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靈是武林史事記載人,林家五姑娘林淺色身為書靈,常要奔走於江湖各地,難免會遇到各種奇怪的事。可最離奇的是……長輩居然要她嫁給一把破劍。據說這把劍曾救過她,宿命所歸。
於是林家五姑娘百般不願出嫁了……可誰想,這把劍竟然會變成一個俊朗男人……
作者簡介:
一枚銅錢
女,生長於南方小鎮,就學於花城。
個性迷糊,愛宅愛吃愛吐槽,文學之路堅持以一步一個腳印為原則,絕不劍走偏鋒。
2012年開始創作第一部作品,迄今為止已創作二百五十萬字以上言情作品。筆下人物賣得了萌耍得了二,玩得了小清新走得了重口味。
以填坑為己任,以治癒為目的,較擅長玄幻治癒系萌寵文。
此生有三願——家人健康、筆耕不輟、吃遍天下。
章節試閱
第一章 初嫁
巍峨的翠峰山,瀰漫著常年不散的皚皚霧氣,從山腳下望去,看不到峰頂,更不會知道上面發生何事。
華山和衡山開宗立派以來,皆以劍術威震武林。每每提及精湛劍法,便以這兩派為例,為人津津樂道。但一山難容二虎,名聲亦是如此。在武林,名氣越大,投入門下的弟子便越多,是以單憑這點,便讓人不能拱手相讓天下第一劍的名號。
若是文人相爭,必定是吟詩作對,稱之文鬥。那在江湖上,豪傑相爭,便是以武功取勝,俗稱武鬥。
而華山和衡山,便在這翠峰上進行武鬥。
這裡山路十八彎,叢林遮蔽,若是不熟悉這座山的倒霉蛋,一定會在裡面迷路。
而我就是那個倒霉蛋了。
我站在山腳下,仰望那躲入雲中的山崖,再看看自己身上被灌木叢刮破的衣裳,搖頭歎氣,「打就打嘛,還跑到那麼高的地方去,打個半死不活了還得下半天的山,智商堪憂啊。」
迷路事小,做不成記錄才是大事。好不容易從山路折騰出來,終於是尋到一面峭壁,如果是對我幾個哥哥姐姐來說,腳尖一點,輕功施展便飛身上去了,不過誰讓我的武功半吊子,輕功也差得讓人不忍直視,於是我只能……爬!
書靈,負責記載武林往來之事。由我們林家代代相傳,備受武林尊重。因每日奔走各地,書靈的武功即便差點沒關係,但輕功必定要極好。若林家前輩敢說自己輕功第二,那江湖無人敢稱第一。
不過我是個例外,唯一的一個例外。
不過好歹是摸爬滾打順著藤蔓爬上來了,還好沒開打。
如今這翠峰山上,站了數十人,除了華山衡山兩派人馬,還有數位武林前輩,圍站在一旁,而他們所注視的地方,只站了兩人。
放眼看去,一位是華山掌門,一位是衡山掌門。
此時正是正午,山頂的霧氣散了些,薄霧飄渺,兩位掌門衣袂飄飛,又各自提著上好的寶劍,劍鞘生輝,乍看之下還以為是什麼仙人途經此處。
一旁的老者清了清嗓子,音如洪鐘,「今日華山與衡山兩位掌門在此切磋技藝,不動生死,點到為止。」
輕風頓止,氣氛登時肅殺。兩派的門下弟子下意識往後退了退,兩人比試的地方顯得更加空曠。
「嘶。」
兵刃擦鞘而出的聲音飄蕩在這一片霧靄中,兩柄鑲著明珠寶石的劍砰的一聲激鬥,好似寶玉碎在地上的斷裂聲,聽得旁邊老者捋著鬍子點頭低喝,「好劍。」
我忙從一側的布袋中取出一個本子和一隻筆,往筆上呵了呵氣,化了些墨汁,翻了幾頁,疾筆揮之,朗聲道,「盟元九年,華山尹掌門與衡山丘掌門於翠峰山頂大戰。」
眾人齊刷刷的把目光砸了過來,終於是看到我了。
「尹掌門力漸弱,以氣凝於劍峰,欲以深厚內力取勝。」
剛念完這句,那華山弟子便走了過來,沉聲道,「書靈姑娘,我家師傅劍法比那丘掌門更勝一籌,又何須以內力壓敵!」
我抬頭看了看他,正色,「尹掌門每每遇到丘掌門劍招,皆以退為進,招招遇險,聚氣於劍鋒,才勉強與他平手。」
他甚是無奈,立在一旁。
我呵了呵,化墨,提筆,「丘掌門劍法精妙,奈何對方處處以內力壓制,氣勢大減。」
話還未落,衡山弟子一聽,怒走了過來,「書靈姑娘,我家師傅明明佔得上風,妳若這般胡寫,日後讓人看見,真以為是我衡山不比華山該如何是好!」
我眨眼說道,「比武之事有輸有贏嘛,而且我也沒說你家師傅會輸呀。」
「我家師傅自然會贏,妳且這麼寫就是。」
那華山弟子一聽不服氣了,扯著嗓子道,「你們衡山未免欺人太甚!書靈姑娘,這一戰必定是我家師傅完勝,速速寫去。」
「我家師傅會勝!」
「我家師傅會勝!」
那兩大掌門還在比試,這邊就吵了起來。
也不知是他們聽到這裡的動靜,還是一時難分勝負,雙雙停手了。我正要記下,剛在爭吵的兩派弟子,竟然開打了。
我往後一躍,退了三丈,撓頭看著眼前混戰的景象,蹙著眉,靈光一閃,提筆念道,「兩派掌門武藝精湛,難分上下,門下弟子不知何故,廝殺混鬥。翠峰比武切磋,遂成兩派群鬥。」
我抬頭看去,大家的臉都黑了……只是書靈的職責在此,必須將所記的──念出,免得眾人以為我們書靈在裡頭胡亂寫。
只是眾人目光已近逼視,我嚥了嚥,又退了一步,朗聲道,「動我者,必定要倒霉三世,禍及子孫。」
話一出,眾人果然不再怒視我,轉而專心廝殺去了。
江湖有言,白蓮算你三更死,佛祖觀音難還魂。
而剛才那句話,便是江湖赫赫有名的神算子白蓮替我掐算的天命,是以江湖中人多多少少對我有些顧忌,也或許是我未做惡事,林家勢力又遍布齊州城,他們不敢動我罷了。
現在兩派弟子皆是提劍相向,混戰一片,看得一旁五位前輩搖頭歎氣。我瞥了一眼,提筆道,「華山、衡山相爭,武林前輩佇立圍觀,負手長歎。」
五人一聽,臉色變得難看。我微微望天,人家打得要死要活你們幾個德高望重的老傢伙竟然不插手阻攔真是枉為前輩啊!
五人相覷幾眼,飛身上前,欲阻止此番惡鬥。那兩位掌門也是喝聲住手,無奈弟子數十人兵刃呼聲太大,將他們二人聲音淹沒殆盡。
久戰不停,惹得幾人也煩躁起來,尹掌門大喝一聲,想以內力衝開惡鬥的弟子,一時逼得近身的人橫飛出去。丘掌門一見門人被橫掃,怒吼舉劍,也傷了幾個華山弟子。
五位前輩忙上前阻攔,竟被飛來的劍氣刮了一道,怒起,加入廝殺大隊中。
看著面前的滾滾沙塵,我立在一旁,坐等結果。
書靈不能殺人,也不能救人。我們世代的職責,便是以旁觀者的態度去還原這個武林史事。
正看得無趣,那懸崖邊上,又撲騰飛起一人,似凌空而起,腳上只點著飛濺的塵沙,便又邁開了三、四丈,輕功實屬上乘。
我一見那玄色衣裳的男子,忙迎身而去,「三哥。」
見他身上不染半寸藤蔓青綠,我頓時感慨難怪外人說林家三公子是十九代書靈中輕功最厲害的一個。
三哥瞥了瞥另一邊的大戰,挑了挑眉頭,佯裝沒有看到,「小妹,爹爹讓我找妳回去,有急事,這邊就交給我了。」
我皺了皺眉,「什麼事,這麼急。」
他笑了笑,湊耳說道,「成親。」
我愕然,「成親?和誰?」
三哥彎了彎眉眼,「踏雪劍。」
我差點摔倒,驚悚道,「哈?劍?」
快馬加鞭往家裡頭趕,不是為了要嫁人,不,嫁劍,而是要去阻止長輩稀奇古怪的決定。
雖然林家長輩開化,但是開化到這種地步,還是讓我大吃一驚。而且那踏雪劍,在我年幼之時就供奉在了祖祠中,活人跟劍成親,我一口血差點沒吐出來,真是虧長輩想得出來。
林家是書靈世家,十九代傳人一共有五個,我最小,雖然資質甚差,但長輩們倒對我們五兄妹沒有偏頗。如今突然做出這麼個決定,必有蹊蹺。
大門敞開,福子正拿著掃帚哼著小曲掃門前落葉,我駕馬而奔,眼見著要撞上去,他抬頭看來,急忙踮了踮腳尖,拖著掃帚隨風後退一丈,苦著臉道,「哎喲,我說五小姐,妳騎馬悠著點,萬一撞了個大嬸,還不得從街頭把妳罵到街尾。」
我下了馬,把韁繩交給他,「以你的輕功怎麼會被追風嚇到,更何況,追風才不會真踩了你,不然誰給牠餵糧草,是吧。」
福子輕輕拍了拍馬脖子,「追風啊追風,你怎麼會攤上這麼個沒良心的主。」
不等他跟馬共鳴完,我已經小跑了進去,前院前廳都不見長輩們,縱身一躍,上了屋頂,踉蹌兩步站穩,放眼望去,尋到他們身影,腳上生風,往那邊躍去。
未等我靠近,便遠遠聽見六叔的聲音。
「好茶需好水,八分茶遇十分水,味道可昇華至十分。其中以山泉水為最,如今這水便是我尋了八日,在深山中取回的活水,用之泡茶,不但口感細膩,也更加甘甜。」
六叔是個閒雲野鶴的人,從他做書靈開始便細膩的像個文雅書生,但在我看來,卻活得過分精緻。不做書靈之後,就更是養尊處優。
我腳踩屋簷,躍身而下,剛站穩,那瓦上沙礫便隨身落下,簌簌撲哧落了一桌。還未細看,六叔已是愕然張嘴,滿目的水光,顫聲道,「我花了八天時間才打回來的山泉水……刮破了三件衣服,跑爛了兩雙鞋才在深山裡找到的一眼清泉啊。」
我眨了眨眼,默默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訝異道,「六叔,你去深山還帶那麼多衣裳鞋子,去了竟然只打了一壺水回來。」
他淒涼道,「我不想見妳……我不想見妳……」
「六叔……」
「不要跟我說話……」
我乾笑兩聲,轉身喚道,「爹爹,娘。」
娘親已是十分高興,稱讚道,「老三辦事果然快,老五可聽妳三哥說了成親的事?」
我忙問道,「娘,為什麼要我嫁給踏雪劍?」我面色變了變,艱難道,「難道它其實是一把曠世名劍,現在魔性大發,要我去中和一下它的戾氣?」
爹爹扯了扯嘴角,「以後妳七姑姑來的時候,不許再收她那些奇奇怪怪的神鬼之書。」
「不是因為這個緣故嗎?」我皺眉,搖著娘親的手,念著,「娘,小五不嫁,你們怎麼忍心讓我嫁給一件兵器。」
娘親撫著我的手,歎道,「老五,這裡面有一個很長的故事。」
我立刻豎起了耳朵。
「當年……它曾救過妳一命。」
嗯,然後……沒有然後了,我無奈至極,一定又是娘親覺得話說到這便夠了,我只好去搖六叔的手,「六叔六叔,告訴小五吧。」
他白了我一眼,思索片刻,才說道,「當年大哥大嫂帶著還在襁褓中的妳出遊,遭人暗算,不幸遺失了妳,後來在崖底找到妳時,妳的身旁,躺著一柄劍。大哥將你們帶回林家,只當那劍是找到刺殺之人的線索放在兵庫中。
誰想一日雷鳴閃電,妳嚇得大聲哭喊,等我們趕回房裡,妳已經不哭不鬧,竟然在把玩那劍。而更奇怪的是,兵庫根本沒有被打開的痕跡,妳尚且連路都不會走,更不可能自己跑去取的。」
我聽得心裡發寒,在這七月天裡脊背都滲出了細汗。六叔……其實這是一個……鬼故事吧……
娘親接話道,「後來妳七姑姑幫妳掐算天命,說妳命中與這劍有緣,到了碧玉年華,必須與劍成親,方能安然度過浩劫。再過兩天,妳便十六了,自然要替你們操辦婚事。」
我苦聲道,「可你們不是老說七姑姑是神棍嗎?」
娘親擺了擺手,「再後來,智通大師前來拜訪,也說了同樣的話,於是我們就將劍供奉在了祖祠,並依據智通大師留下的詩句,替它取名為『踏雪劍』,準備等妳長大成人後,與它完婚。」
我自幼喜歡奇門遁甲之事,聽娘親六叔說了這些,倒是半信半疑,但是又想不出其他要自己嫁給一把劍的理由。不禁悶聲道,「可是小五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娘親大吃一驚,「誰?」
我面上一紅,「不說。」話落下,見娘親眼眶已紅,心中一疼,輕柔了音調,「娘,別擔心小五,就算不嫁,也不會有事的。」
娘親不答,提著袖口往臉上拭淚。我越發愧疚,那劍出現的蹊蹺,從兵庫出來更是詭異,而且自己最相信的七姑姑和那聞名江湖的智通大師也留下同樣的預言,讓人不得不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想法。
猶豫了數日,每每見到爹娘一臉神傷,心中便不忍。
可又頗不甘心,轉念一想,嫁給那劍,即便外人知曉,也不會真將自己當作已成親的人吧。那我日後再見了那翩翩公子,也還是可以許了芳心的。更何況,也根本不會有夫妻之實,無論是身,還是心,都是完完整整。如今要的只是一個形式,讓長輩安心而已。
這日娘親又過來,拿帕拭淚,「小五,妳就嫁吧,萬一真有天災傷了妳,妳讓娘怎麼活。」
「娘……」
「罷了,還是讓娘難過死吧。」
「娘!」我也甚是苦惱,小心問道,「要是躲過這一劫,我還能再嫁嗎?」
娘抬眼看了看我,「自然是可以的。」
我想了半日,深吸一氣,定了定神,說道,「我嫁。」
我們林家雖說只是個單姓世家,但本家歷代都住在齊州,因此這齊州城裡,走個五步十步,都可碰見林家人。
宗主要嫁女,林氏家門前都擺上了大紅燈籠,樹上也都繫了條紅綢帶,一夜之間,齊州已是紅妝鋪城,處處呈現喜慶之氣。
雖然大家看起來都很高興,但是唯獨我這當事人,卻是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如果被人議論自己的相公是一把劍,還是一把普通的破舊長劍,誰又能高興得了。
我在寅時便起了身,瞇著睏極了的眼讓喜娘折騰,撲粉抹胭脂,畫眉點紅唇。如果嫁給一把劍都這麼累,以後要是嫁人還不得去了半條小命。
終於是把臉上忙完了,那喜娘笑道,「新娘子真是個美人兒。」
一旁的婢女說道,「我家五小姐本來就是個美人,這一妝扮,更美。」
我忽然想起兒時問娘親,為什麼叫我淺色,聽來毫無寓意般。娘親想了半晌,說道,「因為妳剛出世時,妳二姐抱著妳,說老五真醜。」
……喂,剛出世的嬰兒都是皺皺的,醜得不行吧……
「然後妳三哥就說,就算老五不是個絕色,也一定長得不差。所以後來妳爹想名字的時候,我就說,那就叫淺色吧。」
我想到這,撲哧笑了笑,娘親取名字也真是隨意。
笑音未落,喜娘又是喜聲道,「瞧瞧這新娘子,害羞了。」
我抿嘴不笑了,手上已被她塞了個大蘋果,耳邊叮囑,「入了洞房後,方可放下。」
……肚子已經咕嚕一聲,能吃掉嗎……
當然是不能。
跨馬鞍、過火盆、柳葉水,喜娘說什麼,我便跟著做什麼,喜帕蓋在頭上,也看不見有多少人。
直到那一聲「一拜天地」驟然響起,我才驚覺,看過數十次婚嫁,如今的新娘,竟是自己。
一拜而下,紅鞋面上那金線勾勒的牡丹映入眼眸,分外刺眼。
三拜而下,已從一個姑娘,變成一把劍的娘子,心中微微苦澀。
「送入洞房。」
從那喜帕縫隙看去,房內的紅軟被上,也放著蓮子、花生、桂圓這些吉利東西,象徵性來鬧新房的人出去了,我坐了一會,不知哪吹來一陣風,大紅喜帕飄落在地。我眨了眨眼,往一側看去,終於是看到那踏雪劍了。
劍還未出鞘,如之前所知道的那樣,極是普通,若放在兵器庫中,也毫無出彩之狀。我撫著偏鴉青色的劍鞘,冰冰涼涼,還有些扎手。拔劍一看,劍身更是平常,連那利劍的一絲光澤也沒有。
我想要是別人砍它一刀,會不會攔腰斷掉。想到這,微微握緊了劍,念聲道,「劍啊劍啊,我雖然嫁給了你,但是你千萬不要真的把我當娘子。我已經有心上人了,所以我不是你娘子,你也不是我相公。」交代性的說完這話,已打了聲呵欠,實在是睏了。
屋內紅燭光點搖曳,清風緩緩飄捲在屋內,吹得紅帷幔輕拂。
我悵然若失的看著屋內景象,歎了一氣,捲了被子睡下。
早上醒來,睜眼便看到踏雪劍,我伸手撫著劍身,即使是在被窩藏了一夜,還是涼得很。起身換下喜服,洗去臉上的胭脂,對鏡挽髮的時候手指頓了頓,仍是挽了個少女髮髻。
推門出去,伸了個長長的懶腰,便跑到武場晨練。
我們有晨練的習慣,從做書靈以來,就沒有缺過一日,風雨不改。是以林家弟子即便武功不濟,體魄之好,也遠勝於其他門派弟子。
林家人沒有慣用的兵器,刀、劍、槍、矛、戈、戟都有人使用,連那些旁門左道的兵器,用了也無妨,只要順手即可。
而且我們以輕功聞名,雁過無痕、水上飛、浮光掠影這些江湖上所聽過未聽過的絕頂輕功,都可以在林家找到。
我沒有兵器,輕功也只能是勉強在屋頂飛奔。不過每日晨練的習慣不變,身體倒不差。
晨練結束,娘親便把我叫住,「老五。」
「娘。」
娘親將一個月白色的長布袋放在我手上,看了看我頭上與往日無異的髮髻,沒有責怪什麼,笑道,「娘給妳縫製的,以後出門,把踏雪劍放在裡頭,背在身上吧,好保妳平安。」
我點頭,「嗯。」
回到房裡,將劍放入布袋中,背在身後,在胸前綁上長帶,往鏡子裡照了照,倒添了一分英氣。但再往身上掛上那放本子的小布袋,卻顯得滑稽了。我苦著臉左挪挪右挪挪,還是怎麼看怎麼彆扭。
如果我有三哥的本領,過目不忘,回到家裡再尋紙筆記下,那該多好。無奈的歎了一氣,便往前院蹦達去了。
下人見了我,打著招呼,「五小姐好。」頓了一下,又彎了彎身,「五姑爺好。」
我……
走到廊道,見三哥進了前廳,我思索一下,也跟了過去。
「問鼎大會下月初一便要開始,各路英雄豪傑三教九流都會前去。」爹爹拂了拂熱氣蒸騰的茶水,說道,「老三你去。」
我探頭看去,見他視線看來,轉身想走,那郎朗如鐘的聲音便在後面響起,「老五也去吧。」
我無奈應聲,「噢~」
問鼎大會是三年一度的武林盛會,到那天各門派都會齊聚一堂。表面是為武林和諧美好的未來共同奮進,實際上只是各大門派炫耀本門財力勢力以及實力的日子。
所以我不喜歡去那種地方,而且,那人也不會去吧,他素來厭惡這種又熱鬧虛偽的場合。
收拾好包袱,跨上馬,三哥笑道,「妹夫也去。」
我鼓著腮抗議道,「三哥,不要打趣我。」
他朗聲笑了笑,又說道,「七姑姑和智通大師都是武林先知,他們說的話,還是信的好。」
我思索片刻,問道,「三哥,那以後我還可以再嫁人嗎?」
他微微皺眉,「小妹有意中人了嗎?」
我收回視線,拍了拍追風的脖子,「走吧。」
崧嶺鎮臨近揚州,此時正是七月天,天氣酷熱。
能在荒郊野嶺的地方看到茶棚,即便簡易,也讓人欣喜不已。
我把韁繩繫在樹上,抹去額上的細汗,喚小二上了一壺茶,在這草棚下,總算是涼快了許多。
剛斟滿兩杯茶,便見不遠處的樹後,一個男童朝自己招手。我往身邊看了看,又看向他,確定他是在叫自己。
三哥已去前頭跟小二買乾糧,我起身跟了過去。
不等我靠近,那男童已經跑開了,我皺了皺眉,見他跑遠了又停下來,似乎在等自己。未有多疑,快步追上去,進了叢林中,卻不見他人,倒是看到地上趴了一個人,一個滿身是血的人。
我忙蹲身下去,伸手探他鼻息,手未縮回,突然被他抓住手腕,轉臉過來,已是滿面的刀痕劍傷,血跡斑斑,「姑、姑娘……」
我定聲道,「你先別說話,我帶你去找大夫。」
「不……」他氣若游絲,手上的力氣卻大得嚇人,「求姑娘,幫、幫我送一封信。」他一手從身下拿了信,也不管我是否願意,已放在我手上,這一放,立刻鬆了一氣。
我看了看那已經染了些許血珠的信封,說道,「我先幫你止血。」
他驀地放開手,喉中似含了血,「請姑娘,把這信,帶給……」他哇的吐出一口血,嗓子咯吱了一字,那音調也模糊了,「……公子。」
尾音落下,人已經歪頭死了。
我傻了眼,帶、帶給什麼公子?大公子二公子還是某某公子。喂,不要卡關鍵啊,能不能多說兩個字再死!
答案是不能,鼻息全無,已不會復生。我像蘑菇一樣蹲在旁邊,拿著信不知如何是好。
我探手在他懷中搜了搜,取出一塊木牌子,看見上頭大字,心裡咯噔一下,「平定王的家丁。」
平定王景堯原本是開國將軍,後來自動請辭,卸甲歸田,先皇賜福,封為平定王。
但這不是重點。
平定王后來娶了心夫人,生下夜公子,但不知何故夫妻感情生變,心夫人便帶著夜公子離去。過了一年,平定王又娶了江湖女俠鶴夫人,生下玉公子。但後來鶴夫人又帶著玉公子回到江湖中。
如今兩位公子各自接掌其外公家業,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兩大門派。
但這仍不是重點。
平定王的家丁出現在這裡,那也就是說,可能玉公子也在附近。
人如玉,卻更勝玉一籌。
是以江湖稱他為玉公子。
不對,這依然不是重點啊!
前日聽聞平定王離世,留下富可敵國之財,因兩位公子早早就隨母親離開景家,朝廷也不知平定王選定哪位公子繼承爵位和封地。而今這信,或許是平定王留下,說不定,裡面便有提到此事。
玉公子和夜公子在江湖上門下弟子眾多,若信裡真的有說讓誰繼承,恐怕要掀起風雨。
我現在拿著它,這家丁又被人殺了,那我就處於極危險的處境中。
如果把信留下,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萬一信中內容被人篡改,或者藏起來,那我必定是闖禍了無疑;但如果收起來,被人懷疑我期間作假,也百口莫辯。
只是如果真是平定王生前定子嗣這麼重要的事,他也不會如此草率弄出個容易讓人修改的信件吧。
想到這,我把信收好,聽到三哥喚我的聲音,從叢中跳了出去,這件事,不能讓三哥知道,一人有危險便好,絕不能兩個人都陷入困境中。
到了崧嶺鎮,已過了十日。離問鼎大會還有十七日,但鎮上的街道酒樓,到處可見持刀佩劍之人。
我們牽馬而入,尋了個客棧住下。
江湖兒女本就不拘小節,即便是在房內,也能聽到臨近房間傳來的呼喝猜酒聲。只不過在烈日下行了那麼久,聽得心中有些煩躁。我放下包袱,取下劍,觸手去摸,冰冰涼涼,在這酷熱中倒很舒服。我貼臉上去,鼻尖嗅到微微寒氣,睜眼去看,那劍鞘仍是破敗,但比起十日前看來,已有些不同。
除了那寒氣,又說不上有其他變化。
我拔出劍,寒光入眼,劍身已映上自己的臉。我嘀咕道,「難道你真的有靈性嗎?還有,你真的救過我嗎?」
我自言自語著,耳畔似乎有微微輕笑聲。我眨了眨眼,手上握緊了劍,警惕的往四下看去,不見人。嚥了嚥聲,轉過身來,卻是撞在一個懷中,手上已是空無一物。
那微涼之氣迎面撲來,在這夏日中驚得我冷汗直落。
即使我不是高手,但是也不至於差到這個地步,連人入了屋內也不知曉。
抬頭看去,一個高大身影已經俯身而來,四目相對,清冷深邃的眼凝眸看來,笑道,「既然這麼怕熱,那就把我整個人都抱著吧,妳再亂蹭,我就該熱起來了。」
我愕然,逆天了……佛祖顯靈了……
見、鬼、了!
「小妹,小妹。」
輕聲喚來,我緩緩睜開眼,就見三哥滿目焦急的長鬆了一氣,「妳總算是醒了。」
我暈乎的坐起身來,接過他遞來的一杯茶水,一口飲盡,才回過神來,杯子一扔,抓住他的衣袖問道,「那人呢,他在哪?」
三哥皺眉道,「怎麼了?」他拍了拍我的腦袋,笑道,「中暑了嗎?慌亂成這模樣了。」
「不是。」我急聲辯解,「踏雪劍變成人了!」
三哥苦笑,指了指我身旁的劍,「它不是好好的在這嘛。」
我往旁邊看去,果真是靜靜放在一側,驚得我差點彈跳起來,躲到床尾,抱著被子盯著它。三哥拿起劍,細看了會,笑道,「若是能化人形,也好,那就真的能跟妳做夫妻了。」
我語塞,往那踏雪劍看去,分明沒有一絲異樣。我撓了撓頭,難道真的是在做夢。
三哥說道,「夜公子和玉公子都來崧嶺鎮了。」
我猛然回神,「玉公子也來了?他不是素來討厭這種熱鬧的武林集會嗎?」
「的確是,但是誰也不知道他們來的原因,夜公子住在鎮南邊的客棧,所以我想,」他笑了笑,「玉公子肯定是唱反調,要住在鎮北,只是還未入住。」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這同父異母的兩兄弟心不合,面也不合,明明自小就沒有一起生活過。
我說道,「鎮上的店老闆現在肯定已經在想著法子讓他住進自己的客棧來。」
玉公子素來喜靜,面子又大,如果他能入住,那在這龍蛇混雜的問鼎大會前,客棧都能平平安安,絕無人敢造次。更何況,他揮金如土,請了進來,便等於是供奉了一個財神爺。
三哥笑道,「玉公子實在是個聰明人,他進了鎮北,便放話,若是他的馬車停在何處,便住宿於此,這樣一來,倒不會得罪於人。」他托腮想了想,饒有興趣道,「你說如果馬車停在一位剽悍的大嬸門前,他會不會住進去。」
聽到那翩翩公子被他打趣,我鼓了鼓腮,起身穿了鞋,說道,「他會住在迎客松的。」
「我現在去一趟鎮南,妳留在鎮北。」
「嗯。」我撲騰撲騰的跑了下去,見小二在四處斟茶倒水,跑前去將他攔住,「小二哥呀,你想不想玉公子住在這?他可是會打賞很多錢的大主顧哦。」
小二「嘁」了一聲,抬了抬下巴,「妳看對面那天客居,鑼鼓鞭炮都擺上了,就等著馬車過來。我們這迎客松怎麼比得過他們,掌櫃都放棄了,我瞎湊什麼熱鬧。」
見他要走,我忙拉住他,正色道,「我教你個辦法,馬車一定會在這停的。」我附耳過去,說了一番,又把一錠銀子交給他,「跑腿錢。」
小二見了手裡的錢,終於是笑開了,緊拽在手裡,「姑娘放心,我一定照辦。」
我點了點頭,又跑回樓上,站在欄杆上眺望,不見馬車,腳尖一點跳上屋頂,四下瞅去,視線被各處屋頂遮蔽,哪裡還看得到半個人影。
耐著性子坐了下來,瓦片已被烈日照得滾燙,只好半蹲著。等了半個時辰,已熱得要被曬熟了般,才見一輛紫色頂罩、四面絳紫綢緞裝裹的馬車緩緩駛來。
看到那紫色馬車,心驀地跳了起來。
這是第二次見到它,上一次,是在十年前。
那玉公子,想必已經不記得我了。雖然記憶中的面龐已經模糊,但是那玉白色的身影,卻印刻在心底。
我握了握拳,手心已經沁出汗來,見那馬車已停在迎客松門前,心吊得老高,過了許久,略有些緊張的站起身,眼前忽然一陣青光藍光,腳下踩了個空,噗通的倒在瓦片上,滾落下去。慌得我伸手亂抓,指甲與瓦片刮出一道道刺耳的聲音,聽得我整個人都抖了抖。
幸而那屋簷結實,雙手緊握邊沿,身子懸在半空,往裡邊一晃,雙腳穩穩落在木欄裡面。
這一驚一乍的,頭反而不暈了,我晃了晃腦袋,不會中暑吧。
撣乾淨了衣裳,聽見樓道傳來腳步聲,抬頭看去,先映入眼中的,是那一身素白錦帛,和那白似玉無暇的俊美面龐。
玉公子微微偏頭,看了看我,視線卻未在我身上多停留,便進了屋裡。
那門關上時,小二已是拿著一片金葉子喜孜孜的出來,見了我,笑道,「姑娘,你那在門前撒黃豆的方法可真管用,那馬死活都拉不走。」
我勉強笑了笑,心不在焉,「玉公子長途跋涉而來,馬匹只能吃些青草葉子,進了鎮肯定餓得慌,看到豆子自然停不下步子。」
小二還在誇著,我已經進了自己屋裡,坐在床沿看著那面牆,伸手探去,一二三,隔了三間客房,卻好像隔了三座大山般。
當年我和二姐去看花燈,卻被人潮擠散,漫天飛雪被那大紅花燈映照的如連綿紅海,我坐在石階上哭,那玉般的人走過來,清舉的面龐在燈火下忽明忽暗,朝我伸手過來,笑得雲淡風輕,「跟我走。」
我一直記得,但依玉公子剛才的神色來看,卻是全然不認得我了。
也對,當時我才六歲,臉還沒長開,現在比起當日來,輪廓都已變了。
想到這,心裡才稍微好受起來。
我翻出本子,呵化了筆上的墨汁,提筆寫道,「盟元九年崧嶺鎮,舉世無雙玉公子入住迎客松。」
收起筆,正等著墨跡乾,背後陣陣涼意拂來,身體頓時僵住,這種冷意,怎麼似曾相識。不等我轉過身,那股冷氣已經裹來,耳背一股清冽氣息掃來,「舉世無雙玉公子……」
我驚得合不上嘴,顫顫偏頭,又是見到那男子,雖長得不似凡人,俊挺的五官和柔和的輪廓極為養眼,可這臉,分明就印刻著絕非好人四個大字。
如果是好人,又怎麼會跑到一個姑娘家房裡;如果是好人,怎麼會一臉似笑非笑,似在諷刺妳這愚蠢的小姑娘竟然連我出現都不知道的模樣!
我喉中已出不了聲,似有什麼東西梗住,下意識的一掌揮出,卻是軟綿無力,被他順著手背合掌握住,耳邊傳來含著笑意的低聲,「別亂動,妳再用力些,我的真身又要散了。」
……大俠,現在是誰壓制著誰,誰佔據上風啊!我瞪著眼,心裡一個咯噔,真、真身……我歪了歪腦袋,差點沒暈過去。
「踏、踏雪、劍?」我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幾乎要撐破喉嚨般。
他眼眸頓時一亮,笑意滿滿,「娘子好。」
……好你個頭啊……我努力試著爬出他懷裡,屢屢不得成功,「鬼……」
他正色道,「我是仙。」
如果說仙人都像他這麼一臉壞人模樣,我決定以後初一十五都不去燒香拜佛,還要把往年捐到寺廟裡的香火錢全都拿回來,再踢館子把寺廟都拆了,唔,然後暴打坑騙我說神仙都是好人的老和尚一頓。
「不要貼著我。」
他偏是不放手,探頭在我脖間,低聲道,「再過一會,我就能隨意化身了。」
林家雖開化,但還沒影響到讓我覺得與一個陌生男子貼得這麼緊密是件無所謂的事,雖然……他貌似是我相公來著……
剛在外頭曬得太久,頭有些暈,現在窩在這麼一個比冰暖些、比水涼些的懷裡,倒是舒服的昏沉起來。我掐了掐自己的腿,努力克制那昏昏欲睡之感,啞著嗓子說道,「劍啊……」
「叫相公。」
「……踏雪劍啊。」
他無奈道,「叫踏雪。」
「踏雪啊……要不我給你找把……」我憋了半日,肅色道,「母劍吧!」
「……」
第一章 初嫁
巍峨的翠峰山,瀰漫著常年不散的皚皚霧氣,從山腳下望去,看不到峰頂,更不會知道上面發生何事。
華山和衡山開宗立派以來,皆以劍術威震武林。每每提及精湛劍法,便以這兩派為例,為人津津樂道。但一山難容二虎,名聲亦是如此。在武林,名氣越大,投入門下的弟子便越多,是以單憑這點,便讓人不能拱手相讓天下第一劍的名號。
若是文人相爭,必定是吟詩作對,稱之文鬥。那在江湖上,豪傑相爭,便是以武功取勝,俗稱武鬥。
而華山和衡山,便在這翠峰上進行武鬥。
這裡山路十八彎,叢林遮蔽,若是不熟悉這座山的倒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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