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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徵求有驚喜
第一章 說給死人的承諾
深夜。
秦以悅出現在程江雪面前時，程江雪想一把將泡麵的碗直接扣到她頭上。
想也知道，是誰陪秦以悅過來的。
這夫妻倆是嫌她日子過得太美好了，沒事就給她搞點事？
「你們想幹什麼？」
「程法醫，我想見見寧唯。」秦以悅小聲的說道，有種又給程江雪添了麻煩的感覺。
「你們先跟停屍房裡的兩個瘋子打一架再說。」
「寧放和莫暮沉？」
「恭喜妳回答正確。」程江雪心氣不順的說道。
「我幫妳去勸勸他們。」
「行，順便幫我替他們做心理建設，我要解剖。」
「嗯嗯。」秦以悅很乖巧的應道。
程江雪轉頭哼了一聲，很酷地起身帶秦以悅過去。
停屍房內。
莫暮沉臉色煞白地坐在離板床最遠的椅子上，眼神渙散地看著蓋了白布的屍體。
慘白又毫無血色的臉上，呈現出一種大限將至的感覺來。
相對莫暮沉的樣子，寧放則平靜很多。
他握著寧唯已經僵硬的手，輕輕摩挲著，像在撫摸生人一般。
兩人聽到腳步聲，並沒有回頭。
寧放頭也不架地說道：「我不允許你們解剖她！你們說什麼都不行！」
秦以悅顫聲道：「寧哥。」
寧放聞言猛地回過頭，目光犀利地看著秦以悅，似乎想在那一刻將她的身體洞穿，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秦以悅嚥了嚥口水，還是迎著寧放恐怖的眼神看了過去，扯了扯嘴角，極力露出一個放鬆的表情，「我想看看她，可以嗎？」
「不行！」寧放想也沒想地拒絕。
秦以悅已經料到他會這麼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看看她。寧哥，這不是你曾經遺憾的事嗎？現在她給了你這個機會，你為什麼又這麼激動？」
寧放的身體僵硬著如一張變形的弓，差點握不住手裡那隻冰涼的手。
秦以悅把目光落在莫暮沉的身上。
莫暮沉從她進來開始就沒任何反應，彷彿神魂早已隨著寧唯的離開而消逝了。
寧放淡聲道：「是程江雪叫妳過來的？」
「是我讓喬宴送我過來的。」秦以悅半蹲在寧唯的屍身旁邊，「寧哥，你相信我嗎？」
寧放偏頭看了秦以悅一眼，不知道秦以悅說的是什麼意思？
秦以悅不自覺地放軟了聲音，「我陪你入殮了很多人，這次我幫她入殮好不好？」
「她恨妳！」
「她可能沒有這項情緒。你其實也相信你的妹妹不是這麼窮凶惡極的人對不對？她只是在她無法承受的年紀裡遇到了悲傷的事，她的精神依舊停留在那個時候。你是跟她接觸最多的人，我們這些人不相信她，你應該要相信她的。她的死不應該是沉默而慘烈的，我想看看她用她的死給我們帶來了什麼消息。你願意相信我能看到嗎？」秦以悅說完，眼神堅定而明亮地看著寧放。
寧放有點不敢對上秦以悅的眼睛，那雙眼睛太明亮、太無垢，讓人不敢與它久視。
秦以悅見寧放沒有反應，繼續說道：「寧哥，你……」
「只能妳碰她。」寧放平靜地打斷秦以悅的話。
「我會的。」
程江雪站在門口，聽到兩人的對話時鬆了口氣，示意讓一名刑警和助理進去。
莫暮沉看到刑警隊的人進來，突然站了起來，「滾，都給我滾！你們誰都別碰她！她在你們眼皮底下死的！是你們這些人害死她的！你們有什麼資格再碰她！你們有什麼資格！」
莫暮沉的聲音很尖銳，幾乎是吼出了那一滴心頭血。
吼完之後他整個人像抽乾了力氣一般軟軟地倒在地上，徹底失去知覺了。
程江雪道：「你們把人抬出去，交給賀喬宴！」
那名刑警隊員和助理小余將莫暮沉扶了出去。
程江雪走到寧放面前，說道：「寧先生，發生這樣的事我感到很抱歉。但即便我道歉，也於事無補。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從令妹的屍身上知道更多的信息。當然，我們會在不破壞令妹屍身的情況下進行，這一點希望你能相信，我程江雪這一點承諾還是可以實現的。」
寧放淡淡地看了一眼程江雪，起身往門外走去。
程江雪看著秦以悅，「穿上衣服和手套，我在旁邊指導，妳來檢查。」
「我？」秦以悅以為自己聽錯了。
「寧放只讓妳碰寧唯，說給死人聽的承諾也是要遵守的。」程江雪沒有什麼表情似的說道。
秦以悅點點頭，接過程江雪扔過來的裝備換上。
程江雪指揮道：「掀開白布。」
秦以悅依言照做。
「檢查瞳孔、口鼻、耳朵、指縫、腳趾等等這些地方，最後檢查傷處。」
秦以悅一一仔細檢查程江雪所說的那些地方，「瞳孔渙散，口鼻內無異物，左手指縫有血跡，腳趾上有白色不明物體。傷口從左到右、由深至淺撕裂開，深約五公分，寬兩公分。」秦以悅一一答道。
程江雪沉思片刻，「收集標本，再觀察是否有中毒跡象。」
程江雪說著將幾個透明袋子打開，讓秦以悅把從寧唯身上的提取物放進來。
每個透明袋子裡只放一樣提取物。
秦以悅重新打量寧唯的臉和手。
寧唯跟她上次看到的樣子差距很大，上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的身上還有些肉，現在幾乎就剩一把骨頭，她毫無生氣地躺在那裡永遠不會再醒過來。
人是很奇怪的動物，如果那個人好好地活在你面前，愛恨情仇的情緒簡直不要太酸爽；而一旦那個人死了，以前種種的恩怨就被風吹散了，什麼都不剩。
現在秦以悅對寧唯就僅剩下唏噓和歎息了。
秦以悅仔細打量過後說道：「從表面上看沒有中毒的跡象，但如果不是中毒，也不是在清醒的情況下，因為她不可能會用這麼慘烈的方式自殺。」
程江雪點點頭，「張隊已經去排查這幾天的監控了，結果應該已經有了。寧唯應該是被人蠱惑了。」
秦以悅拉過白布蓋住寧唯的身體，「寧唯的屍身能帶走了嗎？」
「我今晚會連夜做實驗，明天一早打報告上去申請，最遲明天下午能帶走。」
「明白了。」
程江雪提著幾個密封好的證物袋，「今天謝謝妳了。」
「妳幫了我這麼多次，我才幫妳這一次。」
「這一次就抵得上我之前那些了。行了，人妳也看到了，趕緊滾吧。我要幹活了。」
「妳今晚又熬夜？」秦以悅看著程江雪臉上明顯的黑眼圈，「妳確定不先休息一下嗎？」
「解決完這個案子再休息。我總覺得這群神經病在憋一次大行動，早點弄清楚，能緩解民眾的不安。」
秦以悅點點頭，脫下白大褂和手套。
程江雪的工作和壓力一點也不比她的小，危險係數又高。
秦以悅不明白為什麼程江雪會選擇做法醫，簡直是自虐啊。
她那家世和情商去商界轉悠一圈，自在又灑脫，還有數不清的錢進帳，還誰的氣都不用受。
但她卻偏偏一頭鑽進法醫的行業裡，還沒有任何想離職的意思。
秦以悅下樓，看到賀喬宴把車倒進法醫樓前的停車場，「你送莫暮沉去醫院了？」
「嗯，上車吧，我送妳回家。」
「雲柵知道了嗎？」
「她現在在醫院。」
「哦哦。」
賀雲柵坐在床頭，看著病床上形容枯槁的莫暮，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她已經無法將眼前的男人跟多年前那驚鴻一瞥的少年聯繫在一起，也無法將他跟螢幕上瀟灑不羈、無慾無求的世外大俠的形象重疊。
賀雲柵就這麼靜靜的看著莫暮沉，想從他的皮肉看穿他這副皮囊下潛藏的那些血水、經脈和骨頭，看看那些上面是不是都寫著寧唯的名字。
讓她早點明白，她還要走多久才能走進這個男人的心裡。
那樣的代價，她能不能負擔？
就像莫暮沉無法放下寧唯一般，她也無法放下莫暮沉。
他們兩個人是何其的相像，又何其的可悲。
莫暮沉在一個小時後醒了，睜開眼，看到賀雲柵時整個人像雷劈中了一樣動彈不得。
賀雲柵輕聲道：「你醒了？有哪裡覺得不舒服嗎？」
莫暮沉的眸光有片刻的閃爍，喉頭也上下滑動著，啞聲道：「對不起，讓妳擔心了。」
「你沒有對不起我。我們是夫妻，你不需要這麼見外。」
莫莫沉眼睛沒有神采的看著前方，輕飄飄的問道：「妳知道了？」
「嗯。寧唯過世了。」
莫暮沉聞言瞳孔猛地收縮了起來，似乎承受了難以言喻的痛苦。
賀雲柵沒有錯過他那一剎那的反應。
莫暮沉很快就恢復正常，「妳說的沒錯，她已經過世了。以後，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這個人了。」
「也許，這是她最好的路。」
「妳說的沒錯。這段時間我想過很多，也許，這真的是她最好的路。像十年前那樣，再次以一種濃墨重彩的方式離開我們的世界；但跟十年前不一樣的是，這一次，她是真的不會回來了。」
「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但我還是想說，我從來沒有哪一刻這麼感謝過她。」賀雲柵在莫暮沉驚訝的眼神中，堅定的說道：「感謝她，把你還給了我。」
莫暮沉聞言猛地閉上眼睛，眼淚從合上的眼皮滑了下來，滲進了嘴角，又鹹又澀。
「我已經忘了那時候的我是什麼樣了。」莫暮沉緩聲道。
「沒關係，我還記得。你不用變成那樣，只要你身體健康，還好好地活著就好。我不會再勉強你。」賀雲柵低聲道。
莫暮沉頓了頓說道：「這段時間，我推了十三部電影、三部電視劇，加上廣告的邀約，將近十億的收入，又拿了四千萬幫寧唯找律師和說服分局的人別太折磨她。我以為我能讓她在以後的日子裡稍微好過一點，沒想到她還是不在了，她還是死了。」
賀雲柵不知道自己的心以後還會不會這麼疼，她現在彷彿被一千支鋼針同時刺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莫暮沉的話匣子一開，嘴好像不是長在他自己的身上，「我曾不只一次的想過，寧唯當年要是沒出現在那個巷子該多好，那些人總不會弄死我。但沒有如果，寧唯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了，她也伸手幫忙了。然後她的一生毀了，我也回不來了。我以為我這些年自我折磨地待在演藝圈裡已經是對她的贖罪，然而今天看到她的屍體時，我發現，我在折磨自己的同時，也在折磨她。我以為我是在向她贖罪，卻沒有想過她天天在電視上看到我，她心裡有多難過。我的行為不只是傷害了她，也傷害了妳。」
賀雲柵伸手攬住莫暮沉的肩膀，「現在一切都過去了，自責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剛才嫂子給我打電話，說寧唯是在藥物的驅使下才選擇自殘死亡的。你這一次就向警方，提供你所知道的所有的信息，不要讓她死得不明不白。你要跟二哥聯手把寧唯身後的人揪出來，要不然那些人一定會傷害到嫂子的。」
莫暮沉點點頭，「我明白。」
賀雲柵理了理他凌亂的頭髮，「我之前說過我不需要有寧唯印跡的你，現在我收回那句話。如果你沒有了她的印記，你就不會是你了。我和寶寶等你回來。」
「謝謝你。」莫暮沉伸手握住賀雲柵的手。
這一刻他才發現，他認真握過賀雲柵的手只有兩次。
一次是在他們結婚的時候，一次是現在。
他以為他還算是一個負責任的男人，沒想到他居然會如此的混帳。
賀雲柵和賀喬宴對他實在是過於寬容了。
莫暮沉伸手將賀雲柵攬在懷裡，心痛得難以自抑。
賀雲柵沒有任何反抗，就那麼任他抱著。
她明顯的感覺到脖子上傳來越來越多的濕氣。
那濕氣滾燙滾燙的，燙到了她的皮膚，伸進血脈，融進了她心裡。
秦以悅跟醫院請了假，開車去了寧放的家。
寧放那個精心打理過的花園，像被十幾級大風颳過了似的，所有的花都被打落在地上，只剩光禿禿的枝幹，迎風搖曳。
秦以悅推開院門進去，寧放紅著眼眶瞪著她。
「沒事別出現在我面前。」
「她回家了嗎？」
寧放轉過頭沒有說話。
秦以悅也沒勉強他，把帶來的東西放到寧放的旁邊。
寧放用餘光掃了她一眼。
秦以悅從包裡掏出一個飯盒，「你先把它吃了，然後我們再聊。」
「沒胃口。」
「沒胃口也得吃。」
「我現在沒有心情跟妳貧嘴。拿開！」寧放的語氣，淡漠而冷硬。
「吃飽了，我們好送她最後一程。以前你不是很遺憾嗎？這一次，我們有足夠的時間跟她告別，讓她以最好的姿態走。」
寧放如刀削般的側臉側成了一個冷硬的角度，他的目光不知道是在看著什麼，又或者是什麼都沒有看。
秦以悅靜靜的坐在他旁邊，等著他接下來的話語或動作。
他突然伸手搶過秦以悅手裡的飯盒，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把大半個飯盒裡的飯菜都掃進胃裡之後，寧放才放慢了咀嚼的動作。
「我早就知道有那麼一天，從她離開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她有一天會橫死。我其實也沒有那麼在意她，她已經離開我的世界十年了，她遇到什麼樣的事，我心裡都有底。但看到她屍體的那一刻起，我才驚覺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一個親人，唯一的妹妹。在她最痛苦的時候，我沒有為她做過一件像樣的事。這些年，我送走了很多人。我想著有一天會在某個地方看到她的身體，我就能送她最後一程。但現在，我卻很害怕面對她。」寧放用力的喘了幾口氣，「我可以碰她的手，但卻害怕看到她的臉。」
寧放說完這一句後就不說話了，他的脊背似乎被壓彎了。
秦以悅看著遠方的天空，保持沉默的聽著寧放的話。她沒有真正的兄弟姐妹，她想寧放現在的痛苦應該是像紛姐姐受到委屈那時，她感受到的痛苦再乘以十。
「妳說她會不會恨我？」
「我不知道。」秦以悅輕聲道，「我們都不是她，誰都無法揣測她的心思。」
「妳說的沒錯。」
秦以悅隨後又說道：「我想她應該不恨你們，但可能會恨我，因為我搶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男人。如果沒有我，她可能還在某個角落好好的活著。」
「也許妳說得對。」
「你們這三個大老爺們，十年的光陰被一個女孩子霸佔了個乾乾淨淨。你們難道就沒想過，寧唯選擇用這樣的方式走，不是為了讓你們能好好的生活嗎？你們一個兩個哭喪著臉，恨不得自殺的樣子又是怎麼回事？她要自殺有無數種方法，為什麼會選擇這麼慘烈的？不就是讓你們警醒嗎？你以為她都傻到這個程度了，不知道你們沒有從她的事走出來？如果她活著，被判了無期或者被關到精神病院裡，你們一輩子都會記得她，一輩子都放不下。她當年無論是因為什麼走到了假死的路，現在她選擇在你們面前走，你們傷心過後，該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別太矯情了。」
「妳就是這麼跟賀喬宴和莫暮沉說的？」
「喬宴就昨晚跟我說了一聲，然後就沒再提這件事了。莫暮沉那邊我不清楚。」秦以悅看了看手上的錶，「趕緊把你手裡的飯盒解決掉，快到吉時了，我們得手腳麻利一點。」
寧放瞥了一眼秦以悅放在旁邊的包，「包裡裝了什麼？」
「等下你就知道了，趕緊吃。我去把那些花給裝起來。」
秦以悅說完就興致勃勃地跳起來，跑到屋簷下，拿了一個籃子，將那些掉落在地，但還完好無損的花裝在籃子裡。
等寧放把飯給解決了，她也撿了滿滿一籃子的花。
寧放看到秦以悅挑選的花，就明白她要做什麼了。
這個女人平時看起來傻乎乎的，心思卻比他想像中的要細膩很多。
秦以悅察覺到寧放在看著她，回頭朝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開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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