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一日。
在約定好的這天來臨之前，我確認過月曆多少次了呢？
上一次如此引頸期盼自己生日的到來，似乎是國小的事。
『我想要回送禮物給你，記得在那之前告訴我你喜歡什麼。』
黃金週時，在動物園把生日禮物送出去的時候，她如此回答我。
光是從她口中得到這樣一個約定，我就高興得內心滿是激動。
而心中某處同時也告訴自己：「是該知足了。」
因此，我一直沒有給她任何答覆。
然而她還是持續問我：「所以，你到底喜歡什麼？」
我沒有回答，取而代之則是和她一起去了許多地方。
海邊、電影院、天文館。
跟她一起共度的時光越來越長，我漸漸變得更貪心。
時間來到我的生日，這是第一次受邀去她家裡。
我坐在擺設得整齊漂亮的餐桌前，享用她親手做的料理。
她還說「下次招待你之前會更勤加練習」，這一切簡直美好得像場夢。
不只今年，明年的生日我也能得到她的祝福。
充滿幸福感的我，當時臉上恐怕堆著滿滿的笑容。
然而坐在對面的她，卻浮現略帶不滿的表情。
『明明要你在生日前告訴我你喜歡什麼啊。』
是不是該照實告訴她比較好？這個問題我如今依然猶疑不定。
坦白自己的心意也許會為她帶來痛苦。
也許再也沒機會兩人單獨見面，也許連朋友都當不成了。
在轉瞬幾秒鐘之間，各種可能性在腦海中奔馳。
然而，即便結局會如此，我也不打算埋藏這份心意。
所以我決定鼓起勇氣回答她，做個了斷。
『我喜歡的，是千春妳喲。』
★另起一頁
1
打開窗戶的瞬間，蕾絲材質的窗簾翩翩飛揚起來。
（啊，是綠色植物的氣味。）
瑛汰壓低了因為睡眠不足而微腫的雙眼，用力將清晨的新鮮空氣吸進肺裡。
額頭上久未修剪的瀏海，隨著春天特有的溫柔微風搖曳。
（……話說回來，昨晚夢見了真懷念的情景。）
『決定了，以後由我代替小千準備一日三餐。』
『什麼？』
『啊！妳以後如果有事不回家吃飯的話，要先聯絡我唷。』
『……瑛汰，你這番話絕對沒經過大腦吧？』
『我都考慮過了。所以我們一起住吧？』
那是去年年底的事情。
也就是瑛汰在生日時向對方告白：「請永遠跟我在一起。」兩人成為戀人關係約莫過了兩個月的那時候。
彼此因為忙於工作而很難找到機會見面，會在這樣的狀態下一口氣跳到「同居」階段的契機，是那次千春染上感冒而臥病在床的事件。
（那時看她倒在玄關，我差點以為自己的心臟要停了……）
在兩人開始交往約滿半個月時，瑛汰也跟千春一樣埋首於工作中，忍耐著無法見面的每一天。
交往滿一個月時，瑛汰依然壓抑著想去對方家裡的衝動，光靠電話與電子郵件保持聯繫。
時間來到年底，瑛汰繼續忍耐著無法相見的痛苦，此時千春卻病倒了。
現在已經不是客套地顧慮彼此的時候。
瑛汰半強迫性地把家中鑰匙交給對方。
『家裡有空房，妳隨時可以搬過來唷！因為本來打算在家工作，所以選了兩房一廳的房子，結果最後成天都泡在阿征的咖啡廳裡呢。』
雖然以半開玩笑的語氣說著，但瑛汰當時可是卯足全勁，就為了得到千春一個點頭。
既然成天猜想「現在突然跑去對方家打擾會不會造成困擾」，乾脆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吧。
與其老是瞎操心「對方有沒有好好吃飯」，不如自己動手為對方準備。
瑛汰經由這種反向思考所提出的同居提議，意外順利得到千春的首肯。
『畢竟瑛汰你這種人，感覺會每天拚了命地說服，直到我點頭為止……我想既然這樣，不如一開始就認命囉。』
瑛汰在那之後問了千春答應同居的理由，而她一臉嚴肅地如此回答。
那一瞬間瑛汰是有點氣餒，不過發現對方通紅的耳朵之後，他激動得簡直想在家裡跑上一圈。
因為他了解到，自己的心意並不是單相思，對方也有一樣的想法。
接著一過完年，千春馬上搬進瑛汰的家。
咚咚！匡咚！
正打算回廚房時，瑛汰聽見背後傳來巨響。
（剛剛那聲響該不會是……）
瑛汰慌慌張張地轉過頭，看見一個步伐蹣跚的人影，靠著牆滑落而下。
聲音的來源就是身兼同居人與戀人的早川千春。
看來應該是從臥房踏出走廊時，腳步不穩而直接撞上牆壁吧。
「小千！剛剛的聲響好大，妳沒事吧？」
瑛汰猛然穿過客廳，朝千春的方向小跑步靠近。
身上還穿著睡衣的千春緩緩揉著雙眼，望向瑛汰。
「嗯？嗯……早、安。」
軟綿綿的聲音，簡直讓人無法想像她平日凜凜有神的姿態。
千春與不擅長早起的瑛汰不同，大多一起床就能進入全副武裝的狀態。
應該是她剛從忙碌與緊張感中解脫，所以累積的疲勞一口氣傾洩而出的關係吧。
（畢竟小千這半年來一直勤奮不懈地工作嘛。）
被大型專案壓得喘不過氣，直到深夜還忙著回信與製作資料，每天過著睡眠不足的生活──這案子也是害她去年年底感冒病倒的凶手。
聽說她昨天總算把這件工作告一段落。
（昨晚也是，才剛回家就直接躺在沙發上睡著了呢。）
話雖如此，瑛汰自己身上也壓了好幾件工作，這陣子生活是過得頗為緊湊。
不過，他是在家工作的自由業，可自行規劃一整日的行程安排，也能在一天當中安插多個休息空檔，確保一定的睡眠時間。
（像小千那樣坐辦公室的工作，連午睡時間都沒辦法擠出來呢。）
近距離面對面之下，瑛汰發現對方似乎又變瘦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嗯……不實際比較看看不知道呢。」
「咦？」
「小千，失禮囉。」
「什麼？欸，哇！」
瑛汰將雙臂環上對方纖瘦的後背，試圖確認抱起來的重量。
果然很單薄。
──他瞬間如此心想。
完全揣入懷裡的這副身軀，跟記憶中相比瘦了幾分。
他不禁將頭埋入對方纖細的肩膀，垂頭喪氣地說道：
「嗚嗚，這樣我的計畫不就宣告失敗了……」
「計畫？你在說什麼？」
耳邊傳來對方困惑的聲音。瑛汰一邊咬緊下唇，一邊抬起頭。
「由我所企劃，目前正在執行中的『讓小千恢復元氣』專案呀。」
「……真直白的命名啊。」
「咦，不好嗎？」
面對這問句，千春只給了嘆氣做為回答。
對此感到慌張的瑛汰開始辯解：
「名、名稱也許是有點那個啦！總之，這個專案的內容是幫忙做出能讓小千攝取均衡營養的三餐，假日在附近散散步之類的，像這樣一起找回健康……」
「啊……原來是這樣，平常真謝謝你了。」
近距離看見戀人臉上浮現稍帶羞澀的笑容，讓瑛汰心臟一陣猛跳。
交往已差不多滿半年，沒想到現在還是這麼殺人。
（我想不論時間經過多久，小千的笑容仍舊每每都能讓我心動吧。）
正當瑛汰放鬆臉頰露出笑容之際，一陣冷言冷語彷彿算準時間射過來。
「計畫什麼的我明白了……不過瑛汰，你好重。」
「啊，會這樣壓在妳身上是意外啦！因為我總覺得小千妳好像變瘦了，所以想說抱著確認一下……」
「……還有很多其他的方式能確認吧。」
千春露出五味雜陳的表情，不知在生氣還是傷腦筋。
當對方產生這種反應時，過去的瑛汰都會非常慌張，不過現在已習以為常。
她是覺得生氣，還是覺得無奈呢？
瑛汰直盯著戀人觀察，深怕錯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
（啊，小千的耳朵開始紅了。）
雖然心裡覺得可愛極了，但瑛汰絕對不會說出來。
因為每次一說出口，容易害臊的戀人就會從自己的懷抱中掙脫。
「你、你幹嘛啦？」
「沒有～沒事。」
「沒事才怪，臉上的笑容都藏不住囉。」
話一說完，千春不等瑛汰回應，纖白的手指便伸到他眼前。
說時遲那時快，瑛汰的臉頰被對方捏了起來。
「話說回來，今天早餐的菜色是什麼？」
「晃、晃了滿滿歡茄的歐姆蛋。」
「！」
千春的眼睛突然一亮，放開捏住瑛汰臉頰的手。
看來她確實有聽見「放了滿滿番茄的歐姆蛋」這幾個字。
鬆軟綿密的歐姆蛋，是瑛汰少數知道千春愛吃的料理之一。
（畢竟小千就連對食物的喜惡都不太會表現出來啊。）
不論端什麼上桌，都能獲得對方「好吃」、「還想再吃」的讚美聲，這讓瑛汰很高興沒錯，但老實說，想摸清楚戀人愛吃的東西，這點是身為男友最基本的。
話雖如此，瑛汰最近倒也越來越樂於在做菜時進行推理。
依據千春些微的不同反應，推敲出喜歡與討厭的比例。
咖啡的話她喜歡黑咖啡，或是不加糖的咖啡歐蕾。
煎蛋捲則是喜歡偏鹹勝於偏甜的調味。
白飯喜歡吃硬一點的，麵包則偏好烤得酥酥脆脆的。
像這樣每發掘對方新的一面，都讓瑛汰覺得彼此更靠近一步。
「歐姆蛋會加上起司嗎……？」
被那滿懷期待的雙眼這麼一問，心癢難耐的瑛汰點點頭說：
「當然會。」
「我去洗把臉。」
說完，千春便踩著輕快的小跑步步伐朝洗臉台前進。
（最近這陣子感覺她沒什麼食欲，不過照這樣看來應該沒問題吧。）
千春的食量與工作量成反比，這件事瑛汰在剛交往時就已發現。
不刻意餵飽千春的話，她也不會自己做好營養管理。瑛汰為了讓對方好好吃飯，進行了許多挑戰與嘗試，卻沒有得到令人滿意的結果。這次真是多虧歐姆蛋。
（便當盒可以換回原本的尺寸了吧……？）
在瑛汰如此思考的同時，千春突然回頭望了過來。
「啊！還有，今天喝──」
「黑咖啡？」
今天她應該不喝平常的白開水，而是選擇咖啡提神吧。
瑛汰前天聽對方提到今日要開會，所以便率先開口了。
千春的眼睛瞪得又圓又大，微微點頭。
「嗯，麻煩泡濃一點。」
「收到！昨天阿征分了一些不錯的豆子給我，敬請期待。」
阿征──也就是緒方征貴──在瑛汰常光顧的咖啡店裡擔任店長。
雖然本人無奈地聳著肩膀表示：「再怎麼說也只是個拿人薪水的雇員。」不過他泡的咖啡吸引了許多愛好者，店裡常客遍布各年齡層。
對於瑛汰來說，阿征也是從高中時代就認識的死黨之一。
「該不會是他新調製的綜合咖啡吧？」
「嗯，好像是這樣。按照往例被他拜託了試喝看看。」
「這樣啊，我很喜歡瑛汰泡的咖啡，真期待。」
「……呃，嗯！交給我。」
對方輕輕朝自己一笑，讓瑛汰不禁屏息。
瑛汰慢了一拍的回應，讓千春歪頭不解。
然而瑛汰也無法清楚解釋原因，便輕輕搖著頭用笑容帶過。
千春也不再多問，又轉向洗臉台，自瑛汰的視線範圍內消失。
不一會兒裡頭傳出陣陣水流聲，瑛汰總算得以喘息。
（這、這是怎樣？小千實在太可愛了啦！）
瑛汰當場蹲下身，雙手掩上笑歪了的臉頰。
展開同居生活之後他才得知，平常毫無破綻的千春，面對親近的人會完全卸下心防。
冷靜沉著，穩如泰山，不為小事動搖──在公司大多獲得如此評價的她，卻願意在自己面前展露不同的一面。
這點令瑛汰無比開心。
「接下來該準備歐姆蛋囉。」
瑛汰以只有自己能聽見的細小音量呢喃著，緩緩站起身。
目的地是已經備好料的廚房。
睡眠稍不足而浮腫的雙眼，此時已完全清醒，他邁開了輕快的步伐。
●
「下個星期五，妳會提早回家嗎？」
抓準了飯後端上甜點的時機，瑛汰開門見山地提出問題。
他自認為問得很自然，不過對方究竟會怎麼想呢？
為了避免顯得不自然，瑛汰將視線好好固定在對方身上，結果坐在餐桌對面的千春全身僵直。
她叉子上的草莓還沒放入口中，就這樣懸在半空。
（她一定發現了吧？一定察覺到我要幫她慶祝生日吧！）
瑛汰在心裡抱頭懊悔。
四月二十三日，千春的二十八歲生日。
瑛汰卯足全勁訂定了慶生計畫，要讓對方當天忘掉工作、盡情享受。
一部分是為了讓千春轉換心情，當然也希望能為兩人製造美好的回憶。
（怎麼辦？事到如今是不是乾脆講開來比較好……）
瑛汰假裝若無其事地觀察千春，結果對方也一樣注視著自己。
必須接點話才行……
在瑛汰如此心想的同時，對方先開了口。
「抱歉。」
「咦？」
「我好像還沒睡醒，你剛說什麼？下個星期五怎樣？」
（沒被發現，好險！）
瑛汰邊在心中比出握拳的勝利手勢，邊嘗試修正路線。
「呃，嗯。那天我有討論會議要開，似乎會弄滿久的。我想說還要準備晚飯，不如在家裡開好了。」
「這樣啊，討論會議……」
「啊，不過，如果小千會早點回來的話，我會更換地點，妳不用擔心。」
千春點了點頭之後，突然移開視線。
應該是在腦袋裡思考著行程安排吧。
（不過，總覺得她不太對勁。）
即使再怎麼疲憊的日子，千春在早餐時間也幾乎都保持精神奕奕的狀態。
然而，現在坐在對面的她，卻好像去哪裡神遊了。
（話說回來，之前也有過這種情況……）
「啊！」
瑛汰終於有了頭緒，同時微微地叫出聲。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伸手貼上對面千春的額頭。
「小千，妳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怎麼了？突然這樣……」
「瞞著我也沒用……呃，奇怪？不怎麼燙。應該說完全不燙？」
「我想我應該沒發燒啊。」
對方淡淡答道。瑛汰歪頭說了句「真奇怪」，重新就座。
既然身體沒有不舒服，難道真如對方所說，只是還沒睡醒？
瑛汰心裡雖然沒百分百確信，不過也想不出其他原因。
「先別說這些了，下星期的行程我晚點再確認看看，你等一下。」
「啊，嗯。麻煩妳了。」
千春說話並沒有特別快，口條聽起來卻乾脆俐落。
這一點也跟平常沒兩樣。
（既然沒發燒，食欲也好得把歐姆蛋跟春季蔬菜燉湯都吃完了，看起來身體狀況應該不錯吧……沒錯。）
剛才的不對勁一定只是自己的錯覺。
瑛汰邊如此說服自己，邊用指尖拈起草莓。
一股酸甜在口中擴散開來。
「「好好吃。」」
兩人異口同聲。
瑛汰望向對方，千春臉上也浮現驚訝的神情。
「明年一定要去採草莓喔。啊，在家裡弄個家庭菜園也可行吧？」
「我正想這麼說。」
千春輕笑了起來，瑛汰的臉上也隨之綻開笑容。
那是某一天早晨一如往常的光景。
2
『咦！早川小姐竟然在公司啊？』
這已經是第五個人了。
從一大早開始，每當千春接起公司內線電話時，總讓話筒的另一端大吃一驚，她只能苦笑以對。
（算了，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們的心情。）
這半年來，每來到一週的正中間──也就是星期三時，千春通常都在公司外頭。
然而，手上的專案終於在昨天告一段落，因此她今天難得一整天直到下班都不用外出。
（今天一定要把堆積如山的收據整理一下……）
結束與會計部的電話，千春將手伸向擺在桌面上的月曆。
「奇怪……」
她的視線落在一筆自己毫無印象的行程上，不禁嘟噥出聲。
二十三號──也就是下個星期五──的欄位上，寫著「午餐」兩個字。
這筆跡應該是出自公司的後輩園田由佳。
「啊！早川前輩，被妳發現啦？」
背後傳來開朗的聲音。
轉頭一看，園田本人帶著笑容站在後方。
「為了確保妳那天能空下來，所以我先寫上去。五十嵐前輩也說她ＯＫ喲。」
對方突然提起與千春同期進入公司別部門的友人姓名，令千春驚訝地瞪大眼睛。
「咦？朱音也……園田，妳有什麼事想找我們商量嗎？」
「咦？啊，總是承蒙前輩照顧了！不過這次不是啦。說到二十三號，正是早川前輩的生日不是嗎？所以我想說來慶祝一番。」
「……這樣啊，生日……」
「前輩該不會忘記了吧？」
「沒有啦，怎麼可能。」
千春含糊地用笑容帶過，同時將視線移往手中的月曆。
老實說，她回想起自己生日是在幾小時前，吃早餐的時候。
『下個星期五，妳會提早回家嗎？』
被瑛汰詢問時，首先湧上腦海的疑問是：「我們有約好要幹嘛嗎？」。
賞花已經在上個月去過了，也沒印象最近有訂什麼電影或展覽的門票。
千春在腦海中搜尋還有什麼其他約會行程時，發現一個事實。
四月二十三日，正是自己的生日。
由於她真的忘記了，所以當下沒能馬上做出回應，下一刻則因為「該不會是為了我……」這番期待，心裡充滿雀躍與悸動，結果找不到適當的話語回應。
她總算勉強平復心情後，假裝一無所知地反問對方：
『你剛說什麼？下個星期五怎樣？』
千春還以為對方一定會笑著回答「對啊，就是小千的生日」之類的。
然而，瑛汰只是報備了想利用家裡的空間來開會，如此而已。
（仔細回頭想想，直到今天早上前，他也沒跟我確認過當天的行程呢。）
畢竟千春本人都差點忘了，也許生日這件事也遺落在瑛汰的記憶某處。
千春雖然覺得有點可惜，不過羞怯的情緒更大過這一切。
因為直到此刻，千春才想到自己完全沒考量到瑛汰。
最喜歡特別活動與紀念日的瑛汰，會有多大的機率不小心忘掉戀人的生日？
千春知道對方依舊過著被工作期限追著跑的生活。
也明白這幾天他都沒好好睡覺，只能趁空檔小憩一會兒。
（但無論何時，瑛汰總是笑容以對，所以我才沒……）
瑛汰每天總是一大早起床，為兩人準備美味的飯菜。
他還幫忙準備午餐的便當，又做好一桌晚飯迎接下班回家的千春。
家裡環境隨時保持整潔，床單跟毛毯總是散發陽光的味道。
四處還擺設了花草盆栽，簡直像身處咖啡廳般舒適。
至於千春，平時幾乎完全幫不上什麼忙。
頂多出門上班時順便倒垃圾，下班回家時經過超市買買東西，洗完澡後幫忙刷刷浴缸什麼的，另外就是負責洗便當盒，以及晚餐的善後整理，她能做的家事非常有限。
雖然她盡量在假日全盤負責打理家事，不過仍遠比不上瑛汰的負擔。
（明明自己早就認為這樣子實在不太好。）
不知不覺間，這樣的模式已成為千春的「日常生活」。
然而，這絕對不是「理所當然」。
這些全是瑛汰每一天、每一天為戀人準備好的「日常」，而他從未露出厭煩的表情。
（我真的很失敗呢……）
為什麼直到現在才發現這一點呢？
自己總是接受瑛汰的好意，不知不覺間完全依賴著他。
『千春小姐要多多接受周遭的善意！希望妳更主動依賴我一點！』
從還沒交往前，瑛汰就常常這麼說。
『千春小姐的壞習慣就是什麼事情都自己一肩扛起。但是，把一件事分成二等份、三等份、四等份與大家一起分擔，處理起來才更快速又簡單呀。』
瑛汰說的很有道理，千春也自認為明白。
然而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無法說改就改，時好時壞的狀態持續了許久。
情況終於獲得大幅改善，是在千春發現那句話其實沒說完，還有下半句的時候。
『千春小姐要多多接受周遭的善意！希望妳更主動依賴我一點──否則，周圍的人也沒辦法坦然地依賴千春小姐喲！』
瑛汰用了委婉的說法，想要傳達的就是這麼一回事。
尤其在千春一天中耗掉大半時間的「職場」上，特別能深刻感受到這一點。
工作是團體戰，在彼此互助之下完成。
千春認為自己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不過內心深處似乎沒有徹底認同。
雖然過去也是與同事互相合作地一路走來，但千春現在發現，那似乎僅止於表面關係。她在實踐瑛汰所說的道理後，以園田為首，自己與周遭的關係有所轉變。
雖然進步速度不快，不過千春最近總算開始懂得把自己身上的「負擔」分給周圍的人。
（然而面對最重要的人，我卻一味地依賴著他啊……）
「前輩？早川前輩？哈囉？妳還好吧？」
耳邊響起園田的聲音，聽起來距離非常近。
猛然抬起視線的千春，與一臉看似擔心的園田四目相交。
「啊，嗯。」
「真的嗎？妳突然不發一語，我還以為是不是怎麼了。」
「抱歉，大概因為肚子餓了所以專注力耗盡……」
「這樣啊，已經中午了呢。」
園田輕笑一下，隨後瞥了整個樓層一圈。
「前輩怎麼打算？要現在去吃午餐嗎？」
「就這麼辦吧。今天人很多，園田要不要也一起？」
「太好了！請務必讓我同行。」
「說什麼同行，只是跟平常一樣去員工餐廳嘛。」
除非當天外出開會或有聚餐，或是瑛汰工作太忙而無法做便當，千春其餘時間基本上都在員工餐廳吃飯。
半年前還沒這麼頻繁，不過現在幾乎每天報到。
「前輩，今天也是藤丸先生準備的便當對吧？應該說這正是我的主要目的。」
「咦？喔喔，新手人妻的修行嗎？」
這個可愛的後輩預計在本週末就要舉辦婚禮。
由於料理是她的一大罩門，所以聽說自從婚事敲定後，她就去料理教室上課。
這樣的她總是看著瑛汰準備的便當，讚不絕口地褒揚：「從賣相到味道，乃至營養均衡都滿分呢，簡直像出自教科書的最佳模範。」
今天的園田也一如往常般一臉認真地點頭。
「是的，容我受教了。」
「請便，有想嘗嘗看的也別客氣，儘管說。」
「非常感謝妳！愛死前輩了！」
「妳愛的是瑛汰做的便當吧？」
「不不不，早川前輩是我心中的第一名。」
「這樣喔？」
「咦！完全不明白我的心意嗎？不愧是前輩，非常難攻略呢。」
園田聳聳肩，拿出裝有手做便當的午餐袋。
她的表情有別於語氣，看起來不知為何非常開心。
（能像這樣與園田侃侃而談，也都是托瑛汰的福。）
如果是過去的千春，應該會不懂得拿捏距離而不知所措吧。
老實說，千春以前對於「去員工餐廳吃飯」這件事敬而遠之，一部分也是因為不知道該跟同事們聊些什麼。
結果，是瑛汰那句話解救了總是把事情想得太多太複雜的千春。
『沒～事的、沒事，事情總有辦法能解決。』
悠然的語調，平靜溫和的笑容，他一切的一切總是如此溫柔。
千春因為不安與焦躁而亂了步調的心，也不可思議地因此冷靜下來。
打從千春第一次聽見那句話，就已成為她的魔法咒語。
（今天早點收工，買點甜的回去吧。）
去之前獲得對方好評的那家店挑些甜點，應該不錯吧？
還是要挑戰開發新店呢？
千春從椅子上起身，腦中同時浮現瑛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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