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第二分局新人報到,
沒想到來的竟是之前嘲笑他男扮女裝抓犯人的傢伙,
展貳仁當場臉黑了一半。
他總覺得,雷震宇對任何人也都有所「保留」。
就像隔著一層像是保鮮膜的東西,拒絕撕開。
他不喜歡這樣的相處方式,雷震宇卻偏偏老是喜歡整他。
但不管他們彼此是否互看對方不順眼,
連續殺人案讓他們沒時間鬧私人情緒,
只能聯手辦案將犯人逮捕歸案!
章節試閱
楔子
T縣中山第二分局。
「喂──阿仁,趕快出來啦!再不出來公園之狼就要跑掉了啦!」
員警小周站在置物室門口不斷催促叫喚,但裡面的人似乎還沒準備好,不耐煩地重敲了一下門板讓他閉嘴。
「哎呀,人家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還不都是你們把他迫上了梁山,害他現在不得不醜媳婦見公婆啦!」坐在一旁的資深員警老劉悠閒地泡著茶,話裡含著過多的諺語是他自豪的個人特色。
「冤枉啊──大人,小的才沒逼阿仁跳火坑咧!」
小周雙掌合十,嘻皮笑臉地續道:「只是放眼望去,局裡只有他能當魚餌啊。這還是我活這麼久第一次發現,原來長得矮也是有好處的啊──」
「為什麼長得矮也有好處?」老劉一頭霧水地問道。
「公園之狼於今年十月開始犯案,受害者皆為一百七十幾公分以上身材高瘦的長髮女性,出沒地點為T縣各地公園附近,故媒體稱他為公園之狼。犯案時間於晚上九點至深夜,犯案手法是尾隨夜歸女子至無人處,拿出西瓜刀從背後挾持對方至公園深處性侵。事後在被害者的臉或背上割下一刀,似乎是想證明自已曾經性侵害這名女子,留下記號。
目前已有十多名受害女性,其中張姓女子因過度掙扎背部被砍二刀重傷,目前於加護病房觀察中。據多名受害者的筆錄得知,嫌犯身材魁梧,犯案時戴著黑口罩,手持西瓜刀,又有五名受害女子指出這名男性的右下腹有條長約十幾公分青龍圖騰刺青。」
正查閱嫌犯檔案的盧毓華就像電視臺女主播念稿一樣,用冷靜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逐行讀完資訊,也順便回答了老劉的問題。
「幹,一想到這傢伙還逍遙法外,我就火大啦。」老劉重重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茶水全灑了出來。
「老劉,自從上次毓華當餌受傷之後,我們局裡有誰不想趕快抓到他啊?毓華也是吧?妳也想親手抓到他,以牙還牙吧?」小周看著毓華左手仍包著繃帶的傷,話中帶話地道。
盧毓華聞言,不自覺地撫著左手,比起「以牙還牙」的報仇,她更自責上次自己沒達成任務逮補嫌犯,讓民眾仍擔心害怕,還讓同事得再次扮餌冒險。
小周見她未應聲,便再次喚道:「毓華?妳還好吧?」
老劉見狀也急上前關心,「毓華?沒事吧,手還在痛嗎?就叫局長多放妳幾天假了,他還──」
毓華連忙擠出笑容,澄清道:「我沒事,真的。其實局長說我可以休到下禮拜,是我自己跑回來上──啊,阿仁好像出來了!」
老劉與小周不約而同地轉頭一看,從門後先現身的是尖頭高跟鞋,視線上移之後,是兩條粗壯的小腿與濃密的腳毛。忍著欲嘔的感覺再往上看,肌肉勻稱的大腿被迷你裙包覆,而裙底風光則讓人不敢也不願意去想像。
過大的骨架把女性套裝撐成奇妙的形狀,最為詭譎的是胸前那兩顆造型極不自然的渾圓,讓人想看看裡面到底裝的是芭樂、芒果還是小籠包?
姑且不論頸部以下造型,頸部以上的確是個百分之百的男人。
「幹、幹嘛看什麼看!沒看過人妖啊!」
展貳仁狠狠地瞪著在場兩位男性,中氣十足地罵人。
小周一面狂笑一面猛吹口哨,老劉則笑到差點沒被口水噎死。
盧毓華倒沒什麼特別的反應,笑著對他說:「我就說要幫你穿了啊,你看,裙子後面的拉鍊沒拉起來喔。」
「毓華……這不是妳幫我穿就能解決定問題,我好像把它拉……喂!小周你摸哪啊!」
「我很好奇裡面裝什麼嘛──軟軟的耶!」小周在警局裡光明正大地「襲胸」後,還開心地發表感言。
「你這個中山二分局之狼!」
展貳仁不顧迷你裙面臨「分屍」的危機,抬起右腳就要踹人,幸好老劉跟毓華連忙拉住他,才沒讓局內出現妨礙風化現行犯。
「阿仁,你冷靜點,先坐在這邊。」
「別推我,這尖頭鞋很難走路!」展貳仁步伐有些顛簸地跌坐老周的椅子上。
「時間快來不及了,我來幫你化妝戴假髮吧。」毓華拿了化妝包,即使一隻手受傷了,她仍靈活俐落地開始幫他上妝。
頭都洗了一半,展貳仁也無法反悔,認命地坐在椅子上讓毓華幫他上妝。只是,近看到毓華左手的白色繃帶,他心中的不捨與後悔再度湧上。
公園之狼犯案頻繁,但警方卻遲遲無法將他逮捕歸案,故展貳仁便向局長提出釣魚行動,而身材高瘦盧毓華自告奮勇地當餌。可是,眾人在公園埋伏了好幾天都未見公園之狼出現,正想取消計畫之際,公園之狼卻在盧毓華夜歸返家的路上襲擊她,盧毓華雖全力反擊,但還是讓對方脫逃,自己也不幸負傷。
該次計畫不但失敗,還讓嫌犯反過來挑釁警方,局內眾人的怒火延燒了好幾天,提出計畫的展貳仁則非常自責,認為盧毓華會受傷都是自己的錯,並暗暗發誓一定要親手將公園之狼逮捕歸案。
「小周,幫阿仁戴一下頭套。」
「喔!」小周邊戴邊笑道:「阿仁你的頭好大喔。」
「要你管……喂!你扯到我的頭髮了啦!」
「歹勢歹勢,這頭套太小拉不下來嘛。接下來再把這個戴上去吧?」
雙手還算靈巧的小周把及背的假髮整理好,套到展貳仁頭上,順了順頭髮後還吹了一聲響哨。
「從背後看還真有那麼一回事耶。」
「你說什麼」展貳仁轉頭惡狠狠地瞪著他。
「哎哎,轉頭就破功啦。可是……就算背影合格,這樣真的有辦法讓公園之狼上勾嗎?」
老劉也認同小周的看法,點頭說:「要是隔壁水果攤的小兒子看到你應該會被嚇破膽吧。」
「我倒覺得有可能上鉤喔。公園之狼專找暗處下手,而且,他還有點小聰明,我們之前的釣魚計畫被他視破,他八成以為警方短期內不可能再放餌出來,因此放鬆了戒心也不一定。」毓華逐一分析提出反論。
「總之,既然都準備好了,今晚就一定要出動!」
「巨人美女」站起身,方跨出第一步就覺得背後不太對勁。
「唷,哪來的美女──屁股那麼翹!」
局長不知何時走到展貳仁身後,趁機捏了下他的屁股。
「嗚哇啊啊啊──」
一名身高超過一百七十的女子獨自走在公園旁的人行道上,路燈昏暗不明,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更是一片漆黑。
這名女子的腳步聲節奏怪異,讓人猜想她的高跟鞋是否不合腳,或是高跟鞋壞了。
若再側耳細聽,則會聽到低音如男聲的咒罵。
「馬的,這鞋子怎麼這麼難走啊!」
公園都快繞了三、四圈了,展貳仁連個影子都沒看到,成雙成對在暗處情話綿綿的情侶,他倒是數到了第十一對。
公園之狼可以說是近年最難抓的一隻「狼」,犯案行跡遍及T縣,心機狡猾,就算性侵女子也不會留下任何精液或DNA證據。除了中山第二分局外,其他警局也想盡辦法要逮捕他,但都徒勞無功。
「都快十二點了,這傢伙今晚應該不會現身了吧?」
展貳仁站在路燈下看著手機上的時間,雖然心有不甘,但就算在這邊站崗到明天也徒勞無功啊。而且,他的雙腳也到了極限,再多走一步,趾尖就會噴出血似的疼痛。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跟受訓時跑山路比起來,女性穿高跟鞋走路搞不好還比較痛咧。
展貳仁向埋伏的同事打了暗號,說再繞一圈後然後脫下這身該死的裝扮。
一想到方才在局裡還被局長戲稱是「中山二分局之花」,他就雞皮疙瘩掉滿地。
然而,不知是莫非定則或是老天愛作弄人,就像拚命尋找某樣東西卻怎麼也找不到,在你興起放棄的念頭要去做另一件事時,那個東西就會突然冒出來一樣。
在節奏怪異的高跟鞋聲後方,跟著躡手躡腳輕如貓步的聲音。
若是一般常人大概不會察覺,但展貳仁好歹也幹了二、三年的警察,雖然大多時候都在追捕及跟蹤犯人,但其經驗也可以馬上察覺自己被人跟蹤。
這傢伙還真會挑時間下手,現在這個位子正是離小周他們埋伏地點最遠的位置。
還是先不動聲色地走到支援地附近,小心為上,這次可不能讓他跑了。
正當展貳仁想繞道走回去時,一個不留神後面的人就撲了上來,西瓜刀隨即架在他的脖子上,動作流利得有如專業人士。
「不要叫,叫了我就砍你。」低沉的聲音在展貳仁耳邊威脅。
展貳仁用眼角的餘光瞄了一下,身材魁梧,臉上戴著黑口罩,再加上西瓜刀。
他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確定對方就是犯下十幾起性侵傷害案的公園之狼。
──這次絕對不能讓他逃掉、這次絕對不能讓他逃掉。
展貳仁的腎上腺素急速分泌,腦袋也飛快運轉,設想了幾個脫逃並制伏對方的招式後,就準備開始行動。
只是,當他想大展身手時,身上的女性套裝過於緊繃,使得展貳仁順利無法脫困。
「唔!」
「不要亂動!再動就在妳臉上砍一刀!」
沒辦法及時制服歹徒的展貳仁就這樣被硬拖進公園中陰暗的草叢裡,但他知道自己還有一次機會可以逮住對方。
──就是當公園之狼發現他是男人的時候!
待公園之狼找到自以為氣氛不錯的行凶地點,猛然地將到手的獵物推倒在地。
展貳仁轉身與他四目相對,原本被烏雲遮敝的月光此時恰巧露臉,讓公園之狼可以看清他的面貌。
展貳仁笑著等待對方吃驚錯愕的時刻,更期待他驚慌地大叫──「你是男的!」
未料,對方卻事與願違地低笑幾聲,用猥褻的聲音說:「小姐──妳長得很漂亮喔!」
這反讓展貳仁嚇了一大跳,不自覺地往後退。
「喂、喂,你瞎了啊!我可是──」
「妳是個大美女啊!」
這個人一定瘋了!他雖扮女裝,但不管是聽聲音或是看面貌、體型,就算視力再差、燈光再暗,再講難聽一點的話,連瞎子也看得出來他是男的啊!
總之,先將他制伏再說!
展貳仁踢開高跟鞋站起身子,正想把惱人的迷你裙從開衩處撕破,好讓雙腳的活動範圍變大一點。
沒想到那材質如此怪哉,大概是號稱什麼伸縮超彈性吧,怎樣都撕不破。
電影裡的動作片女主角不都是這樣撕的嗎?今天真是倒楣到不行!
「唷──這麼等不及要脫衣服啦?我來幫妳吧,大美人。」
公園之狼說著就熊抱住他,一手用西瓜刀抵著他的頸子,一手則撩起他的裙子。
這剛好給展貳仁一個機會,趁著裙子被拉起,得以活動的右腳正想往後一踢時,旁邊的樹叢卻閃出一個人影,讓公園之狼嚇了一跳,連忙把刀藏在背後,並摀住他的嘴。
展貳仁原以為是後援趕到,但對方開口卻道:「公園是公共場所,可不是你家啊。」
突然現身的男子長得跟展貳仁差不多高,身穿慢跑休閒衣,八成是半夜來公園運動的路人吧。
公園之狼似乎覺得對方沒什麼威脅性,立即亮出西瓜刀叫道:「喂你!還不快滾!趕快閃邊去!」
「我是很想裝做沒看到啦,但這位……小姐的樣子可能會讓我晚上睡不著覺喔。」男子雙手環胸笑道。
展貳仁聽了覺得很不高興,他也搞不清楚眼前這名男子的目的是什麼?路見不平?或是路過看熱鬧?該不會是同行爭地盤吧
「那你來幹嘛?還不快閃邊去,別壞了我的好事。」
「我慢跑經過這邊,覺得這裡有怪聲,就繞過來看看。只是沒想到──原來公園之狼的品味這麼差啊。」
男子一派輕鬆地解釋時,展貳仁也發現他正不著痕跡地拉近兩方的距離。
當距離縮短到近身可攻擊的距離時,男子再度開口。
「怎麼?敢做卻不敢讓別人看嗎?」
「少多管閒事!」
惱羞成怒的公園之狼不多想就拿起手上的西瓜刀往男子身上砍去,只見男子輕鬆的閃過。展貳仁也見機衝上前想奪刀,但公園之狼見情勢不對,拔腿就跑。
男子朝展貳仁叫道:「你趕快追上去!我從這邊繞過去追!」
結果,展貳仁與埋伏的同事們在附近搜索近一個小時未果,正要收隊回警局時,他看見剛剛那名男子好整以暇地站在公園入口處。
「結果,還是沒抓到公園之狼啊。」
「……又讓他跑了。」展貳仁咬著牙悔恨地回道。
「在我挑釁他的時候,你就該趁機把刀子先搶過來才對。」
「什麼」
「沒事,」男子轉過身揮揮手,「只是我們兩個好像沒什麼默契罷了。」
展貳仁皺著眉看著他的背影,心想著這傢伙真怪。
男子走到一半,像是聽見自己的壞話似的倏地轉過頭。
「我勸你別變性吧,我真的沒看過這麼醜的人妖,還是當男的比較好。」
第一章
今天一大早,展貳仁的心情就不太好。
除了又讓公園之狼跑掉、超時工作睡眠不足、沒吃早餐等理由之外,昨天那個自以為是的傢伙的臉在他眼前揮之不去。
「阿仁,咖啡。」
盧毓華把咖啡放在展貳仁桌前,他此時才回過神來。
「啊,毓華,謝謝。」
「阿仁,你別再想昨天的事,不是你的錯。」毓華以為展貳仁仍在自責,便坐在他身邊試圖安慰他。
「昨天的事?我早忘光了,做人就是要向前看。」展貳仁露齒笑道,「而且,我有預感,那傢伙很快就會落網了!」
「呵呵,這麼有自信的話,昨天就把他抓住不就得了?」
展貳仁正想著是哪個人還刻意落井下石時,回頭就看到局長渾圓的大臉。
「呃……局長,早。」
「阿仁,昨天幹得好啊。」
「沒抓到人,哪裡幹得好啊……」話說局長你剛剛不是才在吐槽我……
「昨天那身打扮幹得好啊!」
「……」
「我還拍了照留念呢。」
「什、什麼」
「拿去投稿《警政之光》應該很不錯吧。」
「局長!快把照片還給我!」
原本隔岸觀火的毓華對於一面倒的戰況實在看不下去,起身對局長道:「局長,別再玩阿仁啦,他昨天沒抓到人心情已經很不好了。」
「所以我才努力地要讓他心情好起來啊。」局長呵呵地笑道。
「局長,拜託,快把照片還給我!」
局長彷彿拿著逗貓棒揮舞,開心地逗弄展貳仁這隻大貓,毓華見狀也莫可奈何。
展貳仁的個性既直又容易理解,只要一本正經地騙他他都會上當,聽說他以前在警專還被取了「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之類的外號。但他做事認真,對上司忠心,對同事跟朋友都很有義氣,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警察。
「局長,原來你在這邊啊。」小周小跑步向前報告,「有個新來的警官來報到,他說他姓雷。」
「哎,差點忘了!我這就來。」
局長拍著渾圓的肚子向前走去,展貳仁仍不死心地喚道。
「局長,我的照片──」
「阿仁,我的相機早就被我女兒玩壞了啦!」
「我這個人啊,從小就不懂得怎麼分辨對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展貳仁單手撐著臉,沮喪地道。
「我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啊。跟阿仁講話的時候,大家都不用擔心你不會相信自己說的話,也可以完全信任你。」
「可是,局長不讓我幫忙做筆錄。」
毓華尷尬地回道:「局長有他的考量……」
「煩惱這個還真不像你耶,阿仁。」小周拍了拍他的肩,「天生我材必有用嘛,你會吃會喝會拉,會跑會跳還會抓人,文書工作這種事交給我就行啦。」
「小周,你這是在安慰人,還是想找人代班巡邏啊?」毓華苦笑道。
「嗯──都有?」
「喂!」
正當三人偷閒聊天時,局長領著新到任的警官邊說話邊走出局長室,抬眼看見三個人都在,便開心地要替他們介紹。
「阿仁、毓華、小周,這是新來的警官。」
展貳仁轉頭望過去,目光卻定格在那個新任警官身上,不管怎麼看,他跟昨天晚上那名男子……實在長得太像了。
「震宇,自我介紹一下吧。」
「我姓雷,名叫震宇。還請多指教。」
雷震宇往前跨了一步自我介紹,就算看到展貳仁的臉也毫無反應。
不知為何,展貳仁放下心中一塊大石,心想著應該是自己認錯人了。
「展貳仁,叫我阿仁就可以了。」
眾人互相認識後,局長便交代展貳仁帶新來的出門繞繞認識環境。
待局長離開後展貳仁拿了車鑰匙,轉身要帶他出門時,昨天晚上那欠扁臉又出現了。
「太好了,原來你不是女警啊。」
陽奉陰違般,雷震宇在局長走後便換了個表情。
「……果然是你!」
「斬惡人?」雷震宇咧嘴笑道:「真是個適合當警察的名字啊。」
「你的名字才奇怪咧,雷陣雨?這裡又不是氣象局。」
兩人針鋒相對之時,小周不知從哪拿了包土豆,惟恐天下不亂似的邊吃邊看熱鬧。
「這兩個人本來就認識嗎?」毓華問道。
「不知道耶……不過,所謂八字不合就是這麼一回事吧?我賭五顆土豆,他們等下會打起來。」
「小周你喔……」毓華聳聳肩,提醒展貳仁道:「阿仁,局長不是叫你帶他去管區繞繞嗎?」
「對啊,阿仁,快開車帶我出去繞繞啊。」雷震宇幫腔命令著。
「你──」展貳仁怒瞪著對方。
「不遵從長官命令嗎?這樣算不算失職呢?」
展貳仁暗罵了一聲便抓起鑰匙往後門走,「我去開車過來。」
趁著展貳仁不在的空檔,小周好奇地問道:「到底是你欠阿仁錢,還是阿仁欠你錢啊?見面就鬥成這樣……」
「互不相欠吧。」
「可是,很少看到阿仁這麼討厭另一個人。」毓華也道。
「是嗎?可是,我不討厭他啊。只是難得看到一個如此好懂又容易激怒的傢伙──」
「我好像懂你的意思了……」毓華雖然能理解對方的行動,但是……
當她想再說些什麼,雷震宇忽然道起歉來。
「不好意思,對你們的同事我好像有點玩過火了。」
「呃,這句話應該對他……」
「如果我跟他說,『不好意思,因為你跟我弟有點像,就忍不住想欺負你』的話,他會更火大吧?」
雷震宇搭上警局前的「專車」,一開車門就看到司機展貳仁把手撐在車窗邊,一副死也不肯把頭轉過來的模樣。
被這種淺顯易懂的幼稚方法嫌惡著,雷震宇看了只覺得自己忍笑忍到快內傷。
「今天最高溫有三十八度,還是把車窗關起來吹冷氣吧。」雷震宇誠心地建議道。
他頭也沒回地說:「剛剛有人在車上抽菸,我只是想開著通風。」
經對方一提,雷震宇也聞到車內的確有一絲絲菸味。
據說警察壓力大,吸菸的比例很高,但這是公務車,在車上抽菸不但有違紀律也會破壞警方形象,若是在值勤中抽菸更可直接懲處。
不過,雖然他是警官,但也只是個新進的菜鳥,暫時無法過問太多。
雷震宇故作輕鬆地回道:「誰這麼沒公德心啊,在公務車上抽菸……」
「你也不抽菸嗎!」展貳仁倏地回頭激動地說。
「嗯,我不抽。」
這是展貳仁第一次對他露出友善的笑容,個性直率的他,心事全寫在臉上,雷震宇馬上就讀到「我終於找到同伴了」之類的訊息。
「局裡除了我跟女警外,其他人都抽菸。我真的不懂啊,抽菸有什麼好的,不但傷身還得花錢,而且我們平常就在取締違規吸菸,這樣就無法以身作則啦。」
聽著展貳仁的抱怨,雷震宇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你這個人,平常一定沒有什麼壓力或煩惱吧?」
展貳仁聞言一驚,「你怎麼跟毓華說一樣的話……我跟她講這件事的時候她也說我一定平常沒有什麼壓力。」
雷震宇忽然覺得,說他像自己的弟弟還太「抬舉」他了,他比小弟更簡單明瞭、單純直率。他八成覺得這個世界上好人就是好人,壞人就是壞人,志願就是成為人民的保母、員警的表率吧。
「你大概是那種不容易有煩惱、不會想太多的個性吧,這樣很好啊,很適合當警察。」
車內菸味漸散,展貳仁關上車窗,他沒聽出對方的話中話,單純地回道:「為什麼你們都覺得我沒什麼壓力?我壓力也很大啊,只是紓壓的方法又不只有抽菸一種。」
「那你平常都怎麼紓壓?」
「運動啊,跑步打球什麼的。」
雷震宇上下打量著展貳仁的身材,他的身高跟自己差不多高,體格壯碩,身上盡是一般警員訓練無法鍛鍊出的健美肌肉。
看著看著,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在窄裙之下的結實雙腿,嘴巴又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
「原來,穿著套裝跟高跟鞋慢跑健身效果更好啊,我下次來試試看。欸,不過我不像你一樣『天賦異稟』應該辦不到吧。」
「你!」展貳仁回頭怒瞪著對方。
雷震宇暗叫了一聲,剛剛才說自己玩過火了,怎麼現在又把對方惹毛了呢?雖然這傢伙真的很有趣,但剛上班還得安分一點啊。
「別生氣啦,開開玩笑而已,我知道你扮女裝是為了當誘餌。」雷震宇陪笑道。
展貳仁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逕自翻開地圖開始解說管區範圍。
「我們的轄區最北到孝忠街,最南到建北路,最西到這條交流道,最東到這中平橋,橋再過去就是T市了。」
「還蠻大的嘛,比我想像中的還廣。」雷震宇撫著下巴道:「那如果橋上有問題呢?」
「我們跟對面的T市忠義分局各分一半的橋,靠近我們這半的就算我們的。」
「還有這種分法啊?」
「從以前就是這樣了……」
「那如果剛好在橋中央呢?」
展貳仁白了他一眼,「哪會那麼剛好!」
「難講喔,剛好在中間撞車之類的……」
「烏鴉嘴,別亂講啦。這個月還沒出過什麼車禍。」
「是,前輩。」
雷震宇故意抬手敬了個禮,配上他的二線一星,展貳仁看了很不是滋味。他是警專畢業的小員警,除了再考試外,最多是就升到一線四星。而雷震宇跟他差不多年紀,卻是警察大學畢業,還通過三等特考,走出校門就是讓人得仰著頭看的二線一,明明只是個剛入行的菜鳥……
還說他沒壓力跟煩惱?這就是他的煩惱啊,不管平常考績多好,他就只能升到一線四,偏偏他不喜歡讀書,也不會考試,根本沒有繼續往上爬的方法。
「前輩,還不走嗎?」
經雷震宇提醒,展貳仁才回過神來踩下油門。
展貳仁駕車四處兜風似的向雷震宇介紹著轄區裡的一花一草、一景一物,偶爾還會看到他跟熟識的警衛或店員打招呼。
「阿仁,你在這邊待多久啦?認識的人挺多的。」
「唔,算一算也快三年了。」回答了問題之後,展貳仁發現剛剛對方刻意裝熟似的叫自己「阿仁」。
「我小時候住在T市,倒很少來這帶。」
「喔,T市啊──」
雷震宇當然知道對方不以為然的語氣在暗指什麼,「我知道,你們都說T市跟T縣是兩個世界嘛,其實也只差這座橋而已,別這麼見外啊。」
展貳仁暗忖,誰跟你見外啊,我是在跟你劃清界線。
「噢,說橋、橋就到了,原來那邊有個河濱公園啊。」
「你不是住T市嗎?沒來過這邊烤肉什麼的嗎?」
看到河濱公園,展貳仁便想起中秋佳節就快到了,到時肯定又得加班幫忙。每年宣導河濱公園不可以玩煙火都沒人聽進去,總會有幾起小意外發生。
「其實我很久沒回來,有點忘了。大學在外地讀在外地住,到現在才又回來。不開上橋看看『分水嶺』嗎?」
展貳仁原想準備掉頭回局裡,但對方都說了,他也只得開上橋,畢竟人家是二線一的「長官」啊。
警車開上橋沒多久,展貳仁即發現在橋邊有個人行跡可疑,根據他多年當差的第六感,這個人很有可能要──
在他開口前,雷震宇即大叫:「快停車,那個人要跳河!」
車來車往的大橋上,只分成車輛通行與機車、腳踏車通行兩種道路。所以,一般行人走在這條橋上本來就很顯眼,更不用說是一個正要跨過橋欄的人。
展貳仁把車暫停到一旁,向中心通報後,趕緊下車阻止他跳河自殺。
「別動……呃不,我是說別衝動!」待在偵查隊的展貳仁一個不小心還說錯了話。
一腳跨坐橋欄上的人緩緩轉過頭來,是一名年約四十幾歲的中年男子。俗話說相由心生,他的表情就像是集世上所有不幸於一身似的悲慘。
除了自己盡職責得阻止他之外,展貳仁對自殺這件事怎樣都不能諒解。
就算再怎麼不幸,他也無法認同一個好手好腳、健健康康的人就這樣結束掉自己的生命。而且另一方面來說,自殺是一種卑鄙的卸責方法。自殺的人自私地逃避現實、逃離責任、逃離負擔,可能會有人覺得自己死了對大家都好,但卻沒想過,不管結果怎樣,自殺只會令留下來的人更加痛苦,不會有人因此得到任何好處。
「不要管我,別過來!」男子看到警察接近,顯得有點緊張,邊說話還邊發抖。
「你先別衝動,你叫什麼名字?」展貳仁心想,若能問到他的名字的話,就可以請家人過來勸說,雖然有時候會有反效果……但還是得先通知家人。
「張……和盛。」
展貳仁回頭想叫雷震宇通報,沒想到身後卻沒有人,再往前一望,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繞到張先生的後方了。
「雷──」
『你白痴啊!不要叫!』雷震宇沒發出聲,用嘴型罵道。
展貳仁這時才驚覺對方的策略,他應該是想趁張先生不注意的時候把他拉下來吧?
張先生看著他奇怪的表情,疑惑地問道:「……雷?」
「呃、嗯、啊──你一定也是雷曼事件的受害者吧!」腦筋轉了幾圈,展貳仁只想到前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的金融事件。
正當雷震宇吐槽地想「這也轉得太硬了吧」,沒想到瞎貓碰到死耗子,還真的被展貳仁矇中了。
「警察先生,你怎麼知道」張先生激動地道:「銀行把我害得好慘……我只能去死了!」
「別這樣!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的!你先下來,我們慢慢談……」
張先生敏感的神經被展貳仁的話觸動,他義不反顧地把另一隻腳也跨上橋欄。
「他們也說要慢慢談,結果我的錢還不是一毛也要不回來!原本有的東西全沒了,現在還加上負債,還是讓我死了一了百了吧!」
「張先生!」展貳仁向前走了幾步,以便隨時可以拉住他。
「別過來!」
展貳仁大叫道:「想想你的家人啊!」
「上面早就不在了,老婆小孩都跑了……讓我死吧!警察先生,我死在這裡既不傷害別人,也不礙事啊!」
展貳仁見雷震宇直朝他眨眼,要他再分散一下對方的注意力。
情急之下,他脫口便道:「你死在這裡哪裡不礙事死在這裡讓我們很困擾!」
正要跳河的張先生愣了一下,「困、困擾?」
「對啊!這裡剛好是橋中央,你要是在這裡跳下去,不知道要屬於T縣還是T市的轄區,很麻煩耶!難不成要叫我們丟銅板嗎!」
「這、這種事你們自己決定就好啦!」
「公家機關哪能隨便決定事情,一定要簽呈上報才行啊!而且,你在這裡跳下去真的很麻煩耶!萬一屍體流到下面的話,又不知道該算T市、T縣,還是S縣的案子。搞不好還要長官開會決定,納稅人的錢花在這種事情上,我們又要被罵了,這都是你害的!」
「我……我……」
「不想跳了吧?」
「我換個地方跳總──啊!」
張先生話還沒說完,即被雷震宇抱往硬把他拉了下來,展貳仁也連忙上去幫忙。
輕鬆制伏了拚命掙扎的張先生,把他交給後方趕上的救護車後,雷震宇拍了一下展貳仁的肩。
「這次總算有點默契了。」
展貳仁撇了撇嘴,「還好啦。」
「不過,話說回來,我還真的有『烏鴉嘴』耶,說在橋中央發生事件就真的在這邊發生事情……」雷震宇苦笑地撫著下巴。
「你以後別再亂說話啦。」
「我以為童言無忌啊。」
展貳仁暗道,還童言咧,也不想想自己幾歲了。
「你幾歲啊?」
「今年剛滿二十五。」
展貳仁露齒笑道:「我二七。喏,叫哥哥。」
雷震宇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二線一,得意地反擊。
「叫、長、官。」
第二章
一名穿著高中制服的男生站在五樓樓頂,強風陣陣,他的瘦弱身軀就像吊在衣架上的薄衣,在風中搖擺不定,隨時都有可能被吹到遠方。
明明兩人的距離不到五步,他卻覺得對方遙不可及,無法觸及。
『學長,如果從這邊跳下去的話,你會接住我嗎?』
「喂,長官大人,到了啦,醒醒啊。」
「唔……」雷震宇扭了扭脖子,還沒打算醒來。
「這麼短的路程也可以睡著喔?」展貳仁大力抓住他的肩膀猛搖,「到了啦!快醒來啦!」
雷震宇被搖醒後,睜開眼就看見展貳仁的大臉,下意識地伸手朝他的臉頰打一下,發出輕脆的響聲。
「你幹嘛」展貳仁反倒被嚇了一跳,彈回自己的座位。
「你的臉看起來很好打的樣子啊。」
展貳仁愣了幾秒,想再反擊時,對方早已下車走進局裡,他也只得趕緊把車停好跟上。
一回到局裡展貳仁迎面就被小周揶揄,「阿仁,你載人出去逛逛也可以『出事』啊──你最近真的要去拜拜啦。」
「才不是我咧!」該拜拜的是那個烏鴉嘴的新來的吧!
「不是你?不然是他嗎?不可能吧?」
「為什麼不可能?」
「你沒聽過,新手好運氣嗎?而且,託他的福,我們晚上有大餐可以吃了耶。」
「啊?大餐?」
「局長說要幫他辦接風宴,今晚沒輪班的人都可以去吃。」
局長幫新進警員接風,還請大家吃飯,這種事展貳仁倒是第一次聽說。
「聽說局長跟他老爸是舊識,」小周抓過展貳仁的耳朵,八卦地道:「而且、而且,人家的老爸可是法官呢!」
「法官啊──」
展貳仁雖然不知道法官對警察會有什麼影響力,但這名號聽起來就很威。
「所以有『差別待遇』也是理所當然的囉。」小周聳聳肩諷刺地道,「不過我們小警員只要有得吃就好啦!」
展貳仁轉頭看向正在跟局長說話的雷震宇,對方也不經意地往他的方向一看,兩邊視線正巧對上。
展貳仁心中忽然有種厭惡感湧上,眉頭一皺便走進了更衣室。
坐在快炒店的鐵椅上,展貳仁感到非常後悔。
他對免費的晚餐沒有興趣,原想換完衣服就直接回家,但踏出大門前小周跟老段一前一後地把他叫住,經他們的妖言蠱惑,再加上後來毓華也在旁邊幫腔,他還是參加了雷震宇的接風宴。
小周那傢伙……說什麼吃大餐,結果還不是吃我們平常吃的這間快炒店嘛。他早該想到那傢伙的話都得打折,搞不好連局長說要請客都是他自己編的。
原本坐在女警桌的盧毓華見展貳仁不太對勁,便換了個位子在他身邊坐下。
她關心地道:「怎麼了?從剛剛就看你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兩人從警專時期就認識,與其說兩人私交甚篤,倒不如說兩人的關係一直很微妙。學生時期,展貳仁一度想向對方告白,但後來她與自己的好友交往,變成好友的女朋友。
雖然現在她又恢復單身,可是,兩人都知道,他們只能當朋友,不能再前進。
展貳仁開口回答前,店員插隊放上現炒的餐點,「蝦仁炒飯、牛肉燴飯來囉。」
「是那個新來的雷先生的關係嗎?」毓華邊拆著免洗筷邊道。
原本不太餓的展貳仁一聞到香味,食欲也來了,吞了兩、三口後才回答。
「我只是不太喜歡他罷了。」
「你們才剛認識,哪談得上什麼喜歡不喜歡?」她笑道:「我看,你不是不喜歡他,而是羨慕他。」
展貳仁停下筷子,整張臉都垮了下來。
「我幹嘛羨慕他?」
「因為──你想要的東西他都有啊。警大的畢業證書、二線一頭銜,還有一個『好』爸爸。」
經毓華一說,展貳仁才發驚覺雷震宇身上真的擁有許多他想得到的東西,但他也不因此就羨慕對方,進而討厭對方啊。
「想要的東西自己去拿就好了啊,羨慕別人也沒用。」展貳仁直率地道。
毓華眨了眨眼,「那如果自已再怎麼努力也沒辦法拿到呢?」
「那……就乾脆地放棄吧。」
「這麼豪爽?」
「不然呢?又能怎樣?」
「果然是『展氏風格』啊──」
「什麼『展氏風格』啊?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嗎?」展貳仁聳聳肩,不以為然地說:「就算討厭那傢伙,或是把他做掉,我也拿不到我想要的東西啊。」
「阿仁,如果大家都跟你的想法一樣的話,社會就不會發生刑事案件了。」
「是這樣嗎……」
展貳仁從不覺得自己的價值觀或想法有任何與眾不同之處,但他卻老是被說「如果大家都你一樣的話,就世界和平了」之類的話。除了毓華以外,高中同學和老師、大學同學、同事,大家都說過類似的話,至今他仍無法理解。
盧毓華吃了幾口飯,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再度開口,「話說回來……如果你不是因為羨慕他而討厭他的話,那就是『本能地』討厭他囉?」
「倒也不是這樣──唔、唔!小周你不要突然勒住我的脖子啦!」
幾杯黃湯下肚的小周搖搖晃晃地倒過來,一手攬住展貳仁,一手硬要灌他酒。
「阿仁喝一杯嘛──喝一杯──」
「我明天早班不能喝,你醉了啦!」
「一杯就好、一杯就好,這可是我剛剛從老劉那邊幹來的陳年高粱喔──」
「老劉還自己帶酒啊……」
「對啊,他寶貝得很咧,只倒給局長跟那個新來的,所以,更要喝一口啦,來來來,我餵你我餵你。」
「不、不行啦!別一直推過來!」展貳仁邊擋著小周的獻酒,邊用眼神向毓華求救。
盧毓華好整以暇地說:「小周,你把他灌醉了,就沒人載你回去囉。」
她用一句話就讓小周停下手,重重地坐在展貳仁身旁。
「噢!對!說得也是……好吧,展昭,龐太師我今天就放你一馬!」
「你在胡說什麼啊……不要一直靠過來,很熱啦!」
「阿仁……小周好像睡著了?」
「……老劉的陳年高粱還真厲害。」
當展貳仁認命地扶著小周上車,準備送他回家時,被局長叫住。
「阿仁,也順便送震宇回家吧!」
於是,醉倒的小周躺在後座,微醺的雷震宇坐在助手席,苦命的展貳仁又是司機。
「喔,你的車是Mazda啊──還不錯嘛。」雷震宇撫著車椅道:「剛買沒多久吧?還有新車的味道。」
展貳仁沒理會他逕自發動引擎,雷震宇則繼續東摸摸西看看,最後下了一個結論。
「你對朋友還真好。」
聽見這沒頭沒尾的話,展貳仁本能地張開口,「啊?」
「要是我的話,絕對不會讓一副快吐出來的人坐在我新買不到一個月的車上。」
展貳仁罵了聲髒話後,便趕緊拉著小周回到快炒店的廁所,可是小周忍不到廁所前,正準備「就地解決」時,幸好快炒店老闆拿了垃圾筒接住,老闆的身手速度之快,迅雷不及掩耳,連展貳仁也不禁佩服。
小周吐完之後,整個人顯得神清氣爽,回家的路上直拉著雷震宇聊天,話題盡是他的警大生活,或他的法官爸爸。
也許是毓華的話的關係,展貳仁一句話也不想插嘴,專心地開著車。
到了小周家,送他下車之後,車內忽然變得一片寂靜。
過了一個紅綠燈後,展貳仁問道:「你剛剛說你家在喜祥路那邊嘛?」
「對,送我到那邊就可以了。」
又過了一個紅綠燈,展貳仁再度開口:「你老家不是在T市嗎?那麼近的話可以住老家啊。」
「在家總會被爸媽管啊,我從以前就不太喜歡待在家裡,不過我每個禮拜都會回去。」
再過了一個紅綠燈,展貳仁正要開口時,對方先笑了。
「你這個人……真的很容易理解。」
「啊?什麼啦。」
「如果跟不太熟的人在一起,你是不是就耐不住沉默,總覺得應該說什麼?就算──那個人你不太喜歡?」
一語道中。
不過,展貳仁有一點補充,「後面那句就免了吧。」
「是嗎?可是你臉上清楚地寫著『我討厭這個新來的』。」
「我哪有啊。」展貳仁轉頭道。
「看路啊,展先生。」
重新握好方向盤後,展貳仁解釋道:「那是因為你一直說人妖什麼的……那時候我可是很認真的在工作,很想抓到那公園之狼啊!被你這麼說有點不爽罷了。」
雷震宇忍俊不住,邊笑邊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這麼在意這個。」
展貳仁撇了撇嘴,心想,真是一點誠意也沒有的道歉。
「我只是開玩笑的,我保證,以後再也不開這個玩笑了,請接受我的道歉吧。」
看在對方變得比較有誠意的樣子,展貳仁重重地點了頭,「唔,嗯。」
雷震宇露齒而笑,「阿仁,以後也請多指教。」
在喜祥路下車後,雷震宇在路邊目送藍色Mazda車離去,轉身伸了個大懶腰。
「唔啊──好累。」
新到一個工作環境不但得在老爸的舊友前裝乖,應付裝熟的聒噪同事,還得安撫在意惡作劇的小女孩的心情。
不過就是個無聊的玩笑嘛……
「明天還得當差,真的好累。」
吐了口大氣後,雷震宇走進公寓裡,準備休息。
「唷!你就是那個新來的吧!這臺重機不錯喔!」
雷震宇剛停好機車想走進分局,迎面卻走來一位彪形大漢熱情地向他打招呼。
「呃對,我是新來的,請問你是……」
大漢朗聲笑道:「我是你未來的頭頭啦!偵查隊隊長,張龍峰。」
雷震宇昨天就略有耳聞,偵查隊隊長除了人高馬大,也很會帶領部下,是個不可多得的好長官。
「我是雷震宇。隊長,還請多指教。」
「聽說昨天局長還幫你接風,真是個不得了的新人啊。」
「啊,那是因為局長跟我爸認識的關係……」
「我知道我知道,這我也聽說了。話說回來,你姓雷啊。」隊長搖頭大歎可惜,「真可惜啊──如果姓王或姓馬就好了。」
雷震宇還沒意會過來時,隊長遠遠就看見副隊長開車進來,小跑步上前攀談去了。
「什麼姓王姓馬的……」
「你不知道這裡是開封府嗎?」不知何時站在雷震宇身後的小周,忽然冒出頭道。
「開封府?」
「昨天你見過的副隊長趙虎揚姓趙,跟隊長剛好湊成張龍趙虎。再加上阿仁姓展,這不就是『開封府』嗎?」小周熱心地解釋道。
雷震宇這才恍然大悟,還真的展昭張龍趙虎都湊齊了,只差王朝馬漢。
不過,比起「開封府」,讓雷震宇更在意的是這裡警察的體格……
展貳仁體格算是身材勻稱的甲等,昨天見過的副隊長則是個十足的肌肉男,上手臂搞不好比他的大腿還粗,而剛剛看到的隊長雖然比副隊長小一號,但身材也結實得跟一道牆差不多。
「我們分局的警察平常訓練做得很足夠嘛──」雷震宇話中帶話地道。
小周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呵呵地道:「你還不知道我們中山第二分局的特色嗎?阿仁沒跟你講啊──」
「什麼特色?」
「我們中山第二分局剛好在T市的邊緣,地屬T縣的近郊,平常沒什麼大案子發生,人人守法,和平得很。其他分局的情況我不太曉得,但我們分局因此自主訓練得特別勤,三不五時就看到有人在局裡拿啞鈴走來走去,還是做伏地挺身什麼的,所以我們每年都會在全國大賽上拿名次喔。」
「這麼厲害啊──」雷震宇口是心非想,這感覺好像本末倒置似的,把分局變成訓練中心了啊。
「你的身材也不賴,搞不好會被隊長挑去好好訓練一番!」
「呃,我的話就……」
小周推了推雷震宇,「賣假仙啦(別裝了)──看也知道你是個練家子,平常都打什麼?柔道?跆拳道?自由搏擊?」
「比較常練柔道。」大概從三歲開始練呢,雷震宇在心裡補充道。
雷震宇的外公是柔道國家代表隊的教練,媽媽的柔道段數也不低。小時候跟哥哥弟弟三人的暑假幾乎都在外公家的道場度過。
「柔道啊!阿仁跟隊長也都練柔道喔,尤其是隊長,他拿過三屆冠軍,局裡面也沒有人打得贏他,啊──真想看你跟他切磋切磋。」
剛剛那個「張龍」隊長也練柔道啊,他的身材看起來比較像練拳擊才是。不過,說到切磋的話,他還比較想跟體格相近的展貳仁交手。
「小周呢?平常練什麼?」
「我?別開玩笑了,」小周指著自己,驕傲地說:「看我這身材也知道──我只有坐在一旁看戲的分啦。」
這個分局的戰力分配也太不平均了吧……
雷震宇跟小周一同走進局裡,展貳仁似乎一大早就到了,正悠閒地吃著早餐。
「早啊!」
展貳仁滿嘴包子地向他們打招呼,小周眼明手快地偷了一個包子,但因為包子太燙,他像個雜耍小丑把包子丟來丟去。
「啊!好燙好燙。」
「我剛去買回來的嘛,轉角那家山東大叔每次都拿剛蒸好的給我。喏,你也來一顆吧。」
展貳仁冷不防地丟了一顆燙包子給雷震宇,還好「叔叔有練過」,在包子掉到地上前三十公分處連忙撈了起來。
「身手不錯嘛。二壘手?」展貳仁問道。
「游擊手。不過上國中後就沒打了。」
「我打到高中,三壘手,第四棒。」
「挺厲害的嘛。」
「隊長剛剛說要集合一下,到會議室邊吃邊說吧。」
走在展貳仁身後,雷震宇總覺得今天這傢伙哪裡不太對勁。仔細一想,昨天跟那個鬧彆扭的小女孩道了歉之後,對方就完全釋懷似的。
原來如此,展貳仁脾氣不但易懂,還來得快去得快啊。
本來欺負起來很有趣的傢伙,忽然變得沒什麼反應,明白這點的雷震宇莫名地覺得有點失落。
待偵查隊眾人在會議室集合完畢後,隊長張龍峰先向大家介紹新人,接著來段精神喊話,向大家報告這上個月該轄區無重大事件發生,治安依舊良好,並獎勵某位隊員於上禮拜成功地阻止一位老太太匯錢給詐騙集團。
大家原本睡眼惺忪地聽著隊長講話,沒什麼精神,到了下一個議題,全部的人卻都醒了,精神飽滿地又吼又叫,把警察局搞得跟菜市場一樣。
「接下來是今年的警政署全國柔道、跆拳道大賽的代表──」
「又到這個時候啦!」
「哦哦哦──」
雷震宇詫異地看著四周熱血過度的警員們,男警員就算了,連女警也顯得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這個分局──真的很和平啊。
「隊長!今年還是一樣在分局進行淘汰賽決定人選嗎!」
「沒錯。唯一不同的是,今年我跟副隊長都不參加。」
隊長話剛說完,驚訝聲隨即在會議室裡爆炸開來,議論聲此起彼落,他拍了拍桌子要大家安靜。
「大家聽我說,我跟副隊長參加太多次了,年紀也大了,所以這次決定機會讓給各位同仁!希望大家好好加油,為自己跟分局爭光。」
隊長說完就宣布解散,但大家仍留在會議室裡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比賽。
「哇哇──接下來可有好戲看了。隊長跟副隊長引退後,就進入百家爭鳴的戰國時期了!」小周興奮地叫道,「阿仁,我很看好你喔!好好幹啊!」
「小周你啊──可別再開比賽的賭盤了,被隊長抓到你就真的完蛋。」展貳仁提醒道。
「嘿嘿,我這次才不會開咧。連莊家都沒有把握的賭盤,我怎麼可能冒險!再加上這次還有匹黑馬──」小周若有所指地看著雷震宇。
「你也要參加啊?」
「喔不,我……」
雷震宇話還沒說完,小周就急著插話道:「震宇可厲害了,是個柔道高手喔!實力應該跟阿仁你差不多!」
「……」這傢伙把他的話灌水得太嚴重了吧
「喔──」展貳仁點點頭,「對了,隊長剛剛叫你今天跟我一起出去貼海報跟放傳單吧?」
「嗯,他叫我今天跟你一起行動。」
雷震宇還記得剛剛隊長說什麼兩個人身高體型相近,就分在同一組吧……這邊的人都是用「身材」取人嗎?
展貳仁搭著他的肩,精神飽滿地道:「那就上工吧!」
其實,警察的工作不若連續劇或電影的劇情般驚險刺激,除了某些「重點地區」之外,一般分局的轄區裡並不常發生重大案件。
防範於未然,警察平日的工作除了例行巡邏以外,預防犯罪宣導、治安會報、金融機構安全維護等事項也是重點業務。
向郵局的人員打聲招呼,借了膠帶後,二人便在ATM旁更換海報及放置傳單。
「你們分局裡的人好像都很喜歡鍛練身體喔?」雷震宇撕了條膠帶遞給展貳仁,「而且──是不是有刻意挑過啊?大家各個都身強體壯。」
雷震宇剛剛大概數了一下,能空手與臺灣黑熊搏鬥的傢伙搞不好就有四人以上。不過,空有這等體格卻無用武之地,肌肉全擠在這間和平的小分局裡,不但沒有意義還浪費人力、浪費公帑。
在海報右上角貼上膠帶後,展貳仁回道:「怎麼可能特別挑過,是局裡的『風氣』啦,很多人來局裡以後,跟大家一起訓練,體格就變好了啊。再給我一條。」
原來不是特別挑過,而是統一訓練啊。
雷震宇撕了一條特別長的遞給對方,「可是你們局裡也有人不喜歡訓練吧?」
「你是說小周吧?」展貳仁把膠帶貼上,邊用手掌重壓邊道:「他總說家裡還有妻小要養,沒辦法冒險跟我們一樣摔來踢去。喔,不過他很喜歡看比賽就是了,每次都會全程錄影還剪輯燒錄分送給大家……哎,對了。你別再這樣講了,聽了耳朵很癢。」
對方話鋒轉得太快,雷震宇根本不知道他在講什麼,狐疑地啊了一聲。
「一直『你們局裡』、『你們局裡』的,你明明也在『我們局裡』啊。」
由於展貳仁的表情太過認真,雷震宇不禁轉頭偷笑。
長這麼大隻卻在意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實在太有趣了。
怕再傷害到對方如小女孩般的脆弱內心,他板起面孔才回頭說話。
「這個意思是說,你認同我是你們的一員囉?」
「你被派到我們局裡,就是我們局裡的一員啦。」展貳仁撇了撇嘴,「所以,以後別再『你們局裡』啦!」
「是,這是『我們局裡』的規矩。」
「知道就好。」
展貳仁擦了擦手,後退幾步看海報有沒有貼好。
「好像有點──歪耶。」
「歪一點點沒關係吧?」雷震宇也走到他身邊檢查,「呃……這歪得還不是普通的厲害。」
「只能重貼了,我不太會弄這種東西啦,每次做文書或剪東西都被笑。」展貳仁把海報拆下,交給雷震宇,「喏,這次讓你貼。」
他邊重貼邊笑道:「你的專長不在這裡嘛。」
「你怎麼知道?」
看這副四肢發達的身軀,也知道他對處理小東西或細節不太在行。
「我猜的啦。」
「喔。」
「你去後面看看有沒有歪。」
展貳仁走到後方檢查,點了點頭,「這次沒歪了!」
「OK,那走吧,今天不是還有好幾個地方要貼?」
「是啊,換這個還蠻累的。對了──」展貳仁頓了幾秒才開口,「你柔道真的很強啊?」
雷震宇再度忍俊不住。搞什麼啊,這傢伙還真的什麼話都寫在臉上。
看展貳仁一副非常在意的表情,他便戲謔地道:「倒也沒有很強啦,只是我從出生到現在只輸給兩個人。」
「哪兩個人?」
「我媽跟我外公。」
雷震宇到分局上班後不到半個月,外面沒發生什麼大事,倒是局裡即將舉辦柔道、跆拳道大賽,欲參賽的警員各個摩拳擦掌、蠢蠢欲動,一有空就呼朋引伴到訓練場練習。
這天雷震宇正要準備下班時,被眼尖的同事看到,硬拉著他到訓練場當練習對象。
展貳仁拿著資料從訓練場旁邊經過,聽見裡頭地板碰撞及男人的低吼聲,探頭就看到他們正在抓著對方的衣襟對峙。
兩人都不斷使力想把對方摔倒在地,但因勢均力敵雙方都穩若泰山。躍動的雙腳偶趁機會朝前一勾,但也都被對方化解。
正當展貳仁看得入迷時,背後忽然一道聲音。
「阿仁!」
展貳仁一時心驚,手上的資料全散了一地。
「厚,原來是毓華啊……別嚇我啊。」
盧毓華蹲下來幫忙撿資料,故意地道:「如果沒做虧心事,怎麼嚇成這樣呢?喏,資料夾。」
「謝謝。」展貳仁邊整理資料邊說:「我沒做虧心事啊,妳不知道人嚇人就會嚇死人喔。」
「喔──不然你剛剛在看什麼?」盧毓華墊起腳尖,抬頭一望,「果然是在蒐集『敵軍情報』啊!」
「什麼敵軍情報……只是看他們練習啦!」
「聽小周說,黑馬新人是你這次奪冠的最大阻礙,所以你刻意來看他練習不是嗎?」
「別聽他亂說,我真的只是剛好經過。」展貳仁皺起眉,「不過……他真的看起來很強耶!」
「雷震宇啊……我之前看過他跟副隊長練習,他被摔了兩、三次呢。」
「我也看過他被隊長過肩摔……可是,總覺得他還有所保留。」
盧毓華略有同感地笑道:「果然你也這麼覺得啊,副隊長後來就念了他一下,要他連練習也要全力以赴。」
看著雷震宇遊刃有餘地與同事練習,展貳仁不以為然地說:「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在保留實力,以防像你這種敵軍刺探啊。」
「可是我不喜歡這樣。就跟副隊長說的一樣,就算是練習也該全力以赴才對。」
「那是你跟副隊長啊。我倒覺得這種程度的『戰術運用』還不算違反運動家精神,而且,隊長也說柔道也是要用腦的。」盧毓華指了指展貳仁的頭。
「唔,比賽的時候哪有時間想那麼多。」
盧毓華一針見血地說:「這就是你一直贏不過隊長的原因吧?」
「呃……大概吧。」
「哎,不過這也是阿仁你的優點,不用太在意啦。」
「對啊,就算我想改也改不了。」展貳仁抬眼再看向訓練場,兩人已站時先退到一旁,「不過,雷震宇他……」
「他怎麼?」
「呃、沒事。」
除了在訓練場上保留實力外,展貳仁總覺得雷震宇對任何人也都有所「保留」。乍看之下,他跟分局裡的同仁都相處得很好,已完全融入這個環境似的,但展貳仁卻隱約覺得他的周圍隔著一層像是保鮮膜的東西,看不見這個人的真心真意。
雖然大家有時候都會顧慮到對方,或是為保護自己而略有保留地與他人交流,即使是粗線條的他也是。
但雷震宇不同,他一直包著保鮮膜,拒絕撕開。
他終於知道他為什麼一直對這個人有意見的原因了──他不喜歡這樣。
不喜歡被人用這種方式對待。
本週六假日T縣中山第二分局訓練場舉行柔道、跆拳道大賽。
雖然只有分局的人員參與,但場面卻分外熱鬧,參賽選手的家屬、朋友、前輩後輩全都到現場加油,把訓練場擠得水洩不通,簡直比T縣的大夜市還熱鬧。
「借過、借過──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小周拿著攝影機翻山越嶺,穿越重重人牆,好不容易才走到選手準備席。
「小周!才想說今天怎麼都沒看到你呢。呼──」
穿著白色柔道服的展貳仁剛打完一場比賽,全身是汗,嘴邊也還喘著氣。
「我剛剛在那邊錄影啊,那邊拍比較清楚。恭喜你啦,接下來就是決賽了吧?」
他拉了拉衣領,重重地回道:「嗯!」
「決賽的對手──」小周朝準備席的另一角望去,「果然是他吧?」
「嗯,是雷震宇沒錯。」
雷震宇方才跟他一樣,在男子無差別級的比賽裡一路過關斬將到最終決賽。唯一不同的是,雷震宇每一場比賽都在一分鐘內解決,每場都把對手摔倒在地。
──他果然在賽前保留實力。他,果然很強。
「所以我就說嘛──這一定是隊長故意安排你們兩個在決賽的時候才會碰頭。」小周用手肘頂了頂對方結實的胸肌。
「別亂說了,這明明就是賽前抽籤決定的好不好?」
「阿仁,你太天真了。」小周搖著手指道:「抽籤也可以作弊啊。」
「怎麼可能──」隊長哪會這麼無聊。
「難說喔──因為,把最精采的劇碼留在最後,對選手都好、大家也都高興啊。」
展貳仁不想理他,揮了揮手,「好啦,我要準備上場了。」
「阿仁!我跟後援會都替你加油喔!」
「什麼後援會?」
小周拉著他走到旁邊,指著人群中拿著小旗子揮舞,綁著雙馬尾的小女孩。小女孩也恰巧發現他們正往這邊看,熱情地大叫著。
「阿仁哥哥──加油!」
展貳仁欣慰地揮揮手,笑道:「原來是晶晶啊。」
「我女兒是你的頭號粉絲喔,還說『我長大要嫁給阿仁哥哥』,氣死我了!」小周一面學著小女孩的聲調,一面氣憤地道。
展貳仁聽了卻大笑,爽朗地道:「好啊,我一定會娶她。」
「娶你個頭啦,我才不准咧。」
「那我們就私奔啊。」
「私──私你個大頭!」
「哈哈──」展貳仁見雷震宇已在場上準備,不得不說:「好啦,我要上場了啦。」
「上吧!給他好看啊──阿仁!用你最拿手的寢技!」
展貳仁沒再多理會小周的叫囂,筆直地走集比賽場地中。
雷震宇把腰帶繫緊後,朝他挑釁地說:「原來你最拿手的是寢技啊。」
「還好啦。」小周這傢伙……剛剛也叫得太大聲了吧。
「這麼巧,剛好我最拿手的也是寢技。」
「……」這意思是……就連剛剛的比賽,他也還在「保留實力」?
「選手就定位準備。」
身任裁判的隊長走進比賽場地,要求雙方再各後退一步。各方敬禮後,略頓幾秒,裁判即以中氣十足的聲音宣布開始比賽。
比賽開始後,兩人以碎步移動,幾乎在同一時間出手抓住對方的衣襟。
展貳仁先行出招進攻,右腳前拐,配合著兩手使力,想讓對方失去重心用投技順勢壓倒。而雷震宇雖然左腳被拐一下,仍穩住全身,不為所動。
兩人僵持不下,繼續抓著對方的衣服試圖用各種招式摔倒對方,他們一路從場內移動到場外,裁判大聲叫停之後,兩人才放開手重新就定位。
比賽重新開始前,全神貫注的展貳仁直盯著雷震宇,不管做什麼事都全力以赴的他,眼裡耳裡都沒有其他人事物,只剩眼前的對手。
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比賽方式。
雷震宇一向輕鬆應戰,以他的個性來說,太過緊繃反而發揮不出實力。而方才的僵持讓他繃緊全身,連手腳都變得不靈活。
他轉一轉頭、聳了聳肩,揚起嘴角微微一笑,放鬆心情後繼續應戰。不過,雷震宇這些動作卻讓展貳仁一時分神,比賽開始後被對方占了上風。
雷震宇率先抓住衣領與袖子,咬緊牙根,用力側摔。失去重心的展貳仁在最後一刻用左腳撐住,膝蓋重重跪下,以防背部著地。
雖然側摔失敗未達一勝,但雷震宇仍占上風。他先用一腳固定對方的手,再進一步把上半身夾在股間,之後再用手折起對方的右腳,全身都固定之後,使勁地絞緊制住對方。
被壓制住的展貳仁雖然非常痛苦,但他也不放棄掙扎,努力動著還能動的地方,試圖翻過身去,在時間內掙脫對方。
兩人扭成一團,看戲的觀眾們也霧裡看花,根本不知道在這團扭動的「人球」裡到底是誰占上風。
十五秒過後,展貳仁總算伸開一隻腳,用那隻腳挺起身子把對方的肩膀壓在底下,趁這個時機扭脫上半身,並抓住對方的腳,使出關節固定術。
眼看展貳仁就要逆轉時,裁判卻走近大聲喊停,原來,兩人早跑出了界外。
他們鬆開對方站起,身上的柔道服已不成樣,展貳仁的道服還被拉開了一半,露出大半胸膛。
雙方因戰況激烈而脹紅著臉,肩膀上下起伏,邊喘著氣邊整理道服。而此時,正在值班的盧毓華匆匆從入口處跑進,走到副隊長身邊說了什麼,副隊長臉色大變,立即走到比賽場上向隊長報告。
「什麼?」
「隊長,怎麼辦?比賽……」
隊長沉思幾秒,即果斷地宣布有緊急狀況,今日比賽暫停。
在觀眾們的哀號聲下,隊長集合偵查隊隊員,告知狀況。
「剛剛有人報案,在三合路的汽車旅館裡發現一具屍體。」
楔子
T縣中山第二分局。
「喂──阿仁,趕快出來啦!再不出來公園之狼就要跑掉了啦!」
員警小周站在置物室門口不斷催促叫喚,但裡面的人似乎還沒準備好,不耐煩地重敲了一下門板讓他閉嘴。
「哎呀,人家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還不都是你們把他迫上了梁山,害他現在不得不醜媳婦見公婆啦!」坐在一旁的資深員警老劉悠閒地泡著茶,話裡含著過多的諺語是他自豪的個人特色。
「冤枉啊──大人,小的才沒逼阿仁跳火坑咧!」
小周雙掌合十,嘻皮笑臉地續道:「只是放眼望去,局裡只有他能當魚餌啊。這還是我活這麼久第一次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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