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馬的歲月早已遠去,分離多年之後,他們猝然相見,遽然重逢。
他說:“你要裝傻,我陪你裝一輩子。”
因分別而停滯的時光開始流動,並以他們無法阻止的勢頭走向當年錯失的結局。他們有過空白的十年,以為再不會相遇,也再沒有結局,卻幾乎忘記了在這空白的十年之前,他們又是這樣緊密地聯繫著,相互陪伴一同成長;在相識之後的漫長歲月裡,如此頻繁地出現在對方的生活裡,以至於理所當然地成為了記憶和人生的一部分,不分彼此,又見證著彼此。
於是在走過心無芥蒂無所不談的年歲、小心翼翼互相試探的年歲、因愛和嫉妒分隔開的年歲之後,他們才發現,光陰荏苒,原來一切又走回了一個圓——道路的終點,竟然是很多很多年前的起點。
一雙人,十年。
※他說:“你要裝傻,我陪你裝一輩子。”
※時間就這麼停住了,天長地久,一輩子不過去。
※青梅竹馬的歲月早已遠去,因相遇而停滯的時光開始流動,並以他們無法阻止的勢頭走向當年錯失的結局,很多很多年前的起點。
※樹林中歧路兩條,我選擇了人跡更少得一條,從此決定了一生的道路。
※因分別而停滯的時光開始流動,並以他們無法阻止的勢頭走向當年錯失的結局。
※一面是青梅竹馬般單純模糊的要好,一面是現代都市中被時光隔膜的生疏;
一面是深山清泉旁灑下的白月光,一面是酒吧外被燈光映紅的城市夜空;
一面是夏日陽光下牽手奔跑的少年,一面是大雨傾盆下相擁而吻的男子……
他們過去的那些歲月,從五歲一直到二十五歲,清新得像空山新雨,明麗得如同夏日繁花。
章節試閱
第一章
顧云聲趕到約好的餐廳時,約定的時間還沒有到,做東的人也沒有來。
他懷裡偌大一捧玫瑰花在不算高峰期的殿堂裡非常惹眼,迅速招來眾多年輕或不再年輕的女性的目光注視——倒不見得是為了花。對於此顧云聲素來也非常淡定,只顧著回郵件,再偶爾拿余光瞥一眼前面領他去包廂的服務生。
剛在包廂坐定沒一會兒人就來了,顧云聲忙放下回了一半的郵件,笑著站起來那個子嬌小的女人說:“何彩,你真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孕婦。”
何彩卻繃著臉由他恭維,直到顧云聲舉著花在她面前誠誠懇懇站了好一會兒,才笑著接過花,也接過恭維:“現在知道要嘴巴甜了,約你吃個飯還三催四請,你看你多忙,我們多閒。老黃要約你出來費了多大工夫。”
黃達衡這是也說:“可不是,每次打電話都是要趕稿。少趕一天又怎麼樣?還是何彩的面子大,不然要請顧大編劇吃個便飯,真不知道要排到哪一天。”
他有心說笑,語氣很輕快,顧云聲聞言微笑著看了一會兒面前這一對越來越有夫妻相的夫婦,先是替何彩拉開椅子等她坐下,才說:“老黃,何彩,雖然你們現在天降喜訊,說話總要憑良心,要不是你們臨時甩手不干,辭掉了片子的顧問,我哪裡用得著一個人當幾個人用?何彩,你評評理。”
黃達衡自從太太懷孕就一直春風滿面,聽顧云聲這樣說依然笑迷了眼。他摸摸後腦勺:“這是非常事件,非常事件嘛。再說上次電話裡也說了,何彩既然不再做事,就不好意思掛虛名,但如果白導演那邊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我們一定盡全力為你們推薦和物色。不敢說一定能做事,但如果只是掛個名,總歸是能找到人的。”
雙雙在T大建築系工作的黃達衡夫婦算是顧云聲在T市認識最久的朋友,自他正式遷到T市工作,幾年間來也多蒙他們照顧,彼此之間都很熟絡。所以當一個月前接到黃達衡那個焦急中夾雜著興奮的電話、表示要辭去他作編劇的一部電影的古建築顧問的一刻,顧云聲就知道,肯定是哪裡出事了。
卻是好事:何彩懷孕了。
何彩與顧云聲同齡,都是三十二,已經算得上高齡孕婦了。她年輕時候好強,懷孕四個月還接工程,結果孩子掉了,從此開始習慣性流產,這次好不容易又懷上,兩口子誰也不願意掉以輕心,要把《永寧》的古建指導的差事辭掉,實在是情理之中。
多年老友的情誼讓顧云聲硬著頭皮頂著宿醉向閻王一樣的白翰白大導演婉轉地表達了黃達衡夫婦的願望,於是莫名其妙地就抓住重改劇本,這一個月裡過的是昏天黑地日月無光,直到幾天前在趕稿的地獄裡接到黃達衡約他出來的電話,接著孕婦大人天大的面子,顧云聲才算是逃出生天幾個小時,坐下來吃這一頓飯,見見算得上“久違”的老友。
顧云聲要何彩評理的語氣一樣不當真,何彩假意白他一眼:“心不誠,叫你出來吃個飯還這麼多話。等一下自己罰三杯。”
他笑著連連告饒,氣氛登時輕鬆不少,三個人寒暄著開始點菜,眼見何彩點一個黃達衡駁回一個,顧云聲忍不住偷笑。何彩柳眉倒豎:“我不吃還不能點嘛,顧云聲吃就是了。來,服務員,我們還要兩瓶五糧液,高度的……”
黃達衡一把拉住她揚起來的手,皺著臉陪笑:“我不喝酒的,你又不能喝,雲聲還要開車回去,你這是點給誰喝?”
“當然是我和顧云聲來喝,你到時候只管開車。”
席間風向頓時轉向。幾分鐘前還很有權威感的黃達衡變得笨拙起來,有點習以為常又有點手足無措。見狀何彩挑一挑眉,指著他對顧云聲說:“你不知道現在他有多囉嗦,吃不能吃,動不好動,難得出來吃一頓飯吧,這個也不讓吃那個也不要點,肚子裡這個活了,我先死了……”
眼看何彩半是抱怨半是光火,房間裡的兩個男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敢插話,無言地實踐著“孕婦最大”這一指導準則。等她說夠了,顧云聲輕輕說一聲“剛才這位女士點的菜都上,後面點的叉掉”,黃達衡則默默倒了杯水推過去。
何彩左瞄瞄右看看,終於忍俊不禁,一招手,叫住看得目瞪口呆的服務員:“那個鱸魚還是清蒸吧,然後再加個木耳菜,少點味精。”
飯桌旁的話題自然是圍繞著何彩和孩子。這育兒之事顧云聲其實一無經驗二無興趣,只是就著和朋友聚餐的樂趣,聽他們說些工作生活上的近況。黃達衡與何彩說的種種,和顧云聲的工作圈子毫無關係,他樂得聽他們閒聊,等到自己有機會開口,就趁機問本行是園林設計的何彩一些關於北朝佛塔和佛寺建築的問題,倒把何彩給問楞住了。
“……看樣子你真是做了不少功課嘛。”黃達衡樂得作壁上觀,聽到有意思的地方,還禁不住插話打趣。
何彩一邊慢騰騰對付魚,一邊回答顧云聲提出的一些問題,不經意間,眼角余光瞥到正對她的電視在播的節目,頓時手邊的事情都停下來,轉而招呼服務員把靜音打開。顧云聲正聽得入神,被驟響的電視聲音弄得有點莫名其妙,倒是黃達衡聽了幾句,就笑了,指著電視屏幕說:“清安寺這個工程你知道不知道?我們院有不少人都在這個項目裡。如果不是何彩懷孕,花園的景觀設計應該就是她來負責了。”
顧云聲心念一動,也把目光投到電視屏幕上——果然是一個月前顧云聲被白翰拎去教訓時無意中看到的有關清安寺的維修的專題報導的後續。他定了定神,目光還是沒有離開電視:“唔,
知道一點,就是你打電話來說要辭掉顧問的那天,白翰幾乎是前後腳跟地找到了我,那天也有條新聞說這個,怎麼,那座廟要維修? ”
黃達衡接口:“嗯,要大修。工程在國家和市裡都立了項,除了部委和幾個學校的人,日本和美國都要來人,三五年間不知道能不能做完。”
他說完,房間裡忽然就安靜了下來。三個人不約而同放下筷子,再不交談,靜靜地看電視。隨著城市的擴張,這原本在郊外的廟宇已經離城區的範圍越來越近。近年來T市發展神速,寸土寸金,使得這座全國重點保護文物的廟宇周圍本屬於廟產的土地早已被各個開發商盡可能地蠶食殆盡,只剩下圍牆裡的建築群、因為在圍牆內才維持下來的一點菜地和兩畝茶園、和廟前一個只能作為景觀用的小公園,突兀又堅強地豎立在林立的新興水泥森林深處。
寺廟的大殿和藏經閣是保存完整的早明建築,天王殿和兩旁的配殿雖然多有翻修,但延傳至今,也都有好幾百年的歷史。經過這些年的風吹日曬天災人禍,早已是朱欄黯淡彩繪蒙塵,更有些建築成了危房,艱難地苦苦支撐著。
顧云聲當年重返T市,曾經獨自去過清安寺,那也是這十年來唯一的一次。看著電視中一個個鏡頭,幾乎可說是全然陌生的。但看到這裡,他偏頭去看了看身邊的何彩,何彩則看著黃達衡,黃達衡察覺之後同樣朝她送去一個微笑。於是一切變得輕柔恍惚起來,而顧云聲知道,就在剛才,他們想起的是同一件事情,同一個地方。
還是何彩率先打破這微妙的靜默:“片子做得挺好。對了,顧云聲,正好想起件事要問你,我聽人傳江天要回來,有沒有這回事?”
他正在給杯子裡倒酒,何彩的問題讓他的動作頓了一下。他緩緩抬眼,很鎮靜懇切地搖頭:“他回來做什麼?你怎麼問我?”
“我聽說的是參與清安寺的整修。我一直聽說我們學校和市裡都在爭取他回來。”何彩吃驚地看著他,“你們不是表兄弟嗎,打算回國總會先告訴家裡人吧?不可能一點風聲沒有。”
顧云聲牽動嘴角,扯起一個勉強可是說是笑容的冷淡的弧線,所幸神情依然很真誠:“我最近忙著趕本子,沒和家里聯系。再說他要是真的回來,搞不好先聯繫你們,到時候說不定我還指望你們告訴我一聲呢。”
這話乍聽起來很順,細想總不是那麼回事。黃達衡和何彩悄悄交換了一個詢問的目光,又都沒有從對方那裡得到回應。何彩就笑了笑:“要是他回來正好,白導演不是要找古建方面的顧問嗎?還有誰比江天更合適?唐建就是他的本行,北朝相去不遠,比我這種半吊子,那是強到哪裡去了。說起來也很久沒見到他了,上一次還是兩年,不對,三年前了,在日本開會,那個時候都聽說他要結婚了,後來怎麼又沒結了?”
顧云聲面色如常地把杯子裡的酒喝完,再順手不過地繼續倒的時候,何彩忽然拉住他:“顧云聲,一個人也能喝半斤,可以了吧?”
顧云聲毫無醉態,反而笑著說:“你明明是最能喝的,應該最曉得自斟自飲的樂趣。再說還剩小半瓶,浪費了多可惜。”
何彩想了想,把自己杯子裡的水喝掉,和顧云聲的杯子放平,拿過酒瓶來倒酒,兩個杯子,倒滿正好瓶子也空了。見顧云聲微微詫異地盯著她,何彩也是笑笑:“忽然想起來今年還沒和你喝過酒,來一杯吧。”
顧云聲依舊盯住她,臉上的詫異收了起來,換做一個無懈可擊的笑臉:“那就還是下次喝過吧。喝你們家的滿月酒。這杯先欠著。”
告別時顧云聲堅決謝絕黃達衡要送他回去的提議,獨自坐上了往相反方向走的出租車。上車之後他聞到某種氣息,就像大雨過後泥土和植物散發出來的潮濕的味道。他看了一眼窗外,這個城市的光害已經越發嚴重,天空被映得火紅,沒有月亮,更不要說奢想看見星星。顧云聲覺得口渴,他叫住司機,要他在下一個路口調頭,他需要再喝一杯。
酒吧里的酒氣和煙味還是無法掩蓋掉他一直能感覺的潮濕氣息,顧云聲坐到吧台邊上,點了一杯酒,從口袋裡掏出煙來。
他並不怎麼抽煙,現在口袋裡甚至連個打火機也沒有,所謂煙,此時無非是個欲擒故縱的道具而已。
果然他剛剛銜上煙,剛剛開口向酒保借火柴,就有打火機先一步殷勤地送到眼前。藉著吧台黯淡的燈光和那一點搖擺不明的火光,顧云聲側過臉來看了一眼。酒精讓所有景象跟著火光慢慢跳動,包括身邊男人的臉,他垂下眼簾緩緩笑了,湊過去,拉過那隻手,點燃了嘴邊的煙。
那個味道一直都在,彷彿無形的面紗罩住他的頭臉,從他離開酒吧、再離開賓館、一直到家。一進門顧云聲無可控制地摔倒在沙發上,水汽濃郁起來。
模模糊糊地他看見電視屏幕上一槓槓的彩條,寫著“再見”二字。他就想現在幾點了怎麼還是小時候見過的畫面啊。嘴裡慢慢泛出甜味,大概是糖。在甜味裡他慢慢地漂浮起來,走在一條看得見河的道路上,和別人討論一道微積分題目。夕陽西下,河邊許多人釣魚,他們走得太近了,一隻魚鉤還勾住身邊人的衣袖,顧云聲就大笑著替他取下來。
後來走過一座氣派的大房子麵前,牌子在反光下看不清字,也許是銀行。門前站著一個穿黑色套裙的女人,卻配著一雙鮮豔閃光的高跟鞋。她頭上的鐵閘緩緩落下,她卻一無所知,眺望著遠處的河面。
顧云聲看著她,想說話,發不出聲音,急得汗都要出來,手裡的考卷被攥得不成樣子。忽然,他身邊的人大喊,“阿姨,你往前來!”
那個女人以一種怪異的敏捷往前一跳,鐵門轟然落地。
他一驚,扭頭。
他看見江天的臉,被夕陽的光芒曲曲折折地照亮了。
第二章
顧云聲和江天從小一起玩到大。
那個時候顧云聲跟父母住在南方某個城市某報社的院子裡,江天則隨著外公外婆,住在隔壁的市委大院。從顧云聲家的陽台望出去,可以看到市委院子的小花園,江天的外公家,就在小花園後面的那棟爬滿了常青藤的小樓裡。
他們認識得很偶然。
那天只有五歲大的顧云聲跟著小伙伴們去隔壁院子玩,目的地是市委大院的小花園裡的人工池塘和假山。春天的末梢,花還沒開盡,芭蕉芽尚未完全舒展開,空氣裡都是草木的清氣,池塘里有的是螺螄、蝌蚪和剛剛孵化出來一群群的小魚,最是合適小孩玩鬧。顧云聲跟著同伴爬了山撈了魚,沿著長滿苔蘚滑溜溜的池壁摸起螺螄裝在專門帶來的空玻璃罐頭瓶子裡,甚至還曉得摘一朵紫色的花戴在同來的小姑娘頭上。不知不覺就太陽就從最曬背的兩點滑到了漫天都是火燒雲的五點。所有人都累了,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深深淺淺的水漬泥漬和其他可疑的痕跡心滿意足地坐在葡萄架下吃荷包裡的水果硬糖和其他零食。
一切都很完美。勇士們結束了歷時一下午的征程,正在享受勝利的果實——如果顧云聲沒動用魚皮花生去餵魚這麼個念頭的話。
十四歲那年顧云聲偶爾回憶那個下午,老著臉皮當著江天的面說那天只是看魚看得太入迷一不小心滑進池塘里,他天生水性好,那個小破池塘根本不算什麼,是江天家的張阿姨手腳太快,連在水里扑騰的機會都沒留一個,就給他從池子裡撈出來了。他更一再強調,自己雖然小,但英勇不屈的性格是天賦禀異與生俱來的,沒哭沒鬧還記得向江天外公道謝。一張如簧妙嘴聽得躺在一邊竹椅子上的江天一陣牙酸,等顧云聲陶醉完了,不緊不慢地反問,那到底是誰落湯雞一樣抓著張阿姨的裙子咧著缺牙的嘴哭得全院子都聽見的。
當時客廳裡還有江天那一對龍鳳胎表弟表妹。
從此顧云聲再不肯和江天在人前一道暢想當年。
好吧其實顧云聲對於落水那一刻的種種早已忘得乾乾淨淨,記憶都是屬於之後的:所有小伙伴哭的哭鬧的鬧當然也有笑著的全都圍著他,灌了一肚子水想吐也吐不出來的經歷大抵是他童年最痛苦不堪的回憶,但那時有人緊緊抱著他,一隻手勒在肚子上,另一隻手有節奏地拍打他的後背,並用帶著強烈本地方言的口音柔聲安慰:“小毛頭不要怕,沒事了,水吐出來、吐出來。”
小時候的顧云聲當然沒有日後自我塑造(臆想?)出來的那個形像那麼光輝勇猛果敢。當他看清一個比自己媽媽年紀還要大的阿姨的臉上那焦急欣慰交織的神色,第一個反應就是張開嘴,哭了。
等他哭累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可憐兮兮停下來,天色已經很暗了,同伴們也都不見了,只有自己坐在一棟房子的門口,剛才抱著他的阿姨拿著毛巾幫他擦身上和頭髮。兩三步外,還有一個老人和一個同自己看起來年紀相仿的小孩在看著他。顧云聲沒多想,抽抽泣泣地問:“你們是哪個?我要回家……”
老人笑瞇瞇看著顧云聲,說小朋友們回去喊他爸媽了,要他不著急,很快就回家。他說的話一開始顧云聲沒怎麼懂,只聽懂“回家”兩個字,但老人家笑容和藹,他並不害怕,乖乖地點頭,鹿一眼滾圓的眼睛轉過來轉過去,停到另一個男孩子身上。
關於一切江天的記憶,準確地說並不是始於那個晚春的黃昏,而是在顧媽媽把顧云聲千恩萬謝領回去的第二天。也是傍晚,顧云聲跟著父母上門道謝,前一天和藹哄著他的老爺爺正坐在自家門前的枇杷樹下教孫子下棋,他看見夕陽把一老一小的影子拉得那麼長,一直拖到自己腳底下。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孩子先看到客人,抬起頭來,被火辣辣的落日刺得睜不開眼,像墨勾過的眉毛不自然地擰著,粉糰團的臉上有著一種莫名的老成嚴肅。
從此顧云聲多了個叫江天的朋友。
同齡的男孩子,只要氣味相投,總是很快地熟識起來。顧云聲在報社院子裡,一直是個惹人喜歡的孩子,這點在隔壁院子也得到了驗證:他很快得到了江天外公,特別是外婆的歡喜,隔三岔五就過來串門,江天外公教兩個小孩下棋,從象棋圍棋到軍棋跳棋,然後笑瞇瞇看兩個人在棋盤上廝殺,外婆就洗好楊梅枇杷李子,樂呵呵看著一老兩小為了一步棋爭得面紅耳赤又最終沒事人一樣圍坐著吃水果和大白兔奶糖。那個時候江天家有一台稀罕的十四寸彩電,雖然只有兩個台,但顧云聲還是第一次看見原來那個會說話的小箱子裡的人不是都穿著黑白衣服,也會穿和自己一樣的彩色的衣裳,於是接下來整整一個禮拜,顧家餐桌上的話題一直都是彩電裡種種五色紛呈。
要是江天去顧云聲家做客,活動就激烈一點。顧爸爸年輕時候在乒乓球省隊待過,足球踢得也不錯,沒事就帶著他們兩個,哦,還有顧家那隻土黃色的柴犬,夥同報社的子弟把小院子扑騰得塵土飛揚,直到顧媽媽從窗子裡探出頭喊,回來吃飯了每次要喊幾遍了老顧你也不曉得做個好榜樣給孩子看。
那年頭讀書還看戶口,兩個人順理成章一個小學一個班。小學畢業了又是同一個初中,隔壁班,每天照樣一起上下學,回去的路上一路都是香樟,春天落葉,整個城市都是醒腦的香味。顧云聲那個時候喜歡在馬路上踢球,有一次為了揀球差點撞到車上去,被江天一把拉住,兩個人都白了臉,顧云聲央求江天別告訴他爸媽,江天想了一路,最後繃著小臉點了點頭,但從此回家路上,拿球的那個人換成了江天。
初中畢業要考高中了,顧云聲初中玩得太厲害,最後差兩分沒和江天上一個學校,第一次在家裡吃飯摔了碗,被顧媽媽一陣好教訓;顧爸爸已經是報社的主編,打了幾個電話,還是進去了,只是這次江天在一班,顧云聲在八班,隔開一層樓。
他們一起從少年邁向青年,就如同兩棵樹木,盡情地伸展枝椏。
第一章
顧云聲趕到約好的餐廳時,約定的時間還沒有到,做東的人也沒有來。
他懷裡偌大一捧玫瑰花在不算高峰期的殿堂裡非常惹眼,迅速招來眾多年輕或不再年輕的女性的目光注視——倒不見得是為了花。對於此顧云聲素來也非常淡定,只顧著回郵件,再偶爾拿余光瞥一眼前面領他去包廂的服務生。
剛在包廂坐定沒一會兒人就來了,顧云聲忙放下回了一半的郵件,笑著站起來那個子嬌小的女人說:“何彩,你真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孕婦。”
何彩卻繃著臉由他恭維,直到顧云聲舉著花在她面前誠誠懇懇站了好一會兒,才笑著接過花,也接過恭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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