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法一意》導讀
總集深觀、廣行與實修加持三傳承
《正法一意》的傳承，總集源自文殊、龍樹的深觀派，彌勒、無著的廣行派，與釋迦佛現報身金剛總持相，親傳帝洛巴、那洛巴、瑪爾巴、密勒日巴的實修加持派三法流。
密勒日巴的如日心子──岡波巴，外現比丘相，內具菩提心，密修無上密法，將上述顯密三法流合一，開創達波噶舉派。他的無量弟子中，最殊勝的是眾生怙主帕摩竹巴（帕竹‧多傑嘉波，ཕག་མོ་གྲུ་པ་རྡོ་རྗེ་རྒྱལ་པོ་，1110-1170）。帕摩竹巴從薩迦派繼承了《道果》傳承，從岡波巴繼承了源自阿底峽的噶當、密勒日巴的噶舉傳承，非常重視三士道與密續的不二結合。彼最殊勝弟子是覺巴‧吉天頌恭（སྐྱོབ་པ་འཇིག་རྟེན་གསུམ་མགོན་，1143-1217）。
噶舉祖師中十地菩薩頗多，然而吉天頌恭為印度喀什彌爾班智達夏加師利所指認的龍樹化身，故特受讚譽。第一世噶瑪巴‧杜松虔巴（དུས་གསུམ་མཁྱེན་པ་，1110-1193）初遇吉天頌恭時，親見彼與近侍二弟子現為釋迦牟尼佛及其二脇侍（舍利弗與優婆離），故心生確信。
吉天頌恭出生為凡夫，漸次拜師修學，後於耶瓊洞窟七年苦行，淨障、積資，修持密法圓滿，根本與後得位無二，於三十五歲時成就無上正等正覺。此後利益無數人與非人，形成十五萬人之大僧團。弟子中了悟心性、證悟初地至十地者極多。四十年間主要教授《大手印五具》。
《正法一意》的編纂成書
直貢覺巴‧吉天頌恭在教證二法上的涵養深厚、廣博，見解獨特、精闢，為人們所景仰推崇。然而《正法一意》並非吉天頌恭本人親自撰述，而是在他圓寂後，由最重要心子之一的敬安‧謝拉炯內編纂其教言而成。
敬安‧謝拉炯內（ཤེས་རབ་འབྱུང་གནས་，慧源，1187-1241），又稱直貢林巴，出身自直貢居惹家族中名為「霧綽」的一支，算是吉天頌恭的侄兒，父母皆為瑜珈修士。十七歲時，在吉天頌恭親傳弟子─吉祥涅普瓦大師座前出家為僧。二十一歲時，前往衛藏依止吉天頌恭十一年。因智慧與修行出眾，得以隨侍吉天頌恭，被稱為「敬安」，意即近侍之意。常利用侍師之時，將顯密教法疑難之處，詳細詢問解惑，加以思維、修持，證得大手印一味瑜伽的成就。吉天頌恭曾多次說：「我把直貢交給你，希望你成為直貢法座持有者。」但他沒有接受。
上師圓寂後，謝拉炯內前往岡底斯聖山禪修十多年，得到大手印無修瑜珈成就。此後曾短暫主持岡波巴的達拉岡波寺。繼而又在各地隱居修行，時常與噶當等派的學者交流。因為他對吉天頌恭的教法全然無惑的了解，所以當被問及吉天頌恭的見解時，皆能對答如流，講述其中的密意。
謝拉炯內有感於自己有生之年，雖可如實、無誤地對答，教授上師的不共意趣；但為自己百年後法教的延續，遂著手編篡吉天頌恭殊勝教法，以利益更多有情。在圓滿闡述上師意趣、興揚正法、令有情依之獲證菩提，這三種清淨發心的攝持下，在洛紮卡久的山上，執筆將上師吉天頌恭為除去弟子對於三藏四續疑惑的私下開示，以問答的形式編篡成《正法一意》。並在瑪爾巴的家鄉卓沃隆、達拉岡波等地講說，將上師的法教發揚光大。
吉天頌恭所處時代，西藏各地上師輩出，對於佛法的見解頗有出入，各成一派。吉天頌恭以其殊勝證悟，無誤地指出三藏四續所攝一切法蘊，皆為修行者須實修之法，無一法應捨棄。《正法一意》是吉天頌恭畢生修證的核心思想，文雖精要，義理深廣。以釋迦牟尼佛的教理為依據，根本上師帕摩竹巴的教言作為莊嚴，字裡行間加入了諸多成就祖師的心髓訣竅。其經典依據主要為《寶性論》、《大寶積經》、《妙法蓮花經》等佛語。
《正法一意》的共與不共意義
《正法一意》的立名主要是依其所詮內容而安立。總的來說，諸佛教法雖似有殊異，然究竟則三世一切諸佛同一意趣、所宣諸法皆同一義，無二無別，故名「一意」。佛陀在《月燈三昧經》卷三云：「諸法但說一，所謂法無相，是智者所說，如實而了知……以一知一切，以一切知一。」又云：「一切諸法同一義，以修空故如實知，彼無種種別異相，於此一義已修學。」
如是，三世諸佛唯一意趣，是本論名為《一意》的共通意義，復可從基、道、果、功德四方面加以說明：
初，於「基」是三世諸佛之母：一切諸佛皆緣諸法實相而生，所緣般若波羅蜜多相同，若識此同一意趣，能出生三世一切諸佛。
二，於「道」是成佛之唯一道路：三世諸佛皆經歷同一般若波羅密多之修道，故說同一意趣。
三，於「果」喻如同船眾人目標一致：三世諸佛所欲成就正等覺佛果皆同，故說同一意趣。
四，於「功德」指三時一切佛皆依般若般羅蜜多，而令如所有智、盡所有智得以現前，故說同一意趣。
若從特別而言，釋迦牟尼佛依眾生根器的差異，三轉法輪所傳授的八萬四千法門，均可歸納於顯密二法門之中；顯密二法融合成凡夫於成佛道的上修持次第，只需進入一門，最終皆可證得佛果，了悟萬法一味，即為「一意」。如《妙法蓮華經》卷3云：「諸佛之法，常以一味，令諸世間，普得具足，漸次修行，皆得道果。」 因此，名為「一意」之不共意義，是指顯密全圓之修道次第，三世諸佛唯一成佛之道。
《正法一意》的內容與學修
《正法一意》的根本頌僅有150金剛句，加上46句遺補。因為吉天頌恭所講授正法稀有、殊勝，遠離造作、臆測，如金剛般不可損毀，具足以下無誤的四量，故稱為「金剛句」。
一，聖言量：所說無不符合佛陀十二分教。
二，師訣量：依師所說之訣竅，其理路是無可議論的合理理量。
三，瑜伽現量：所說皆是大修士吉天頌恭自身修持親證的經驗。
四，緣起量：所說都有實際發生的事蹟、符合緣起規律。
《正法一意》確立三世諸佛唯一旨趣，廣釋輪迴、涅槃一切法，細述其分際，然二者本質上皆無自相、唯心所顯，而心之自性即是大手印。故由最初第一金剛偈「佛所言教唯法之本性」，衍生後續諸偈，從各面向加以闡述，最後亦回歸此偈。第一句金剛語是餘句之主幹，餘者是詳釋第一金剛句之支分。如是，本論分為七品，從共通之空性──無生大手印，開演不共之因果緣起。其中，第四品菩提心戒攝要，可歸於《大手印五具》第一菩提心的部分。第五品密咒乘攝要，屬於《大手印五具》的第二本尊觀修。第六品見修行攝要，屬於《大手印五具》的第三──四身上師相應法。第一品法輪攝要與第二品普利緣起攝要，主述三轉法輪關鍵要點，屬於《大手印五具》的第四大手印觀修。第七品佛果攝要，屬於《大手印五具》的第五迴向。
《正法一意》在聞思修學的方式上也極為活潑，不一定要依照前述的順序，而與其他論典有所不同。敬安‧謝拉炯內認為，修學次序應依學習者的程度而定。一般初學者可以依這七品的順序，先了解三轉法輪與十二因緣，再學習三戒與見修行等，次第地學習修持。稍有基礎者則可由第六品的見修行開始著手。例如，第八世噶瑪巴對《一意》的疏釋即是由第六品開始。
《正法一意》的影響力
由於兼具以上各種特性，《正法一意》在藏傳佛教各派受到廣泛重視。其中，第十一任直貢法王‧卻吉嘉波（ཆོས་ཀྱི་རྒྱལ་པོ་，1335-1407），於1373年，在直貢替寺為初到衛藏的宗喀巴，傳授了直貢傳規的《大發心法》(菩薩戒)、《正法一意》、《大手印五具》、《那洛六法》等法要。後來，宗喀巴將他得自丹薩替(帕摩竹巴)、直貢梯(吉天頌恭)的《那洛六法》傳承，撰寫了一部名為《具三信念》的釋論，並在書中盛讚直貢噶舉傳承。這些噶舉傳統的學習，對宗喀巴關於金剛乘奧義的理解、修持和闡釋，具有深遠的意義。
第十一任直貢法王‧卻吉嘉波的另一位弟子，第五世噶瑪巴‧德新協巴（ཀརྨ་པ་དེ་བཞིན་གཤེགས་པ་，1384-1415），將《一意》的講釋傳承，經歷代噶瑪巴師徒，傳至第四世夏瑪巴‧卻扎益西（ཆོས་གྲགས་ཡེ་ཤེས་，1453-1524），與第八世噶瑪巴‧米覺多傑(མི་བསྐྱོད་རྡོ་རྗེ་1507-1554)。前者曾著作名為《明瞭一意》的釋論。第八世噶瑪巴更盛讚《一意》是「達波噶舉的大宗見」，並寫下《一意》最廣大的疏釋。
寧瑪派佐欽寺堪布昆桑巴登（མཁན་པོ་ཀུན་བཟང་དཔལ་ལྡན་，1862-1943），是札巴楚與米滂仁波切的弟子與傳記作者，從第一世蔣揚欽哲旺波與第五世佐欽仁波切受法，成為《龍欽寧體》的傳承持有者。被堪布拿瓊指派為噶陀寺佛學院的第一任堪布。昆努仁波切‧滇津蔣稱與培巴朱古都是他的弟子。他的《一意》釋論，反覆引用龍欽巴的大圓滿見地，與吉天頌恭的大手印相互佐證，是會通寧瑪與噶舉的重要著作。
值此《正法一意》八百年來第一本中文釋論出版之際，因果清居士勸請書寫方便讀者了解何為《一意》、其重要性、特色、獨特性之短文。為巴麥欽哲之名義所加持者──黃英傑博士，援筆立就於南屏淨慈寺。時為2022年6月21日藏曆殊勝月夏至吉日，願一切吉祥！
第三世巴麥欽哲仁波切 中文版序
《正法一意》是怙主吉天頌恭的證悟心語。證悟者的言教，往往能擺脫概念的桎梏、直抵究竟之源，想要掌握怙主的奧妙之語實非易事。特別是《正法一意》的義理思想表述方式與一般論書的體裁截然不同，莫說研讀不易，翻譯校訂等的工作更是艱難，除了反覆考校的繁複細膩，還要深入通透的理解，才能正確掌握譯文的信、雅、達，這更得仰賴對此寶典的聞思功夫了。
《正法一意》的影響力並不侷限於直貢噶舉教內，事實上，藏傳佛教各派都十分重視《正法一意》。博學多聞的朗欽加布仁波切（1939-2017）曾經對我提到：寧瑪派龍欽巴（1308-1364）、薩迦派達倉譯師．協饒仁欽（慧寶，1405-?）、夏迦秋登（釋迦勝，1428-1507）等皆對《正法一意》寫有釋論。
特別是第八世大寶法王‧米覺多傑（不動金剛，1507-1554），將《正法一意》舉為達波噶舉之大宗見，並為其寫下該書最廣大的疏釋。噶瑪恰美仁波切（1613-1678）傳記中，載有他從第十世噶瑪巴確映多傑（法界金剛，1604~1674）聽受《一意》的紀錄。過去我亦曾請求噶瑪噶舉派的翻譯組織，將此珍貴論典早日譯出，並承諾必要的支助，可惜沒有結果。
時值今日《正法一意四部彙編》即將面世，自宗珍貴寶典正式付梓，我很欣喜且榮幸能參與其中略盡棉力。由於第三十七任直貢法王‧赤列倫珠（事業任運，1946- ）的舉薦，2019年5月23日，當時在噶舉佛學院的洛本尼瑪跟我聯繫，他是《正法一意四部彙編》的中文翻譯，他邀請我協助本書中文版的校對與潤飾，我便責無旁貸地接下了這個法王指示的艱難任務。
個人與《一意》的淵源可溯自1995年，當時我出版第十六任直貢法王‧貢噶仁欽（聞喜寶，1475-1527）的《大手印五支圓滿道》。該書中，我翻譯了直貢澈贊法王所寫的英譯本序（1984年），便對《一意》與其各種釋論有扼要的描述，這是《一意》在中文世界最初的登場。
2002年2月24-25日，我與第十二世努巴仁波切在現在的三摩地苑關房，合譯並校對了《一意》與《大乘法教心要》的根本頌，成為現在這個譯本的基本參考資料。2003年12月25日，在中華佛研所同學的請求下，我也提供了這些根本頌的中譯，供她們研讀使用。
傳承方面，我個人在2000年底北印度強久林的蛇年大法會中，從法尊東滇仁波切領受《正法一意》直貢噶舉派歷代法王諸釋論的完整口傳。2001年1月19至2月4日，兩周的時間內從堪千昆秋嘉稱（1946- ）完整聽受了第24任直貢法王卻吉札巴（法稱，1595-1659）的《一意》疏釋《解除無明暗昧明燈》，並寫下四萬多字的筆記。同年3月2日，得到第一世竹旺仁波切‧昆秋諾布（1921-2007）賜予《密勒日巴歌集》與《一意》法稱各疏釋的經典加持。2003、2004年，再度從堪千昆秋嘉稱與第九世東滇仁波切，聽受了《一意》的幾個金剛偈講釋。2018年7月22日，得到法尊東滇仁波切給予他的《正法一意》註解口傳。
此後多年間，我悉心收集了各大堪布、仁波切在世界各地，針對《正法一意》翻譯、講授的中英藏文語音與文字資料，並協助進行了部分校對，因種類繁雜於此暫不贅述。
2019年6月起，洛本．噶才尼瑪將《一意》各品漸次譯出後，我與欽哲光明壇城翻譯小組成員便逐一教對、修潤，為求慎重，疑難處並與堪千昆秋蔣稱溝通請益，充分討論、釐清譯文詞句、文意、義理上的各種問題。
譯校大致底定後，為求慎重，2021年11月，我特別請前噶舉佛學院院長──堪布昆秋札西（1963- ），為欽哲光明壇城翻譯小組各國成員，講授這次翻譯的寧瑪堪布昆巴《一意》釋論，與第二十八任直貢法王‧滇津卻吉尼瑪（持教法日，1755-1792）將原散文體之補充改寫成詩偈子式的補編《四十金剛句》。此後，聽受了堪千昆秋蔣稱長達一個月對敬安‧強秋仁欽《正法一意之佈局要義‧摩尼寶光》與《正法一意廣釋‧寶藏論》的廣釋。緊接著，又得到堪布燃卓（1977- ）講解敬安‧多傑謝拉（1187-1241）的《正法一意釋‧多協瑪》。
現在呈現在讀者面前的《正法一意四部彙編》中文版，在我手上已歷經五次校對，務求排除基本錯謬，而能臻於詳實精確。然而如前所說，《正法一意》是證悟心語，非我等凡夫所能究竟通達。若有任何訛謬，尚祈諸佛見諒，亦請十方博學善士慈悲指正。最後以此寶書出版之功德，祝願一切有緣讀者，皆得傳承師長攝受、開示此甚深法要，進而生信、入道、開慧!
三界怙主本智舞，大寶法教遍十方，
遠離世間之無明，得到究竟佛智慧。
2022年5月11日藏曆蓮師吉日
為巴麥欽哲名義所加持者
金剛上師黃英傑博士敬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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