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科幻巨片「異星入境」原著小說
跨世紀橫掃LOCUS讀者世紀票選:
20世紀最佳中篇小說第1名
21世紀最佳中篇小說第1名
21世紀最佳短篇小說第1名
4座雨果獎、4座星雲獎、4座軌跡獎、15座全球各大獎
台灣人的孩子,華人科幻的最高成就
歷時25年,只寫了15篇中短篇
卻寫下美國科幻史上最難以超越的紀錄
寫下一本史上含金量最高的超重量級經典
太多人渴望預知未來,但什麼是真正的「預知未來」?
但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發現自己真的能預知未來,看見自己未來的一生,看到生命中點點滴滴的幸福甜蜜,可是有一天,你會遭遇可怕的災難,而那卻是你絕對無法逃避的,因為所謂的未來,真正的定義是即將來臨的既定事實,是已經實現的未來,再也無法改變,只能一天一天照你看到的那樣過下去,直到那天來臨……那麼,這樣的人生,你要怎麼過?
你真的想預知未來嗎?
也許,看不到未來,才是真正的幸福
因為你還有機會寫下不可知的、有無限可能的、妳一生的故事
有一天,外星飛行體出現在地球上空的軌道,並且在全球各地放置了一種怪異的通訊裝置,看起來像一面六公尺寬的半圓形的牆,只要有人靠近,就會變成透明。
外星人似乎沒有明顯敵意,那麼,剩下的問題是:他們為什麼要來地球?應該最先找誰和他們接觸?誰最有能力解答這個問題?
於是,美國軍方找上了語言學家:一位全球公認最頂尖的語言學家──露伊絲班克斯博士。
然而,一開始困難重重,因為外星人的文字和地球上任何一種文字都截然不同,沒有語法,沒有字句。後來,露伊絲逐漸發現,那是一種符號,單一的符號代表某個事物,然後可以無限連結擴大成一個更巨大的符號,描述一個複雜的事件。更驚人的是,那種符號就是外星人意識的呈現,而符號裡的訊息打破了時間的線性,過去現在和未來是同時存在的,而且所有的內容都是在敘述一個未來確定存在的事實。也就是說:使用那種符號的人,一定知道……
最後,露伊絲終於學會了那種符號,然後,她發現自己也有了那種能力,因為她看到……
8篇故事,每一篇都像一顆小型核彈在你腦內炸開,爆破想像的極限
逼你問自己:我為什麼是人?什麼是人生?
遠古時代,巴比倫人渴望看到上帝所創造的完整世界,於是他們建造了一座巨塔,直達天頂。天頂是一大片大理石般的平面,鑿穿了,就能夠進入天堂,看到上帝。然而,當他們鑿穿了天頂,他們看到的是……
有一個人因為溺水而大腦受損,在接受一種實驗性藥物治療之後,他發展出驚人的智能。為了避開政府的注意,他偷了藥物逃離醫院,不久,他的智能已經高到難以想像,掌握了人類所有的知識技能,甚至能夠操控世界經濟。他開始對人類世界感到不屑,直到有一天,他發現外面還有另一個和他一樣從醫院逃走的人。那個人比他早接受治療,也就是說,智能比他高,但和他不一樣的是,那個人想幫助人類。現在,那個人盯上他了,因為他對人類是一種威脅……
想像我們的世界,上帝是真實存在的,常常可以看到天使降臨,有時展現神蹟救人,有時掀起災難殺人,而地面偶爾會變成透明,你可以清楚看到地獄。尼爾深愛她的妻子,有一天,妻子在一場天使掀起的災難中喪生,上了天堂。如果想和心愛的妻子相會,尼爾也必須上天堂,而上天堂唯一的途徑,就是真心敬愛上帝。然而,尼爾一輩子沒愛過上帝,他要怎麼做才能夠學會真心愛上帝……
作者簡介:
Ted Chiang
中文姓名姜峯楠。他是美國人,卻也是典型台灣留學生的孩子。他的父親姜復本是國共內戰時期流亡來台的年輕學生,後進入台大就讀,1957年畢業後赴美留學,取得美國佛羅里達大學機械工程博士學位,隨後任教於紐約州立大學。
姜峯楠1967年出生在紐約,畢業於布朗大學計算機學系。1990年發表第一篇小說《巴比倫之塔》即勇奪「星雲獎」,2000年再以《妳一生的預言》拿到第二座「星雲獎」。到2003年,《上帝不存在的地方叫地獄》更一舉拿下「雨果獎」「星雲獎」「軌跡獎」三大獎。
在寫作上,他近乎苛求的追求完美,每篇故事都有一個石破天驚的創意,千錘百鍊精雕細琢,所以,寫作迄今26年,他只寫下15篇中短篇,但每篇作品都在當年的科幻界造成巨大震撼,橫掃各大獎。
他是史上第一個榮獲「雨果獎」的華人,到目前為止已經9度提名,4次獲獎。此外,他還拿下4座「星雲獎」、4座「軌跡獎」,還有15座全球各大科幻獎。
2012年,全球最權威的Locus Online讀者世紀票選,他一個人囊括20世紀中篇小說第1名,21世紀中篇小說第1名、第2名,短篇小說第1名。更驚人的是,他總共有10篇作品名列榜上,甚至超越了所有的前輩大師,包括艾西莫夫和克拉克。這是科幻史上的空前紀錄,他成為科幻史上的傳奇人物,在全球讀者心目中享有神人般至高無上的地位。
現在,全球的科幻迷仍在引頸企盼他的下一篇作品,期待他再一次突破顛峰的震撼。
譯者簡介:
陳宗琛
一九六一年生。一個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找好吃的東西的台南人。比吃更快樂的兩件事,一是在埋沒的古書堆裡挖出令人沉迷的好看小說,一是用中文探索一種敘事的韻律。曾譯《時間迴旋》《奇風歲月》《羊毛記》《北與南》等作品。現為鸚鵡螺文化負責人。
章節試閱
此刻,妳爸爸很快就要開口問我那句話了。這將是我們夫妻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我希望自己全神貫注,記下每一個小細節。今晚稍早前,妳爸爸和我出去吃了一頓大餐,看表演,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我們走到外面的院子裡,看天上那輪又大又圓的滿月。我對妳爸爸說我想跳舞,他消遣了我一句,然後我們相擁緩緩起舞。只見三十出頭的一對男女像孩子似的在月光下輕輕搖曳。夜晚的空氣透著一絲涼意,可是我一點也不覺得冷。然後,妳爸爸問我:「妳想要個孩子嗎?」
此刻,妳爸爸和我結婚已經兩年了,住在艾里斯路。未來我們會搬走,離開那棟房子,而那時妳還很小,不會記得那棟房子,但我們會給妳看它的照片,告訴妳發生在那房子裡的故事。在往後的日子裡,我會迫不及待,盼望要告訴妳這天晚上的事──我開始懷了妳的這個晚上。但時機還沒到。最恰當的時機應該是妳準備好自己要有孩子的時候,可惜,此刻我就已經知道,妳這一生永遠不會有那個機會。
太早告訴妳是沒用的。在妳一生中,妳難得會耐得住性子,安安靜靜坐著聽我說這樣一個浪漫的故事。妳會說這種故事太蠢了。妳十二歲那年,有一天我們會聊起當年為什麼我會決定要懷孕生妳,妳發表了一段高論:
「妳們生我,根本就是想生個不用花錢的女傭。」說這話時妳會很生氣,邊說邊把吸塵器從壁櫥裡扯出來。
「是啊,妳真是太聰明了。」我會說。「十三年前我就未卜先知,算準今天地毯會需要打掃,生個小孩來使喚真是太方便太划算了。現在嘛,小姐,麻煩妳動作快點。」
妳會回答說:「要不是因為妳是我媽,這樣根本就是剝削勞工,犯法啊。」妳氣呼呼拉出電源線,插進牆壁的插座。
這一幕將會發生在貝爾蒙街的房子裡。在我有生之年,我將會親眼目睹陌生人住進我們這兩個家。妳出生兩、三年之後,妳爸爸和我將會賣掉第一間房子。妳離開人世之後,我將會賣掉第二間。到那個時候,我會和尼爾森搬進農場的房子裡,而妳爸爸將和那個我忘了叫什麼名字的女人一起生活。
我很清楚這個故事的結局。我一直在想個故事,一直在想這故事是怎麼開始的。那是好幾年前的事,外星飛行體出現在地球軌道上,奇怪的物體出現在地面上。對這些事,政府近乎絕口不提,而八卦小報則是天花亂墜報導了無數光怪陸離的消息。
就在那時候,我接到一通電話,有人要來見我。
───
我看到他們在走廊等我,就在我辦公室門口。那兩個人的組合看起來很不搭調,一個穿著軍裝,剃著小平頭,提著鋁製手提箱,不斷的打量四周,眼神似乎充滿警戒。另外一個,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學者型的,滿臉絡腮鬍,上唇也有鬍鬚,穿著燈芯絨襯衫。他正盯著旁邊牆上的佈告欄,打量著那些凌亂交疊的公告。
「您就是韋伯上校吧?」我和那個軍人握握手。「我是露依絲班克斯。」
「妳好,班克斯博士。謝謝妳特別抽空和我們見面談。」
「哪裏,我還要謝謝你讓我找到藉口逃避系務會議。」
韋伯上校指著旁邊那個人。「這位是蓋瑞唐納利博士,我先前在電話裏跟妳提到過。」
「叫我蓋瑞就好。」他邊說邊跟我握手。「我迫不及待想聽聽妳有什麼看法。」
我們進了辦公室。裏頭有兩張客椅,其中一張上面堆了好幾疊書。我把那些書拿下來,請他們坐下,然後我自己也坐下。「先前聽你說,你想要讓我聽一些錄音。我猜,那應該跟外星人有關係吧?」
「我只是想讓妳聽聽這些錄音。」
「好吧,我們來聽聽看。」
韋伯上校從手提箱裏拿出一部錄音機,按下播放鍵。那聲音聽起來像是一條渾身濕透的狗正拚命抖掉毛上的水。
「妳聽得出那是什麼意思嗎?」他問。
我忍住沒說出那聲音聽起來像狗在甩水。「這些聲音是怎麼錄到的,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是什麼?」
「很抱歉,我沒有得到授權,無法奉告。」
「如果能知道來龍去脈,會有助於我解讀這些錄音。你有沒有當場看到外星人說話?他們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動作?」
「我只能讓妳聽這些錄音。」
「就算你告訴我你親眼看到外星人,也不算洩密吧。社會大眾早就認定你們已經看到了。」
韋伯上校不為所動,繼續追問:「這些聲音在語言學上有什麼特性?妳有什麼看法嗎?」
「呃,我只能說,他們的發聲系統和人類截然不同。我猜,這些外星人看起來應該不像人類吧?」
韋伯上校正打算說一些模稜兩可的話,蓋瑞唐納利忽然插嘴問:「聽這些錄音,妳有什麼猜測嗎?」
「很難說。聽起來他們並不是用喉嚨發出這些聲音,不過我還是沒辦法從聲音判斷他們的身體結構是什麼樣子。」
「還有什麼──還有什麼是妳能判斷的嗎?什麼都行。」
看得出來,上校不太習慣徵詢老百姓的意見。「我只能說,因為生理結構上的不同,和他們溝通會極度困難。我幾乎可以確定,人類的發聲器官發不出他們那種聲音,甚至,有些聲音是人類耳朵聽不見的。」
「妳說的是超低頻音──或是超聲波嗎?」蓋瑞唐納利問。
「不完全是那些。我只是說,人類的聽覺系統並不是全能的聽覺器官,它的功能是有針對性的,專門用來辨識人類喉嚨發出的聲音。面對外星人的發聲系統,結果是完全無法預料的。」我聳聳肩。「外星人發出的音,之間有什麼差異,要是我們有充分的練習,或許還分辨得出來。只不過,某些音的差異,外星人聽得出那是什麼意思,我們卻根本無法分辨。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必須用聲譜儀才聽得懂外星人在說什麼。」
韋伯上校問:「如果我給妳整整一個小時的錄音,妳需要多久才能夠確定我們需不需要動用聲譜儀?」
「不管你給我的錄音時間有多長,光靠錄音,我根本無法判斷。我必須當面和外星人交談。」
上校搖搖頭。「那沒辦法。」
我試著用最委婉的方式說服他。「當然,那要由你來決定。然而,學習一種全然陌生的語言,唯一的方法,就是直接和使用那種語言的人互動。所謂的互動,我的意思是問他們問題、嘗試和他們交談之類的。除此之外,絕無可能。所以,如果你想學會外星人的語言,那你就必須找到某個受過語言學訓練的人,讓他當面和外星人交談──當然啦,不管那個人是不是我。重點是,光靠錄音是不夠的。」
韋伯上校皺起眉頭。「照妳這麼說,是不是代表,就算外星人收聽我們的廣播電視,他們一樣沒辦法學會我們語言?是這樣嗎?」
「可以這麼說。想學會我們的語言,他們需要教材,而且那種教材必須是特別設計的,專門用來教非人類的生物學習人類的語言。要嘛就是用教材,要嘛就是和人類互動,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這兩種途徑,如果他們有其中一種,那麼他們就能夠透過看電視學會我們的語言,否則的話,他們根本沒有學習的起點。」
從上校的表情明顯看得出來,他覺得我的說法很有意思。而且,顯然他的原則是:外星人懂得越少越好。蓋瑞唐納利也看懂了上校的表情,忍不住翻了白眼。我硬是憋著不敢笑出來。
韋伯上校又繼續問:「如果妳透過直接交談的方式學習一種新語言,那麼,妳有沒有辦法不教他們英語,同時還能學會他們的語言?」
「那要看他們配合的程度有多高。當我在學習他們語言的時候,他們一定多多少少都會學到英語,不過,如果他們主要的目的,是想教我們學他們的語言,那麼,他們學到的英語一定不會太多。反過來,如果他們主要想多學一點英語,而不是教我們,那就會困難得多。」
上校點點頭。「關於這件事,我會再跟妳聯絡。」
───
那次會跟上校會面,是因為上校事先打了一通電話邀約。那通電話,是我這輩子第二重要的一通電話。而最重要的電話,是有一天我會接到山區救難隊打來的電話。到那個時候,我和妳爸爸已經分開很久了,一年只通一次電話,頂多。然而,當我接到那通電話,我做的第一件事,將會是打電話給妳爸爸。
他會和我一起開車去認屍。那是一段漫長的路途,一路上我們默默無語。我還記得那間太平間,記得那裏冷冰冰的磁磚和不鏽鋼,記得冰庫的嗡嗡聲,記得那防腐劑的味道。有個管理員掀開白布,露出妳的臉。妳的臉看起來怪怪的,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那就是妳。
「沒錯,就是她。」我會說。「她就是我女兒。」
到那時候,妳會是二十五歲。
───
憲兵檢查我的證件,在他的寫字板上做了個記號,然後就打開門。我開著越野車進了營區。所謂的營區,原本是一座農場,只見一大片被太陽曬得枯黃的草地,軍隊在草地上搭了幾座帳篷。外星人的裝置就位於整個營區中央,有人幫它取了個綽號,叫「三次元鏡」。這種裝置,全球各地都有,這只是其中之一。
我會去聽一場簡報,然後才知道全美國有九面三次元鏡,全世界總共有一百一十二面。所謂的三次元鏡,其實是一種雙向的視訊裝置,很可能是連線到地球軌道上的外星飛行體。沒有人知道外星人為什麼不願意跟我們面對面交談。說不定是怕我們身上有虱子。每一面三次元鏡都指派了一組科學家負責,包括一位物理學家,一位語言學家。蓋瑞唐納利和我同一組。
蓋瑞在停車場等我。三次元鏡安置在一座大帳篷裏,帳篷外面圍繞著層層的水泥路障,宛如迷宮。我和蓋瑞好不容易才穿越那些路障,來到大帳篷門口。帳篷前面有一台手推車,上面的裝備都是我從學校的語言實驗室借來的,事先送到這裏讓軍方檢查。
帳篷外面還有很多三腳架,上面裝著攝影機,鏡頭隔著帳篷上的小窗口對準帳篷裏面。我和蓋瑞在裏面的一舉一動,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包括軍方的情報單位。除此之外,我們每天都要提交報告,而在我的報告上,我還必須評估外星人懂了多少英語。
蓋瑞掀開帳篷的門簾,擺出一種滑稽的姿勢要我進去。「歡迎光臨!」他模仿馬戲團老闆招攬客人的戲謔口吻說:「這是世界奇觀啊!裏面的怪物,是你在上帝的綠色行星上從來沒見過的!」
「而且只花一毛錢就看得到!」我學他的口吻輕輕嘀咕了一句,然後就走進帳篷。剛進門的時候,三次元鏡並沒有啟動,看起來像一面半圓形的鏡子,高三公尺,地面直徑六公尺。三次元鏡就擺在枯黃的草地上,前面有白油漆噴成的一條弧線,線內就是啟動區。目前啟動區內只有一張桌子,兩張折疊椅,還有一排延長插座,電線連接到外面的發電機。帳篷內部的邊緣有幾根柱子,上面吊著日光燈,滋滋作響,夾雜著蒼蠅飛來飛去的嗡嗡聲。帳篷裏溫度越來越高。
蓋瑞和我互看了一眼,然後就推著手推車走到桌子前面。我們一跨過那條白線,三次元鏡忽然亮起來,變成透明,彷彿灰暗的鏡面裏有人開了燈。透鏡裏呈現出一種怪異的立體縱深,看起來好逼真,令我感覺好像可以直接走進去。當鏡內全亮之後,裏面看起來就像一間真實比例的半圓形房間,擺了一些很大的物體,可能是桌椅家具之類的。然而,沒看到外星人。最裏面是一面半圓形的牆,牆上有一扇門。
我們忙著把所有的裝備連線:麥克風、聲譜儀、筆記電腦、還有喇叭。儘管手裏忙著,我還是常常會撇一眼三次元鏡,心裏一直預期外星人隨時會出現。後來,當那個外星人真的出現了,我還是嚇了一跳。
他的身體像個圓筒,底下有七隻腳撐著。七隻腳呈輻射狀伸展,全身整體分佈很勻稱,而且任何一隻腳都可以當成手來用。眼前這個外星人用四隻腳在走路,而另外三隻不相鄰的腳捲曲在身體側邊。蓋瑞幫他們取了個綽號,叫「七腳族」。
我曾經在軍方給我的錄影帶裏看過他們,但真的親眼看到了,還是一樣目瞪口呆。他們的腳沒有明顯關節,解剖學家認為,那是一種脊椎的結構。只是,不管他們的肢體結構是什麼,那七隻腳的協調非常靈巧,身體移動的姿態有如水流,優雅順暢得驚人。乍看之下,那七隻腳有如波浪般起伏,身軀浮在上面,行進的動作有如氣墊船,平穩流暢。
七腳族有七隻眼睛,沒有眼皮,環繞在筒狀身軀頂端。那個七腳族走回剛剛的門口,發出一陣短暫的啪噠聲,然後又走回房間中央,另一個七腳族跟在他後面走出來。從一開始,他們一直都沒有轉身的動作,感覺有點怪異,但非常合乎邏輯。因為,他們的七隻眼睛圍成一個圓,任何一個方向都可以是「前方」。
蓋瑞一直在留意我的反應。「準備好了嗎?」他問。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差不多了。」我從前在亞馬遜河流域做過不少田野調查,研究那裏的部落語言。而每當我探索一種新語言,總是用「雙語」的方式來進行,也就是說,有第三種語言做輔助。比如說,使用那種語言的族人懂一點葡萄牙語,而我也會說葡萄牙語。或者,我事先去找當地的傳教士,透過他們學到那種語言的基礎。而這一次,是我真正第一次用「單語」的方式來探索一種全然陌生的語言。理論上好像很簡單。
我走到三次元鏡前面,而裏面的七腳族也走上前,那影像如此逼真,彷彿他真的站在我面前,我清楚看得到他灰色皮膚上的紋理,看起來像是燈芯絨布上的紋路,有些是螺旋狀,有些是環狀。從三次元鏡裏聞不到他的味道,那種感覺更怪異。
我伸手指著自己,慢慢說:「人類。」接著我分別指向那兩個七腳族,然後問:「你們是什麼?」
他們沒有反應。我又試了一次,然後又一次。
後來,其中一個七腳族舉起一隻腳指向自己,腳尾端的四根腳趾握成拳狀。我覺得自己真是走運,因為有些種族並不是用手去指東西,而是用下巴。萬一七腳族並不是舉起一隻腳,那我還真不知道該觀察他們的什麼動作。他身軀頂端有一個孔。我看到那個孔震動了一下,然後聽到一陣短暫的啪噠聲。他在說話。接著他又抬起腳指著他的同伴,然後又發出一陣啪噠聲。
我立刻走回電腦前面,看到螢幕上顯示出那兩個啪噠聲的聲譜,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我在那兩個聲譜上做了記號,準備等一下播放用。接下來,我又指著自己,又說了一次:「人類。」,再指著蓋瑞,又說了一次。然後,我指著七腳族,透過喇叭播放那個啪噠聲。
七腳族又發出另一陣啪噠聲。這次聲譜比較長,後半段看起來只是重複前一個聲譜。於是,我標註了那兩個聲譜,前一個叫做「顫聲1」,後一個叫做「顫聲2顫聲1」。
他旁邊有一個東西,看起來像七腳族椅子的東西。我指著那個東西問:「那是什麼?」
那個七腳族愣了一下,然後用腳指著那張「椅子」,又發出一陣啪噠聲。這次的聲譜和前兩個顯然不同,於是我標註為「顫聲3」。然後我又指著那張「椅子」,播放「顫聲3」。
七腳族立刻回答了。從聲譜上看來,像是「顫聲3顫聲2」。比較樂觀的解釋是:七腳族確認我的表達是正確的,這意味著七腳族的言談模式和人類有共同點。比較悲觀的解釋是:外星人在咳嗽。
在電腦螢幕上,有的聲譜是串在一起的,我把它們逐一切分開來,然後為每個單一的聲譜下一個初步的定義:「顫聲1」代表「七腳族」,「顫聲2」代表「正確」,「顫聲3」代表「椅子」。然後,我為所有的語音聲譜加了一個總標題:「語言:七腳族語A」。
我打字的時候,蓋瑞站在我後面看。「那個A代表什麼?」
我說:「因為七腳族的語言可能不只一種,A是為了和其他語言區分。」他點點頭。
「現在,我們來試試別的把戲,好玩嘛。」我分別指著那兩個七腳族,然後試著從喉嚨發出類似「顫聲1」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第一個七腳族說了些什麼,第二個也說了幾句,而電腦上顯示出來的聲譜,和先前任何一種聲譜都不同。我無法判斷他們究竟是在交談,還是在跟我說話,因為他們沒有所謂的「臉」可以面向我。我又試著再次發出「顫聲1」,結果他們毫無反應。
「差太多了。」我嘀咕了一句。
「哇!真沒想到妳竟然發得出這種聲音!太神了!」蓋瑞說。
「你還沒聽過我學麋鹿叫。牠們嚇得跑光光。」
接下來我又試了幾次,可是兩個七腳族都沒有做出任何我能辨識的反應。後來,我又播放了七腳族「顫聲1」的錄音,唯有這時候,他們才有了反應。那個七腳族用「顫聲2」回答我,意思是「對」。
「看樣子,我們好像只能靠這些錄音來溝通了,是不是?」蓋瑞問。
我點點頭。「目前暫時只能這樣。」
「接下來呢?」
「現在,我們要先確認我們沒有誤解那些顫聲的意思,因為搞不好他們說的是『那兩個傢伙好可愛吧』,或者『你看那兩個傢伙在搞什麼」。然後,等一下我們要觀察,如果另外那個七腳族也發出同樣的顫聲,我們有沒有辦法辨認。」我比了個手勢叫他坐下。「坐下吧,比較舒服,因為接下來我們還會跟他們耗很久。」
───
一七七○年,庫克船長的「奮進號」來到澳洲,沿著昆士蘭海岸航行。庫克讓幾個水手留在船上維修,自己帶了一支探險隊上岸去找當地的土著。他們看到一種動物到處跳來跳去,肚子上有一個袋子,裏面裝著幼獸。有個水手指著那種動物,問土著那是什麼東西。土著回答:「kanguru」(袋鼠)。從此以後,庫克船長和他的水手就用那個字眼來稱呼那種動物。不過後來,他們很快就搞清楚了,土著說「kanguru」,其實是在說「你在說啥」。
每年在語言學概論的課堂上,我都會跟學生說一次那個故事。不過事後我還是會跟學生解釋,這個故事幾乎已經被證實是捏造的,但無論如何,那確實是個經典級的笑話。當然,在課堂上,我的學生最想聽的,是和外星人有關的故事。在往後的教學生涯中,很多學生之所以會選修我的課,都是因為他們想聽外星人的故事。於是,我會放從前錄下來的影片給他們看。影片的內容,有的是當年我在三次元鏡前面和外星人溝通的過程,有的是其他語言學家的工作紀錄。那些影片是很有教育價值的,如果有一天外星人再度來訪地球,那些影片會很有幫助。只可惜,這些影片的內容並不像笑話那麼有趣。
談到和語言學習有關的笑話,我最喜歡的,是那些和幼兒牙牙學語有關的故事。我還記得未來在妳五歲那一年,有一天下午妳會從幼稚園下課回來,拿著蠟筆塗顏色玩,而我則是在一邊給學生的考卷打分數。
「媽。」妳忽然叫了我一聲,然後用正經八百小心翼翼的口吻問我:「我能不能問妳一個問題?」每次妳想要什麼東西,就會出現那種口氣。
「當然好啊,小寶貝,妳問啊。」
「我可不可以當獎品?」
我本來埋頭在改考卷,一聽到她的話,立刻抬起頭來看她。「妳在說什麼?」
「今天在學校,雪倫說她一定會當獎品。」
「真的?她有沒有告訴妳她為什麼會變成獎品?」
「因為她姊姊要結婚了。她說,到時候只有一個人能夠,呃,當獎品。她就是那個獎品。」
「噢,我明白了。雪倫是在告訴妳,她要當『首席伴娘』(maid of honor)。」
「對,她就是那樣說的。媽,妳能不能把我做成獎品(made of honor)?」
───
我和蓋瑞走進一間組合屋,裏面就是三次元鏡行動的指揮中心。一進到裏面,發現他們似乎在計劃要進行攻擊,或是疏散行動。一堆剃著小平頭的軍人圍在一張桌子旁邊,桌上有一張當地的地圖。另外有些人坐在巨大的電子儀器前面,頭上戴著耳機麥克風,嘴裏說個不停。有人帶我們到韋伯上校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在後面,有冷氣空調,很涼爽。
我們向韋伯上校做了簡報,向他報告第一天的結果。他說:「看樣子,你們好像沒什麼進展。」
「我想到一個辦法,能夠加快進展。」我說。「不過,你必須先批准我使用更多設備。」
「妳還需要什麼?」
「一部數位攝影機,還有一面大電視螢幕。」我拿出一張設計草圖給他看。「我打算用書寫的方式來進行探索。我想讓文字顯示在螢幕上,然後用攝影機記錄他們寫的文字。我希望七腳族也會照樣做。」
韋伯看著那張設計圖,似乎有點猶豫。「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到目前為止,我一直只是用我設想的方式探索他們的口語,後來我才想到,七腳族應該也有文字。」
「然後呢?」
「如果七腳族是透過某種機器來書寫文字,那麼,他們的文字一定非常有規律,非常有連貫性。對我們來說,辨認他們的字母會容易得多,不像辨識他們的語音那麼困難。舉例來說,從他們寫下的句子裏,我們會比較容易辨認出字母。聽他們說話,我們很難聽得出他們用什麼字母。」
「我懂妳的意思了。」他說。「問題是,妳要怎麼回答他們?難道妳還是要把他們寫的字拿給他們看嗎?」
「基本上是這樣。而且,如果他們的字和字中間有空格,那麼我們用他們的字寫出句子的時候,他們比較容易懂。不像現在,我們只是把他們說的話錄下來,擷取出一個個的聲譜,串聯銜接成一個句子,播放給他們聽,他們不見得聽得懂。」
他往後靠到椅背上。「妳應該明白,我們要儘可能不讓他們看到我們的科技,越少越好。」
「這我明白。不過,現在我們不是已經用機器在當溝通工具了嗎?如果我們能夠誘導他們書寫文字,我相信進展會快得多,不必再受限於聲譜。」
上校轉頭問蓋瑞:「你覺得呢?」
「我覺得這是個好辦法,不過,我有點擔心,七腳族看我們的電視螢幕,不知道會不會有困難。他們的三次元鏡,運用的是一種截然不同的科技,和我們的電視螢幕完全不一樣。根據我的觀察,三次元鏡裏的影像,不是像素組成的,也不是電視那種掃描線。那種畫面,不是像我們的電影那種一秒二十四格的畫面。」
「你是不是認為,電視螢幕裏的掃描線會干擾文字的呈現,他們會無法判讀?」
「有可能。」蓋瑞說。「我們只能先試試看才知道。」
韋伯上校考慮了一下。對我來說,那根本不是問題,可是從他的角度來看,那是一種很艱難的決定。不過,他不愧是軍人本色,很果斷。「好吧,我同意。妳去找外面那個士官,叫他們把東西送進去,明天就要準備好。」
───
我記得未來妳十六歲那年的夏天,那個日子。那一天,有人準備要去約會,正等著男朋友來接。只不過,那一次,也就只那麼一次,那個正在等男朋友的人,是我。當然,妳會陪我一起等,而且興致勃勃的等著要看他長什麼樣子。妳有一個好朋友,那時會在我們家跟妳一起廝混,妳們兩個嘰嘰咯咯嘻笑打鬧。那女孩子滿頭金髮,名字很奇怪,叫洛基。
「我知道啦,妳一定迫不及待想對他品頭論足一下。」我站在門廊的鏡子前面顧影自憐,邊看著鏡子邊說。「拜託妳控制一下,等我們走了以後,妳們兩個再慢慢討論。」
「妳放心啦,媽。」妳會說。「我們發表評論的時候,一定不會讓他察覺到。洛基,等一下妳就問我,今天晚上天氣會怎麼樣。然後我就會說天氣如何如何,意思就是我覺得我媽的男朋友怎麼樣。」
「好啊。」洛基會說。
「不行!我不准妳們幹這種事情!」我會說。
「放心啦,媽!我保證他絕對不會發現。我跟洛基一直都在幹這種事。」
「哼,我還真放心。」
再過不久,尼爾森就會開車來接我。我會跟妳們介紹他,然後我們兩個會在門口的走廊上聊一下。看妳的表情,明顯看得出來妳覺得尼爾森帥呆了。我們正要出門的時候,洛基會假裝漫不經心的隨口問妳:「妳覺得今天晚上天氣會怎麼樣?」
「今天晚上一定會熱爆。」妳會這麼回答。
洛基會點頭表示同意。然後尼爾森會問我:「真的嗎?氣象報告不是說今天晚上會很涼?」
「我對天氣有第六感。」妳說話的時候,表情看不出任何異樣。「直覺告訴我,今天晚上一定會熱得像烈火焚身。媽,今天晚上妳真是穿對了衣服。」
我會瞪妳一眼,然後跟妳說晚安。
我帶尼爾森走向車子的時候,他嘴角帶著一絲詭異的微笑問我:「她說的話還真是不好懂,對吧?」
「只有我才聽得懂。」我嘴裏嘀咕著。「不過你別問我,我不想解釋。」
此刻,妳爸爸很快就要開口問我那句話了。這將是我們夫妻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我希望自己全神貫注,記下每一個小細節。今晚稍早前,妳爸爸和我出去吃了一頓大餐,看表演,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我們走到外面的院子裡,看天上那輪又大又圓的滿月。我對妳爸爸說我想跳舞,他消遣了我一句,然後我們相擁緩緩起舞。只見三十出頭的一對男女像孩子似的在月光下輕輕搖曳。夜晚的空氣透著一絲涼意,可是我一點也不覺得冷。然後,妳爸爸問我:「妳想要個孩子嗎?」
此刻,妳爸爸和我結婚已經兩年了,住在艾里斯路。未來我們會搬走,離開那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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