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誰的聲音!?

得獎紀錄：★ 第二十一屆九歌現代少兒文學獎推薦獎作品
★ 少兒文學名家張子樟、陳幸蕙、王宣一聯合推薦
名人推薦：張子樟（台北教育大學教授）：
這是一篇描繪相當細膩的好作品。讀者見到了已經進入倦怠期的老師，他們已失去剛執教鞭的那般熱情，對學生的難題不是不願細心傾聽，而是缺乏同理心與愛心，例如文中的頼老師；也有對工作的意義深表懷疑，不知是否值得再付出，如黃老師這樣的老師。這一切都看在「我」的眼裡。他想協助陷入被「隔離」困境的好友方芷倩。他先求助於老師最後，卻發現自助最有效。他的方法略顯極端沒能通過導師的...

1.一丁點也沒

躲了大魔神幾個禮拜，今天，我決定不再當弱者，來就來！
他轟隆轟隆走近，停在我面前，身後立即冒出炙熱煙氣，彷彿要我吃不完兜著走。
　　我知道那是虛張聲勢，於是對他大喊：「有什麼招式，儘管使出來吧！」
一陣賊笑聲，從鋼盔後隱隱傳來……，氣氛變得詭異，害得我不得不後退兩步。
只見大魔神慢慢舉起手，掀開鋼盔。
我心跳加速，大魔神竟然……竟然是我哥……
「啊——」
我驚醒，才知道學校到了。
匆匆拎起書包，跟著合唱團同學腳步下車，就聽到教務主任聲音熱切地迎過來：「回來啦？辛苦你們了……，得第幾名哪？」
「還沒公佈呢！」黃老師說。
教務主任錯愕一下，又很快把笑臉擠出來：「來！大家拍個照做紀念。」
不就比賽嗎？有什麼好紀念的？
揉完眼睛，傻傻地跟大家撞擠一塊，大熱天迅速排成一列隊形好給太陽公公烤，看教務主任手上搞不定的相機，我真有種大聲吼叫的衝動……。
「喀擦。」
大夥鳥獸散……
「多拍幾張嘛！」
哀號聲四起。
黃老師不愧有俠女之稱，迎上去兩三下就把教務主任打發掉，然後回過頭來跟我們說：「要不要吃冰棒？」
我看一下手錶，才三點五十分，還有兩分鐘才下課，同學們已經興高采烈衝往福利社去了，我慢慢跟上……卻發現六年仁班的小奇在保健室外面徘徊。
「小奇！」
他朝我望來，突然將身子壓低，好像在躲子彈，很好笑。
「小聲一點……」
「哈，怕什麼啊？」說完，我突然想到，他這時沒在上課，很不對勁，「你怎麼了？」
「我肚子痛啊！」他手突然隨著這句話將肚子抱住。
「少裝了。」我差點笑出來。
他冷不防扼住我脖子：「敢說我裝!?說！你怎麼在這摸魚？」
「剛剛比賽回來。」
「你怎麼那麼爽啊？到處趴趴走。」
「才沒勒！平常也是練得很辛苦，。」
「呵，真羨慕你們這些天才……。」
「你以為我很想進合唱團啊？還不是被騙進來的……」
老實說，他的話讓我很難過，我心裡深深知道，自己天生聲音好聽，所以被黃老師推薦加入合唱團，但唱得再賣力，也稱不上得到多大樂趣。好在，「興趣是要慢慢培養的。」媽媽說過，而我的偶像周杰倫又唱了〈聽媽媽的話〉，每當想到這裡，我心情就會緩和一點……覺得幫幫黃老師也不錯！

低頭看，糖水已經流到手上。
趁沒人注意，用舌頭輕舔一下。望過去，黃老師正跟福利社小姐話家常，她就是這樣，不管跟誰，都聊得起來，遇到教務主任那麼死纏爛打的，照樣見招拆招。所以囉，區區合唱團二十八個小毛頭，自然不是她的對手，連我們班上「女暴君」謝宜彤也是服服貼貼——當然，裝的。
「放心啦！我們一定會得冠軍的。」謝宜彤聲音馬上出來了。
我側頭看她嘴咬冰棒邊講話：「我都身經百戰了，有什麼難得倒我？」
她若將手放開，就是一根獠牙了，很適合她。班上女生沒有一個敢惹她的，而且啊，只要一涉及分組或討論，大家都要先問，「宜彤在哪一組？」、「宜彤怎麼說？」搞得好像她是衣食父母一樣！
哼，不就得過幾張臭獎狀嗎？
不過，話說回來，在合唱團裡，她焰氣也收斂不少，因為合唱團集合各班人馬（教務主任說我們是精英），沒誰必要看她臉色。她要敢囂張，可是吃不完兜著走……。
為了替校爭光，我們哪，可說南征北討，校際賽打敗正軍國小，校長大樂，說搶進全市總決賽，就要加碼送我們傑尼斯的公仔，好多團員當場亮起眼睛，只差沒發光。
唉，這麼「女生」的禮物，也是沒辦法，因為，團員就少數幾個男生，在學弟學妹遞補上來之前，簡直可以說動彈不得。
因為要「陰陽調和」，黃老師這麼說時，大家都笑了。
我搖搖頭，不是很能認同，有時想想，自己是不是真心喜歡唱歌，還是只想找一個地方打發課餘時間罷了！這種想法，每當進行到一半，就要被「振哲，該去補習了！」、「振哲，功課寫完沒？」之類的話打斷……。
「振哲！大家要進教室了，你還發呆啊？」

補完英文回家，天空已經暗成濃墨的顏色，有種什麼時間回去都沒差的感覺。
我繞到公園一圈，看到一堆人在跳街舞，不像表演，只是練習，我好奇圍上去，看他們心甘情願練到那麼晚，也要很有熱忱才行。想起學校沒街舞社，好像國中才會有。不過，那對我也不很重要，我，丁振哲，人如其名，像任大人駕駛的漁船，每個港口都停靠一下，漫無目標，沒有一「丁」點自己想去的方向。
偶爾沒按回家的路走，還要頻頻看錶，怕爸媽生氣。
哼，沒骨氣。

「怎麼這麼晚回來啊？」
媽見我到家，馬上走去廚房熱飯菜，我沒說話，書包沉甸甸掛得我喘不過氣來。
當然，主要是爸在客廳。
「爸。」我簡單叫了他一聲。
他也從報紙後面「嗯」回來，一天的照面就這樣而已。
「媽在熱飯菜，有你最喜歡的虱目魚湯。」
「菜圃蛋都被哥夾光了啦！」我看著餐桌一片狼藉。
「你愛吃，媽再煎給你。」
「不用了，沒那麼餓。」
打開碗櫥，拿碗，「鏗鏗——」都不太敢弄太大聲。好像私藏什麼祕密不敢說，偏偏，又沒什麼是瞞著誰的。
媽把熱好的玉米炒蛋擱上桌：「今天比賽還好吧？」
我頭一低。
「怎麼了？」
「沒有啊！很香，我在聞。」
隱約聽到媽輕嘆一聲，不大不小，剛好用心聽可以聽到。
「是累了嗎？」
我不講話，開始扒飯。
「如果壓力太大，不去補英文也沒關係，反正學校都會教。」
我搖搖頭，滿腦子是比賽情景，評審坐成一排，桌上鋪滿評分表，「我們快樂的向前走，歌聲響透雲霄……，太陽高高在青空中，春風也微微笑……」臉上是擠出來的笑，黃老師說，嘴巴要張大到可以放進兩根手指，還要保持微笑，這樣代表，你很快樂。
那比完賽，做點臭臉表情，也算運動吧！
「媽。」
「嗯？」
「……湯好像快好了。」
「喔。」

吃飽後，我走回房門邊。
「你站在那邊鬼鬼祟祟幹嘛？」哥裹著浴巾走過來。
「沒有啊！」我支吾起來。
「很冷耶，少擋路。」他將我推開，走進房裡坐下，不是很想理我。
自討沒趣，我跟著進門，將門闔上。
「幹嘛關門啊？」
「吹風機不是很大聲嗎？」我看著他手上的吹風機，理直氣壯反問。
他想想也對，開始吹頭髮，邊伸頭關心電腦螢幕的線上遊戲。
呼呼聲大幅占據房內空間，蓋掉我腦海中合唱團的歌聲，我跳上床，輕靠牆壁，抓起課本假裝看。餘光注意著哥哥吹頭髮的背影，很想像他一樣，吹一吹，煩惱煙消雲散，多好。
等他吹完，把音響打開，周杰倫開始唱歌。
我叫他：「哥，你以前有參加社團嗎？」
「沒有耶，我國中都在念書。」他頭沒回。
「我是說國小啦！」
他搔搔頭，說：「啦啦隊不是每個人都要參加嗎？」
我點點頭，他的童年果然跟我不一樣。我小學六年級，他高中一年級，中間隔了一條大河，很多話題都搭不上，唯一共同點，就是偶像周杰倫，海報就不偏不倚貼在兩張床中間的牆壁，一公分都斤斤計較。
「幹嘛？唱最後一名喔!?」他見我沒應，丟一句話過來。
「沒有哇！還沒公佈。」
「那你在煩惱什麼？」
「煩惱……」一時之間我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亂編一個理由，「煩惱得第幾名哪！」
「呵，真羨慕你們這些小毛頭，書都念不完了，還有空煩惱合唱團。」他搖搖頭。
我跳起來，衝到他旁邊：「哥，那你告訴我，你現在的興趣是什麼好不好？」
聽到我這樣說，哥反而縮回身，防備地答道：「該不會是媽叫你來打聽消息的吧？」
「不是啦！」我懊惱地大叫，拖住他手臂用力搖。
「少來，去念書！」哥手好大，一掌托抓我腦袋讓我不能靠近。
「吼，告訴我啦！」
我不退讓，堅決要攻陷他。
「你們在吵什麼!?」
身後一聲怒斥響起，害我摔在地上。
爸冷著一張臉，站立門邊。我有種躲進桌下的衝動。
「沒有啊，在玩。」哥簡單回答一聲。
「弄一弄快睡覺了。」
話說完，爸隨即離開，跨都沒跨進來一步。
爸爸＞哥哥＞我，我們家就是這樣。
呃，應該沒有誰家不是這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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