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今藝術&投資 9月號/2022 第360期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山地與谷地
Hills and Valleys

文｜嚴瀟瀟


印尼的藝術團體ruangrupa在本屆卡塞爾文件展策展工作中的觀念、一系列做法與不同層面上的效果，其創新（混亂）程度，與文件展自身嚴肅內省而「文明」的氣質之格格不入，以接二連三、大大小小的內外爭議為破口，更不用說與同期舉辦的威尼斯雙年展形成鮮明對照，成為這個夏天全球藝術界的大話題之一。

在陸陸續續的新聞、討論與閒聊間——彷彿是某種天外飛來的一念，儘管既無理論、也無實證支撐，自然也談不上什麼準確性——這其中的張力，讓我想到美國政治人類學家詹姆士．斯科特（James C. Scott）在他的著作《逃避統治的藝術》（The Art of Not Being Governed）中，所描繪的山地與谷地文明、山地與谷地居民之間的拉扯關係，想起其中對於不願被歸入國家、自願和蓄意走入「野蠻」和抵制國家統治的「邊緣」人，他們所代表的「山地人」，與在谷地從事農耕、因而依附於賦稅、人口定居與管理乃至戰爭的國家體系的「谷地人」形成對照，這不僅是生活與組織方式、以及活動場域方面的事，也關乎認同、觀念。這種突如其來的類比靈感，蒸騰而浮現於種種資訊與觀點之間，如果說卡塞爾文件展代表了某種已高度發展的文明機制，在受邀成為策展總監之前都未曾去過卡塞爾的ruangrupa，與短暫進入谷地、很快又將尋找機會離開、以與權力核心保持距離的「山地人」，似乎有某種異曲同工之處（此處暫且忽略各自內部的複雜性）。

並非想刻意美化這種張力，或是賦予什麼烏托邦想像，抑或恰好相反，藉這樣的譬喻來強化某種刻板印象。此次文件展可能可以說是為兩造難以互相理解（卻未有惡意）的力量，提供了一個外交的場域。雙方似乎都有準備不足的跡象，也似乎過於理想化自身的觀念和意圖，處處出現爭議與碰撞也就不足為奇，以至於引發始料未及的更大影響。無論如何，我們該說一句「躬逢其盛」嗎？與成敗無關，若未有碰撞，如何知曉「去中心化」的實踐，會如何在一個高度中心化的地帶顯化其效果？如何有機會在難以收拾的局面下，去試圖理解對方？斯科特在其著作中整理出的觀點，讓人重新想像國家與文明形成和瓦解的基礎與動能；本屆文件展若能激發大家深刻思考策展與展演機制的根基、為未來作出切乎實際的想像，也足以具備重要意義了。

我們正是懷著這樣探求的好奇進入本期專題的籌劃與組織，也發現了進一步的細緻問題以及不同觀點；在專題之外，廖芸婕的文章從反猶爭議延伸至視覺文化與社會的關係課題，也提供了頗具啟發性的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