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是暗殺目標還是潛在客戶？
當司寇夜再度睜開眼睛時，籠罩他的已不是夜空，而是醫院的白色天花板。
「喔，醒了啊。」
略粗的聲音從左側飄來，司寇夜緩慢地將頭轉向聲音源，在床邊椅子上瞧見一名頭髮半花、身形壯碩的中年男性。
「記得自己是誰嗎？」中年男性問。
「司寇夜……代號夜鴞，純淨亞洲區第一小隊副隊長。」
「沒錯，那我呢？」
「祿猛，代號燈塔，純淨亞洲區總指揮官，我的養父。」
「對。雖然撞到頭，但沒影響記憶和認知。」
中年男性──祿猛──安下心，靠上椅背問：「感覺怎麼樣？有哪邊不舒服嗎？」
「沒什麼──」
司寇夜拉長尾音，想挪動手腳，卻覺得皮下不是血肉而是鉛塊，皺眉道：「有些使不上力。」
「當然，你昏迷快三個禮拜，肌肉都縮回去啦。」
「我會盡快恢復……其他人呢？」
「都活蹦亂跳，大家在接到你的警告後直接撤了，路上沒碰到其他意外，也順利回收你的裝備。」
祿猛聳肩，再斂起笑容道：「情報部的人分析了你槍上攝影鏡頭的資料，判斷你發現的伏兵是傀儡國王的子機。」
司寇夜目光轉銳。
傀儡國王是在一年半前出現的神祕人物，他（或她）多次妨礙純淨的任務，造成眾多純淨成員被逮捕或死亡，因為全身包裹於金白色的合金裝甲中，還攜帶數量不定的機械兵「子機」後，被純淨內部稱呼為傀儡國王。
「那混球又把自己的手下升級了。」
祿猛嘆氣，抬手輕拍司寇夜的肩膀道：「你當時的應對很正確，扣除最後被大貨車撞進醫院外，堪稱完美。」
「抱歉。」
「別跟我道歉，去跟貴小隊的小隊長、我那一聽到自家副隊受傷，就從人類變猛虎的蠢兒子道歉。」
「我等會就聯絡祿陽。」司寇夜掙扎地想坐起來。
「躺回去。」
祿猛一手將司寇夜壓回床上道：「不過阿夜啊，作為你的養父、教官和指揮官，我得提醒你一件事──你不會三百六十五天都有這種幸運。」
「我明白。」
司寇夜停頓片刻道：「我沒想過自己還能活著見到你，當我被車頭撞上時，還以為我的時候到了。」
「事實證明，遠遠還沒到。」
祿猛輕笑，見司寇夜眼中的陰霾沒有散去，收起笑容問：「你覺得那個小女孩的命比你的珍貴嗎？」
「我沒有這麼認為。」
「說謊。」
祿猛厲聲否定，臉上的悠哉輕鬆完全散去，嚴肅地注視司寇夜道：「這話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可顯然你又忘了，我只能再講一次：人命沒有貴賤，純潔的小女孩是一條命，一槍爆一顆頭的狙擊手也是一條命，真要比較兩者的價值，後者還贏過前者，畢竟你不但能自食其力，還有能力救隊友和小鬼。」
「猛叔……」
「我還沒說完。別被那些吃好穿好愛打高空的人給騙了，決定人生死的不是因果業報，是金錢、權力和一點運氣，死在你槍下的人只是在這三樣上不如我們，你宰了他們不代表你比較邪惡，只表示你槍法好。」
祿猛彎腰靠近司寇夜道：「世上分分秒秒都有人喪命，差別只有死法，且和在床上躺十年二十年的慢性病患相比，被你狙掉還死得比較痛快，不是嗎？」
「……是。」
「答了是就別再胡思亂想啦。」
祿猛揉揉司寇夜的頭髮，動手讓床頭升起，「不過看你這麼有精神，我就不給你休息時間，直接交派下個任務。你知道蘭開斯嗎？」
「有聽過……是企業家吧？」
「答對了，他是蘭皇集團的董事與前執行長，最年輕的世界首富。」
「他是下個暗殺目標？」
「還不確定。」
「什麼意思？」
「情報部懷疑他是傀儡國王的資助者，如果真是，那他就是我們的目標；如果不是，他就是我們的潛在客戶。我希望你能弄清楚他是前者還是後者。」
「……我沒受過潛入搜查的訓練。」
「我知道，但我覺得你很有潛力，你觀察力強，耐得住性子，隨機應變能力不錯，然後還是個美人！」
「我只是不難看而已，況且搜查也不是靠臉就行。」
「一般而言不是，但這次是臉對就七十分起跳。」祿猛從外套中抽出一張照片，放到司寇夜腿上。
照片裡是一名十四歲左右的少年，烏亮的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五官稱不上搶眼，但端正秀氣，配上碧綠色的明眸，彷彿映著月輝的湖水，清涼明媚引人注目。
「怎麼樣？和你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吧。」祿猛道。
「我沒這麼漂亮。這是誰？」
「蘭開斯的貼身男僕，十年前搭火車經過萊茵河時碰到恐怖分子劫車，捲入爆炸後失蹤，蘭開斯上個月發出千萬懸賞找這名男僕。」
祿猛指著照片道：「而你和他同名同姓同年齡，差別只有他是Omega，你是Beta。」
「你要我假扮Omega接近蘭開斯？」
「是啊，不用擔心性別問題，只要戴頸環遮住腺體，再搭配特製的香水就能蒙混過去，抑制劑也能掉包成你平時打的營養針，不會露餡。」
「一定會露餡好嗎！」
司寇夜垮下肩膀，「純淨中沒有Omega，我雖然在任務中見過幾名Omega，但也僅此而已，我對Omega的說話方式、肢體語言一點概念也沒有，就算生理特徵上做好偽裝，講幾句話就會曝光。」
「這好解決，情報部給你的人物設定是長期偽裝成Beta的Omega戰地記者，一個月前因為爆炸入院失去記憶，別說Omega的生活方式，你連爸媽是誰、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
「哪個世界的Omega能當戰地記者啊……」
「不這麼設定無法解釋你身上的刀疤和槍傷痕跡。然後『你』在十年前遭遇恐怖襲擊中落河失憶，被擔任戰地記者和攝影師的養父母撿到，養父母過世後拿起他們留下的攝影機，繼續捕捉戰火下搖搖欲墜的人性。」
祿猛舞動雙手增強戲劇張力，發覺司寇夜連眉頭都沒動一下，放下手問：「對『你』的人生不滿意？」
「稱不上不滿意，只是覺得不合理，一個人要運氣多差才會十年內嚴重失憶兩次？」
「不如說這人是有多幸運，遭遇兩次足以讓人失憶的腦損，還沒有變成白癡。」
祿猛哈哈笑，靠上椅背道：「別一副『聽你這麼說更不合理了』的表情啊，你自己不就是因為落水失憶被我撿起來，才成為純淨的一員嗎？雖然之後沒二度失憶過，但起碼證明這設定有五成可行性。」
司寇夜沉默，望著祿猛的笑臉嘆氣道：「我推不掉這個任務了，是吧？」
「是，不過你可以放輕鬆些，假扮男僕的人不只你一個，就算你初選就被刷掉，也還有其他人。」
「既然有其他人，就別派我去啊……」
「我也不想啊，但你和蘭開斯的男僕實在像到不接這任務是浪費老天爺的恩賜。」
「我很確定老天爺沒賜東西給我。」
司寇夜拿起男僕的照片，認命地朝祿猛伸手道：「任務收到，把蘭開斯和男僕的資料給我吧。」
「……」
「猛叔？」
「該怎麼說呢……」
祿猛搔搔頭，「情報部那邊考量到你的背景設定是一個失憶過兩次，且清醒不到一個月還無親無友的人，認為你知道太多反而會引起蘭開斯的疑心，所以沒準備資料給你。」
司寇夜雙眼圓瞪，沉默好一會才開口問：「這是要我在沒有受訓、對目標和假扮對象一無所知下執行任務？」
「沒到一無所知啦，你知道男僕的長相、落水失蹤的年齡，至於蘭開斯這邊……除了前面提過的世界首富、蘭皇集團前執行長，我還能多告訴你他是機器人和人工智能領域的權威、十三歲取得牛津入學資格的天才，且作為Alpha的數值是頂級中的頂級。」
祿猛忽然低頭看手錶，急匆匆地站起來，「我得走了。蘭家那邊近期會派人給你面試，不用給自己壓力，本色演出就行了。」
「本色演出我大概一分鐘內就會被刷掉。」
「那就刷吧！潛入調查本來就是情報部的工作，搞砸也不是我們實戰部隊的責任。」
祿猛輕拍司寇夜的肩膀，要狙擊手好好養傷後，轉身走出病房。
司寇夜看著上司消失在門板後，將目光轉到蒼白的天花板上，閉上眼無聲地嘆氣。
往好處想，這任務就算失敗也不會有傷亡，頂多成為笑柄……真的不能申請換人嗎？
※※※※
司寇夜在掙扎一夜後，終究沒有請求上級改變決定，硬著頭皮為任務作準備。
何種準備？全力投入復健。
為了確保就算被識破身分，也有能力自行逃脫，司寇夜必須將體能拉回原本的水平，為此他成了醫院復健中心的常客。
時間在反覆的抬舉、步行、伸展……種種復健活動中流逝，就在司寇夜快忘記自己的任務時，他收到祿猛的訊息：下午三點蘭家的人會來面試，加油加油！
「加油啊……」
司寇夜在復健滾輪前輕嘆，拍拍面頰告訴自己盡人事聽天命。
不過在缺乏資料與訓練下，他能盡的「人事」也只有提前半小時離開復健中心，到浴室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再端端正正地坐在病床上恭候蘭家人大駕。
而這一候就是整整一個半小時。
敲門聲響起，打斷司寇夜的腦內拆槍訓練，轉過頭朝門口道：「請進。」
「打擾啦！」
彷彿搞笑藝人的誇張說話聲傳進病房，一名拱著背脊，頭戴藍色長假髮，眼掛星星墨鏡，還穿著紅藍黃三原色西裝的男性進入房內，咧著嘴向司寇夜問：「你就是司寇夜嗎？」
「是。」
「太好了，我沒有走錯病房。」
男性搓手走到床邊的椅子坐下，拿出平板電腦滑動道：「我是蘭開斯先生的代理人，負責替他給你們這些報名者做第一輪篩選……這裡有茶嗎？我好渴。」
「出去右轉有飲水機。」
「……」
「也有自動販賣機。」
司寇夜補充，見男性沒有起身，蹙眉問：「怎麼了？」
「我說這位可愛的小弟弟啊，你似乎不清楚自己的處境呢。」
男性放下平板一臉痛心地道：「我剛剛說了，我是替蘭先生做審核的人，換句話說，你今天是做白工還是一夜暴富都是看我的心情，作為一個成熟的男人，不應該溫柔體貼地跳起來問我：『你要喝咖啡、茶，還是我』嗎？」
司寇夜嘴角抽動，告訴自己這肯定是測試的一部份，壓下怒氣回答：「我還在復健中，行動不是很方便，茶和咖啡自動販賣機都有。」
「那你呢？」
「我沒在做那種生意。」
「那你在做哪種生意？」
──從一千公尺外一槍打爆人頭的生意。
司寇夜將心底話吞回肚子裡，吐出設定好的回應道：「賣新聞的生意，我是戰地記者。」
「賺得多嗎？」
「無可奉告。」
司寇夜在男性開口前冷聲問：「面試開始了嗎？我想你應該是個忙人，為了彼此好還是速戰速決吧。」
「這就開始，你是個急性子呢。」
男性點點平板電腦，故作嚴肅地乾咳兩聲道：「接下來你的回答都會成為呈『蘭』證供，你有權保持沉默，我有權把你扣到負分。」
「……」
「那麼令人期待的第一題！最喜歡的食物是？」
「是──」司寇夜拉長尾音，本想回答「沒有特別喜好」，但在出聲前猛然想起這問題問的不是自己，而是擔任戰地記者與蘭家男僕的「司寇夜」，而他對此人的認識比白紙還白。
「喂──有聽見嗎？」
男性伸手在司寇夜面前揮了揮問：「你喜歡吃什麼？」
司寇夜張口再閉口，反覆幾次後別過頭道：「不知道。」
「那討厭的食物呢？」
「同上。」
「鍾愛的顏色是？」
「不曉得。」
「夢中情人的類型是？」
「沒想過。」
「你是在哪裡看到蘭先生的尋人啟事？」
「不記得。」
「報名的動機是？」
「不清楚。」
「為什麼整整十年都沒連絡蘭先生？」
「不知道。」
「……」
「……」
病房內陷入寂靜，男性深呼吸手壓太陽穴道：「看在千萬美金的分上，不能配合叔叔一點嗎？叔叔發誓不會把你的資料賣給奇怪的網站。」
「我沒有不配合，只是……」
──情報部沒給我資料啊！
司寇夜在腦中怒吼，鐵青著臉說出自己也不相信的說法：「我因為腦傷失憶，上禮拜才醒來，什麼都不知道。」
「包含個人好惡？」
「包含個人好惡。」
司寇夜頭顱低垂，在腦中開槍掃射情報部辦公室，自暴自棄地問：「還有其他問題嗎？」
「還有不少，不過以你的狀態，其他題也……有了！」
男性雙眼亮起，將平板電腦轉向司寇夜問：「看看這段影片，告訴我你對片中男士的感想？」
司寇夜看向平板電腦，螢幕中一個流線型的吧檯，吧檯左右聚集一票身著華美衣衫、珠玉護頸的女性Omega，正中央則站著一位比所有人都高出一截的男性。
男性穿著半敞的刺繡襯衫，飽滿的胸肌在布料間若隱若現，深刻、稜角分明的面容俊美非凡，天藍色的眼瞳掛著笑意，配上金絲般的短髮，讓他看上去宛如一柄鑲玉雕金的儀式劍。
司寇夜看著男性攬著周圍的Omega嬉笑飲酒，嘴角緩緩拉平，在影片撥放結束後毫不猶豫地道：「令人不快。」
「欸？為什麼！你不喜歡男人嗎？還是討厭美好的事物？這搞不好要聯絡精……」
「因為他在假笑。」
司寇夜將當時也是此刻的心情吐出，望著窗戶道：「很漂亮的假笑，但還是假笑，而且是讓人看了就不爽的假笑，這個人一點也不開心。」
「哪個Alpha被Omega包圍會不開心？」
「平板裡面這一個。」
司寇夜手指電腦螢幕，看著定格的華服Omega，腦中忽然浮現總統套房中的Omega少年，對方在被藥物觸發發情期後，帶著一身鞭痕熱切地擁抱Alpha。
他沉聲道：「況且Alpha和Omega雖對彼此有吸引力，但那是生理性，與開不開心無關。」
「生理能影響心理，不是有研究說人的情緒和內分泌、生理狀態息息相關嗎？」
「也有研究說是情緒影響生理……」
司寇夜直覺說下去會沒完沒了，直接將話題拉回正題上道：「總之，我認為影片中的男人不快樂。還有其他問題嗎？」
「沒……」
男性頓住，靜默許久才開口問：「你最大的恐懼是什麼？」
「不知……」
「隨便想一個。」
男性截斷司寇夜，隔著墨鏡直直盯著狙擊手要求：「什麼都行，可不能亂編，得是你真真切切害怕的事。」
司寇夜本想再拿失憶當藉口擋住，然而男性的目光太過熾熱，讓他一時間說不出假話，只能閉上嘴思索答案。
而答案很快就自動浮現，他回想起自己在飯店外牆發現傀儡國王子機時的景況，當時他不怕子機襲擊自己，只怕槍聲沒傳至同伴耳中。
如果沒順利傳到，那麼司寇夜甦醒時迎接他的就不只有這個荒唐的任務，還有第一小隊全體的死訊了。
「我最恐懼的事是，別人因為我的失誤而死亡。」司寇夜低著頭，微微顫著嗓子道。
男性墨鏡後的藍眸緩緩張大，臉上的戲謔之色淡去，握平板的手指收緊，凝視司寇夜的側臉久久不語。
司寇夜低著頭沒看見男性的變化，只覺得自己有些失控，深吸一口氣控制住情緒問：「沒問題了吧？」
男性沒有答話，靜坐兩秒後忽然從椅子上彈起來，扔掉平版電腦緊握司寇夜的雙手。
「你做什麼……」
「謝謝你的受訪！」
男性拉著司寇夜的手上下擺動，再放手快步倒退至門口道：「今日的交談我永生難忘，祝你早日康復中頭彩，有進一步消息我會用最驚喜的方式通知你！」
「我不喜歡驚喜……喂！回來，你的平板電腦還在地上！」
※※※※
雖然司寇夜用最大音量吶喊，但男性還是消失在走廊盡頭，他只能拜託護士將摔出網狀裂痕的電腦郵寄到蘭皇集團最近的分部。
根據純淨的任務流程，司寇夜應該盡快向祿猛提交報告，然而他一想到男性不三不四的發言、自己無言的回答──無論字面還是實質都是，就完全提不起勁。
最後，司寇夜鋌而走險只寫結論：已與蘭家面試者接觸，結果不盡理想，失敗機率極高，請啟動備案。
上級大概是考量到司寇夜還是傷患，沒有要求補完，他大大鬆一口氣，決定瘋狂復健以提早返回前線做為回報。
拜此之賜，司寇夜差點讓醫院增添了一個新怪談──徘徊於夜半長廊的幽影，但也得以提前出院。
司寇夜獨自在櫃臺辦妥出院手續，拎著行李箱走出醫院大門，站在人行道上掏出手機想叫計程車。
然而在司寇夜點開叫車程式前，一輛金紅色的凱迪拉克轎車先從面前呼嘯而過，再倒車回到他面前。
司寇夜先是愣住，接著連退數步拉開和車子的距離。
凱迪拉克駕駛座的車窗降下，一名毛髮稀疏、雙頰微微凹陷的中年人坐在裡頭，對處於戒備狀態的司寇夜問：「請問是司寇夜先生嗎？」
「我是。你是誰？」
「我是安德魯．伊森，是蘭開斯少爺的住家管理員，稱呼我安德魯就可以了。」
中年人──安德魯──下車，拉開後座的車門微笑道：「路上遇到堵車，沒能幫你辦理出院手續，還請見諒。」
「你在說什麼？」
「開斯少爺派我來協助你。」
安德魯走到司寇夜面前，把手伸向行李箱問：「你的東西只有這些嗎？」
司寇夜一把將行李箱拉到背後，再次後退盯著對方，「我沒有讓你協助的理由。」
「你剛出院身體還在復原中，又失去記憶……」
「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怎麼會無關？你是少爺找了十年的人啊！」
安德魯在司寇夜臉上讀到強烈的混亂情緒，皺起眉頭提醒：「你忘了自己填過開斯少爺的尋人單嗎？在填單後如果開斯少爺覺得你符合條件，會安排一次面試，面試通過後少爺會傳簡訊通知。」
「我沒收到簡訊。」司寇夜道。
安德魯睜大眼，再按著胃部輕吐一口氣道：「果然不該交給少爺……對不起，開斯少爺是個隨興……呃，我是說忙碌的人，他可能忘了。容我代替少爺傳達：司寇夜先生，你就是他要找的人，少爺會提供你住所，並負擔你的所有花費，歡迎回家。」
語畢，安德魯向司寇夜伸出手。
司寇夜瞪著安德魯的手，靜默足足半分鐘後深呼吸問：「我能去洗手間一趟嗎？」
「能，當然能！不過醫院門口不能久停，我在停車場等你？」
「停車場見。」
司寇夜拖著行李箱掉頭走回醫院，在脫離安德魯的視線範圍後開始狂奔，衝進男廁的隔間中，鎖門掏手機按下祿猛的名字。
「阿夜？你怎麼打來了？出院手續不……」
「我通過了。」
「不會辦嗎……通過什麼了？」
「蘭開斯的尋人面試。」
司寇夜壓著額頭閉眼道：「他的住家管理員──這是什麼工作？算了這不是重點，總之蘭開斯派人來醫院接我，說我是他要找的人。」
「……真的還假的？」
「是真的，但我懷疑是假的……我的意思是，以我的表現怎麼想都不可能過關，應該是敵對組織發現我投了蘭開斯的尋人啟事，假裝成蘭家人想帶走我。」
「我不認為我方情報有洩漏，但也不能排除這可能……你手邊有武器嗎？」
「有一把貝瑞塔、三個彈匣、兩把藍波刀和四個手榴彈。」
「好……等等，你哪來這麼多槍彈？」
「上週祿陽來探病時帶的，說是我現在肉搏不行，需要防身工具。」
司寇夜的目光滑向自己的小腿──那裡綁了一把藍波刀──問：「要處理掉嗎？」
「帶著，但盡量放在手邊，如果遇上搜身或金屬探測器之類的再扔掉。如果被發現了……身為一名戰地記者，隨身攜帶貝瑞塔和子彈也是理所當然的嘛。」
「一點也不理所當然，記者該帶的是相機。」
「那是和平地區的記者，況且某些國家別說戰地記者，一般老百姓日常都配槍呢。」
祿猛停頓幾秒，換上嚴肅的口氣道：「第三小隊碰巧在附近，我要他們暗中跟著你，你盡可能拖慢出發時間，或讓車子開慢些讓他們跟上。」
「要反脅持對方嗎？」
「盡量不要，如果對方是其他組織，那麼貿然出手會打草驚蛇；如果真是蘭家人……」
祿猛頓一秒嘆氣道：「那你能撐多久就撐多久，情報部派去的人全滅了，你現在可是全組織唯一的希望。」
「……真的還假的？」
「很遺憾，是真的，月底的會報我一定要把情報部部長修理得跟他的頭一樣，金金亮亮、光光滑滑。」
祿猛殺氣騰騰地咒罵，再收起怒氣問：「那個自稱蘭家人的人有說要帶你去哪裡嗎？」
「沒有……該死，我應該先問再聯絡你。」
「沒關係，只要別把發訊器摘掉，我們就能追過去，只是沒辦法先派人到目的地接應，你自己多小心，在接應者到達前別輕舉妄動。」
「好。」
司寇夜點頭，無力地問：「現在這個任務已經不是『還有備案，搞砸也沒關係』的狀態吧？」
「還是有備案，情報部那邊說會聯合盟友再找突破點，你先以成功為目標努力，真搞砸了……活著逃出來也是一種成功！」
「……」
「我去安排接應者，小心行事，安全為上。」
司寇夜在祿猛掛斷後放下手機，費了點時間做好心理建設後才走出男廁。
醫院的停車場占地不大但車滿為患，好在金紅色凱迪拉克在陽光下異常刺眼，讓司寇夜幾乎找也不用找就來到車旁。
安德魯開門下車，接過司寇夜的行李箱放入後車廂問：「你去得有些久，是身體還有哪邊不舒服嗎？」
「我沒事。」
司寇夜坐進轎車後座，在安德魯上車後問：「接下來要去哪裡？」
「機場。」
「機場？」司寇夜的聲音微微拉高。
「是的，要從機場搭開斯少爺的私人專機到Ｒ國的首都，那裡有開斯少爺的度假別墅，景色好空間大生活機能又方便，適合傷患靜……」
安德魯話聲漸弱，憂心忡忡地看著後視鏡中的司寇夜問：「你還好嗎？臉色看起來好差。」
「我沒事。」
司寇夜僵硬地吐出謊話，感覺貼著小腿的藍波刀異常冰冷，盡可能鎮定地問：「我沒搭過私人專機，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嗎？特別是安檢，我沒想到要出國，身上可能有些違禁品。」
「放心，開斯少爺有特別禮遇資格，不用過安檢。」
安德魯的目光在司寇夜的脖子上停留片刻，再挪開道：「然後包含我在內的全體機組成員都是Beta，你可以安心搭乘。」
司寇夜先是一愣，再想起對安德魯而言自己不是Beta，而是Omega。
「還有其他疑問或吩咐嗎？」安德魯微笑問。
「沒……」
司寇夜想起祿猛要自己盡可能拖時間的事，於是這名曾經從百層大樓一躍而下、在顛簸的越野車上射殺敵方駕駛的狙擊手面無表情地道：「我容易暈車，特別經不起晃，請盡量平穩駕駛，不要開太快。」
（此為精采節錄，更多內容請見《在暗殺對象前B轉O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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