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叫化子
蘇紫涵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發怔。
看什麼看啊,這種人不是妳能多看的。許青昱攬著蘇紫涵的腰就往樓下走道:妳方才燒的那幾道菜太好吃了,他們吃得不過癮,可還有別的菜式?再上幾道來。
蘇紫涵頓住,後退一步與他保持安全距離道:世子真的要參股?
許青昱點頭道:是啊,當著太子殿下面說的話,不能不作數。
連太子都拿平安沒法子,他何必要摻一腳進來自惹一身麻煩,蘇紫涵不想連累他,更不想無端欠他人情。
如果妾身拒絕呢?蘇紫涵道。
不可以,難道妳忍心讓本世子在太子跟前沒臉嗎?許青昱苦著臉委屈巴巴地,星眸中浮起一層氤氳,就像被剛剛霸淩過的小受一般。
蘇紫涵心肝兒一顫,誰說太子殿下像妖孽,這傢伙才更像吧。
哪有人前一秒還吊兒郎當桀驁不馴,後一刻就能委屈得像個吃不到糖的三歲孩子。
妳就答應嘛,答應嘛——許青昱揪著蘇紫涵的衣袖搖晃。
蘇紫涵差點一頭栽下樓去,忙抽回自己的衣袖道:好,好,參股,參股。
說罷,拎起裙子逃也似的跑了。
她也有害怕的時候?
許青昱放肆大笑。
蘇紫涵回到廚房,又做了幾道新式菜讓夥計端上桌。
許青昱也回到席間,卻不見烈如楓,他不以為然,依然與朋友推杯送盞吃得歡快。
因為菜式新穎,味道又很特別,那日許青昱宴請之後,聲名很快便傳了出去。
許青昱的朋友大多出身功勳之家,雖然也忌憚平安和駙馬的,但不如普通官員那般害怕。
加之太子和許青昱當天都有光臨,大家便更不顧忌了,第二天中午便有人訂了三桌,還有人直接訂了席面要求送到府上去的。
世人都愛跟風,而與許青昱交好的這些王孫貴公子又是京城的風尚標,這些貴公子愛吃什麼穿什麼,京城其他公子哥兒們很快就跟著學。
賓至歸主打湘菜,以辣、鮮、香的重口味為主,這些貴公子們一吃就上癮,巴不得天天來。
賓至歸的生意一下子好了起來,甚至有時賓客滿堂,還須訂位或是排隊才可。
這些日子蘇紫涵雖然忙得像只陀螺一樣不停地打轉,但一到晚上數銀子時,心情還是很歡快的。
小姐,沒想到開酒樓這麼賺錢啊,這才多少天啊,咱們就賺了一千多兩呐。冬晴邊數著銀子邊道。
蘇紫涵扒拉著算盤在記帳,隨手拿了五銀子塞冬晴手裡道:賞妳的。
冬晴又放了回去道:生意才起步呐,奴婢不要。
拿去,這些日子若沒有妳,妳家小姐我怕早就變成一堆白骨了,這點子銀子算什麼,妳該得的。蘇紫涵停下手中的筆,真誠道。
冬晴眼眶一熱道:怪道人都說禍福相依,小姐您現在真的是……變了,變勇敢了,變能幹了,變好了。
冬晴說過,以前的蘇紫涵識字,但一筆字寫得並不好,更不會經商算帳,這讓她很是詫異,蘇家是江南首富,身為嫡長女的蘇紫涵怎麼不會識文斷字呢?
若沒讀書,蘇老爺也該教她經商才是,怎生好好的一個嫡長小姐,琴棋書畫都是半拉子,一筆字幼稚得如同初習字的稚童,不會看帳,不會算盤,除了女紅還過得去,基本就是個沒多少生存技能的廢物。
這很不科學啊。
冬晴,妳會看帳算帳,一筆字也寫得不錯,我是小時太笨了不肯學嗎?蘇紫涵道。
冬晴笑道:小姐忘了奴婢是家生子嗎?奴婢的娘在太太跟前辦差,也算得上是有身份的嬤嬤,在蘇家,奴婢這樣的長到一定歲數就由府裡統一教習看帳算帳啊。小姐妳不是笨,是一直病懨懨的,總是身體不好,太太心疼妳,就很少讓妳學,反正看帳也好,管家也罷,我們幾個都學了的,有什麼事我們會替小姐操心。
原來是從小身體不好嗎?
可是小姐妳現在都會了呀,奴婢幾個小時候費老勁才學的東西,小姐妳沒怎麼學過,如今比奴婢做得還好,這算盤撥拉得,比做了十幾年的老帳房先生還好呐,還有這筆字,衛夫人的小楷啊,寫得是真真兒好,還有啊,您怎麼就突然身子也強健了,還會……武術。
蘇紫涵笑著揉了把冬晴的額髮道:我說是神仙教的,妳信嗎?
冬晴瞪大了眼睛!
蘇紫涵噗呲一笑,這傻丫頭還真信了幾分呢。
還真是神仙教的,我那次跳湖是真死了,但被神仙救起,說我前世是個大善人,今世不該受這樣的屈辱和折磨,不該死,所以,教了我些東西,讓我又活過來。
蘇紫涵純粹胡謅,冬晴卻眼眶泛紅地握住她的手道:老天有眼……
竟是真信了。
蘇紫涵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但除了這個說法,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變化了。
小姐,賓至歸的生意這麼好,咱們把您新創的菜式推廣到那兩家酒樓吧,這幾日劉全快蔫兒了,您這裡生意紅紅火火,悅來酒樓卻門可羅雀,看著實在心酸得很。冬晴道。
不行,賓至歸的菜式是獨一無二的,在整個京城,只能在這一家酒樓有。蘇紫涵搖頭道。
這卻為何?賓至歸地方太小,生意又太好,每日有許多顧客都排著隊在等,有的還不一定吃得上,好多單生意就這麼白白的跑了,好可惜,如果推廣到悅來酒店,那邊環境好,位置也寬敞,還能讓那邊的生意起死回生,不是更好嗎?冬晴道。
饑餓銷售懂不懂?物以稀為貴!妳不知道呀,這人啊,越是難得到的才會越稀罕,而且妳想呀,一種菜式再好吃,吃多了就會厭倦,但如果一月好不容易才能吃到一兩次,還是搶著才能吃得到的話,就大不一樣了,會總惦著的。蘇紫涵笑道。
小姐,妳變狡猾了。冬晴直言不諱。
我當妳是在誇我。蘇紫涵哈哈大笑道。
那悅來怎麼辦?冬晴擔心劉全。
關張裝修。蘇紫涵道。
裝修?悅來可是才裝沒兩年啊,又裝,多浪費。冬晴不解道。
改行,不做酒店,咱茶樓。蘇紫涵道。
茶樓?酒樓改茶樓有意思嗎?
睡吧,我困了。蘇紫涵記好最後一筆帳,將該給許青昱的分紅銀子另放一邊,然後收拾帳本歇息。
***
卻說季逸臣,自從蘇紫涵拿了和離書離開季府後,心裡就不得勁,跟生生被人挖去了一塊似的,空了一個大洞。
每天會不經意往紫涵先前住的院子前走一遭,她親手栽下的桃樹正開著花,今年該掛果了吧。
還記得當年她著一身淡藍色薄紗裙,一頭烏油油的黑髮梳著簡單的髮髻,只插了根普通的玉簪,輕挽衣袖,手執繡鋤勞作,小巧的鼻尖有細細的汗珠,陽光下晶瑩剔透,淺笑的俏臉明妍秀麗……
那時看見這樣的她很煩躁,無趣低俗得很,果然是商家女,連宅院裡的樹木也只講經濟,說是桃花好看,桃還可以吃,省去水果錢……
如今桃花依舊,栽桃人卻再難相見,人走院空。
她走之後,平安不許人打掃這方院落,任落葉堆積,雜草叢生,寥落的光景,一如他此時的心情。
平安虛偽跋扈,精明厲害,銀錢捂得緊實,紫涵帶走嫁妝之後,少了大部份進項,老夫人和季逸臣手頭開始緊張,偏生平安一個子兒也不肯拿出來,光靠他的一點俸祿,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他素來清高好面子,手頭再緊,也不好向平安開口。
平安狡猾,他不開口,她也不提,只管自個兒過得逍遙快活。
不像紫涵細膩溫柔,他只需蹙蹙眉,露出些微不豫的樣子,她便細語關懷,每日妥貼地在他洗換的衣袋裡放些碎銀、銀票,以備不時之需。
這些年,習慣了她的溫柔體貼,她的噓寒問暖,她的關懷倍至,失去之後,才知道以前再平常不過的日子有多甜蜜溫馨,只可惜,當初不知珍惜,如今才後悔莫及!
少爺,公主回府了。三喜小聲提醒。
公主醋勁大,若知少爺又來少奶奶院裡緬懷,肯定又要大鬧一場。
備馬,我要出去。連這點自由都要剝奪,季逸臣愈發煩躁,胸口悶堵得很,這一刻,很不想見平安。
平安剛下馬車,便見季逸臣騎馬出去,不由皺眉道:官人這是要去哪裡?
見兩個朋友。季逸臣跨上馬,頭也沒回。
我才回來你就要走?還給你帶了宮裡的點心呐。明顯感覺他對自己冷淡,平安追上去想叫住他。
季逸臣鞭子一甩,打馬而去道:妳自個兒吃吧。
平安氣得一跺腳,一把拂去宮女手中的點心盒道:好你個季逸臣,敢這樣對本宮!
以為只要趕走了蘇紫涵那個賤人,他與自己就能夫妻同心,恩愛綿長,哪知那女人好不容易走了,他卻跟丟了魂兒一樣,對自己愈發冷淡。
偶爾在一起時,也常走神,平安知道,他的心裡還是裝著那個賤女人的。
季逸臣一路騎馬跑出兩條街遠,似乎這樣就能遠離平安了,感覺心安生了些,馬也放慢了腳步,卻一陣茫然,不知該去哪裡。
抬眸間,看見前面賓至歸的樓牌,只見客來客往,生意興隆,店裡的掌櫃是他熟悉的面孔,紫涵的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