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京城裡波譎雲詭，豫章這裡，朱蕤等來了江浙過來的、裝滿了衣衫布疋和棉花的船，才算是鬆了一口氣。冬日裡天冷，豫章的災民苦苦撐了這麼久，要是沒有充足的禦寒衣物，如何度過這寒冬？

至此，他的心事全了。明日大年初一，快馬加鞭回去的話，想來初七、初八就能到家了。

剛剛回到本城富戶金家的宅子，隨身小廝秦管家的小兒秦墨匆匆跑了出來，嘴巴裡還叼著一塊肉乾，對朱蕤說道：「爺，奶奶來信了！還給您捎來了肉乾、臘肉和臘魚！」

他都準備回去了，她倒是又來信了？朱蕤進屋一看，一股子臘味的肉香飄來，一大筐子肉放在地上。他哭笑不得，他媳婦兒這是打算讓他吃一整年嗎？

拆開秀巧給他的信看，又是千好萬好，話語口氣裡好不輕鬆，說請了李娘子，鋪子試營業，一萬個叫他放心，只是最後寫了很是想念他，讓他早日處理好，早點回家。

他又拆開了何謙的信，看到的是秀巧金殿奏對，一路往下看，居然如此精采。

出門的時候誤會剛剛解開，不知道她還吃不吃醋？在城裡是不是被流言給嚇著了？結果這信一來，讓他直搖頭，原本他想要去擋的風雨，她自己一力給清理得乾乾淨淨了。

現在看來，他回去只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結束他保了二十多年的童子之身。想到自己心裡暗暗的心思，不禁笑出聲來，惹得身邊的秦墨看了他一眼。

門被敲響，一雙素手捧著一個燉盅進來。

「朱大人，我給您做了花膠燉雞湯，您嚐嚐？」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鵝蛋臉，柳葉眉，長得很是端正貌美，正是這院子的主人，金家的女兒。

朱蕤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將手裡的信摺疊好之後，塞進信封裡。

金姑娘問道：「是京城來信嗎？」

朱蕤沒有回答她，直接問：「金姑娘，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酉時。」放下燉盅後，金姑娘還不肯走。

金家的心思、這姑娘的心思，朱蕤哪裡猜不出來？這一年來，每去一處，總有人給他備下各色的美人，也總有各種美人想要搭上他的手。

「酉時？姑娘來本官這裡合適嗎？」朱蕤說道。

金姑娘身邊的丫鬟立刻說道：「我家姑娘為了燉這一盅湯，手都燙著了呢！」她這麼一說，金姑娘的眼圈頓時紅了起來。

朱蕤對身邊的小廝說道：「秦墨，你吃了。」

秦墨本就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裡，聽見這一句，只想問一句：爺，憑啥讓我吃這種正在學做菜的姑娘做的東西啊？他連忙拒絕道：「家裡奶奶方才寄過來肉乾，小的吃了不少，正撐著呢！」

「那你等等再吃。」朱蕤繼續推給他，然後看也不看那姑娘一眼，直接往外走去。

金姑娘眼裡噙著淚，匆匆地跟了出去，她心裡苦，就是沒處說去。

秦墨在身前打著燈籠，朱蕤從自己住的廂房走了出去，剛好碰上金家老爺。

金老爺彎腰行禮道：「大人何往？」

「大年三十，去看看大家夥兒這個年怎麼過？」朱蕤說道。

金家老爺跟在他身後，看見自己的女兒也跟著。前面這位大人一表人才不說，看上去雖然略有些冷情，但做事果斷，從進駐豫章那一天起，亂哄哄的豫章一下子就給管束了起來。

豫章的府衙破落，地震中早就已經倒塌，而他金家是豫章當地的首富，家有庫房無數，在這位大人徵集房子的時候，第一個就站了出來，除了收留無家可歸的百姓之外，他還力邀這位大人落腳自家。後來他又打聽到這一位在京裡那是紅人中的紅人，簡直是紅得發紫，就起了攀附之心。自家剛好有個如珠似玉的姑娘在閨中，便起了心思，可如今看著自己的女兒委委屈屈地站在那裡，他心裡一下子拿不準，只能跟著這位爺往外走。

秦墨問道：「爺先去哪裡？」

「去李奶奶那裡。喔，你讓人把家裡寄過來的肉都給李奶奶拿過去，反正咱們明兒要回了。」

朱蕤經歷了這一次，才算是明白當初秀巧和爹娘在泥石流之下的絕望，能幫助這些人，也算是他對父母、對秀巧虧欠的一種心裡的補償。

過年了，哪怕是已經家宅全無，倖存的人們互相依靠著，一起煮一鍋熱氣騰騰的飯菜。金家的庫房門口，寒風凜冽，一個個臨時的灶眼卻燒得紅彤彤的，倒是驅散了不少寒氣。

滿頭銀霜的李奶奶掌著勺，操持著二十來人的飯菜。她年紀雖然不輕，手腳還是十分俐落，她家的兩個兒子都是府衙裡的捕快，做事勤快。

那一日看見老太太忙裡忙外給人端水，幫著郎中一起伺候傷患，朱蕤就知道這是一家子熱心人，便讓她一起組織了人，在金家的庫房安置了上百來個人。

朱蕤走進去，笑著道了一聲。「好香啊！」

李奶奶說道：「大人來了！不嫌棄的話，一起吃一些？」看著這個跟著大家夥兒一腳深一腳淺，一起在泥石裡指揮大家挖出屍首的大官，百姓們少了一絲敬畏，多了一絲親近。

朱蕤笑著說：「好，一起吃一口。」說完，他進了庫房，看見裡面地上除了稻草，還鋪上了粗布，上頭也已經翻好了被子。

金老爺說道：「好快啊！」

「可不是嗎？今兒一拿回來，大家夥兒就開始翻被子，今晚守歲總算能暖和些了。」

朱蕤點點頭走了出來。

秦墨和另外一個小廝把手裡提著的魚和肉給了李奶奶，道：「李奶奶，咱家裡的夫人給咱們爺捎來了臘肉、臘魚，您嚐嚐咱們家裡的味道，再幫忙分一分，不多，大家吃上一口意思意思。」

「這麼多了還說不多？我來蒸了給大家夥兒都送些過去。」

「好。」

朱蕤坐下來，招呼站著的鄉親道：「坐啊！」

李奶奶呵呵笑道：「大家夥兒坐啊！咱們大人可沒那麼大規矩！」

「李奶奶說得對，都坐下。」

金老爺跟著朱蕤坐下，揮了揮手，讓自家女兒回去了。

李奶奶看了看那個姑娘，又看了看金老爺。

李奶奶家的大兒子給朱蕤倒上酒，酒雖然粗劣，在過節裡卻給了傷痛過後的人們一點子溫情，朱蕤喝了兩杯。

李奶奶端著一盤蒸好的肉，邊走邊聞，讚道：「果然是京裡的貴夫人，做個魚味道都特別好呢！」

朱蕤哈哈一笑。「奶奶，您說錯了！我家媳婦兒跟我一個地方出身的，咱們家在浙江山村裡，她是我的童養媳。」

白髮的老太太佝僂著背走到朱蕤面前問道：「什麼？童養媳？」說著，她也坐了下來。

朱蕤站起來舉杯道：「各位，最苦最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過了年又是新的一春，咱們喝過這一口，就為了來年擦乾眼淚好好過生活！」

在座的哪有不附和的？這些天大家夥兒跟著他一起風裡雨裡的，明白這個官老爺和以前見到的都不一樣。

李奶奶問朱蕤道：「大人，你說你家娘子是你的童養媳？你們家也興這個？」

朱蕤笑了笑，對李奶奶說道：「我還把她弄丟了好幾年呢！這事說來話長……」朱蕤開始從頭講起，說到家裡山上發大水，大水沖了下來，引發了泥石流，一家一家都被埋進泥石裡，父親被壓斷了腿，自己還在京裡，自家娘子只能賣了自己。

聽到這裡，大家夥兒心裡俱是想道：難怪大人來這裡如此賣力，原來是感同身受啊！越發覺得這位大人親近了。

「大人，如果不是您過來，咱們這兒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賣兒賣女呢，小的敬您一杯！」

朱蕤喝過一杯酒。

李奶奶說道：「大人啊，別怪老婆子多嘴，這麼好的媳婦兒，您可要寶貝著，不能再讓她受苦了。」說著，老太太看了那個金老爺一眼，道：「大人，您既然也是鄉下出身的，老婆子說句不好聽的。」

「您說。」

「咱們鄉下人，沒有京裡的人規矩多，但是有一點卻比京裡的大老爺好，咱們不興娶偏房。」

「奶奶，那是娶不起，不是不興！那王二狗子還出去偷婆娘呢！」李奶奶才要跟朱蕤說話，就被同桌的同村小夥子給打斷了。

李奶奶瞪了他一眼。「你小孩子不懂事！但凡這種偷婆娘、偷漢子的人家，沒一家過得好的，正正經經的夫妻過日子才是最好的。」

李奶奶已經偏了話題，但朱蕤仍笑道：「自然不會，我家媳婦是個醋罈子，我又懼內，絕對不敢行差踏錯。」

「小子，聽見了嗎？怕娘子的男人才能做大事！」李奶奶說道。

朱蕤淡淡一笑。「李奶奶，我家娘子倒像是您的親孫女，也是會做菜，紡紗織布也樣樣行。」

「是嗎？老婆子可沒這個福氣，倒是想什麼時候能見見她？過年不回去，想家了吧？」

「想啊，爹娘和媳婦都在京裡。這裡的事情也差不多了，我也可以放心回去跟聖上交差，明天就走了。要是能行，等過一年，我帶她來看看大家夥兒。」

說話之間，身後一個聲音響起――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7/9上市的【文創風】764《廚神童養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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