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成功的英雄背後，都有一個死對頭。」

...布魯斯

後來，老鷹又遇到小狗

當古倫美亞在唱片市場上殺敵無數，幾乎無人可分庭抗體的30年代中期，Victor唱片悄悄地出現了！這個世界級的重要唱片廠牌，在臺灣稱為「勝利」，有時在歌詞上也見以「壽利」或「星標」來稱呼。日資，正式全名為：「日本ビクター蓄音機株式會社」。

勝利20年代末期進入臺灣市場，直到1934年年中才開始發行臺語唱片，首任所長是日本人重松孫市。重松這個人應該相當有可議之處，在當時的雜誌裡還有人批評他太愛錢，被他騙了二、三次之類的言論。他卸任後，後續由林喜一及永村恆接棒。

勝利並不像古倫美亞有成立正式的臺灣公司，而是以日本勝利臺灣營業所或特約店這樣的概念在臺灣發片，目錄自稱為「勝利蓄音器株式會社‧臺北」。根據1932年的銀行登記的資料，資本金竟然高達20億美元（沒錯，就是這麼一回事，我確定沒有多算一個零），當然這個數字很可能是全世界Victor唱片的總資本金。

尼波與主人的聲音勝利所使用的商標即為著名的小狗尼波（Nipper）聽著喇叭花留聲機的樣貌，旁邊打上：「Hi s m a s t e r ’ s V o i c e」（牠主人的聲音）。現在去逛唱片行的時候如果留心，會發現CD包裝上這個商標還是滿常出現的，自古沿用至今也已過百年。這個商標充滿了許多浪漫的民間義犬傳聞，最常聽到的說法，就是小狗尼波在主人死後，只要聽到主人生前錄在留聲機的唱片聲音，就一定會湊到喇叭花前仔細聆聽，哀傷

地回憶主人，好似期待主人透過聲音再度出現陪牠玩耍。

整個尼波聆聽留聲機的畫面，被畫家畫了下來，後來這個感人的「聽主人聲音」故事，便化為唱片公司的註冊商標。小驚悚的是，還有人說根據尼波腳下的反光，顯示出牠實際上是跳到主人的棺材上聽主人的聲音。無論如何，可以確定的是，這隻世界名犬絕對是真實存在過的，尼波1884年出生於英國南方的B r i s t o l ，是一隻傑克羅素梗犬，1895年過世之後，被安葬在克來倫斯街，而這幅商標畫作的原稿至今一直被保存在英國EMI的海斯廠。

古倫美亞文藝部長陳君玉在回憶唱片工業歷程時，語出驚人地表示勝利在崛起後，流行歌部份已經超越古倫美亞，成為新的霸主。但是勝利究竟這是怎麼辦到的，有什麼秘訣竟然可以扳倒古倫美亞大神？難道是小狗尼波的魅力嗎。

張福興的音樂實驗勝利開始製作臺灣唱片後，聘用臺灣首位留日的音樂家張福興管理文藝部。張福興生於1888年，基本上算是是個晚清人。在勝利還有多重身份，包含作曲家、編曲家、演奏者、指揮，甚至自己擔任歌手。在任內期間，最重要的壯舉就是創造了所謂的「流行小曲」（別稱新小曲），流行小曲可說是介於西式流行歌與傳統小曲之間的新樂種，基本上以漢式風格為主，輔以部份西洋樂器伴奏，而非過去一面倒地以西式方向為目標。歌曲情調也比較偏向漢式傳統，歌詞也較流行歌更含蓄典雅，比較不會三三八八。

勝利發行的首張流行小曲即是代表作〈路滑滑〉，廣受喜愛，蔚為唱片界新風尚，並引起其它唱片公司的仿效。除了流行小曲之外，張福興任內也發行了許多實驗性新產品，例如把紅樓夢改編為時代劇，然後自己擔任指揮（一開始的唱片界沒有時代劇這種東西，更沒有西方概念下才有的指揮），或者將原住民的歌謠加以改編，發行〈臺灣日月潭杵音及蕃謠〉及〈打獵歌〉。甚至把爵士節奏運用在臺語流行歌裡，創作了〈君薄情〉。此外，張福興親自與柯明珠合唱的歌謠調〈月夜遊賞〉呈現相當特殊的音樂風格（類似西方歌劇中詠歎調的概念），被學者王櫻芬視為是臺灣最早的藝術歌曲。

多面相又多樣化的音樂實驗，令人耳朵為之一亮。但是，另一方面的狀況是，張福興任內較為流行的作品也僅只〈路滑滑〉一曲，其餘的作品，恐怕不太受到大眾的青睞，叫好卻不叫座。雖然陳君玉沒有說明為什麼張福興僅僅一年內就離開勝利唱片，但我認為市場成效不彰恐怕是最大的主因。

張福興離職之後，原先公司內的男歌手王福遞補成為文藝部長。王福上任的時間應為1935年農曆年前後，此後，王福進行大幅度文藝部人事及發行方針的反省與調整。某方面來說，他上任後的動作可以說是相當有商業頭腦，但也可以說帶有某種殘酷，因為第一件事情，就是進行「去張福興化」。

及陳寶貴等人在王福時代後便消失了。而在王福時期發行的勝利唱片目錄中，張福興時代的作品僅僅零下零星幾張，代表在王福時期，這些唱片已經不再被推銷或者再也沒有壓片庫存了。

在〈路滑滑〉成功之後，王福深思到臺灣化的重要性，雖然這本來也就是張福興的重點，但王福的作法比較庶民，而非某種「上層階級」的臺灣化。所以掌權後，有意識地將具有歌仔戲後場經驗的樂師陳秋霖留下（他同時也是路滑滑的作曲家），又請來古倫美亞的作曲家姚讚福，加上王福自己也會作曲，作曲陣容羽翼已豐，僅剩下的作詞部份需要加入新血，於是隨即在綜合以上三把刀，王福從內到外革新了勝利的多項政策，展現了新官上任的高度企圖心。

1935年2月6日的臺灣日日新報上（當時正是農曆大過年正月初三）刊登徵才廣告，而且徵才廣告只徵詞作，不徵曲作。讓詞曲作者數量能夠平衡。幸運的是，竟然徵集到神來之筆快手陳達儒，他源源不絕的靈感與創意幾乎包辦王福時代整個勝利唱片的詞作。

第2把刀：策略

陳君玉說：「古倫美亞老闆佰野正次郎為了抹煞流行歌的創作熱，於是作品好壞兼收。」而王福上任之後，我們發現勝利的流行歌發行數量遠遠低於古倫美亞，大約僅有四成，意即量少而精彩，中間可能過濾掉了不少曲子，這與佰野正次郎的作風全然不同。同時，王福也讓流行小曲和流行歌都維持某種水準與風格。（古倫美亞不時會出現一些令人嘖嘖稱奇到不行的怪曲子）。另外一項重點，就是王福時代下大多數維持一面洋樂流行歌，另一面漢樂流行小曲的規則。雖然這個作法已經在張福興時代零星出現，但直到王福時代才固定。而這個作法可以讓聽眾買一張唱片，就可以享受兩種不一樣的情調，成效頗彰。

第3把刀：節流

在前篇中有提到，1926年起，日蓄唱片為了節省成本，請來錄音技師來台錄音，省去了大批藝人到日本錄音的費用。而王福時代後畢竟已經先決定走臺灣本土化路線了，我推測在上任不久之後也開始改採這樣的方式，區分兩種錄音地點。所以只要是要運用到大批傳統樂師的錄音，就在臺北錄音室錄音，而錄音編碼則命為TVE，其餘需要用到較多西洋樂器的錄音則使用JSE編碼。

根據學者王櫻芬的研究，為日本Victor唱片公司進行田野錄音採集的黑澤隆朝，在1943年到臺灣進行踏查的過程也曾造訪了臺北的勝利錄音室。因此，顯然勝利在臺灣也的確是有錄音工作進行的。

勝利的勝利

王福帶領著勝利唱片走向前所未有的成功之路，陸續發行了許多精彩而膾炙人口的歌曲：令人掬一把同情淚的〈悲戀的酒杯〉、賣到吓吓叫的新式哭調〈心酸酸〉、有別於月夜愁情調的〈三線路〉、到了晚期還有輕快的〈青春嶺〉。除了流行歌之外，也發行流行小曲〈白牡丹〉、〈雙雁影〉及〈日日春〉等等。一首首經典好歌，讓勝利經營臺灣流行歌市場雖然沒有幾年光景，便順利坐上王座，同時也捧紅了歌手秀鑾。這個時候，在歌壇上，不僅僅古倫美亞遭遇勁敵勝利，純純也遇到對手秀鑾。秀鑾有漂亮的高低音，靈巧的聲音線條，還有純純沒有的聲音穩定度，雖然各有迷哥迷姐，但雙后競爭的局面儼然已經展開。勝利集合眾多優勢，有好歌手、有陳達儒的神來之筆和姚讚福開出新路的新式流行小曲風，已經擄穫臺灣樂迷的心。

後見之明

以一個後人玩家的角度來審視勝利唱片在臺灣的發展，從張福興的實驗精神到王福的側重市場，在音樂上，我絕對會投給張福興一票，我喜歡他所做的各種成功及失敗的實驗，讓人們的耳朵在流行歌發展方向確立並穩健發展之時，還可以給出驚喜。我還記得第一次聽見爵士風的〈君薄情〉，實在很想立刻起立鼓掌，原來臺語歌竟然可以這麼玩！這首歌突然佇立在1934年的歌壇，就好像武俠片中的山林間突然出現的靈菇，因為這種類型的音樂從未出現過，而當它一出現，感覺瞬間解了一個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中了的毒，原來張福興還有這一招！雖然歌詞實在有夠老套，即便看著歌詞聽仍有霧煞煞之感，不過張福興這種「玩」音樂的態度，很容易讓人聽見純粹音樂性的真誠。它們可能在當年的市場不受青睞，不過或許今天再拿出來聽，情況可能會不同，而我也確信那些作品是極有價值的。

至於王福，很顯然地，在臺灣流行歌歷史上，他的確是佔有一席之地的。他算準準的商業眼光，傾聽並了解大眾的品味，精確地創造出勝利唱片的高峰，而這個高峰不單單是屬於勝利，而是屬於臺灣歌壇。整個歌壇的方向與風格為之改變，王福衝撞了原先古倫美亞一枝獨秀的當下正在創造的歷史。

「每一個成功的英雄背後，都有一個死對頭。」

...布魯斯

後來，老鷹又遇到小狗

當古倫美亞在唱片市場上殺敵無數，幾乎無人可分庭抗體的30年代中期，Victor唱片悄悄地出現了！這個世界級的重要唱片廠牌，在臺灣稱為「勝利」，有時在歌詞上也見以「壽利」或「星標」來稱呼。日資，正式全名為：「日本ビクター蓄音機株式會社」。

勝利20年代末期進入臺灣市場，直到1934年年中才開始發行臺語唱片，首任所長是日本人重松孫市。重松這個人應該相當有可議之處，在當時的雜誌裡還有人批評他太愛錢，被他騙了二、三次之類的言論。他卸任後，後續...

啟程

曾經聽舅舅說，他小時候去看電影，電影中有一部車朝著鏡頭的方向快速衝過來，那一秒，戲院裡所有人驚慌地瘋狂逃竄，沒有人想要呆坐在那裡因為看電影而死。

我笑了！那是一個怎麼樣的時代？

這是一趟孤獨又熱鬧的旅程

蒐集78轉唱片已經12年了，聽起來好夢幻，竟然12年來都在做同樣的事情。音樂是絕對私密的，這些日子以來，玩家朋友們可以一起唱一起聊，不過聽進心理，卻仍是一個人的事，酸甜苦辣都還是在自己的世界裡。而這些「一個人的事」，就集結成這本《玩樂78轉》。不過，這趟12年的旅程說起來也還是很熱鬧，要有這些玩家朋友才不至於孤獨，沒有人分享戰利品，順便鬥鬥嘴就不好玩了。

哥懷的不是舊，是另類

大多數人會說喜歡老東西、聽老音樂是一種懷舊，其實我並不反對懷舊，但是我卻不知道要懷什麼舊。78轉唱片經歷了我沒有經歷過的年代，我回頭望也只有小虎隊和任天堂，怎麼懷得到純純和青春美？相較於懷舊，我更認為我在聽另類音樂，那時候的音樂實驗，令人耳目一新。

現代人資訊便利的結果，有可能會造成大眾思考模式的一統性，影響力之大，或許超過秦始皇時代。甚至可以說，那個資訊較不發達的時代，可能會因為資訊的斷層，卻造成思考模式的自由與活絡。一個我們認為的不文明，實際上卻會帶來某種開放。

透過音樂來探索一個時代，是我對78轉唱片抱持好奇態度的開端：臺灣第一女歌手純純竟然唱壞大破音，為什麼這樣的唱片還能發行？當年的民眾買到的歌仔戲唱片卻是日本編曲家用爵士樂團伴奏，為什麼？傳統勸世講古所配上的背景音樂竟然是泰依斯冥想曲…100年前的臺灣音樂人到底在想什麼？這個既舊又新的78轉時代，太違和，太令人好奇，也太令人沈醉了。

為什麼我們要看這本書？

如果我們不知道過去臺灣的音樂發生了什麼，其實也不會少一塊肉。不過若願意透過那個時代的眼光去探索一番，那麼就有可能被一個舊的時代啟發出新的概念。實驗的、大膽的，濃烈的，自然而然地露出全然不同的音樂魂。這份由舊而產出的新告訴我們：原來我們不曾聽見這樣的臺灣。它承諾給出的，是另外一個時代的旅行。

你們是我們的眼們

我發現78轉唱片有一個好處，它可以帶來一個濃烈的時代氣氛。留聲機上緊發條，換上一根閃亮的新唱針，將唱頭對準在唱片的第一圈音軌上，樂音響起。只需雙手小小勞動，音樂會自動撐起了一片大時代的布景，直挺挺地在你面前大大展開。我們沒有經歷過的時代，在這面布景前一切都會開始有畫面。每一張唱片都是我們的眼睛，也是我們的鑰匙。

這本書的確有一個作者，不過事實上，這是集合臺灣所有重要78轉玩家的心血結晶，臺南惟音的苦桑、黃士豪、徐登芳、潘啟明、陳建瑋、邱明進、林值楷、羅興發、林正峰、陳延寧、吳以揚、張勝凱等等戰友，大家都提供了意想不到的好史料與心得，皆是無價之寶。臺灣100年以來的聲音國寶，在此齊聚一堂。

偏見

我的確是一個現代人，在本書中我也以現代人比較容易意識到的唱片工業、流行歌發展、唱腔、笑科講談為主題來延伸。至於其他相當精采的傳統樂種，像歌仔戲、南管、北管、布袋戲、客家音樂等等我則沒有太多著墨。其實我無意去建構一個完完整整的78轉時代，我只想告訴讀者當時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情。所以基本上是以一種我見我思的觀點並以分享的心態出發。也希望讀到這本書的朋友，有一個機會來了解好聽、好玩又好笑，有時後會令人感動哭的臺灣78轉時代。

那麼…

啟程吧！

啟程

曾經聽舅舅說，他小時候去看電影，電影中有一部車朝著鏡頭的方向快速衝過來，那一秒，戲院裡所有人驚慌地瘋狂逃竄，沒有人想要呆坐在那裡因為看電影而死。

我笑了！那是一個怎麼樣的時代？

這是一趟孤獨又熱鬧的旅程

蒐集78轉唱片已經12年了，聽起來好夢幻，竟然12年來都在做同樣的事情。音樂是絕對私密的，這些日子以來，玩家朋友們可以一起唱一起聊，不過聽進心理，卻仍是一個人的事，酸甜苦辣都還是在自己的世界裡。而這些「一個人的事」，就集結成這本《玩樂78轉》。不過，這趟12年的旅程說起來也還是很熱鬧，要有這些玩家朋...

唱片公司
聽說好聽
愛迪生‧柏林納‧78‧臺灣
臺灣最老牌
從日蓄到古倫美亞的輝煌傳奇
飛鳥的利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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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標‧奧稽∣文聲‧華壽篤‧聖樂∣東亞‧帝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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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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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龍‧百勝‧金城‧明星‧美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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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我向你看
臺灣第一位流行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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