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品夫人
林盡忠見狀,忙抽出一塊乾淨的雪白帕子,上前包了皇上的腕子,托在穆采薇面前。穆采薇眨眨眼,心想不過診個脈還這麼講究,到底身份高貴啊,不過她還是毫不遲疑地伸出食指和中指搭在皇上的腕上,屏息凝氣的診了一會兒,又換另一隻手,良久,穆采薇才鬆開手,皺眉尋思了一陣,欲言又止。
皇上看到她樣子,不免問道:怎麼?朕的病很重?
陸瑛見她這樣子,神情也跟著凝重起來,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穆采薇的臉。
穆采薇一抬頭,就見這兩個人如臨大敵一般盯著她看,不由哂笑道:皇上別怕,您的病並不重,只是治起來有些麻煩罷了。
哦,到底什麼病治起來還有些麻煩?皇上有些擔憂起來,連忙追問道:難道不是尋常風寒?
風寒已經好的差不多了,皇上身上還有另一種病。穆采薇沉吟著道:皇上日常是不是喜食甜食,平時吃的多,又容易口渴,還好起夜?可是身子還是偏瘦,又容易疲累出汗?
是,妳說的都對,朕就是有這些毛病,自打年前就有這個症狀了,只是那些太醫都沒有什麼好的法子。
這個就是消渴症,估計太醫也跟皇上說了。古代的醫書上通常把這個病叫做消渴症,患者的尿液能引來螞蟻,不過還沒有治好的醫案。
想必那些太醫也知道這個病症,也能診斷出來,只是這個病治起來很是麻煩,一個要忌口,二個就是要邁腿,一時半會兒的也看不到成效。
好在皇上的消渴症還不算嚴重,若是忌住口,邁開腿,想必一年半載就能有改觀,皇上到現在之所以還這個樣子,估計是太醫們沒有意識到運動的重要性,或者是意識到了,但是皇上並不遵從,若是病人不配合的話,那麼這個病要想控制就很麻煩。斟酌一番,穆采薇打好腹稿,這才敢看著皇上說道:皇上,您這個病必須得做到兩條,其一,一定要忌甜食,不管您多麼想吃甜的,但是從今以後,您一點兒都不能沾。第二條,不管您一天有多少事要幹,有多少奏摺要批,但是每日必須抽出一個時辰來運動,這個運動由臣婦來製定,若是您做不到這個量,那麼這個病就很難治。看著她這般嚴肅,皇上也有些沒有底氣道:若是這個病治不好,朕會怎樣?
輕則失明,重則渾身潰爛而亡。穆采薇想也沒想,就把後果說出來,希望能讓皇上心生懼怕,以便配合治療。
只是話音一落,皇上就愣住了,陸瑛也想不到這個病竟會這麼嚴重!他不由脫口而出道:怎麼會這樣?太醫院什麼稀有的藥材沒有,竟然會治不好皇上的病?
穆采薇忍不住想笑,這人是什麼邏輯?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的病都治不好,為什麼皇上的病就必須得治好?再說了,在這古代得糖尿病的人幾乎是鳳毛麟角,偏偏皇上得了,這說明什麼?
還不是吃得太好!那些窮苦人家,餓得前胸貼著後肚皮,肋巴條子瘦得一根一根的,怎麼也不見人家得糖尿病?
這個病說起來也是吃出來的,還是因為皇上不愁吃穿,一日三餐太過豐盛而造成的,再加上皇上日理萬機,沒有空閒去運動,由此積攢出來的脂肪越來越多,糖分也越來越高,人的身體消化不掉,自然就成了病症。穆采薇儘量用一些簡單通俗的話,跟皇上和陸瑛他們解釋了一番。
皇上倒是個聰明人,聽了半日,終於聽懂了,自嘲道:這麼說,還是因為朕的日子過得太舒服了,才得的這個病?
可以這麼說。穆采薇頷首道:皇上,這個病還有一個別名,叫做富貴病。穆采薇一本正經的答道,臉上的神情非常嚴肅。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皇上竟然笑了道:哈哈,妳這丫頭還真是大膽,也就妳敢在朕面前這般說,那些太醫,打死他們都不會跟朕說這番話的。
是啊,誰敢跟皇上說這個病是富貴病?身處萬人之上,不就該享受榮華富貴嗎?皇上這樣的身份地位,天下人羡慕都羡慕不來,卻沒有想到這個位子上的人竟然也會得病,而且還是富貴病!
那要是傳出去,皇上該多沒面子,所以說太醫們不敢說這個話,也只有穆采薇本著專業的態度,把病因給病人剖析得一清二楚,這樣才有助於病人配合治療。
依妳說,以後朕再也不能吃甜食了?皇上小心地問穆采薇,只是給穆采薇的感覺,有一種小孩子得不到糖吃的委屈在裡頭。
難道,皇上就這麼鍾情於甜食?穆采薇暗暗好笑,卻不敢揭破。
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忌口的?妳都跟朕說一說,這樣也好讓禦膳房記住。見穆采薇沒有鬆口,皇上只好無可奈何地舔舔唇,吩咐林盡忠筆墨伺候,林盡忠命小太監拿來紙筆。
穆采薇想了想,這才道:甜食是絕對不能入口的,一切瓜果點心,凡是帶甜味的皇上儘量還是少吃,其餘的就是多吃一些青菜,一日三餐,粗茶淡飯即可,少吃精細的白麵白米,山藥、藕、海鮮、肥肉儘量不吃。
穆采薇話剛落地,就聽見一聲哀嚎,原來是皇上發出來的道: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妳讓朕吃什麼?天天青菜豆腐嗎?那副樣子,活脫脫就是一個饞嘴的小孩子。穆采薇忍不住樂了道:皇上,您要是管不住嘴,這病可就不好治了。她萬沒料到皇上竟然是個吃貨,只得儘量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了。
再來說一下運動,皇上,這個病運動量必須要達到,僅僅是每日散散步,還是遠遠不夠的,若是皇上信得過臣婦,臣婦就給皇上製定一個運動計畫,每日按照這個運動計畫來,想必不出三個月就能見效!
看著穆采薇這般篤定,皇上的心裡震撼了,他還從未見過一個女子,這般認真嚴肅地跟他這樣說話,他忍不住裂開嘴角笑了道:怪不得老九這麼喜歡妳,看來妳和尋常女子不一樣呢。尋常女子,哪有這樣的神態,這樣的口氣?
穆采薇正說著正事,卻被皇上一句話就給攪合了,不由著急上火的道:皇上,您就別打趣臣婦了,臣婦哪有這樣好?
話雖如此說,穆采薇心裡還是美滋滋的,但是表面上她還得謙虛一下。
陸瑛看著穆采薇眼角眉梢掩都掩不住的喜意,心裡暗笑,這傢伙,這次估計心裡得意壞了吧?表面上還淡定地裝呢。
皇上接過話頭道:嗯,巾幗不讓鬚眉!雖說妳不過懂了些醫術,但心中的經韜緯略,比起那些行軍打仗的男子來,也不差什麼,妳既然已經想好了運動計畫,那麼就寫下來,讓朕看看能不能每天堅持下來。
皇上,您必須每天堅持,若是不能堅持的話,這個病反復發作,皇上的龍體怕是受不住。穆采薇一見皇上一副走一步看一步的樣子,不由有些著急起來,語氣也跟著重了許多。
一邊記錄的林盡忠,忍不住抬眼掃了一下穆采薇,只是這一眼,他就愣在那裡,連那飽蘸墨汁的毛筆滴下來的幾個墨點都沒有發覺。
林盡忠,你發什麼呆呢?還不趕緊記。皇上見了,十分不悅。
林盡忠恍然之中驚醒過來,忙低下頭去,連連告罪道:皇上,都是老奴不好,老奴竟然聽得入神了。
皇上聽過笑道:哈哈,你也是頭一次見這樣的奇女子吧?入神了也正常,連朕都被這丫頭給震得一驚一詫的。
林盡忠見皇上大笑,也跟著笑起來,不過心裡還是無比地震撼,他垂下頭去,只是他眸中的那一絲震驚久久未曾散去,眼前的這個女子,似乎跟多年前那個女子重合了。
當日他還不過是一個剛剛進宮的小太監,住在陰暗潮濕的屋子裡,有一次淋了雨,他渾身燒得像是一個大火球,躺在炕上無力地呻吟,可是沒人會理會一個卑賤的小太監。
忽然,一隻涼爽綿軟的小手覆上他的額頭,在他耳邊輕輕喊了兩聲,又給他額頭搭上了一條冰涼的帕子,他如同在沸水裡抱著一塊冰一樣,渾身每一個毛孔都涼透了,從此之後,那種涼爽綿軟的感覺刻骨銘心,讓他記了一輩子。
後來那女子給他灌了一些藥,他才慢慢醒轉過來,一睜眼,就是一張天真爛漫的笑臉,朦朦朧朧中,他只覺得那女子一雙眼睛就像九天的星辰一樣璀璨奪目,於是,他就看呆了。
明知道一個太監是不能對女人生出什麼情愫來的,可他偏偏還是生了,後來,他跟人打聽了,才知道當時那個女子是太醫院醫正的女兒,於是他發誓要出人頭地,要贏得佳人芳心。
只可惜等到他終於坐上司禮監秉筆太監這個位置的時候,那個女子已經嫁了人,可是即使那樣,那種涼爽綿軟的感覺也時刻縈繞在他的心頭,怎麼都消除不掉。
為了得到她,他不在乎她是否嫁人生子,不管自己是不是個真正的男人,滿心裡就只剩了一個念頭,就是要讓那個女子陪伴他一輩子。
只是她那個相公太過懦弱,竟然絲毫都不在乎她,當他對穆東升稍稍露了點兒口風,穆東升就來不及地巴結討好他,逼著那個女子也就是李氏伺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