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倪再沁)八十年代中,我定居在高雄,因此撰寫在地的文化觀察,偶而也議論古今美術,甚至還斗膽品評藝事,從此和台灣美術的書寫結緣;九十年代我把眼光向北望,一發不可收拾,因而有大半歲月都困在文字工作中。 由於身在其中當局者迷,不免獨具隻眼、言詞激越並得罪不少同道,所以我對出版台灣美術評論專書頗為猶疑。直到最近,一則因個人已自藝評工作中抽身,可以比較客觀看待昔日的論述;二則是時過境遷,從前令人激動不已的文詞如今已如往事前塵;三則是台灣美術的主體性已經不再是熱門議題,也引不出新的論述(但仍可供憑弔),是可以告一個段落了。 當世界各國反全球化運動此起彼落之際,台灣卻因為這樣、那樣,以致過度期待入世(加入WTO),其結果是主體性的逐漸淪喪!何以見得?在此不論農產品、電影業等顯而易見的案例,只要看看今日美術界的景況就可知,不久前才號稱顯學經常有學術會議的台灣美術史研究,如今是多麼沉寂!在這樣一個仰望全球化,強調與國際接軌的年代,回溯台灣美術的歷史,顯得頗不合時宜,議論台灣美術諸般現象,想必也無足輕重,大概只有美術學術圈裡的極小眾還有興趣略知一、二,美術界的目光大多投射在策展、交流、駐村、連結……心力則投注在拼貼、裝扮、挪用、虛擬…此時此地,訊息已取代了沉思,表象也超越了內涵,全球語境當然也掩蓋了台灣美術。全民英檢越來越重要,中文書寫可能就愈來愈笨拙;國際認同越來越渴望,獨立自主可能就愈來愈無望。台灣的大環境如此,美術怎麼可能例外!為什麼前輩畫家的市價逐漸探底?為什麼台北雙年展大家都不在乎?為什麼重要的個展日漸減少?為什麼新世代的風格大同小異?這些和出版台灣美術專書有關係嗎?沒關係嗎?有嗎?沒有嗎? 仔細想想,陷身台灣美術書寫已二十餘載,發表過的文章已逾數百萬字,扣掉那些言不由衷或言過其實的部分,刪掉那些感情用事或感時興懷的篇章,能再度復出的剩不到一半,如今以台灣美術觀察系列涵蓋其中較適合成冊的部分,當然也就更有限了。 書名特別強調「論衡」而非「研究」,這是實情,僅僅是台灣美術史的分期、脈絡,儘管觀察了二十幾年,每次動筆都有不同的感受,這類細說從頭的大敘述之所以寫了又寫,就因為觀察的還不透澈,所以總是想再完整的寫一回(仍未完成),台灣美術的論述之所以迷人即在於此。舊稿得以付梓,固是敝帚自珍,還要感激《藝術家》之不棄,不管台灣美術怎麼浮沉,對某些人而言,我們永遠繫念的,仍是台灣美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