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色的粉筆──栞

連續下了一整晚的雨一到早上就與她的心情作對，完全停了。在這樣的早晨，栞低著頭逕自走在金平糖商店街的紅磚道上，又在老地方發現水窪。那家店屋簷下的紅磚沒鋪好，下過雨之後必然會形成水窪。水窪倒映著天空的模樣。栞看見了，這才想起自己頭上是一片遼闊的天空。她抬起頭，這片籠罩東京老街區的藍色天空烙印在眼底，乾淨清澈地叫人羨慕。栞輕輕吐出一口氣，再吸入一口氣。好，今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栞的戰場──不對，是職場靠近市中心。她拖著與心情同樣沉重的步伐，踏上地鐵站長長的階梯，然後沿著鋪設平整的大馬路往前走，漸漸看到許多背著書包的孩子身影，與水泥大樓環繞的灰色街景顯得很不協調。她也跟著那些孩子穿過校門。胃附近變得更痛了。「老師早！」看到以天真無邪笑容看向自己的孩子們，她勉強微笑回應；其實她內心充滿不安，甚至想要立刻轉身回家，不過絕不能讓這些孩子發現。

抵達教職員室、結束晨會之後，栞前往教室。栞負責的是二年級的班級。學生個個轉動著圓溜溜的眼睛高聲歡笑，有著不似他們這年紀的成熟，不過笑容卻比什麼都耀眼。這一班她從一年級帶到現在，所以能夠實際感受到他們的成長，她也很開心。可是想要勝任這份工作，光靠這種單純、正面的情感是不夠的。

第一堂是國語課。栞裝出開朗的笑容與聲音叫孩子們入座。有一大半學生都願意乖乖坐好，不過──啊啊，果然，今天也有幾個不肯聽話的孩子。他們之中有些孩子希望栞注意自己，所以一直胡鬧；有些孩子漫不經心；有些孩子跟著朋友一起搗蛋。才把這邊的孩子罵了一頓、讓他們靜下來，另一邊卻開始吵架；正忙著平息那邊的吵架，這次換另一頭的孩子開始吵鬧，簡直像在打地鼠，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冒出來。

整個教室鬧哄哄，栞甚至興起了逃走的念頭。事態已經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此時有孩子被旁邊的同學捉弄而放聲大哭。栞過去安撫那孩子，心想：「我才想哭呢。」啊啊，今天又上不了課了。今天必須上到課本那一頁才行啊……

栞今天同樣筋疲力盡地從學校返家。她穿過商店街，前往位在公園後面的公寓。她的人雖然是朝著那個方向走，心情卻不知該往何處去──為什麼總是不順利？怎麼做才能夠扭轉情況？她一想再想，還是沒有答案。

穿過商店街入口的老舊拱門，晴空塔在染成深藍色的天空下泛著朦朧藍光，就像伸向夜空的冰柱。時間已超過晚上六點，傍晚的喧囂早已過去，不過路上還是有些熱鬧：帶著孩子的夫妻一邊討論要吃什麼一邊走進西餐廳；去米店買飯糰的一定是剛結束社團活動要回家的國、高中生；下班之後相約見面的情侶在咖啡館前看著印有菜單的招牌。這樣安穩又溫暖的生活對於現在的栞來說卻是遙不可及。

此時栞感覺到水花啪地濺上了腳尖，她凝神看向幽暗的腳下，高跟鞋的鞋尖弄濕了。

（啊啊，對了，這裡經常有水窪。）

栞今天早上也注意到這灘水窪。當時她看著倒映在水窪裡的天空，再仰望頭上的天空，告訴自己今天也要想辦法撐過去。

栞這才發覺自己的眼眶泛淚，連忙把頭抬高，不讓眼淚落下。忍一忍、再多忍耐一下，要哭等回到家再哭。正當她這麼告訴自己時，忽然看見貼在門上的廣告。

『購買筆和筆記本的顧客，只要您有需要，我會為您寫個故事。客製小說。』

客製小說？

看到這則詭異的廣告，栞不禁偏首。

她知道這裡是一家叫水澤文具店的文具行，門前經常形成水窪。每次看到，栞總會想：「這家店的位置真差。」因為工作的關係，栞經常採購文具，不過她主要都是去上下班途中會經過的大型生活用品店購買，不曾踏入這家文具店，但是──

（之前就貼著這張廣告嗎？）

這家店是老舊的兩層樓建築，外牆為髒兮兮的奶油色，掛在二樓窗戶下方的招牌以勻稱的粗體字寫著「水澤文具店」。一樓面對紅磚道的整面木框玻璃門因風吹雨打而褪色，剛才看到的廣告就貼在玻璃門上。隔著玻璃門可看見店內的樣子，不過從這兒看不出裡頭擺著什麼樣的商品。

栞覺得在門外偷窺很奇怪，於是伸手搭上老舊的玻璃門，門發出低沉的喀啦聲之後打了開來。這家文具店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店中央擺著幾個木櫃，牆邊也有櫃子環繞整個店內。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整齊陳列在牆邊櫃子上、有繽紛色彩封皮的筆記本；有的很小巧，可以放入口袋，有的跟書本一樣厚。而那些配色風格陌生、封皮有看不懂的字母的，八成是舶來品。有些筆記本有懷舊的經典設計，有些是以花朵或幾何圖案等罕見花樣為主題，還有些則是照片或繪畫。栞第一次看到筆記本種類如此豐富的文具店。

再來是擺在中央櫃子上、日常生活中常用的文具，包括鉛筆、橡皮擦、印章、尺、圖畫紙，以及各式各樣的筆。依她所見，櫃子上層是鋼筆、墨水、皮革製筆盒等大人喜愛、價格偏高的商品，下層是小孩能以零用錢購買、學校用得到的筆記文具。商品的價格不一。或許是因為有不少舶來品，不僅文具設計罕見，很能吸引目光，也可以感受到每件商品都是經過精挑細選才會陳列在這裡。假如物品也有表情的話，這些文具大概個個都是忠厚老實、能夠為買家服務很久的長相。

栞的目光突然停留在某個印章上，那是花朵、星星、王冠上分別寫著「Fight」、

「Good」、「Great」的外國製印章組。其他還有工作上常用的紅筆，從細到粗一應俱全。如果在動物形狀的便條紙上寫句話，附在作業裡給孩子們，他們一定會很開心。

栞很感動自家附近居然有這樣的文具店。她後悔自己之前居然因為其老舊的外觀而卻步，連走進去看一眼的念頭都沒有。

奇妙的是，儘管時間已過傍晚，店裡還是有很多小孩。幾個不同年級、貌似小學生的男孩子待在店內角落的榻榻米木床上。榻榻米上的矮茶几四周有小孩在打電動，也有小孩打開筆記本在用功。

栞環顧四周，看看是不是店裡的工作人員不在，結果就看到榻榻米木床旁邊有個隨性擺著收銀機的櫃檯，那兒坐著一個看來像是老闆的人物。那名身形瘦長的男子戴著黑框眼鏡，一頭放任生長的黑髮大概有自然捲吧，髮尾到處亂翹，尤其瀏海已經長到快要遮住眼睛，所以看不清楚長相，不過對方抬起臉來，於是兩人的視線對上了。與店面老舊的外觀不同，老闆倒是意想不到地年輕，看來大約二十五歲，與她年齡相仿。

年輕老闆也注意到栞，卻沒有微笑。他的眼裡似乎有某些過往的陰影，令栞感到退卻。此時有個小男孩找老闆說話，那孩子的聲音聽來格外開朗。小男孩與栞班上的孩子們同年──小學一、二年級左右。

「嘿，龍大哥！幫我寫我會成為帥氣太空人的故事！」

老闆皺著眉頭安撫蹦跳著說話的男孩，接著手指向陳列商品的櫃子。

「好，我寫給你。你去櫃子選一枝筆和一本筆記本拿來。要付錢噢。」

「知道啦！」

男孩活力十足地說完，去櫃子上選了喜歡的筆和筆記本拿過來。這時候店門打開，有個聲音傳來：

「文斗，回家嘍！」

「是我媽！那麼，龍大哥，就麻煩你了。」

男孩付了錢，卻沒有帶走購買的商品，就跟著媽媽走出店外。後來下班的父母親陸續出現來接孩子，孩子們紛紛跟著回家去。

老闆看著男孩買的筆和筆記本，終於開口：

「妳要找什麼？」

他說話時沒有看向這邊，所以栞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和自己說話。老闆那不親切的態度儘管令她膽怯，她還是問了自己好奇的事。「請問，外面貼的那張廣告……客製的意思是──」

「意思是指我寫的小說。」

老闆冷冷回答。

「買下本店的筆和筆記本的客人如果有需要的話，我會用客人買下的商品寫小說。」

「寫什麼小說？」

「符合客人希望的小說。我會聽完客人的需求之後構思故事。」

栞心想：這家店真奇怪。

「費用呢？」

「就是筆和筆記本的售價。」

「只要這樣？」

「我做這個只是個人興趣。」

老闆凝視男孩剛才挑選的筆記本這樣回答。他沒有看向栞，也沒有打算抬頭。沒想到做生意的人卻這麼不親切。不過儘管他的態度冷漠，說話方式倒是不惡毒，沒有帶刺。

這天栞買了印章組、紅筆，以及幾本動物形狀便條紙就回家。她打算明天要在學校試用。她這麼想著，想要想像孩子們開心的表情，卻先想到最近上課的狀況。栞的心裡一緊，覺得呼吸困難，彷彿人在搆不著岸邊的地方掙扎。

她擔任級任老師那一班的孩子們，在一年級時還好；雖然有些孩子無法分辨好壞，也有些孩子天真無邪地想做危險行為，不過那段時期的孩子至少仍願意乖乖聽從栞這個大人所說的話。可是上了二年級之後，孩子們懂得愈來愈多，也變得會頂嘴，有些孩子為了引人注意還會在一旁鼓譟。

栞也知道這段時期在兒童教育上是個難關，她努力想繼續當孩子眼中冷靜誠實、時而嚴厲、時而溫柔的老師，卻無法壓抑心中的不安，而且不安逐漸擴大。孩子這種不可思議的生物能夠敏銳察覺到她的不安與缺乏自信，就像鏡像投射，栞的情緒愈不安，孩子們也一天比一天更不聽話。

「她太年輕了。」

教學觀摩結束後的家長會上，栞班上的媽媽們在教室裡低聲交談。

「而且那個老師還沒有通過教育人員任用資格考試吧？」

「剛出社會才兩年的老師，不管說什麼都缺乏說服力，都會受到質疑。」

「聽說她上課時沒辦法讓孩子們安靜下來，所以始終無法好好上課。」

「哎呀，我還是希望級任老師由資深老師擔任。」

媽媽們嘆氣這麼說。栞渾身緊繃地站在走廊上聽著她們的對話。

自從第一次上門光顧後，栞開始經常去水澤文具店。即使沒有特別要買的東西，她仍會在下班之後順路過去看看架上的新商品。

老闆的名字好像叫水澤龍臣。常待在店裡的孩子們稱他為龍大哥。栞最初很納悶孩子們為什麼待在店裡，不過聚在這裡的孩子幾乎都住在附近，父母親也都工作到很晚，比起獨自看家，與朋友待在一塊兒更有趣，所以他們漸漸聚集在這家店的榻榻米木床上玩耍；來買學校要用的文具時，也多半會在這裡遇到朋友，可謂一石二鳥。

「龍大哥不太說話，沉悶又無趣，不過我們在這裡玩，他也不會嫌我們吵。」

常在店裡碰到的四年級男孩們以事不關己的表情告訴栞。

「而且待在這裡，爸媽下班就會來接我們回家。」

「為了謝謝龍大哥讓我們在這裡玩，我們都會跟他買學校要用的鉛筆或筆記本。」

「原來如此，這就是有來有往吧。」

栞朝他們點點頭表示認同，孩子們便開心放聲大笑說：「沒錯，就是有來有往！」這個年紀的孩子只要一學到新詞彙，就會想要搶先使用，看起來很有趣。

栞也成了店裡的常客，常陪孩子們聊天，不過老闆卻不曾與栞說話；他總是坐在櫃檯的椅子上，旁邊堆著許多書，在那兒面對翻開的筆記本寫字，彷彿要把筆記本填滿。

所以栞在某天拿著紅筆準備到櫃檯結帳時，因為老闆開口跟她說話而嚇了一跳。老闆拿出擺在櫃檯旁邊的長方形盒子，遞到栞面前。

「今天進了有些罕見的東西。」

龍臣這麼說完，打開盒蓋給栞看看。他有一雙手指修長、形狀漂亮的手。栞的目光有一瞬間被龍臣的手吸引，不過一看到盒子裡的東西，她不自覺叫出聲。

「這是？粉筆嗎？」

「嗯。跟彩色鉛筆一樣有十二種顏色。價格不是很貴，而且也很少見到寫在黑板上能夠漂亮顯色的組合。粉筆表面有軟膜加工，不易沾手，我想課堂上使用應該很方便。」

「欸，你怎麼會……」

栞訝異地睜大雙眼。龍臣稍微蹙眉，似乎對她驚訝的反應不是很能理解。

「小學老師應該會用到這類東西吧？」

「你怎麼知道我的職業？」

她不記得自己曾在店裡提過這件事。栞忍不住放大音量，男孩從榻榻米木床跑了過來，就是之前央求龍臣寫小說的孩子。栞記得他叫文斗。文斗介入兩人之間，說：

「龍大哥，我的故事寫好了嗎？」

「嗯，寫好了。」

老闆從櫃檯後側探出上半身，把文斗之前買的筆和筆記本交給他。文斗忙不迭地抓住，跑向榻榻米，坐在角落翻開筆記本開始閱讀。其他孩子似乎也感到好奇，湊到他四周，一起讀著筆記本。

「因為妳似乎很習慣與孩子們相處。」

龍臣一邊整理櫃檯上堆成高塔的書，一邊開口。

「而且妳之前在這裡買了很多紅筆，還有孩子似乎會喜歡的印章，所以我猜想妳可能是小學老師。」

原來如此──栞心想。剛才自己的職業突然被說中，她有些驚訝，不過知道原因之後，她就卸下了防備。

「好多書噢。這些是什麼書？」

栞看向龍臣抱著的書。

「科幻小說，還有太空相關的書籍。寫故事需要資料，所以我從圖書館借了這些書。」

「這麼說來，我記得那個孩子說想要成為太空人吧？」

栞看向專心閱讀筆記本的文斗。筆記本裡寫了什麼？那個孩子究竟會成為什麼樣的大人呢？孩子的未來永遠是一張白紙，絕對不會走上某個人計畫好的人生道路。一看到孩子在笑，栞就覺得心底亮起微弱的光亮。一邊開懷大笑，一邊認真學習，最後走上沒人想到的明亮未來──這樣該有多好。

「他要你寫他當上太空人的故事，有遠大的夢想很不錯呢。」

栞說出真心的感想。不過老闆的回應卻很冷淡。

「可惜文斗動不動就想靠別人又缺乏毅力，還有一遇到困難就逃避的壞習慣，所以我寫的故事是他會碰上許多困難、經歷幾次挫折之後，終於變成太空人。」

栞有幾分遲疑，不過她還是對老闆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樣的故事對孩子來說，不會太過寫實嗎？」

「我們就是活在現實世界裡。」

龍臣冷漠地說。

不曉得是讀到了什麼場面，聚在文斗四周的孩子們異口同聲說：「好帥。」此時，栞忽然覺得好羨慕，連自己都感到意外；她覺得那樣天真無邪歡笑的孩子們距離自己好遙遠。許多想法掠過腦海，在她阻止自己之前，已經把想法說出口。

「……為什麼呢？小時候明明可以像那樣輕而易舉地找到夢想，最近卻愈來愈不明白自己想做什麼、想要怎麼做，不知道的事情變得愈來愈多。年紀愈大，來自周圍的聲音聽起來也愈來愈大聲；一聽到他們說：『妳辦不到』、『妳不適合』，即使是自己一心追求的夢想，也會產生質疑……有時心裡會覺得好空虛。」

栞覺得自己這麼說只是在吐苦水，不過她還是仔細聊起自己的想法。

「儘管如此，我第一次站上小學講臺時想到的還是『我的夢想實現了』。我確定那是我想做的事。可是現在工作卻不順利，每天只有痛苦……當初的心情早已離我遠去。」

栞說完了才開始擔心自己沒頭沒腦說了這些，對方恐怕會覺得困擾，不過龍臣只是坐在櫃檯椅子上，沉默不語地聽著栞說話。他傾聽的模樣很真摯：背脊挺直，黑框眼鏡後的眼睛靜靜凝視著玻璃門另一側的商店街紅磚道。視線雖然沒有看著栞，不過栞知道他有注意聽。

這時候店門發出喀啦聲響打了開來。

「打擾了。」

一位婆婆有些遲疑地走進店裡。年紀大概將近八十歲吧。她穿著淺紫色的裙子與米色外套，身材苗條偏瘦，打扮整齊乾淨，看起來很優雅。婆婆的表情有些困惑，她從紙袋裡拿出幾本筆記本，說：

「不好意思，我想找和這個一樣的筆記本……」

筆記本的封皮是深藍色、藍色與綠色的鑽石形圖形組成的幾何圖案。連著幾本都是相同的圖案，不過有些使用頻繁，邊緣都磨損了，有些相對較新。龍臣從櫃檯後側探出上半身，指向右側的櫃子。

「那個在那邊的櫃子……對，就是那個。那是匈牙利進口的筆記本，還有幾本同樣設計但不同顏色的。」

「不，我要一模一樣的。」

婆婆拿起與自己帶來的同樣花色的筆記本，對龍臣微笑。

「我聽我丈夫說過……這家店的老闆，已經不是之前那一位了吧？其實我是經常到這兒光顧的村澤修二的妻子。你還記得我的丈夫嗎？」

龍臣似乎立刻就想起這個人，他眼鏡後面的眼睛眨了眨，說：

「村澤先生──是的，他常來我們店裡買筆記本，不過最近都沒有看到他。」

「我丈夫過世了。他很久以前就罹患癌症……前一陣子死神終於來把他接走了。」

婆婆瞇起眼睛緩緩訴說。或許是因為已經到了這個年紀，所以早有心理準備，她意外平靜地輕輕補充：

「前幾天剛辦完我丈夫的葬禮，我終於能夠動手整理身邊的物品。等到全部安定下來、剩我獨自一人之後，我每天都在發呆……就在此時，我看到丈夫一直在寫的日記。丈夫過世之後，日記也停止更新了，我心想既然這樣，接下來就由我繼續在這本筆記本裡寫上我每天的生活。」

龍臣沒有說話，只是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點點頭，接過婆婆拿到櫃檯的筆記本開始結帳。婆婆拿出錢包裡的現金，說：

「對了，門外貼了一張奇怪的廣告，寫著：如果有需要，可以委託老闆在筆記本上寫故事？」

「是的，只要客人購買筆和筆記本的話。」

「原來這家店也提供這種服務啊，我都不曉得。」

「不……這是最近才開始的。」

龍臣慎重地把筆記本裝入紙袋裡，一邊回答。這樣啊──婆婆喃喃說完後，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走向擺放商品的櫃子。她望著陳列的商品一會兒之後，拿起一枝有光澤的深紅色鋼筆，以及一本與剛才買的相同的筆記本，拿到龍臣面前。

「不好意思，能幫我加上這些嗎？然後，因為機會難得，我也想委託你寫故事，可以嗎？」

龍臣抬頭凝視著婆婆。

「您希望看到什麼樣的內容？」

「一些可以讓我想起丈夫的故事，寫在這本筆記本裡……我這樣委託可以嗎？」

龍臣停了幾秒之後，靜靜答應。

「那麼，請告訴我您的丈夫是什麼樣的人。我知道的終究只是身為客人的村澤先生。希望您告訴我一些事情，當做寫故事時的參考。」

「我就把今天帶來、我丈夫的日記本借給你吧。讀完之後，你應該能夠更了解我丈夫。」

婆婆再度從手邊的紙袋裡拿出日記本。

「方便給我看嗎？」

「是的，沒關係。」

栞在此時悄悄離開文具店。待在那兒只會礙事吧。但是她又很好奇龍臣究竟會寫出什麼樣的故事。

十二色的粉筆──栞

連續下了一整晚的雨一到早上就與她的心情作對，完全停了。在這樣的早晨，栞低著頭逕自走在金平糖商店街的紅磚道上，又在老地方發現水窪。那家店屋簷下的紅磚沒鋪好，下過雨之後必然會形成水窪。水窪倒映著天空的模樣。栞看見了，這才想起自己頭上是一片遼闊的天空。她抬起頭，這片籠罩東京老街區的藍色天空烙印在眼底，乾淨清澈地叫人羨慕。栞輕輕吐出一口氣，再吸入一口氣。好，今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栞的戰場──不對，是職場靠近市中心。她拖著與心情同樣沉重的步伐，踏上地鐵站長長的階梯，然後沿著鋪設平整的大馬路往...

十二色的粉筆──栞
花朵自動鉛筆──優希
鑲金邊的鋼筆──清一
眼瞳色的玻璃筆──藍先生
白色筆記本──洸介與龍臣
後記

十二色的粉筆──栞
花朵自動鉛筆──優希
鑲金邊的鋼筆──清一
眼瞳色的玻璃筆──藍先生
白色筆記本──洸介與龍臣
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