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第一章 羅斯海事故
1月8日,南極羅斯海。
這是南太平洋衍申進南極大陸一段狹長海岸圍裹的海灣,它比四川、雲南兩個省加起來還要大,全年被冰層覆蓋。
在一片冰與藍的唯美交匯中,有兩、三處深幽的狹長裂縫,勉強可供小型船隻行駛,那下面就是寒冷異常的海水。
但此刻這處靜謐悠遠的冰海沸騰了,無數圓滾滾的企鵝與海豹搖搖擺擺的往前挪,紛紛跳下海水,遠處冰山發出巨大的轟鳴聲,那是成片冰層在融化斷裂。
「真奇怪!」
一艘途經羅斯海的捕鯨船上的船員紛紛側目張望。
企鵝一般會留下同伴照看年幼的成員,這樣成群拖拽,也不顧雛鳥是不是已經學會游就沒頭沒腦往海裡紮,這情形太詭異了。
「趕緊離開!可能是冰層斷裂!要是被困在這裡就麻煩了!」
船上的人全部吆喝起來,但不知怎麼的,螺旋槳轉著轉著就越來越慢,最後乾脆停止不動,電機發出刺耳的怪響。正在船員紛紛大罵時,忽然整艘船詭異的往上顛了下。
「上帝,那是什麼?」
一條比水桶還粗的長長腕足破冰而出,讓人膽寒顫慄的是,腕足上面不是密密麻麻的圓形吸盤,而是鋒利無比的倒鉤,水珠從上面爭先恐後的落下,雪亮得都在反光。
然後是第二條!
兩條腕足乾脆俐落啪地一聲砸在船體上,鋼鐵發出令人牙痠的咯吱聲。
捕鯨船失去平衡,一頭高高翹起,冰冷的海水倒灌而入。摔落甲板的船員雖然及時抓住牢固的東西,但整艘船已經被這個怪物牢牢纏住,不到十五秒,就被拖下了海面。
人在冰寒的海水下,一分鐘就要死亡,不是淹死,是凍死的。
有體格健壯的船員,熬得時間稍微長一點,他們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絕望看見冰澈的海水深處,有一對大得恐怖的黑亮眼睛正森森的盯著這邊。
龐大的身軀只伸出三條腕足,就輕鬆將一艘船拖入了海中,兩條長得多的觸手則漂浮在海水裡,悠然自得的任憑海豹與企鵝在牠的身上踩踏過去。
這些枉死的船員並不知道,羅斯海上方正在發生可怕的變化。
冰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那些沒來得及逃下來的海豹們發出淒厲的哀叫。
冰冷的深水下,海怪圓鼓鼓的大腦門往後一仰,再次伸出腕足,覆蓋海水的整片冰層被牠大力上捶,頓時成塊粉碎。一些企鵝與海豹順利跌了進海水,但仍然遲了些,有些已經痛苦的在水中抽搐,立刻有不少海豹與企鵝游過來,牠們用身體撞擊,只為迅速攜帶這些受傷的同類進入深海。
這時,被寒冷海水生生凍死的船員慢慢往下沉,海怪用沒有倒鉤的觸手挨個戳了戳,牠大約想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類到了安全的地方後反而死得更快。
察覺到船上所有生命氣息都消失了,海怪放開了裹著船的三條腕足。堅固的鋼鐵船體上出現了明顯勒痕,以及一塊塊可怖的斑駁痕跡。
那是海怪腕足上倒鉤留下的,這些大體呈三角形的倒鉤尖端鋒利無比,會在勒住後三百六十度旋轉,沒什麼東西能抵擋得住。
彷彿有肉眼看不見的死神在肆掠,短短幾分鐘內,羅斯海上方就再沒有了生物的哀號。
海水,已經成為唯一的屏障和生死界限。
再十五分鐘,冰層全部融化殆盡,那些不幸的生物屍體落入水中,而海水溫度也逐漸升高,讓海面下倖存的企鵝與海豹不得不忍受極限往更深的海水裡潛去。牠們並不是魚,在水下待的時間是有限的。
而這隻外形是魷魚,足足有四十多公尺長的海怪在距離海面不遠處游曳著,又過了一陣,大約是察覺到海水沒被繼續蒸發,於是牠小心翼翼地探出觸手鑽出海面,細細長長的尖端就像觸角一樣晃動著從海面上嘩啦一聲擦出一道悠長的水痕。隨後牠迅速下沉,所過處迴盪著一陣人類耳朵無法辨明的次聲波。
像是得到了這訊息裡的含義,海中的企鵝與海豹紛紛上浮。可是牠們當中的有些還是永遠沉入了冰冷的寒海。
現在只有一條捕鯨船漫無邊際的漂浮在沒有冰層的海面上。
這大約會成為傳說裡的鬼船吧,船上的儀器完好,船員卻全部消失了。
或者船體上的斑駁痕跡能夠證明它遇到可怕的海怪。
那種傳說裡襲擊船隻,生吞人類的恐怖生物。
***
商品簡介
1月8日15點51分,某國衛星監測到羅斯海上方一處磁場空洞的大氣層發生了一次可怕變化,導致足有5萬平方公里的海域冰層全部融化,天文輻射直接照入在十分鐘內就殺死了許多生命。大氣的忽然稀薄,讓正好處於極晝的南極區域溫度陡然升高,海平面上漲好幾公尺,儘管之後周圍的大氣緩緩移動填補過來,也是一場形同毀滅的災難。
末日電影或者小說開頭都是這樣的:人們匆匆忙碌著開始一天的工作,完全不知道死亡的陰影在逐漸籠罩,世界即將毀滅,不是生化病毒蔓延,就是外星人已經停在地球軌道外,總之悲催小人物面對驟變只能絕望掙扎。
但真正的世界末日它來的時候,不但有預兆,而且舉著鐮刀的死神總在緩慢挪進。
可它的動作實在太慢,幾乎讓人覺察不出。
第二章 預兆
「日前英國海岸出現大批死魚,被海浪沖上沙灘的屍體已經超過數萬,科學家分析,可能是海水溫度過低,導致海洋生物無法適應而大批死亡……」
機場候機大廳裡懸掛的液晶螢幕,女主播正在報早間新聞。公眾場合有些吵雜,隔得遠點就沒辦法聽清新聞,得眼睛好才能看見字幕。
人群中有一個穿著灰色呢絨外衣的男子抓著一份晨報在翻。
B版新聞,標題黑體字加粗「美洲海岸一小鎮,大批海鳥離奇墜亡」。
他驀然抬頭望了眼電視螢幕,但那篇新聞報導已經結束了,女主播正在說中東的戰爭局勢,這個男人若有所思的將手上那篇海鳥集體死亡新聞細細讀了一遍。
一周以來,世界範圍內沿海城市陸續出現的生物離奇死亡事件。
科學解釋,無非是氣候變化懸殊或者懷疑有人為的次聲波,看上去都頗有邏輯,但隨便哪個人仔細一琢磨就覺得蹊蹺,怎麼會有同一地區,只死這一種生物的事情。好比這篇新聞,一種小型海燕像下雨一樣墜落在美洲的一個小鎮上,沒有發現絲毫中毒跡象,好像牠們忽然不會飛了直直的從天上掉下來,而且在這個小鎮上,其他鳥類與動物都安然無恙。
剛才的新聞裡中英國海岸上被沖上來的屍體,好像也都是同一種魚。
這世界真是越來越離奇了!
這個翻報紙的男人名叫夏意,二十七歲,娛樂圈芸芸大眾裡的一員,屬於提起他名字,都會讓人想半天後反問「這是誰,是個明星嗎」的那種人。明明演過不少電視劇,但是前輩、同輩乃至後輩都紅了,就他高不成低不就,是只有圈內才知道存在的三流演員。
夏意在等航班,他旁邊還坐著一個圓臉的年輕男子,那人打著呵欠神色不愉,看上去跟周圍那些跑商務的白領沒啥區別,這是夏意的助理李紹,跟他有大半年了,事實上也是才熬過培訓不久的業內新人,沒經驗沒能耐,夏意的事情不多卻能把他忙得團團轉。
李紹眼皮子淺,遇事愛大驚小怪,但時間會慢慢磨礪他的性格,也許不用多,只要在這個圈子裡跌打摸爬個十年,他同樣也會成為穩重可靠,腦筋九曲十八彎的出色經紀人。
但前提是,他真的有這個機會。
「夏哥,我說跟公司的包機一起走,你偏偏不幹,生生拖了一天,這下可不知那些人背後又要嘀咕啥!」說著李紹的埋怨就來了,「按照行程,今天中午到三亞,下午就坐『塔拉薩號豪華遊輪』去公海,連看一眼三亞風情的時間都沒有,要是昨天來……」椰樹下的海鮮燒烤,光想就是享受。
娛樂傳媒的助理跟趕通告拍戲的明星一樣累,跑來跑去,連個公休都沒有,如果有個長長的假期,就該恐慌了,演員沒有工作就是沒有收入,前途還用說?
「夏哥你說那個跟劉姐拍拖的韓老闆是不是真的要娶她,這可是大手筆,先買下我們公司百分之三十股份,又包下豪華遊輪請公司所有藝人參加,順帶開年會……」
想到那艘赫赫有名的塔拉薩女神號,李紹就兩眼放光。
那上面所有娛樂設施一應俱全,撞球館、靶場、游泳池,甚至是賭場,當它達到公海時,會不分晝夜舉行豪華派對,簡直就是電影裡的夢幻場。
事實上早在一個星期前公司宣布消息時李紹就興奮得睡不好覺。
跟他比起來,夏意就興趣缺缺,他將那份報紙疊好。這時機廳裡甜美的女聲在重複即將安檢登機的航班班次。夏意沒有理會李紹的絮叨,自己彎下腰拉開行李箱的拉杆,拖著先走了。
「啊?夏哥,等等我。」
李紹趕緊拎著剩下的行李跑著跟上。
候機大廳裡人來人往,夏意並不起眼,其實他走到外面,很少會被認出來,估計得是死忠的粉絲,才能在瞄見後心生疑惑,再看幾眼後恍然大悟,但這樣的粉存在與否都是個問題。像夏意這樣專門演配角,在公司簽約藝人裡算末流的演員,連個官方粉絲論壇都沒。即使有狗仔隊在場都不屑拿他當新聞。
在圈子裡夏意是出名的性格孤僻,戲外完全不善言辭,就算有不少導演覺得他演技還可以,但對他這性格實在看不上眼,加上夏意長相在俊男美女遍布的圈子裡不是特別出眾,還是個男的。所以潛規則這種東西,打著燈籠都不會撞到他身上來。
這未嘗不好。
並不是所有人都想著功成名就,夏意是個活在自己世界裡的人。
正確的說法,他是埃斯柏格綜合症患者,簡單概述可以理解為與自閉症差不多,夏意在六歲的時候被發現患有這種病,埃斯柏格綜合症是自閉症裡極其特殊的一種,患這種病的人智力沒有問題,也會說話,但思維跳躍很大沒有連貫性,最糟糕的是他們從來不解釋說出來的話,能機械性的記憶下許多東西甚至過目不忘,但對記下的內容毫無興趣,不懂得如何處理人際交往,也不能理解別人表情反應所代表的意思。
自閉症是個世界性難題,而且多半跟後天無關,這是天生的頑疾。沒有哪個專家敢說可以治癒這種病症,一般無非是通過運動、圖像、音樂來治療,希望患者走出自己的世界。
夏意是忽然有一天,照顧他的人發現他盯著電視裡的莎士比亞戲劇,一字不差跟著念詞,並且越念越連貫,甚至到後來,完全可以模仿電視裡的戲劇演員,生硬古怪的重複著那悲憤華麗的臺詞,顯然夏意並不懂那些人物在說啥,不過這不影響他複述。
這是夏意難得表現出感興趣的事物,他的父母和主治醫生都欣喜如狂。
接下來的十年,夏意的生活就是無數的劇本、無數的電視劇,可以說他是通過演戲,慢慢脫離狹隘的世界,通過最開始的機械代入,把自己當成那些悲劇與喜劇裡的角色去經歷悲歡離合,知道了什麼是憤怒,為什麼人會憤怒……諸如種種正常人天生就會,而他卻相當艱難才理解的事情。再死板的歸類劃分,積少成多,最後他終於懂了什麼叫人情是非。
可埃斯柏格綜合症依舊是不可治癒的,夏意離開了他所扮演的角色,就少言寡語,看上去完全是個刻板嚴肅的無趣人,甚至臉上都不會出現過多的表情,更不會笑。
夏意明白許多事情,也懂得很多道理,他只然是天性感情缺乏,多悲慘可怕的事,他不是慢一拍,而是根本沒有反應。可能心裡會有驚詫的念頭,可懼怕與憐憫的感情都很淡,有他這樣病症的人,對「活著」這件事根本沒有多強烈的感覺。
所以業內的金錢交易,那些稍微紅起來的同行刻意的打壓、陷害甚至諷刺,說實話,完全影響不了夏意。
這次避開公司包機,單獨乘航班前往三亞是故意的,夏意知道自己必須參加這樣的活動,但他會刻意暫時脫離群體。
乘客們陸續通過安檢,一系列繁瑣程序後飛機按點開始起航,正緩緩在停機坪上滑行。
第七遍檢查安全帶的夏意並不知道在助理李紹眼裡,這種行為看上去很神經質。
夏意只是有種極度不祥的預感。
一種好像再也沒辦法回來的預感!
──難道會發生空難?
***
人類製造的鋼鐵展翼飛翔在萬公尺高空之上,下方是厚厚的雲層,轟鳴聲中它靈巧的避開漆黑籠罩有閃電的烏雲。在過去的幾十年間,人們征服了天空,徹底自詡自己是地球的主人,有能力面對這顆星球上發生的一切變故。
第三章 豪華遊輪
Thalassa,又稱塔拉薩女神號,排水量十六萬噸,它的固定航程是從三亞開始,途經南海、東海,最後駛入北太平洋,是整個亞洲最頂級的遊輪。
夏意所在的朝華星娛傳媒,雖然是亞洲範圍內赫赫有名的娛樂巨頭,但要包下這種豪華遊輪還是天方夜譚,那個一擲千金的韓老闆,可不像傳聞裡僅僅因為要追一個天后巨星就花這種大手筆,那就不是成功人士,而是腦殘敗家子。
實際上韓老闆是在這艘遊輪上開年會,除了自個手下的各地區CEO,還邀請了和他有業務往來的所有商業鉅子,以及需要拉攏的太子爺公子哥,活脫脫就是一場金錢社交,但這樣吸引力不夠,那些不愁錢不愁權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刺激。所謂邀請朝華星娛有限公司的所有藝人,還不如說是讓他們來活躍氣氛,這充當的角色可不怎麼美妙。可以說,一次完美的潛規則,就看哪個有錢有權的能看對眼。
夏意唯一的遺憾就是,為什麼新年檔期,他恰好沒有戲要趕,作為一個不紅的演員,什麼娛樂節目都沒他
的分,所以才連個推辭不來的理由都沒有。
三亞的光照十分充足,坐在露天咖啡廳的白色小圓桌上還能看得見海岸線。
站在夏意面前的服務生,穿著筆挺的燕尾服打著領結,微微躬身。不過夏意這樣孤零零隻身一人,即沒有女伴,也沒有下屬隨從的客人,身分高不到哪裡去。所以服務生也就怠慢了點,沒將高價的酒水咖啡單遞過來,只是輕聲問:
「先生想要點什麼?」
沒有價目表夏意完全搞不清楚這裡的檔次,而且心裡覺得很奇怪,他還在等服務員送價目表呢,於是他不說話,只是看著服務員。一分鐘後,這個服務生額頭上開始冒冷汗,大約在心裡嘀咕,這人有點不正常吧,正尷尬無比忽然聽得身後傳來一聲笑。
「夏前輩原來在這裡!」
這是一個妖嬈無比的女人,眼睫上塗帶銀粉的魅藍眼影,她的身材非常好,是典型的前凸後翹撅S,穿著一身藍白底色的旗袍,扭著腰肢走來的時候,附近的男人目光黏住了就死也挪不開。
「前輩身邊的那個新人助理呢?實在沒規矩,在這種遊輪上到處亂跑,要是得罪不該得罪的人,可就慘了。」
她摸出一根細長的菸,線條光滑的銀質打火機外殼上的花紋,證明這是某品牌限量版,她手指一動,輕巧的就點上了火,蜜色的唇彩在菸嘴上留下淺淺的痕跡,動作妖嬈又優雅。輕輕一撩大波浪的頭髮,對著旁邊看直眼的服務生說:
「給這位先生一杯蘇打水,一份象拔蚌。」
周圍一片竊竊私語。
「那是誰?挺眼熟。」
「好像是某個出名的平面模特兒吧,對了,在雜誌上看見過!名字叫安莉!」
就在無數人用森森妒忌的眼神瞪著夏意時,這女人卻沒有順勢在桌邊坐下來,而是踩著高跟鞋,肆無忌憚朝周圍拋了幾個媚眼,若無其事的走了,霎時露天咖啡廳裡的客人一半忙不迭的喊結帳,魂都跟著她一起走了。
夏意默默想了三分鐘,腦子裡生硬的邏輯才理出安莉的話外之意。
提醒自己不要太惹眼,要李紹也少出客艙門,這次遊輪上有來頭不小的人物,絕對是他們惹不起的。嗯,這意見不錯。
其實對這趟旅程夏意從開始就有不祥預感。
坐飛機的時候惴惴不安,上船後還是七上八下。
埃斯柏格綜合症患者有的時候特別敏感。
塔拉薩女神號全長接近兩百公尺,寬三十公尺,露出海面的高度足足有四十九公尺,總共有十層甲板,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完全是一座規模完善的海上城市,定位儀求助系統就不用說了,除非遇到幾百公尺高的海嘯才有傾覆危險。不過有衛星在天上,船長會第一時間知道周圍海域的天氣狀況,不會有鐵達尼號的遭遇,塔拉薩女神號行駛路徑最高不過北緯四十度,沒有冰山這種東西。
夕陽將海面上渲染出一層炫目的金色。
要到夜幕降臨,塔拉薩女神號上的瘋狂嘉年華才會開始。
男人們穿著名家設計,在國內無法買到的西裝,正在決定今天晚上的獵豔目標,自詡成功人士的他們,拿著一張金卡或者憑藉身上的衣服,就可以吸引許多美女的目光,這趟旅程讓這些男人覺得有趣的是,船上還有不少明星。
遊輪太大了,光不同風格的酒吧就有八間,特色餐廳又有十二個,分為義式、法式、中式和日式,第五層甲板中央甚至有條時尚精品購物街,兩邊店鋪是來自巴黎的今冬新款時裝、瑞士名錶,還有尾數至少7個零的珠寶首飾,這種景象讓暈船吐得半死,拖著半條命爬出來的李紹目瞪口呆,他全部家當都買不起一件,那些揮霍購買眼睛都不眨的人深深刺激了他。
「夏哥,我終於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有錢人了!」
李紹愁眉苦臉的說,他正盯著服務生遞上的菜單,嘴角一陣抽搐。
這裡還是他特意找的,底層甲板的一家中式餐廳,可小籠包三百塊錢十個,牛奶一百塊錢一杯,牛肉麵也一百一碗,這是啥概念?(因為是海上,每天都需要直升飛機空運新鮮物資過來,所以牛奶價格就高得離譜)
李紹咬牙點了,端上來的麵條卻跟大街上十塊錢的牛肉麵沒有任何區別!
不對,還沒大街上好吃,李紹氣得直哼哼。完全沒有上船之前的興奮,整個人像被霜打過一樣是懨的,夏意也不吭聲,其實他下午那餐根本不算是飯的海鮮,抵三碗麵條了。
「夏哥,你看,我沒帶多少錢……」
李紹吭哧吭哧的用筷子攪著碗底。
夏意並不是走紅的演員,收入不低是因為他接的戲多,導演只要講一遍戲他就能全程狀態良好讓人覺得很省心,但口碑這麼好的他辛辛苦苦兩、三個月也不過五位數的酬勞,怎麼能跟那些動輒數百萬片酬的巨星比?
李紹是他的助理,知道夏意的經濟狀況,以前每次工作餐也好,在外面吃飯也罷,都是夏意買單,李紹挺心安理得,但今天他的人生觀受到嚴重撞擊。這並不是他們吃得最貴的一餐飯,只不過幾百塊,可一想到還要在遊輪上生活半個月,李紹就臉色煞白。
夏意卻好像什麼都沒看見,將房卡取出來示意服務生買單,塔拉薩女神號遊輪按照客人所住的房間等級,可以暫時賒欠一定的金額,每天只需要客人結算一次即可,最高級的豪華海景房,甚至可以下船的時候再結帳,當然帳單肯定是個天文數字。
李紹有點訕訕的想說什麼,忽然背後傳來一陣大力將他猛地壓趴在桌上,一頭砸上麵條碗,湯汁灑得一身都是。
「誰沒長眼……」李紹還沒罵完,扭頭一看,頓時嚇得退出去好遠。
一個原先坐在李紹後面一張桌的老頭,毫無預兆的倒下,臉色青紫渾身抽搐,眼看有進氣沒出氣,老頭原來摟著的女祕書也嚇得手足無措,失聲尖叫。
「是他自己倒下去的,跟我沒關係啊!」李紹緊張得不行,連聲大喊。
餐廳的服務生訓練有素的跑過來一看,立刻無線電喊領班通知船醫。
「喂?奇怪!」那服務生看著耳麥式對講機,裡面只有電流聲,於是以為它壞了,立刻奔去叫人。
夏意走出餐廳時還聽見周圍人群的議論。
「……好端端往下倒,看上去像突發心臟病。」
其實這也不算什麼大事,李紹卻嚇得不行,一邊走一邊張望,生怕有保鑣之類的人物衝出來將他抓回去。還沒走回船艙,路上又看見擔架從保齡球館抬出來一個全身抽搐的老頭。
「年紀大,就不要玩那麼過火……」
「張經理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哈哈!」
這些竊竊私語讓李紹迅速恢復了平靜,還跟著樂不可支:「夏哥,這些有錢人,真是好色不要命了!」
夏意看著提著醫藥箱匆匆奔來的船醫,遠處海面的天空聚滿了本該歸巢的海鳥,發出清亮的鳴叫,在海面上方不斷盤旋。
遠離遊輪光照的海面好像泛起了一絲銀亮的水光,就好像有條大魚悠哉的出來透了口氣,又立刻沉下去,夏意快步走到甲板前扶著欄杆望去,除了那些不該在夜晚飛翔的海鳥之外,什麼也沒有,海面十分平靜,只有些微微的波瀾。
夏意額角忽然有種詭異的刺痛感,他回頭看燈火輝煌的塔拉薩女神號,層層甲板都是西裝革履的男人,穿露胸露背晚禮服的女人,他們在音樂聲裡互相交談,閒適而虛偽的笑著,但這一切讓夏意的不祥預感愈加清晰。
就好像有個可怕的怪物,正隔著海水,陰森的盯著這艘遊輪。
第四章 末日將臨
整整一夜夏意都沒有合眼。
他的記憶力比常人要好得多,儘管當中有許多他並不感興趣,類似數字一類的東西他甚至會在記下後十分鐘就忘記,但對電影的印象是極深的,稍微細想,就能完整到細節與臺詞。
所以他不可遏止的想到那部叫極度深寒的恐怖片,電影裡描述的故事正好發生在中國南海。那是個拿血腥做噓頭的片子,電影裡遊輪上的滿地屍骸大約會讓許多人吃不下飯。但塔拉薩女神號可不是一般的龐大,所謂十公尺長的海怪,也就是它的十分之一。
況且那只是個荒誕的故事,就算世界上真有那樣可怕的怪物,也是生活在深海之中,強大的水壓註定了牠們浮上海面就等於找死。
夏意經常會莫名其妙的焦慮。埃斯柏格綜合症是自閉症裡很特殊的一種,患有其他孤獨症的人對周圍的世界大多漠不關心,但埃斯柏格綜合症不一樣,患者仍然關注外面的世界,而且是渴望與之建立聯繫的,但他們無法做到這點,不能理解別人,也不能妥善清晰的表達出自己的意思。這還是個惡性循環,因為沒辦法交朋友,融入環境的去生活,所以會深刻的自我懷疑與厭惡,甚至聽到有關社交的一切就本能迴避。
他們會把一件很小的事情想得很嚴重。
如果同樣的情形被李紹看到,最多想一下,轉瞬就拋到腦後了,但夏意的記憶力與想像力,讓他不斷思索
今天發生的一切。
那個忽然倒下去的老人,上飛機前看到的新聞,報紙……
對細節十分敏銳的夏意在床上翻來覆去很久,想到了這之中極其可怕的關聯點,同一種海鳥,同一種魚,然後!為什麼只有心臟病?
餐廳裡李紹背後坐的老頭,恰好在夏意視野範圍內,他看見那個老頭摟著女祕書仰頭大笑,中間的過程沒注意,就知道老頭笑著笑著忽然直挺挺倒下,而後來看到的那個……打保齡球根本不算是劇烈運動,只需要微微俯身,然後抬起──!!
會因為猛然抬頭而發作的心臟病,難道是頸動脈竇?
夏意看問題的重點跟正常人不一樣,如果親友患上心臟病,一般人只會驚呼一聲問醫生怎麼樣嚴不嚴重?夏意卻會問,得的是哪種心臟病?
夏意記得許多跟他無關的名詞與知識,因為那是他對外界環境與事物做出判斷的根本依據,只有懂得更多,才不用過多的主動詢問。
一直熬到第二天清晨,夏意才有些迷迷糊糊。
在略微有波浪起伏的海面上,人在船艙裡幾乎感覺不到床的搖晃,而且床是固定在地板上的,所以即使是暈船嚴重的李紹,一個多小時後就精神抖擻的適應了。
夏意所住的船艙不是海景房,沒有窗戶看不到海面,但這恰好對他胃口,如果透過窗戶看到黑漆漆的海面,那麼他這一晚,就是拉上窗簾也要疑神疑鬼。
凌晨四點,再怎麼狂歡的人也筋疲力盡準備歇息。住在船艙這一側的人,從燈光映照的窗簾看見一道細長黑影,都下意識揉了揉眼睛,走過去掀開窗簾,卻什麼都沒有。
遊輪上的光十分亮眼的投照在周圍幾百公尺的範圍內,但船自身投下的陰影,就顯得更濃重。
夏意是在一片喧譁聲中驚醒的。看了眼放在床頭上的手錶,已經九點了。
習慣徹夜狂歡的人不到下午兩點是不起床的,但這附近不是海景艙,也就是說,要不住著夏意這樣沒名氣的藝人,要不就是某某公司重要部門的中級管理層,而像李紹這樣捎帶的助理,則是在更底層,得兩個人住在一間。他們因為工作習慣,醒得都比較早,就算是宿醉,生理時鐘也很準時。
「太離譜了……昨天還一百,今天一千都買不到?」
夏意揉額頭,因為覺得會出什麼事,他昨晚是和衣躺在床上的,襯衫現在皺巴巴的掛在身上,夏意對看熱鬧沒有興趣,但顯然就是他隔壁房的客人站在門口的走廊上對服務生大發雷霆,所以再好的隔音效果也沒用。
「這就是亞洲首屈一指的遊輪……不能離了海岸線,就十倍的漲價……」
一個尖銳的女聲讓夏意稍微清醒了點,他聽到服務生一迭聲的賠罪:
「先生,小姐,十分抱歉,船上的牛奶已經沒有了……」
「笑話!塔拉薩遊輪不是號稱滿足客人的一切需求嗎,要是沒了葡萄酒還能理解,你要我相信昨天晚上開的狂歡派對是用牛奶洗澡?」
「對不起,不能滿足您的需要,我們十分抱歉。」
門外的爭執還在繼續,無非就是藉機質問,以撈到一頓不菲的午餐作為補償,畢竟塔拉薩女神號上的一切消費,足夠讓某些自詡成功人士的白領心臟抽搐。
好像在證明夏意的預感錯誤,起航十八個小時之後,海上依然風平浪靜陽光燦爛,中午過後甲板上的人越來越多,男人與女人互相搭訕,判斷著對方的身分與能給自己帶來的好處,笑語不斷。這個時候,衣服的牌子跟品味是關鍵,不少男人若有意若無意的對著海風稍抬手腕,露出造型各異的名錶,很快就會有一場美妙的豔遇。
這時候誰還會在乎蘇打水是不是八十塊錢一杯,雞尾酒的價格是不是四位數,都大方無比掏出各自的房卡,喊服務員買單。
「夏哥,韓老闆今天晚上在第十層碧波舞廳裡開派對,趙經理說了,公司所有人都必須去。」
李紹一邊說,一邊還不由自主的瞄那些打扮時髦的女人,她們的身分可能是白領或是某些富商帶上船的小蜜,雖然是一月但航行緯度很低,穿什麼風格衣服的美女都有,繃著薄薄窄裙的、套著名貴小禮服的……那一雙雙修長曼妙裹著絲襪的長腿,讓這個在社會上摸爬打滾一年都沒有的年輕人看直了眼。
不過難免就會瞄見既沒身材,也沒長相的女人,但與之相反,這樣的女人身上的珠寶更加昂貴,更有品味,身邊圍著的男人也最多。
「啊呸,這些人真是孫子!」
李紹喃喃罵了幾句,然後他發現夏意完全不在聽他說話。
「夏哥?」
這海有啥好看的,李紹初見的時候恨不得跑到船頭擺個鐵達尼號的經典姿勢,現在已經麻木沒感覺了,除
了水還是水,李紹估計等自己下船的時候,搞不好看見蔚藍一片就想吐。
一群雪白的海鳥圍聚在不遠的海面上,忽東忽西的跟著遊輪,很不對勁。這裡面已經遠離海岸線,附近也沒什麼海島,不該出現海鳥,而且它們明顯有些筋疲力盡,身姿僵硬,完全沒有在暴風雨裡飛翔的英姿。
「哈,看到沒有,海鳥聚集的地方,說明海面上有大量魚群!」
欄杆邊另外一個頭髮梳得油光水亮的男人對著身邊的同伴吹噓道:「我敢打賭這邊有沙丁魚群,看吧,牠們馬上就要開始牠們的捕獵之旅了!」
話還沒說完,果然有幾隻海鳥收攏翅膀,炮彈似的一頭紮進海面。
夏意眼睛不算太好,隔得那麼遠,他沒辦法看清楚,只覺得這些海鳥的行為很反常。
「知道嘛我們企業的文化就是海燕,雖然不是這種鳥,但牠們也很頑強……」那男人繼續誇誇其談,但周圍人都興趣缺缺,比如李紹,只專心看美女呢,只有夏意握住扶欄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不,不對!
那些海鳥,沒有一個再浮出來。
即使是同一種海鳥,體力消耗也會相差很多,所以不一直盯著看的話很難發現。那群海鳥沒有規律的轉啊轉,到處亂飛,時不時有鳥一頭摔進海裡。
夏意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他很想騙自己,從頭到尾都是他的幻覺在作祟。
夏意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果然沒有訊號,雖然海上沒訊號是正常現象,但如果連那些價值不菲的高檔衛星手機也……
「靠,花了十幾萬的手機,竟然還沒到公海就沒訊號了!老子不該相信那噓頭廣告詞,什麼只要在地球上就絕對有訊號!」甲板那邊有人嚷嚷,當然提高聲音其實是為了炫耀自己。
夏意卻呆滯了,目光恐懼的看天上的太陽,他幾乎是扭頭就跑,一直到照不到陽光的陰影中才放緩腳步。因為夏意總是行為怪異,所以李紹也就抱怨幾聲,不情願的跟上去。
「夏哥,晚上的派對,別忘記了啊!呃,怎麼這天氣,越來越熱了?」
1月8日,南海,雲層稀薄晴有微風,塔拉薩女神號正安然無恙的行駛。
但海面之下!
經過這一區域的軍事衛星高清拍攝到海面下有一團巨大的陰影。
此刻塔拉薩女神號的主舵控制室。
「是的,船長,無線電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有問題,剛才徹底斷掉了!現在都用跑的來傳話。」
「船長不好了,又有一個客人心臟病發,而且看情形,非常不好……」
船長低低咒罵了一聲;「這次航程是怎麼了,難道是姓韓的造孽太多?」
他從來就沒遇過這麼不順的事情,今天早上,在攝氏4度保存下的倉庫裡那麼多加侖的鮮牛奶全部不翼而飛,值班的工作人員卻堅持沒有看見任何人出入過倉庫……
那邊夏意臉色慘白,見李紹好像要邁步離開繼續去露天咖啡廳繼續找美女,立刻將他一把拉回來。
「別在陽光下!」
李紹一愣,他跟了夏意大半年,當然知道夏意在不拍戲的時候幾乎不說話,但這樣沒頭沒尾的怪句子,要理解真的很難。
「別出現在陽光下!」夏意換了個比較通順的句子,神情緊張。
「嗨,我知道了,不就是衣服丟人嘛,我懂!窮人的悲哀啊!」李紹聳肩,沮喪的往船艙走去,至於午飯?他已經有一天吃一餐的計畫了。
夏意盯著遠處越來越少的海鳥,遲疑著似乎在做決定,但最後他還是沉默轉身往回走,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相信。
海鳥迷途墜落,魚類死亡,可能患有頸動脈竇心臟病的老人發病……這是磁場發生變化,甚至說地球磁場正逐漸消失的跡象,使溯游或隨季節變化遷徙的生物失去辨別方向的能力,因饑餓疲勞成批死亡,而裝有心臟起搏器的病人也會首先遭遇不幸……
該死,昨天晚上他為什麼會想起極度深海那種沒水準的無聊恐怖片,應該是地心搶險那部三、四年前上映的末日影片才對!
現在氣溫不正常的升高,可能是大氣層受磁場削弱影響在逐漸變得稀薄……
夏意差點踏空一級臺階從樓梯上滾下去。
第一章 羅斯海事故
1月8日,南極羅斯海。
這是南太平洋衍申進南極大陸一段狹長海岸圍裹的海灣,它比四川、雲南兩個省加起來還要大,全年被冰層覆蓋。
在一片冰與藍的唯美交匯中,有兩、三處深幽的狹長裂縫,勉強可供小型船隻行駛,那下面就是寒冷異常的海水。
但此刻這處靜謐悠遠的冰海沸騰了,無數圓滾滾的企鵝與海豹搖搖擺擺的往前挪,紛紛跳下海水,遠處冰山發出巨大的轟鳴聲,那是成片冰層在融化斷裂。
「真奇怪!」
一艘途經羅斯海的捕鯨船上的船員紛紛側目張望。
企鵝一般會留下同伴照看年幼的成員,這樣成群拖拽,也不顧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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