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佩佩出嫁
林卿卿起身往書房行去,她猜不到林興成叫她何事,進了書房便道:爹,您叫我!只見林興成坐在書桌後面,氣色不大好,眼底下清晰可見的烏青,整個人透著濃濃的疲憊。他看到林卿卿進來,臉上擠出一絲笑意:卿卿來了!
他口吻慈愛得不得了,好似林卿卿是他的掌上明珠一般。林卿卿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暗想林興成忽然打親情牌,也不知有何事求她?
以林興成的脾氣,無事是不肯叫她的,在他心裡面,她只不過是一枚棋子,用得著她的時候才會擺佈一下。此時,他對棋子這般慈愛,必定在盤算什麼。
心念轉了一圈,林卿卿做出幾分踟躕的樣子,抬頭看著他道:爹,怎麼把佩佩嫁給那混混了?
怎麼,妳不想見到這一幕嗎?提到林佩佩,他臉上的慈愛頓時不見了,淡淡地道。林卿卿當然是喜聞樂見,但虛情假意還是要做一做的,掙扎了一下,又道:雖然她很不對,可那混混極壞,佩佩不該嫁給他的。說著,她有些懇求地看向林興成:爹,您要不要再想想?
林興成抿著唇不說話,用一種深沉的目光審視著她。
林卿卿任由他審視。她是一定要為林佩佩求情的,因為林佩佩是她的妹妹。若她表現得太過絕情,一絲血脈親情也不念,只怕林興成心裡要提防她。
因此,林卿卿的仇恨只表現在對黃氏上,對林興成和林佩佩這兩位有血緣關係的至親,她總是要心軟三分的。
果然,審視了她一會兒,林興成冷淡的目光漸漸轉為喜愛:爹知道妳心地軟善,可這事就這麼定了。這些年來妳受了許多苦,全是拜那兩人所賜,如今她們還要欺辱於妳,妳能忍,爹卻忍不得。
他一番好話哄下來,全然在說對黃氏和林佩佩的厭憎,以及對林卿卿的愧疚和喜愛。林卿卿聽得心裡冷笑連連,面上卻做出一副感動的模樣,甚至走到書桌前,為他倒了杯茶,而後關切地問道:爹,您看起來氣色不大好,可是有煩心事?
唉。林興成長長地嘆了口氣道:爹有麻煩啊!
林卿卿一聽他這口吻,便知今日的重頭戲來了。
果然,接下來就聽林興成道:爹之前跟幾個老朋友談了點生意,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可這陣子家裡出了這麼些事,生意受到了影響。
他咬牙切齒的,眼神陰沉沉的,叫人看了心驚。
林卿卿聽完了經過,大致明白了他的困境。
林興成和幾個朋友看上一項生意,便共同出銀子付了定金,打算壟斷這項買賣,卻不料,那批貨物送來了,幾個朋友卻紛紛表示不幹了。送貨的人還等著結算尾款,這大筆尾款林興成一時拿不出來,這才愁得睡不著覺。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林興成一臉不忿。
他脾性傲氣,那些人不幹便不幹了,他一個人也吃得下,可是四下裡借銀子的時候,卻沒有人肯借給他,這才叫他惱火起來。
林卿卿看著他眼底的陰沉,一時思索起來,他叫她來,又說這些話給她聽,是何用意?難道要她幫忙借銀子?
卿卿。林興成抬眼看著她,面上一派慈愛:爹知道妳聰明,妳幫爹想想辦法?
他眼底晃動著精明,顯然這才是他找林卿卿過來的用意。
而那般處置林佩佩,只怕也是提前討好,想叫她感動於他的疼愛與維護。
爹,您需要多少銀子?林卿卿問道。
見她問話,林興成頓知她同意了,面上不禁浮現喜色:不多,只要十萬兩就好。十萬兩?這還不多?
林卿卿垂下眼瞼,掩住其中的譏嘲,做出為難的樣子:我那裡有一點銀子,都是爹之前給我的,還有黃氏賠給我的。我再問舅舅借一點,可是這也湊不夠,還差很多。卿卿,妳去問肅王借一點?林興成試探著道:王爺出手一幅畫,就值萬把兩,想來借這十萬兩銀子並不難。
其實林家也不是拿不出這十萬兩,只不過,帳上的現銀沒有這麼多。而貨物已經送來了,對方等著拿了尾款就回去,因此倒是急迫了些。
見林卿卿似是不願意,林興成的口吻微微沉下來:若是妳不好開口,便把那間古董舖子和櫻桃莊園賣了吧,湊一湊也就有了。
聽到古董舖子和櫻桃莊園,林卿卿心中冷笑起來。原來林興成打的這個主意。她要嘛麻溜兒滾去肅王府,要嘛把那兩座值錢的產業吐出來。
還好她已經把古董舖子和櫻桃莊園轉給了舅舅,想要她吐出來,門都沒有。
不過,林卿卿也沒打算不理會這件事。
她此時的想法跟從前又有不同,從前,她恨林興成,恨林家,可現在,她依然恨林興成,卻不那麼恨林家了。
林興成和林家不一樣,不能混為一談,林興成可以有事,林家卻不能沒落。
腦中總浮現出那日徐渭帶她遊船,帶她打獵,帶她騎馬的情景,那種自由自在的滋味兒,一直縈繞在她的心頭。時不時,還會出現在她的夢裡。
一個大膽的想法漸漸在她心底浮起,因為太過大膽,她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如果林興成跟周氏的死無關,她既要救林興成,也要救林家,而如果林興成跟周氏的死有關,她要他血債血還,但還是要救林家。
我想一想辦法。林卿卿認真地道。
見她臉上的焦灼不似作偽,林興成非常滿意,放她走了。
林佩佩出嫁的日子定在三日後。
小姐,妳知道她的嫁妝是什麼嗎?打聽了一圈回來的迎春,滿臉興奮地在林卿卿面前跳來跳去。
林卿卿便問道:是什麼?
太解氣了。迎春拍著巴掌笑道:是她往日穿過的衣服,戴過的首飾,睡過的被褥,還有她屋裡那架繡床,一起充作了嫁妝。聽說老爺又封了五十兩銀子,給她壓箱底。堂堂林府二小姐,居然是這樣的嫁妝,除了那五十兩銀子,再沒有新玩意兒了,而且,才五十兩銀子壓箱底。滿京城裡找一圈,也沒有這個數兒。
林卿卿聽罷,心裡也不知什麼滋味兒。
這哪裡是嫁女兒,分明是把林佩佩攆出門,叫她以後都不必回來了——林佩佩用過的東西全帶走了,還回來幹什麼?
是死是活,都跟林家沒關係了。
至於那五十兩的壓箱底銀子,便是林興成對林佩佩最後的父女之情。
雖然林興成現在缺銀子,可也不至於這點嫁妝都出不起,至少黃氏一直在給林佩佩準備嫁妝,攢了這些年,一定非常可觀,偏偏林興成一樣也沒給她。
林卿卿並不同情,她只覺得慶倖。幸好她早早看清林興成的面目,不再對他心懷期待。
林佩佩和黃氏還是沒動靜嗎?林卿卿問迎春。
迎春點頭道:沒有,兩邊都是安安靜靜的。
這可真是奇了。林卿卿想了想,說道:這幾日咱們吃的、用的,都仔細一點。
奴婢明白。迎春的臉上也多了慎重。
心裡提防著黃氏和林佩佩,拾香院裡上上下下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吃的用的全都格外注意,尤其是入口的東西,更是盯得一眨都不肯眨眼。
小丫鬟在廚房裡盯著廚娘下鍋、起鍋,中間不許任何人插手,才端過來給林卿卿用。盯了一日,林卿卿覺得太辛苦了,便道:這幾日咱們的吃食都從外面酒樓裡買罷了。迎春也覺著好,應了一聲,便拿了銀子去囑咐小丫鬟了。
林卿卿如今很倚重她,見她裡裡外外地操持著,也就沒多管,一心想著十萬兩銀子的事。
府裡帳上有兩萬多的現銀,林卿卿手裡有三萬餘兩,離十萬兩還差著一半。
那邊催得急,要三日內把尾款結清,否則就把林府告上衙門。
林卿卿原先還奇怪,為何其他幾家能夠甩手不幹,林興成卻必須守約?後來林興成解釋說,當時按手印的人是他,另外幾家只是跟他合夥,雖然出了定金,卻沒有按手印,所以,他們想不幹就不幹了,至多損失一點定金,林興成卻不能違約。
這批貨物乃是一批血參,京中各大藥舖都沒有賣的,極其稀罕。林興成一見著,便打定主意要做這筆生意,因此約了幾個老朋友,一起來做。
不料,事到臨頭,那幾人卻甩手不幹了,以至於林興成一個人吃不下。
奇怪。林卿卿越想越覺得不對,即便是林家最近出了點醜聞,可是這批血參如此稀罕,那幾家為何就甩手不幹了呢?商人難道不是以利益為先嗎?除非……這批血參能夠獲得的利益,並不像林興成說的那樣。
林卿卿有個模糊的感覺,那就是林興成可能被人坑了,可到底是誰下套坑他,又是什麼目的?
要不問問舅舅?林卿卿心想,還差著五萬兩銀子,如果真要填這個窟窿,少不得要找舅舅借錢,順便,也聽一聽舅舅的想法。
林興成固然精明能幹,可週一山更加穩重踏實,眼光也放得長遠,因此在林卿卿的心中,週一山比林興成可靠得多。
這樣想著,她便打算往周府跑一趟。
迎春,進來。林卿卿叫道。
不多時,迎春跑了進來:小姐叫我?待跑進屋裡,來到林卿卿的跟前,卻不由一怔:小姐,妳的臉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