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愛情的執念、親情的渴求,
為何世間最讓人膽寒的惡意,
都誕生於人們心中最純粹美好的情感?人稱糊塗蟲的捕快平四郎,日日解決巷弄大小事,夫妻吵架、店家糾紛、親子問題,無一不包,陷入瓶頸時,便有江戶第一美少年之稱的弓之助前來相助。
同事養子鎮日臥病在床,不肯進食,可是犯了相思?結婚不到半年的夫妻檔,心神不寧的丈夫另有心上人?郊外被藤蔓包圍的鬼屋大宅,出了專偷小孩的妖怪盜子魔?平四郎最愛的老字號滷菜店,隔壁冒出低價競爭的小餐館,人客絡繹不決,但美麗老闆娘的目的卻不是賺錢?
平四郎與弓之助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刻,一起離奇的謀殺案轟然出現!隱居數年的神祕夫人慘死宅中,房內殘留著一縷異國幽香,而嫌犯,竟是她十數年未見的親生兒子⋯⋯
惡鬼,潛伏在人心之中。
滋養惡鬼的,並不是人性之惡,
而是人與人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羈絆。
【名家推薦】在看不見的戰場上,只有人能拯救人,被拯救回來的,也才是「人」。必須要還原柔軟的心。
──新生代文藝創作者 陳柏青
作者簡介:
宮部美幸
1960年出生於東京,1976年以《吾家鄰人的犯罪》出道,當年即獲得《ALL讀物》推理小說新人獎,1989年以《魔術的耳語》獲得日本推理懸疑小說大獎、1999年《理由》獲直木獎確立暢銷推理作家地位,2001年更是以《模仿犯》囊括包含司馬遼太郎獎等六項大獎,締造創作生涯第一高峰。
寫作橫跨推理、時代、奇幻等三大類型,自由穿梭古今,現實與想像交錯卻無違和感,以溫暖的關懷為底蘊、富含對社會的批判與反省、善於說故事的特點,成就雅俗共賞,不分男女老少皆能悅讀的作品,而有「國民作家」的美稱。
2007年,即出道20週年時推出《模仿犯》續作《樂園》。2012年,再度挑戰自我,完成現代長篇巨著《所羅門的偽證》。2013~2014年,「杉村三郎系列」《誰?》、《無名毒》、《聖彼得的送葬隊伍》接連改編日劇,2016年推出系列最新作《希望莊》。近著尚有《荒神》、《悲嘆之門》、《消逝的王國之城》等。
相關著作:《終日(上.經典回歸版)》《終日(下.經典回歸版)》《龍眠(經典回歸版)》《無止境的殺人(經典回歸版)》《樂園(上)(全新修訂版)》《樂園(下)(全新修訂版)》
譯者簡介:
林熊美
畢業於台大,現為專職翻譯。
章節試閱
討厭蟲
一
喀吶喀吶喀吶──
暮蟬開始叫了。阿惠猛一回神,抬眼向外看。牆後是榊原大人的府邸,暮蟬在包圍著府邸的蔥鬱林木中鳴叫。
西邊天空已蒙上一層淡淡的茜色。
喀吶喀吶喀吶。才只一隻勢單力薄地叫著。即使如此,這仍是今年聽見的第一聲暮蟬。不知不覺夏日已過,秋天的腳步近了。
明明該縫補衣物的,卻沒有半點進展。不知已呆坐著出了多久的神?阿惠以指尖彈彈額頭,警剔自己。
待補的是染成深青色的短褂,背上空著「植半」兩個白字,是半次郎師傅代代相傳的商號。袖口一圈蔓草圖案亦是印記。佐吉常讓小樹枝給勾住、扯破這圖案之處。他本人說,這是由於他爬樹使大修枝剪時,手臂的動作有些毛病。
「師傅也常指正,但我總是改不過來。」
右袖扯裂處才補了一半,手就停下來了。阿惠重新坐好,拿針尖往髮絲裡戳了戳,趕緊動手縫補。才這麼一點針線活兒,得在日落西山前做完才行。
佐吉出門前交代過,今晚佐佐木大人的別邸 慶祝落成,他必須陪師傅出席,要深夜才能回來。阿惠嘴裡說著路上小心,送他出門,他也應道那我出門去了,兩個人臉上同樣掛著笑容,聲音同樣開朗。
但是,笑容和聲音裡同樣都帶著虛假。阿惠深深感到其實兩人都察覺到這份虛假,而且極力不讓對方察覺自己已察覺。
是幾時開始的呢?是從哪裡開始的呢?這令人窒息的循環。櫻花盛開時,他們結為夫婦。雖是個只有近親好友出席的小小婚禮,但前來觀禮的人們個個為他們歡喜,願他們幸福,他們本人更不消說了,對眼前即將展開的新生活滿懷希望。
還不到半年,究竟是哪裡出了錯,讓我們變成這樣?手裡密密動針,卻覺眼前漸漸暗轉。暮蟬悲涼的叫聲更添淒清。
初次見到佐吉,已是十年前的事了。阿惠家在王子岸村著名的不動瀑布邊開茶館,他來探望阿惠的表妹阿蜜。
阿惠還清清楚楚地記得,一個又瘦又高的年輕人低著頭,結結巴巴地這麼說:我現在在花木匠師傅家裡當學徒,初次獲准在傭工休息日回家,但我又無家可回,便來到這裡,想見見之前湊屋老爺曾提過、我也一直很想見上一面的阿蜜。如果不方便,我會裝作遊山玩水的客人這就離開,還請原諒我的冒昧──
佐吉大阿惠八歲,當時十八。阿惠十歲,阿蜜才三歲,還是個不懂事的孩童,就算湊屋的人來了,也什麼都不懂。因此內向而青澀的佐吉主要是由阿惠的父母作陪,阿惠則躲在屏風後偷看。
阿蜜的生父是名為總右衛門的大富豪,在江戶最熱鬧的築地開了一家鮑參翅行叫湊屋,母親則是阿惠的姑姑,以前在淺草的茶館端茶。總右衛門除了阿蜜,還有眾多私生子在外。姑姑生下阿蜜不久便去世,阿蜜便由阿惠家收養,兩人向來情同手足。
湊屋每個月都送不少錢給阿惠的雙親。每月初一由店裡的夥計送來,只是來人從不久坐,給了錢,敘完一套有禮卻樣板的寒喧便走,甚至不進屋裡坐。因此阿惠和雙親平日幾乎感覺不到阿蜜的頭頂上有湊屋的影子,得以照常過日子。
而那天的佐吉雖客氣,卻明明白白打著湊屋的名號來訪。他說他是湊屋總右衛門的姪女的兒子,稱總右衛門為老爺,難為情地表明──老爺交代,阿蜜和我也是有血緣的親人,要我當阿蜜是個晚出的妹妹,好生疼愛。
阿惠的父母雙雙感佩,立時便喜歡上佐吉,阿惠卻覺得好生沒趣。秉著十歲小姑娘的要強好勝,覺得這人真不要臉,硬闖上門來,不由得怒從心起。
其實這也是一個十歲小姑娘對阿蜜的嫉妒。如今想來真是再明白也不過了。佐吉看著年幼的阿蜜的眼神是那麼溫暖,他帶給阿蜜的玩具顏色是那麼鮮豔,包裝精美的點心看來又是那麼可口。這一切的一切,都令她心生不滿。因此,當他在父母建議之下,來到後院與正在餵雞的阿蜜說話,然後一大一小開心地追趕雞群時,阿惠再也忍不住,趿著鞋走出去。
「喂!」
阿惠想起當時叫住佐吉的自己,揚起下巴,雙手叉腰,一副刁蠻樣。
「可不可以不要亂餵我家的雞?雞不能亂餵的。」
佐吉臉上仍掛著與阿蜜相視而笑的表情,猛地朝阿惠回過頭來,驚訝地揚起濃眉。
「啊,真是對不對。」
阿蜜拉著他的手說道:「這是我姊姊哦!」
「是嗎,那就是阿惠了。」
阿惠氣鼓鼓的,從阿蜜手裡搶過盛著雞飼料的篩子,雜榖飼料灑了一地。
「哎呀呀,姊姊真是的,怎麼可以呢!」阿蜜大驚小怪地說,蹦蹦跳跳的。
「姊姊亂餵雞。」
「阿蜜,去拿掃把。」阿惠瞪著佐吉,兇巴巴地下令。
「是姊姊灑的,姊姊自己去拿。」
「妳去!」
阿惠的疾言厲色,讓阿蜜有些畏縮,佐吉立刻打圓場:
「既然這樣,由我來打掃吧。借一下掃把。」
阿惠硬是把想穿過後院的佐吉往後推。「阿蜜,去拿掃把!」
阿蜜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這孩子就是這樣,動不動就哭。阿惠火氣越發大了,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沒來由發這麼大的火,一時有些心虛,更是管不住自己。
「還不快去!」
阿惠跺腳一吼,阿蜜哇地一聲哭出來,往家裡跑去。
高瘦的佐吉一手摸著削瘦的下巴,怯怯地往阿惠看。阿惠仍全力擺出厭惡之色。
「你是湊屋的人,是不是?」
「呃?啊,嗯,是啊。」
「是湊屋老爺的親戚是不是?不是下人,所以你很了不起是吧?是大老爺的親戚。」
「我一點都不了不起……」
「那你來我家做什麼?來耀武揚威的?來看我爹我娘對湊屋千恩萬謝的是不是?」
面對咄咄逼人的阿惠,佐吉的反應卻出人意外。他笑了。
「原來阿惠生氣了。」
被人當面說穿,阿惠終究是個年僅十歲的小姑娘,一時說不出話來。
「抱歉啊。不過我不是故意來讓阿惠和伯父伯母心裡不舒服的。我真的只是來瞧瞧阿蜜而已。」
這溫和的說法讓阿惠頓時洩了氣,不知為何突然想哭,但她仍鼓足了勁,恨恨地嘟起嘴。
「什麼嘛,明明就是仗著湊屋的名聲逞威風。」
才剛成人的佐吉,似乎被還只是個孩子的阿惠的話傷得很深,眼神暗了下來。這時阿惠才知道,自己原以為揮拳打的是一個堅硬的東西,不料拳頭碰到的東西卻遠比自己以為的脆弱易碎。這是好勝的孩子常犯的錯,但明白自己錯了便立時顯現在臉上,比大人好多了。
阿惠臉都發青了。看她這個模樣,佐吉儘管才只是半個大人,卻也想起自己比眼前這個少女年長得多,立刻收歛表情。
「對不起。」
他蹲下來,讓眼睛與阿惠同高,再次道歉。
「師傅常罵我,說我粗心大意,莽撞冒失,真的是這樣。阿惠不歡迎我是當然的,因為阿蜜是阿惠的寶貝妹妹啊,我突然跑來,也難怪妳生氣。」
阿惠知道這時要是開口說話,眼淚當真會掉下來,便咬著牙看地上。雞群咕咕吵鬧,朝灑了一地的飼料聚攏來。
「我保證我不會再來了。再說,我不是來帶走阿蜜,不是要她離開這個家,絕對不是。其實也不是因為湊屋老爺要我來我才來的,跟湊屋沒有關係,我真的是自己想來的。因為我沒有父母兄弟,和阿蜜勉強算得上是血親,覺得很親近,才想來見上一面而已。」
阿惠心裡壓根兒沒有想過佐吉是來帶走阿蜜的,也從沒擔過這個心。而且她在氣頭上,甚至閃過「要是沒有阿蜜就好了」的念頭。如今也就明白那是吃味了。
結果,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阿惠嘴裡留下一股說不出的苦味。佐吉邊向阿惠道歉邊往屋裡去,隨即便離開了。
阿蜜哇哇大哭,說姊姊壞心眼欺負人。
阿惠被父母叫進屋裡,挨了一頓痛罵。她倔強低頭不語。
「人家佐吉可是湊屋家的人!妳卻跟人家沒大沒小?妳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
當母親厲聲如此罵時,阿惠回嘴了:
「那個叫佐吉的說他不是湊屋派來的,他自己說他跟湊屋沒有關係!」
母親甩了阿惠一巴掌。「人家怎麼會拿這種事來說嘴!不說別的,人家為人老實有禮,分明就是個好人,我們還收了人家的伴手禮,妳怎麼能開口罵人?」
當天晚上,阿惠飯也沒吃躲在被窩裡,父親來找她了。父親隔著被子輕輕拍了拍阿惠的頭,溫和地對她說:
「妳年紀不像阿蜜那麼小,也開始懂事了,我想妳開始會自己想事情了。爹明白妳為什麼不高興,所以妳就別再賭氣了,這樣一點也不像妳。」
阿惠沒作聲,縮起身子,聽父親說話。
「不過,雖然妳開始懂事了,心還是有一半是孩子,有些事向妳細說妳也不懂。只是啊,湊屋這家舖子──不,湊屋這戶人家有很多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佐吉那個年輕人也是活在這些苦衷之中。明明還是乳臭未乾的年紀,卻顯得相當老成懂事,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吧。」
佐吉的身世是很孤單的──父親教誨般繼續說道。
「他既沒有父母也沒有家,又沒有兄弟手足。湊屋似乎是他的後盾,卻不是那孩子可以安心依靠的地方。」
聽父親叫佐吉「那孩子」,於是在阿惠記憶中那個大人樣的佐吉,也突然像個無依無靠的小孤兒。
「所以爹能了解他想見阿蜜的心情。再說,湊屋其實也是擔心阿蜜,託佐吉到王子來看阿蜜也是真的。湊屋雖然有其他私生子,但像阿蜜這樣出生未幾就沒了娘的,聽說就只有阿蜜一個,所以湊屋也格外同情妳妹妹。」
阿惠從被子下稍稍探出頭來,找著了父親柔和的臉,以及有如隨時都在微笑般的瞇瞇眼。
心情驟然間輕鬆許多,僵著的臉也放鬆了,阿惠只想向父親撒嬌。
「喏,爹爹。」
「什麼事?」
「既然這樣,為什麼湊屋不收養阿蜜呢?」
「妳寧願阿蜜到湊屋去?」
「不是啦……」
「那不就好了嗎?」
父親說著,又隔著棉被碰碰拍拍阿惠的肚子。
「湊屋不收養阿蜜,也就是因為我剛剛說的那些苦衷,和佐吉孤伶伶獨自一人的原因是一樣的,他們身世雷同。佐吉不就像阿蜜的哥哥嗎?所以爹已經告訴他,想見阿蜜隨時過來。」
阿惠反省了一會兒,將心中的反省說出來:
「可是,我對他說了很過分的話,他不會再來了。」
「妳說了什麼?」
「我說他仗著湊屋逞威風。」
「妳還真是伶牙俐齒啊。」
「……對不起。」
不要緊的──父親說著輕輕一笑。
「無論如何,佐吉一樣得等到明年傭工放假日才得空。還沒出師得跟著師傅吃住的學徒,被管得跟舖子裡的夥計一樣嚴,又不知道還得多少年才能出師。」
「這段時間,他會把我說的那些話忘掉嗎?」
「忘是不會忘的。不過這一年當中,爹總有到城裡辦事的時候,到時候爹去找他,叫他再來。」
父親望著阿惠的臉。
「順便告訴他,說妳對他說了不該說的話,覺得很過意不去。這樣就沒事了。」
那年,春去夏來,掃著秋天的落葉,踏著冬天的冰霜,阿惠不時會想起佐吉。既然他算是阿蜜的哥哥,也就是自己的哥哥了。下回見到他,一定要向他道歉,一定要乖巧一點──
然而,翌年的傭工放假日佐吉並未來訪。
直到下個月,才知道他為何沒能來。是每個月送錢來的湊屋的人告訴他們的。原來佐吉不巧在傭工放假日前,爬樹幹活時自樹上跌下來受了傷。
「傷得重嗎?」
「不算嚴重,沒有性命危險,只是跌斷了腿不能走。」
阿蜜萬分惋惜。在阿惠看來,她可惜的不是佐吉本人,而是他帶來的禮物。阿惠自己也為他無法來訪由衷感到寂寞與遺憾。
「煩請轉告他,等他能走動了,就來沖沖王子的不動瀑布,趕緊把腳治好。不動瀑布以治百病聞名,請他一定要來。到時候不必客氣,住我們這兒就行了。」
父親送走湊屋的使者前託他傳話。
依佐吉的個性,無論父親如何殷勤邀約,也不會因此便跑來叼擾,這一點連阿惠都看得出來。也許他不會再來我們家了。於是阿惠暗自下定決心:既然這樣,那就由我代他去拜不動神明,求神明保佑他的傷快快好起來,不會留下殘缺。
於是阿惠便頻頻自門前町的茶館到不動神明的本堂參拜。由於年紀還小,不能說出門就出門,無法日日前去,頂多三、五天一次。又不好意思告訴雙親是為了佐吉去參拜,得瞞著他們,就更加不便了。
到了梅花散盡,櫻花花苞開始鼓起時,佐吉來到了王子。
事後阿惠才知道,原來她拜不動神明的原由,父親早就猜到了,而且還透過湊屋每個月派來的人向佐吉轉達此事。父親是這樣對佐吉說的:阿惠雖是個孩子,卻為了對你不好過意不去,拼命贖罪,你就當有兩個妹妹在王子,再來看看她們。
佐吉在阿惠家留了整整半個月,沖瀑布把腳治好了。待他回師傅家時,隔閤早已煙消雲散,與阿惠、阿蜜相處融洽極了。
「明年的傭工放假日,我會再來的。」
佐吉拖著還略有些跛的腳離去,阿惠和阿蜜並肩揮手向他告別。
阿惠心想三人雖非一般的兄弟姊妹,但確實情同手足。因為就算一年只能在傭工休息日見面,三人也友愛依舊啊。
不久,佐吉二十歲了,總算獲得師傅的認可出師,從跟師傅吃住的學徒成為獨居上工的花木匠。如此一來,年輕人的腳程輕易便能於當日自王子來回,不再僅限於一年一次,而能夠每三個月都來訪了,於是三人越來越是親近。年幼的阿蜜長了五六歲,從孩童成為七、八歲的少女,也逐漸當佐吉是親哥哥。
另一方面,同樣年歲漸長、自少女成長為年輕姑娘的阿惠,也開始有人來談到武家幫傭學禮儀了。阿惠的母親早就希望能讓阿惠到哪戶禮教嚴謹的武家幫傭,別當個只懂得在茶館幹活的姑娘,因此事情很快便安排妥當。
十五歲那年的換僱時期,阿惠便要離開位於王子的家,到紀尾井坂某大名家的主宅 幫傭,為期三年。對於一個在王子這個江戶邊陲地區的姑娘來說,這是絕無僅有的好人家。多虧岸村村長從中斡旋,才促成了這件事。
即使如此,阿惠卻不顧歡天喜地的母親,暗自神傷。三年對十五歲的女孩兒家來說多麼漫長。在這三年之間,與父母、阿蜜分別的寂寞就不用說了,也完全見不到佐吉。
此時,阿惠對佐吉的感情已發展為淡淡的戀慕之意。
通知佐吉幫傭之事已談好,他便趕在那之前來訪。
「阿惠一定會想家想上好一陣子,留在家裡的阿蜜也會因為姊姊不在而寂寞吧。」
阿惠沒說話。為了練習運針,她來到光線充足的廊簷下,縫著舊手巾。
「阿蜜不會寂寞的。」過了一會兒她才小聲說道。「有佐吉哥來看她,她一定不會寂寞的。」
佐吉笑笑說道:「謝謝。不過,我也沒辦法經常來。」
「很忙嗎?」
「我才出師沒多久啊,勉強才能糊口。」
阿惠哦了一聲。這一聲「哦」,在阿惠是五味雜陳,雜得辨不出原本的味道,佐吉卻似乎不知不覺。
「既然這樣,來寫信吧!」佐吉開心地說。「我也可以順便習字。」
「寫給阿蜜?也好,這麼一來,阿蜜為了看信也會習字吧!現在還不行呢,那孩子討厭上學。」
「原來是這樣啊。不過,阿惠字寫得很好吧?我聽阿爹說了。」
佐吉現在已經稱呼阿惠的父親「阿爹」了。
「因為我喜歡上學。媽媽說,等我到主人家幫忙,就可以學漢字了。」
「阿惠不知道能不能從主人家寫信回家?還有,能不能收家裡的信啊?」
阿惠睜大了眼睛。這種事她全然沒想過。「不知道。」
「要是可以就太好了。這麼一來,我們就可以透過阿蜜,三人一起通信了不是嗎?一定很有意思。」
這話是說──佐吉會寫信到家裡,不僅寫給阿蜜,也寫給阿惠。
「要是可以就太好了。」阿惠也附和。
「我會努力工作,讓主人家准我和家裡通信的。」
「是啊,嗯。」
「可是哥哥,你要怎麼送信來呢?要託湊屋的人嗎?」
佐吉偏著頭,不知為何含笑想了想。「要這麼做也行,不過也許還有別的辦法。」
他說,前天才撿到一隻小烏鴉。
「腳受傷了,不過我想照顧一下很快就會好的。烏鴉不好養,也不知道牠肯不肯跟人親近,不過要是弄得好,也許可以叫烏鴉送信。」
這怎麼可能!阿惠不禁笑了。但佐吉卻正色說以前聽說書的講軍紀小說時,聽說過利用野鴿子或烏鴉傳送重要密文等逸事。所以一定行得通的──佐吉說。
「爹爹說,軍紀小說有些是騙人的。」
「是嗎。不過,應該也有幾分是真的吧。」
阿惠掩著嘴,笑出聲來。
「哥哥,你幫那小烏鴉取名字了嗎?」
「取了取了。」佐吉開心地笑了。「牠老是咕嘍咕嘍地叫,我就叫牠官九郎 。」
討厭蟲
一
喀吶喀吶喀吶──
暮蟬開始叫了。阿惠猛一回神,抬眼向外看。牆後是榊原大人的府邸,暮蟬在包圍著府邸的蔥鬱林木中鳴叫。
西邊天空已蒙上一層淡淡的茜色。
喀吶喀吶喀吶。才只一隻勢單力薄地叫著。即使如此,這仍是今年聽見的第一聲暮蟬。不知不覺夏日已過,秋天的腳步近了。
明明該縫補衣物的,卻沒有半點進展。不知已呆坐著出了多久的神?阿惠以指尖彈彈額頭,警剔自己。
待補的是染成深青色的短褂,背上空著「植半」兩個白字,是半次郎師傅代代相傳的商號。袖口一圈蔓草圖案亦是印記。佐吉常讓小樹枝給勾住、扯破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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