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交替



有一天，我看到了一則新聞。

那是高速公路遇過最嚴重的一場車禍。

車禍的起因是一臺小客車，車子的輪胎爆掉還滾到對面的車道，後方的計程車閃躲不及，車子不只整個空翻到對面的逆向車道，還引起了連環大追撞。

車子回堵了好幾公里，北上與南下的道路全部塞成一團，救護車被卡在後面動彈不得，就算前方追撞車輛被火球燒成一團也趕不及去滅火救人。

有些人是當場死亡，像最初被輪胎波及導致翻車的計程車司機。有一些人則是被卡在車子裡來不及逃脫，被活活燒死在車子裡面。剩下倖存的傷者身上染著血汙與痛楚，臉上就算被火焰灰燼沾染但是臉上的淚痕卻止也止不住，大家互相攙扶慌張的逃到安全的地方。

頓時哀號與悲傷籠罩整個災禍現場，不只是亡者與傷者家屬，就連幫助救人的民眾也被心碎的哭聲感染，悲傷止不住，連看著新聞的人也屏住氣息心糾成一團。

這場車禍花了整整兩天才把凌亂的事故現場給整理好，交通才恢復正常。但意外結束了事情也未必終結，期間新聞主播與亡者、傷者家屬一直批評、質疑救護人員救援不利來不及救出更多人，讓死傷人數在意外事故發生後一直增加。

就連肇事的車主也成了批判的對象。

肇事的車主被嚇得半死，他只能喃喃地表示沒想到車子爆胎會引起這麼嚴重的事故。

但意外就是這樣，不是一句「沒想到」就可以解決的。

不過，這場車禍引起我的注意還久懸不下並不是因為車禍的死傷太大，也不是社團的八卦組成員連說了好幾天，是因為林陸祿他們不得不出面處理這場意外。

只因負責這部分的鬼差（也是鬼子）處理不了這場死亡量過大的事故，周遭又有太多阿飄想搶食才剛出意外還沒發現自己已經身亡的幽魂，就算事故發生當下米奇跟胡誾夢會長去處理也一樣消化不了（他們有來到我家打招呼）。

所以，我們家除了閒閒不想出門老媽外，林陸祿跟七、八也都一同去處理這場事故，而且聽說搬家都快半年也沒見到人影的四哥也有跑過去幫忙。

回來的時候大家身上都被黑色的灰染得一身都是，我完全分不出那是事故現場被火灰染上的還是被阿飄染到的，在家裡納涼的老媽見他們快被累死的樣子，連辛苦也沒說，居然沒良心的對他們冷嘲熱諷。

可是他們連回嘴的力氣也沒有，只是很難看的擺出大字型倒在客廳。

等老媽罵累了之後，才叫我把屬於外人的米奇跟胡誾夢會長掃地出門。

見到他們一副累慘的樣子，我只能默默的打電話給季叔，請他把寶貝兒子跟他家的顧問小姐帶回家。

等到林陸祿像阿飄一樣飄回房間，我才問一臉疲憊的林陸祿，因為我想知道事故現場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然他們怎麼一副快死了的樣子，但他只是跟我說：「雖然出了點問題，不過這件事情已經處理好了，不需要操無謂的心。」

但──其實，這件事情根本就還沒處理完，反而還有個大大的爛攤子要處理。

只因為他們漏算了死者的人數。

事故並未停竭。

※※※

上課是很枯燥乏味的，尤其是明明上了大學卻要回頭聽高一的課，第一天還覺得新鮮，第二天、第三天新奇感退卻後我幾乎每堂課都在打大大的呵欠。

真無聊。

雖然是我自願下海陪七、八上課，用伴讀的方式來換取他們乖乖考期末考以避免退學的慘劇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但現在想想，這交易不只不公平，還虧大了。

我轉頭看旁邊，雙胞胎的桌椅併在一起，他們交頭接耳似乎沒把講臺上奮力噴口水的授課老師放在眼裡，看來人雖然來了，但他們的心卻不知飄到哪裡去。

就在他們嘰嘰喳喳的說話時，飄在他們頭上的兔子靈體──夜家的公主夜姮姬小妹妹還不時穿插幾句，看起來他們家的寶貝妹妹也很熱衷跟他們聊天。

不過也對啦，兔子公主也才九歲，才讀小學的她去越級聽高中課程，這根本就是鴨子聽雷有聽沒有懂。

可是……兔子公主明明就是奉命監視他們，一開始她也是頂著認真模樣盯著七、八，但是才沒幾天這隻單

商品簡介





純的小兔子就被她最愛的哥哥們洗腦到陪他們聊天打發時間了。

對於那隻圍著羽衣圍巾在半空飄來飄去的小兔子，我很無奈，真的……

因為，那隻綁著兩條兔子馬尾、背著兔子背包身穿休閒服飾的靈體少女是七、八的親生妹妹，也是來自上面的「神子」。

當兔子公主開心的跟七、八聊天時，被笑聲影響到的我也只能在內心頻頻歎氣。

雖然他們有說不介意我併桌一起聊天，不過我可是偷渡進來的大學生耶（再次強調），本來我的存在就已經讓老師不爽了，就算他們把我當空氣裝做沒看到，但是我還是覺得要低調點……

不是每個人都像小姬這樣可以分出靈體當起陪七、八上課的「空氣」。

畢竟，小姬是奉家人的命令當起雙胞胎的監視者，若七、八在期末考沒拿到九十分就會被學校勒令退學。

我只能說雙胞胎的親生父母動作還真快，在老媽與林陸祿把他們的監護權與管轄權（？）釋出後，動作頻繁到連小六都很頭痛是不是要去夜家拜訪一趟，請他們安靜一點。

不過我覺得這次事件是老媽無理在先，本來嘛，雖然是七、八他們說謊表示自己是孤兒要老媽收養，但既然早就知道七、八有家人好歹也要打電話聯絡他們一下，哪知道到最後還嗆了兔子公主。

就算現在監護權交回去也是一樣，不准夜家人踏進林家範圍半步，要是被發現，死的絕對是被當成夾心餅乾的雙胞胎。

而且，腦殘如七、八，在帶著我跟兔子公主來學校後，居然白目到說夜家公主是他們的親妹，這下可好了，又把事情搞得一團亂。

米奇前幾天還跟我抱怨，小紅墮落的事情搞到眾人皆知，雖然兔子公主用自己與季家交易以保全夜家與還在懷胎中的小紅，但是現今連七、八這兩隻天兵是夜家子嗣的八卦更是如野火傳遍整個「業界」，而且謠言已經大到快要壓不住了。

最後，還是要林陸祿出面處理這件事情，這兩隻欠揍的雙胞胎還被從林家回來的老媽冷嘲熱諷，畢竟自己的尾巴不去收拾，反而還要林陸祿幫他們收尾。

害得這幾天他們看到林陸祿乖得跟什麼一樣，就連頭也低到抬不起來。

微微歎一口氣，我將視線從他們身上拔下來。

我左手托著下巴，看著前面的黑板，沉重的眼皮要掉不掉的，因炎熱夏天而開的舒適冷氣也成了打瞌睡的催化劑。

就在我將眼睛閉起準備跟周公下棋時，前門忽然碰的一聲打了開來。

那聲音十分響亮，不只我被驚醒，原本因為老師那念經的聲音而搞得昏昏欲睡的學生們瞬間抬頭看著前門。

講臺邊是一名如工藝品般的美少女，長長的黑髮加上剪齊的瀏海以及兩旁用紅繩綁起來的一小戳頭髮，感覺就跟巫女一樣，如果她不是活生生的站在講臺，還擺著一張臭臉兩手扠腰看起來似乎想揍人，不然我還以為是誰把洋娃娃放在門邊忘了帶走。

「喔，不會吧，又來了？」

坐在我左手邊的同學拍頭後，目光還隔過我朝坐在我旁邊的雙胞胎望去。

因為隔壁同學的關係，我也把視線放在七、八身上。

只見小八整個人趴在桌上似乎在裝死，阿七則不知何時整個人蹲在椅子邊，偷偷摸摸的想要往後門走去。

那樣子似乎是想開溜。

「想開溜？晚了！」

那名少女冷哼的聲音就連坐在後頭的我都聽得一清二楚，她順手抄起板擦，直接往最後一排丟去。

「啊靠！」匍匐前進的阿七被板擦命中，黑色頭髮染著紅、黃、白三色粉筆灰，就連掛在左耳的耳機也被打歪。

他連忙將耳機調整回去，還跳起來瞪著講臺邊的少女。

「死女人妳想幹麻！」

此時，他們隔空怒瞪，就連講課的老師都不知所措的看著他們。

「啊、啊啊，你、你們冷靜一下，可、可別打起來。」老師的聲音很弱，對於這緊張的情勢真要是打起來，先行示弱的老師可壓不住。

「鄭戚葉。」那名少女一隻手勾了起來、頭一偏，「出來，幫我搬東西。」

「靠！」阿七氣得牙癢癢的，「莉奈妳皮癢了是嗎？我可不是妳們隨傳隨到的苦力，免談！」

「不要？」挑著眉，名叫莉奈的強勢女說：「小心我跟李茗閔老師說你欺負我們，還把姐嚇到又跑去保健室囉。」說得時候，她臉上還帶著陰惻惻的笑容。

聽到她這樣說，阿七的臉頓時黑了起來，「混蛋。」

雖然不爽，但被威脅的阿七也只能順著強勢女的意思幫她跑腿。





碰！

後門被阿七用力甩上，在前頭的少女也甩頭離開，見到鬧事者從教室離去，老師頓時鬆了一口氣。

「怎麼回事？」

除了還繼續裝死的小八，我與兔子公主互看一眼，臉上全寫滿問號。

直到這堂課結束，被阿七晾了半節課的小八才無奈解釋。

「剛剛那個女的叫做司波莉奈，是交換生。」頓了一下，小八歎了一口氣，「一一，我想你也知道，學校都會有姐妹校的機制，學校也會安排去對方學校待幾個禮拜，熟悉那邊的風情。」

喔喔，我知道。

之前高中的時候我原本還選上要去國外的姐妹校當交換生，但搬家的時間早已敲定只能拒絕。

「所以她是鳩因高中姐妹校的交換生？」

聽說鴆因高中的姐妹校很多，而從姓氏聽來，這位交換生大概是從日本來的吧？

「不，不只她，來到這裡的交換生有兩名。」右手捏著鼻梁，小八頭疼的說：「她還有一位患有先天性心臟疾病的姐姐，一樣來到這裡當交換生。」

小八比著我的座位，還有他們旁邊的一個空位，「這裡原本是她們的位置。」

「原本？」這樣說好奇怪喔。

「我剛剛說啦，莉娜……啊，就是莉奈的姐姐，她有心臟病，才剛來就倒了。」小八苦笑，「好死不死，把她嚇到昏倒的原因是七跟莉奈互看不爽在吵架，結果莉娜勸架不成，反而因為心臟病發作送去急診室。之後李茗閔雞婆的要我們擔起照顧責任，就算她們來學校的時間不固定，但只要有要求，就必須做，不然要是莉娜真出意外，就直接算在我們頭上。」

「也因為這樣，算是凶手的七才會被莉奈叫走吧。不過──」小八看著前門，由於現在是下課時間，學生一直從前後門離開、進去。

「不過什麼？」

「說到搬東西，難道莉娜今天有來學校？」小八皺一下眉頭，「我去看一下好了。」

「燕子哥，要上課了耶。」飄在半空的兔子公主好心提醒。

「今天蹺課。」小八則認真回以令我們無言的答案。

※※※

由於阿七被拐走，小八公然蹺課，兔子公主又因為自身職責必須跟在小八身邊，同一時間陪課的理由都跑了，早就無聊到爆的我也跟著離開一年忠班。

我來鴆因高中也有一個多禮拜了，七、八還有偶爾跑來高中部串門子的小六都帶我逛了校園好幾圈，就算把我放生也知道要去哪裡打發時間。

所以，當他們說放學在校門口集合，又發現距離放學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後，我就在校園裡蹓躂兼混時間。

其實鴆因高中蓋得也挺美的，雖然學校校區涵蓋國中、高中職學生，那一棟棟教學大樓從外面看來第一個直覺就是很窄、人多到喘不過氣，而喜歡數學的人要是無聊到把學校師生總人數除一除，更會發現活動空間狹窄小到沒走幾步路就被人潮給卡死。

不過撇開學生人口稠密，學校不只有操場還有一座小涼亭，涼亭區設在教師辦公室的正對面，而種著樹與花草的涼亭區還有挖一座小池塘跟蓋一座小橋，那區域很適合學生在涼亭休息兼餵魚，正好現在就有學生坐在涼亭的護欄似乎在丟飼料。

看著看著，我就羨慕起來了。

如果我的高中生活有這麼悠閒就好了。

高中三年，前兩年都在轉校與習慣新生活中度過，只有在最後一年與米奇過完還能勉強接受的高中生活。也因為搬家次數、轉校次數太多了，考上Ｔ大後我才要求一定要讓我讀完四年，我們才從南部北上來到這裡。

踩著大理石做的橋面，當我走進涼亭休息時，卻見到坐在護欄上的人手上拿著不是飼料而是釣竿。

那個人斜揹著大提琴的箱子，腳懸在外面，似乎在哼著歌。

見到對方很專心的在釣魚，我躡手躡腳走了過去，深吸一口氣直接在他耳邊大叫，「喂！你在幹嘛！」

「哇啊啊啊啊──！」

聽到聲音，他不只將釣竿嚇到鬆手掉入池塘，就連人也差點跌入池塘。

「靠！沒這麼誇張吧！」

我死命抓住他的衣服，將他往涼亭內拖去。





只見一名瀏海長到遮住眼睛的傢伙像是翻白肚的魚大字型的躺在大理石地板上。

「咦？阿泰是你啊。」見到是我，他語帶抱怨：「真過分……何必嚇人呢？」

「我記得這裡不能釣魚吧？」對於躺在地上像死魚耍賴不起來的人，我直接伸手拉他一把。

他站起來，撇撇嘴：「我肚子餓了，看到池塘裡肥美的吳郭魚我更餓了。」

聽起來似乎在開玩笑，但我知道他說得很認真。

歎一口氣，我只有滿心無奈，「阿夏，餓歸餓，拿釣竿釣魚也太誇張了。」

而且涼亭對面就是教職員室，要是被看到，溜進來的我還有眼前這位仁兄，可是會被掃地出門的。

「可是……你看那些魚多肥啊，就算是你看了也會餓吧？」他不放棄，手還比著池塘。

這樣講，我也好奇了。

湊過去，看著在池塘裡面游著的胖魚，連我也流口水了。

「你看吧？」

他湊過來陪我觀賞在池塘裡面游得吃力的肥魚。

「這些魚也被餵得太肥了吧？」我懷疑不只飼料，就連便當也有人丟下去過，因為池塘上浮著一層厚厚的油光，在陽光照射下還有著七彩的印記。

「嘿呀，餵這麼肥根本就是引誘我吃了牠們嘛。」

阿夏在旁邊附和，我抬頭瞪著他，「高膽固醇與高油量的魚吃了也只是肥死你！」

「哈哈，這可難說。」阿夏的左手托腮，意有所指道：「我可不認為我會被肥死喔。」

是是，你現在的狀態要吃死也難！

我用眼角餘光掃向池塘，就算我跟阿夏靠在欄杆，池塘的倒影也只照出我一人，在身旁數著肥魚的笨蛋身影並沒有映照出來。

旁邊這一位貪吃的仁兄是我前幾天偶然遇到的，雖是幽靈狀態，但我卻碰得到他，而且他身上沒有一絲陰氣更沒有仙氣，所以我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早已死亡的阿飄還是生靈（靈體）。

而且阿夏的狀況又跟兔子公主不太一樣，小姬的靈體跟阿飄一樣都是半透明狀態，彷彿只要被風吹就散了。但阿夏的靈體卻像是活生生的人類有著實體，不只看不穿背後的景物，就連普通人都看得到、碰得到，與人的溝通當然也沒問題。雖然看起來很真，但還是有缺點，阿夏他沒有影子、拿鏡子照也照不出形貌。

見到完成度如此高的靈體，我該慶幸初次見面的地點就在這裡，有池塘的倒影相助，我並沒有被他的外表混淆到。

「現在不是上課時間，怎麼跑來了？」阿夏的視線終於從肥魚上拔了起來，擦擦嘴角的口水，他的語氣多了點審視的味道，「孩子，蹺課不好喔。」

「阿夏，你忘記我說的話啦。」我無力的跪在地上：「我只是來這裡伴讀的，學校也早就放暑假了。」更何況我還是位大學學生，跟高中課程一點關係也沒有。

「哈哈，沒辦法啊。」阿夏一屁股坐在地上，左手搭在後頸，有點不好意思的說：「人老了咩，記憶力當然也跟著爛掉了，所以阿泰你應該體諒一下老人家。」

「老人家？」我看著外表只比我大幾歲的靈體，「看不出來。」

「我已經達到知天命的階段了，所以我是老人喔。」

他說的認真，我吐槽的也很認真：「別以為我國文造詣爛，知天命不是五十歲？最好是老人家！」

「都差不多啦，計較那麼多幹嘛？」阿夏打哈哈，「而且我都有孫子了，已經當爺爺囉，說自己老了應該也算正確吧？」

「……你到底是死人還是活人啊。」

我剛剛聽到什麼了？

阿夏已經當爺爺了？

總感覺跟阿夏聊天，每次都有不同驚喜。

「欸，我沒死啦，還活著。」就算長長的瀏海遮住眼睛，但還是隱約看到他眨著眼睛，「再說了，你有見過如此活潑的鬼嗎？」

「是沒有。不過你不說我哪知道你還活著。」我第一次看到的生魂就是眼前這一隻（小姬他們不算），會誤判也是情有可原。

「哈哈，你現在就知道啦。」阿夏嘴角一揚，手還搭著我的肩，「要好好記住生魂與死魂的差異，免得下一隻生魂出現在你面前，卻分辨不出來。」

他這句話說得很輕，我聽得很奇怪。

這是指什麼？在警告什麼？

「有人來了。」





我還想說什麼，阿夏拍了我的肩後就消失不見。

「一一？」熟悉的聲音從橋的對面傳了過來。

察覺是林陸祿，我立刻跳起來，「小六你怎麼跑來這啦，現在不是上課時間？」我說得很大聲，也很緊張。

而且，國中部離這裡還有段距離吧？

「這應該是我要問的吧？」林陸祿站在橋中央，細長好看的眉毛還皺成一團：「你怎麼在這裡，七、八呢？」

「蹺課了。」我很誠實的回答。

小六嗤一聲：「這次只安分一個禮拜是嗎？」

我倒覺得一個禮拜也算刷新他們乖乖上課的紀錄了。

「就算這樣也不該放你一人。」林陸祿手伸出來，「來，看看他們倆跑到那去。」

喔一聲，我牽起林陸祿冰冷的小手，就在離開涼亭範圍時，原本消失的阿夏又跑了出來，他靠在涼亭護欄朝我揮手。

──明天見。

彷彿，我聽到他如此說著。

※※※

在尋找蹺課的雙胞胎路上，林陸祿緊皺著眉，「為什麼你身上有討厭的味道？」他小巧的鼻子微動，似乎在找尋味道源頭。

「錯覺吧？」我可不記得自己有遇到什麼阿飄，除了飄飄的小姬仙子外，頂多就一隻生靈，名叫阿夏。

而且，小六他們有事沒事就亂讀心，對於這些很沒禮貌傢伙，我不只要催眠我自己，還要告訴自己剛剛沒遇到怪事。

嗯……不知道除了把阿七綁走的轉學生外，池塘裡被養得肥嘟嘟的魚算不算怪事。

不不、那種高膽固醇的魚沒有人敢吃吧？

而且也不知道那些魚吃了什麼東西，要是貿然把魚釣上來咬，說不定還會吃到中毒呢。

「一一，警戒心不要這麼高，更不要亂想些有得沒的。」也不想想讓我戒心高的原因是什麼，林陸祿說完後，那隻修長的手指還壓著臉頰，似乎還在思考我身上的味道來源，「感覺也不像阿飄更不是墮神，反而比較像是……」

說到一半，林陸祿忽然倒吸一口氣，驚恐的看了我一眼，「不，不可能，那傢伙才沒這麼無聊。」

那傢伙？

是誰啊。

「一一，跟你沒關係，乖乖陪我找七、八就對了。」

明明就是他先開口的，卻在提起我的好奇心後又狠心截斷，真過分。

我賭氣不牽他的手，就在我們上樓梯打算先從保健室找人時，卻見到剛剛如旋風殺進教室的莉奈同學面帶驚恐的從樓梯上衝下來。

「討厭啦！借過啊啊啊啊！」見到我們擋了去路，噙著淚的女孩子不只沒煞車還加速往我們方向跑來。

「一一快點抓住她！」就在莉奈發出逃亡的驚人氣勢時，阿七的聲音就從上面傳了出來。

抬頭，只見他的上半身從上方手扶梯往外探。

「啊？」

我反應不過來，又剛好擋在路口，眼見快要跟莉奈相撞的時候林陸祿拉了我一把，不過他還不忘擋下準備跑走的傢伙。

就在莉奈被林陸祿抓住的時候，我聞到一股檀香混著消毒水的味道。

「嗚啊！你是誰啊，幹嘛抓住我！」

她的尖叫聲讓原本要走樓梯的同學們往後倒退三步，直接遠離這塊區域。

林陸祿不理她，只是把她像小貓一樣拎起。

「啊啊啊！討厭啦，快點放開我啦，我不想回去啦！」

含著眼淚的莉奈死命掙扎，但卻掙脫不掉林陸祿的爪子。

欸，掙扎無用啦，林陸祿拎人的技術可是有好幾年的功力，狡猾如七、八也難逃林陸祿的魔爪只能乖乖受死。

而見到林陸祿逮到人，阿七走下來直接伸出手討人：「林小六把貨交給我。」

到底有多討厭對方啊，居然直接稱對方為貨物。





「一一，她不是司波莉奈那個欠揍的死女人喔，別認錯人了。」說完，不顧我頭上的問號，阿七將憂鬱的女孩子像貨物扛了起來，「林小六，欠你一次。」

當小六跟阿七換手時，我聞到阿七身上也散發著同樣混合消毒水的檀香味。

「這女的是誰？」就算鬆開手，林陸祿還是緊蹙著眉問著領貨人。

……這問題問得好奇怪，很沒有林陸祿的風格。

不過我也想這樣問。

因為那個味道真的很奇怪。

「同班同學。」阿七補充道：「她不只是貨物，還是位欠人扁的可疑人物！」

「碰！」

阿七才剛一臉欠打的哼哼說完，頭頂就被人砸了一個板擦，「鄭戚葉給我放開她！」

上方，有人發出與這隻不是莉奈的莉奈同學同樣的聲音，只是這語氣聽起來很強勢。

不過，感覺上阿七今天對板擦似乎是大凶，那顆還沒清掉粉筆灰的頭又上了厚厚一層三色粉筆灰。

本來脾氣就不太好的阿七就更火了，「幹！死女人，又砸板擦，還砸不膩啊！」

阿七抬起頭，話語才剛落下，一名跟阿七扛的人長得很像的莉奈二號擺出俐落身手，不只從樓梯上跳了下來還帥氣的賞阿七一腳。

可憐的阿七不只被踹，整個人還往下滾，而被阿七當沙包扛的莉奈一號不禁驚呼。

「糟糕！！」莉奈二號見到自己踹人時不小心把拯救對象也跟著踹下去，邊急著大喊邊衝下去，「莉娜！」

同時我跟林陸祿往樓下看去，只見驚魂未定的莉奈一號坐在阿七的肚子上，而被當成肉墊的阿七則躺了個大字型死在地上。

「靠……痛死了！恰查某妳瘋夠了沒！」

阿七倒在地上不忘嘴殘的罵著將一號抓起來護在後面的二號，結果就是莉奈二號擺著臭臉又補踹很重的一腳，這下子阿七真的陣亡了。

喔～

不過，見到底下三人的互動，我忽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小八說，交換生是對雙胞胎姐妹，所以「莉奈」會有兩隻，我想那位猛踹阿七的「莉奈」就是跑來教室抓人的司波莉奈本人，而被護在身後看起來膽子比較小的就是司波莉娜，也就是生病的姐姐了吧？

「葉子哥，抓到人了嗎？」

當他們在樓梯口吵不可開交時，跟小八一起消失的兔子公主突然現身，見到可愛的吉祥物登場，司波姐妹尋聲抬頭看著憑空出現的靈體，然後臉色轉為驚恐。

看來這對雙胞胎不只看得到小姬，也聽得到她的聲音。

「鬼、鬼啊……」

與剛剛的中氣十足的吼叫聲完全不一樣，逃亡又被抓到的莉娜同學發出細細的氣音後就昏厥過去了。

「呀！姐！」莉奈被嚇到，只能一直搖晃莉娜想要把她搖醒。

「靠，又昏！」阿七也快吐血了。

在一陣手忙腳亂下，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兔子公主一臉無辜的說：「我又不是鬼，幹嘛看到我就昏倒？」我想自從進入這間學校後，這個疑問不只沒有停止，反而只有疑問越多的傾向。

所以我摀著臉默默吐槽，就算是神，一個靈體在半空飄來飄去的，很難不被人誤會。

尤其是那些「眼睛」特別好的人，要是沒區分清楚絕對只有誤認這條路可走。

「眼睛」是有分等級的。

有些人是跳針的陰陽眼，例如因為七、八的一時惡作劇，李茗閔老師被大量的阿飄騷擾下，那雙眼睛能看見亡者，雖然症狀不輕，不常見到那些陰晦之物，但發作起來可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以上為凶手阿七與小八所述）。

除了老師這位輕微的受害者，雙胞胎班上的同班同學就屬於重度受害者，眼睛可比李茗閔老師的跳針眼還厲害了，不只可以清楚看見那些亡者，還能勉強見到兔子公主的靈體。

其中這類學生還分了好幾類，有人「看」得到亡者但卻聽不到亡者的聲音、摸不到亡者的身體，但有人聽得到，甚至還有人摸得到，反正那些同學大概是以受害者比率強弱來做區分。

去掉那些受害者同學，其餘「眼睛」很好的同學不是道家子弟就是佛門子弟，在環境與修煉下對於神明屬性的兔子公主，「眼睛」好到看得很清楚。但有些同學跟我表示他們聽不見兔子公主的聲音更碰觸不到她的靈體，這也表示他們修煉不足，等級不夠與神靈交談。

最後，能與小姬接觸、交談的就屬神子與鬼子，一方是神的轉世、一方則是來自陰間的鬼，他們雖然披著





人類的外皮，但本質卻與那些脆弱的靈魂不一樣，「眼睛」的等級也比那些修道中人還要高出許多。

也因為近年神子、鬼子頻頻在人間降生，「眼睛」就跟淪為菜市場價的超能力一樣，根本就隨處可抓、隨手可得。

但就算稀有程度降低，能看見靈體等級屬於最高位的夜姮姬小妹妹，司波姐妹的「眼睛」也算是高等貨了。

來到保健室時，發現小八人待在裡面，見到阿七與莉奈兩人七手八腳的將昏厥的莉娜抬回來只是挑眉的說：「終於把逃亡的小貓咪抓回來啦。」

「吼！夜燕魃你到底要我說幾次！我姐不是貓！」莉奈跺著腳，咬牙切齒的瞪著拿一張椅子坐在翻白肚的病床邊氣定神閒的小八。

「呵，我可想不出其他適合她的形容詞，而且病床……」小八反常的帶出溫吞樣，輕聲細語的說：「李茗閔說請在保健老師回來前把病床歸位，不然翻床的人就要面對盛怒的保健老師喔。」

嘶──

好恐怖！

雖然我知道小八對外都帶著和藹可親的態度，就連口氣也十分溫柔，只有對家人還有某些知道本性的特定人士才會展現出激動的一面。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小八他笑的時候比生氣的時候還恐怖，尤其當他帶著溫和的表情咬著輕柔的語調，那腹黑的程度就連林陸祿也敗下一城。

阿七見到他的樣子，眼神不只死了大半，還戳著嘴巴微張魂不知道飛到那去的司波莉奈同學。

「喂，幫你姐解圍一下吧，八可是說認真的，不乖乖做會死很慘的喔。」察覺半身語氣的不對，就算看莉奈不順眼，阿七還是好心提醒免得等等發生悲劇。

不過聽他這樣說，原來翻床的凶手是姐姐啊。

這位病人也太活潑了吧？

見到自家老姐闖的禍，莉奈望向帶著溫和笑容的小八，自覺不妙立刻點頭：「好，我來復原。」說完就乖乖地將翻白肚的床給翻回去，而且還是一個人……

我捏著鼻梁，望向輕易將病床歸位還拍拍手一臉沒怎樣的司波莉奈。

天啊，最近的國高中生到底學了什麼鬼東西，怎麼有不少人可以獨立把兩、三個人才能辦得了的粗活給做好？

尤其是小六，才國中生就擁有一身怪力，就連七、八也不敢硬碰他。

唉唉，我家小六真恐怖啊。

啪！

很沒有禮貌的想法很快就被林陸祿抄起的書敲頭。

哎喲。

「一一，別想些有得沒的。」林陸祿對我笑了笑。

「好啦……」

我摸著後腦，瞅著被阿七丟上病床的貨物小姐，見到她幽幽轉醒，坐在椅子上不動的小八挑眉說：「醒了？知道自己闖了什麼禍嗎？」

小八就像是被訓導主任附身，質問眼神透著憂鬱的女孩子。

「夜燕魃能不能注意你的口氣，我姐不是犯人，只是被那個靈體嚇到才會、才會……」

說到後面，自覺不能拿這個當藉口，莉奈猛吃螺絲，最後就跟莉娜一樣，頭低到不能再低。

「也知道不能拿小姬當藉口啊。就算被嚇到也不該把人當保齡球一樣被撞飛，而且剛剛在樓梯口不也差點撞到我家一一？要不是林陸祿先把一一拉開，不然早被妳摔到腦震盪了。」小八斜眼看著一臉委屈快要哭出來的女孩，咄咄逼人的氣勢將眾人公認的溫柔形象完全被推翻。

「是啊，就連我都變成肉墊了。」

阿七這句補充完全錯誤，明明就是莉奈的飛踢才會害他變成莉娜同學的肉墊。

「重點是一一你好嗎？」林陸祿歎息著，「小八會生氣是因為你差點變肉墊，不過……兩位小姐，妳們到底是何方神聖？」

林陸祿皺著眉頭，繼續質問剛剛阿七未回答的問題：「妳們的『眼睛』很特別呢。」

「什麼眼睛？」

她們戒心大起，看來林陸祿的問題踩到她們的地雷。

第一章 交替



有一天，我看到了一則新聞。

那是高速公路遇過最嚴重的一場車禍。

車禍的起因是一臺小客車，車子的輪胎爆掉還滾到對面的車道，後方的計程車閃躲不及，車子不只整個空翻到對面的逆向車道，還引起了連環大追撞。

車子回堵了好幾公里，北上與南下的道路全部塞成一團，救護車被卡在後面動彈不得，就算前方追撞車輛被火球燒成一團也趕不及去滅火救人。

有些人是當場死亡，像最初被輪胎波及導致翻車的計程車司機。有一些人則是被卡在車子裡來不及逃脫，被活活燒死在車子裡面。剩下倖存的傷者身上染著血汙與痛楚，臉上就算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