可能從四面八方任何角落冒出來，畢竟這裡是她的世界，愛麗絲的意思就是一切的邏輯與道理。
九號上前觸摸愛麗絲離開的那個畫面，但九號的手穿不過去，他嘗試周圍其他的畫作也一樣，只有愛麗絲能夠穿梭其中。
沒有辦法可行，九號只好在空間裡尋一尋其他線索，這時卻感覺到一股緊迫盯人的視線。
「怎麼？」他轉向從幾分鐘前就猛盯著他看的少年問。
「咦、耶……我不是故意的，抱歉。」少年趕緊把視線移開，但偷瞄見九號板著臉，以為對方在生氣，因此趕忙怯生生地解釋：「就是……你長得這麼帥，為什麼要把臉遮起來？」
「……」
這隻猴子不管幾歲都是這種調調嗎？九號腹誹道。
哪個時期的系氏說話都相當直白，而且還直得近乎不經大腦，完全不考慮說出來之後，回答的人會不會覺得尷尬，不過換個方向想，這卻也能夠被稱之為坦率。
系氏雖然說話蠢了點，但是卻不曾帶有惡意，也沒有任何矯揉造作的心機。再說若不是系氏這種個性的話，他恐怕也不會和對方產生交集，而是一直維持著「樣本」與「看守者」的關係。
他知道少年只不過是直率地稱讚他的長相，可惜九號自幼就對自己的臉沒有任何好感，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少年。
「可以不回答嗎？」
這句是九號極盡所能，想出除了無視對方之外，最妥善的回答方式。
「當然、當然可以！你不想說的話也沒關係的。」少年頓了下，接著補道：「請問……那我可以繼續看你的臉嗎？」
「…………」九號這次沉默得比上次更久。
到底是要吃什麼長大，才能養出像系氏這種個性坦率卻欠揍的孩子？
幸好這次在他絞盡腦汁想出回答的方式前，愛麗絲正好阻斷這一切。金色的頭從柱子上的畫框冒了出來，九號迅速衝上前揪住那個女孩，將其壓制在地。
「咕哇啊啊、呀呀呀！」那隻愛麗絲發出了怪叫，但聲音卻令九號熟悉，他低頭仔細一看，才發現自己抓到的是鴿子。
「嘖。」他咂聲嘴，放開鴿子。
「嗚～好痛喔，白白欺負人家……」
鴿子委屈地爬起，抬頭看見躲在九號身後的少年，馬上大叫道：「是小系耶！」
聽見愛麗絲模樣的女孩朝他大喊，少年戒慎恐懼地縮回九號身後。
「咕？」
鴿子並不知道在這裡的系氏沒有與他們相處的記憶，因此也不懂少年為什麼要躲她，只顧著好奇地往前湊近。
九號擋下鴿子，現在情勢已經夠混亂了，為了省去那名少年問東問西的局面，乾脆讓鴿子閉嘴少一事，剛好他也想到了突破僵局的方法。
異變成愛麗絲的系氏雖然身為蛀書蟲的宿主，掌控權絕對比任何人都大，但鴿子畢竟也是愛麗絲，在噩夢中當然擁有控制權，既然身為人類的九號無法進入畫中，那麼交給同類來處理不就行了？
「妳能進入畫裡吧？去把另外一個系氏抓出來。」九號不由分說地對鴿子令道。
「欸～」鴿子發出了不情願的聲音代替抗議，然而脫下面具的九號卻以再明白不過的銳利眼神脅迫。
鴿子本來就相當懼怕擁有斷頭臺的九號，因此被狠狠一瞪，便驚慌地抿起嘴巴乖乖照辦。
「裡面什麼都沒有哇，進去很無聊耶。」發出了不滿的咕嚕，但鴿子還是鑽進畫中。
看見陌生的愛麗絲順從九號的命令，身後的少年不免產生了許多疑問，然而他打探似地瞄向九號，卻被那張不近人情的冷臉逼得打了退堂鼓。
藍眸也轉向少年的方向，俯視底下那雙欲言又止的眼神，九號沒來由地感到熟悉，因為系氏每次想問問題時，就是這種神情。
「想問什麼？」已經被那種眼神騷擾成習慣，九號妥協地脫口問。
「咦……」沒想到對方竟然允許他問問題，少年先是驚訝了下，原來眼前的男子並不如他想像中那麼冷酷，於是他抓緊機會問：「我從剛剛就一直想問，你說你沒找錯人，但是為什麼是我？」
「因為要阻止你殺掉你自己。」九號沒有任何隱瞞，簡潔扼要地直接回答，不過這答案只讓少年的疑惑倍數增長，變得更加困惑。
可惜在少年再次開口詢問前，鴿子的出現搶先一步切斷話題。她忽然從九號旁邊的畫布裡探出半個身體，嚇得少年不由得又縮起肩膀。
「白白～人家找不到，不想找了啦。」
「不准。」
「咦咦咦！」
不理會又想抱怨的鴿子，九號直接按著鴿子的腦袋，將她壓回畫框裡。鴿子與九號的手掌僵持幾秒，最後仍因為害怕斷頭臺的氣勢而認輸，不甘心地嘟起嘴潛回畫中。
少年在一旁看著，頭上是多到數不清的問號，然而不待他追問，四周忽然傳來一陣又一陣飄忽不定的嬉笑聲，那聲音在大廳裡迴盪，讓人無法鎖定是從哪裡傳來。
肯定是那名愛麗絲搞得鬼，她在畫布裡的世界東竄西逃，也難怪鴿子會抓不到她。
「嘻嘻～」
聲音突然逼近到系氏身側，九號迅速回頭，果真看見愛麗絲正要從少年身旁的畫布衝出。
九號趕緊將少年往後拉開，本以為會遲一步、被愛麗絲攻擊，但沒想到愛麗絲卻在躍出畫框的同時，發出「嘎呀！」的怪叫聲，並且重重地往地面趴下去，像是被人從後方撞出來一樣。
鴿子從後方探出頭，「咕？人家剛剛踢到什麼啦？」
──愛麗絲真的是被撞出來的沒錯。
九號無言地上前抓住愛麗絲，沒料到居然會以這麼扯的方式捉到目標。
愛麗絲瘋狂扭動想掙脫，從她身上掉出了一封沒封口的信，信輕盈地滑落到少年的腳尖前，裡頭的卡片也從信封滑出了大半，不過說是卡片，怎麼看都像是一張撲克牌。
「嗯？」少年沒多想，憑著一股好奇將信撿起來。
就在他指尖觸到撲克牌的瞬間，地面頓時綻發出強光，不到一秒的時間就將少年吞噬掉。
「唔、啊啊──」這時，九號架住的愛麗絲也發出慘叫，化作沙塊潰散。
若要說死亡，愛麗絲的情況比較符合，而少年則像是被傳送到其他地方。
即使噩夢是一個毫無常理與邏輯的荒誕世界，也一定存在著某個遊戲規則。九號推測，這個世界的規則就是愛麗絲追殺系氏，系氏則得取得愛麗絲身上的信。先殺死或先搶奪到的那一方就獲勝，輸家必須賠上性命。
上一個樹下的系氏就輸了，而這次則是愛麗絲敗陣，化成一堆沙塵。
『原來如此。』
雖然九號不知道這條遊戲規則最終將通往何方，但總算是讓他找到推進噩夢深處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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