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中海之王

　　米拉朵別墅的觀景臺上熱鬧非凡。觀景臺位在陡峭的懸崖上方，居高臨下，俯眺艾斯特岬角的紅色岩群。二名年輕女孩坐在客廳門檻，面露興味盯著一位身材瘦削、面色發黃的尊貴男子。司機和管家正接受男子的操練，在巨大的廊柱間東奔西走，忙得不亦樂乎。天竺葵吐豔的欄杆邊，擱著六支火槍，還有幾個鍋子，裡頭滿是滾燙瀝青。

　　「停！」名叫杜麥辛的瘦削男子一聲喝令，「現在拿槍！多明尼克，亞力克，你們去挑一支槍。」

　　槍是從舊貨商那裡買來的，生鏽不堪使用的舊獵槍。

　　「裡頭有子彈！」亞力克警告。

　　杜麥辛嚇了一跳。

　　「見鬼了！你們小心點。準備就緒了嗎？亞力克，你到右邊去。多明尼克，你到左邊。好好盯著。一看到船隻就開槍。對了！我忘了大砲。」

　　他拿來火爐煙管，瞄準遠方。

　　「上膛的時候要小心。」

　　「上膛？」

　　「對。替大炮上膛。這是最難搞的部分。別亂碰砲膛。」

　　「要是敵人攀上懸崖？」

　　「你們一個人潑瀝青，另一個拿刺刀對陣。」

　　他下令衝鋒攻敵。他東奔西跑，忙著調整槍隻位置，指揮全局，那賣力激昂的模樣好比某個新潮爵士樂團的指揮。最後，他筋疲力竭攤在一張沙發上，面對二個女孩，背對海洋。

　　「當將軍真辛苦！要是每天只有蔬菜和通心麵可吃，搞得營養不良，還患有呼吸困難症，那可是更慘！」

　　兩個女孩是高荷特和高珍妮，纖瘦，蓄短髮，看來像小男生。兩人都在抽煙。

　　「累了啊？」高珍妮說。

　　「累斃了！」

　　他又接著說：

　　「累斃了，不過這下放心了。要是海盜傑里柯不出我所料，在今夜來襲，我的人馬和大炮會把他殺得片假不留。等娜塔散步回來，看到防禦工事做得如此完美，肯定會好好謝謝我！你們覺得如何？」

　　「我說啊，娜塔肯定是瘋了。」高荷特說，「竟然住在這種鳥不生蛋的窮鄉僻壤！沒有電也沒有電話的破房子！離火車站有二公里遠，方圓五百公尺沒有一幢房子，連個僕人都沒有！」

　　杜麥辛說：

　　「是沒錯，不過，景色棒極了！」

　　「你背對著美景。」

　　「要看美麗的風景，就該背對它們！而且，我看著兩位。哦，我好為難。」

　　「怎麼了？」高珍妮問。

　　「要娶哪一位才好呢？我們也認識四個月了。八天前，娜塔要我們來別墅跟她作伴。我實在不曉得自己最愛誰。」

　　「是不是愛我們，我看你連自己都不曉得。」

　　「不，我愛你們。」

　　「抽籤決定好了。」

　　「你們不幫我？」

　　「我們兩個都不要你，這樣總行吧。」

　　他聳聳肩。

　　「不行。沒人拒絕得了杜麥辛。」

　　「我就辦得到。」高荷特說，「我只會挑忙碌的男人當對象。像你這樣整天黏著我，我可受不了。」

　　「我又不重！才四十八公斤。」

　　「再說，你也沒有工作。」高珍妮說。

　　「才怪。我的工作多得很。我指揮防禦工事。我當聚會的開心果。我到處白吃白喝。要是運氣好，我兩個都娶。」

　　「對你不划算。我們沒錢。你還是娶娜塔的好，她是孤兒，財產上千萬。」

　　「娜塔？」杜麥辛大叫，「我跟她太熟啦。我們算是遠親。我們也訂過親。」

　　「說下去！」

　　「她很愛我。」

　　「是誰先甩了對方？」

　　「當然是我。」

　　「為什麼？」

　　「她跟我要一張哥斯大黎加的郵票，我收藏裡的絕品。我沒答應。她賞我一個耳光。我抓她的頭髮。她父親從背後踹我一腳。」

　　「幾歲的事？」

　　「十八歲。」

　　「十八歲！」

　　「對，我們兩個同齡。」

　　「她現在跟佛維訂婚，你不會吃醋嗎？」

　　杜麥辛嗤之以鼻：

　　「跟佛維訂婚？那個粗俗的胖子？我絕對反對到底。」

　　杜麥辛罵個沒完。怒火讓他失去一貫的冷靜，沒發現娜塔已經回來。這個高大美麗的女孩，捧著一束野花站在門邊。

　　她聽著杜麥辛的話，面露微笑。方才經過運動、新鮮空氣和陽光的洗禮，她的雙頰紅噗噗的。她就像少女一樣活力十足。

　　杜麥辛一說完，她開口：

　　「好極了。我最愛聽這種自以為是的話。荷特，珍妮，幫我拿花去插。你們有雙巧手，比我在行多了。」

　　她猛然住口。她瞧見陽臺上的陳設，驚訝得目瞪口呆。

　　「亞力克，你拿槍在幹嘛？多明尼克，你又在幹嘛？」

　　「我們在監看海面。」

　　「監看海面？我的天，麥辛，這又是你搞出的鬧劇。」

　　杜麥辛匆忙站起。

　　「娜塔，你說這是鬧劇？這是慎重起見哪！」

　　「何以見的？」

　　「住在這種危險地方，總要隨時警戒。」

　　「提防誰？」

　　「傑里柯！」

　　他走近她，用低沉的聲音說：

　　「傑里柯上禮拜才在義大利沿岸作案。接下來輪到法國。我這人觀察力敏銳。我在別墅周圍發現可疑的腳印。我們被監視了。傑里柯隨時會進攻。」

　　「天啊！你說，他要從哪裡攻進來？」她大笑，「這幢別墅建在懸崖上。」

　　「用梯子！從海上進攻！他們會吊死人！或是嚴刑伺候！娜塔，你都沒想過這些事？」

　　「我在外頭走了三個小時，現在只想著肚子有多餓。而且，佛維就要過來，多明尼克得趕快把陽臺整理好。」

　　「佛維要大駕光臨。太可怕了！他那種噸位，我們怎承受得了？」

　　「對，他要過來。我的一位朋友也隨同前來。應該說是家父的老友，夏醫師。你也認識他，他寫過一篇頂尖的心理學論文。他們喝過茶，聽過小夜曲演唱，就要動身前往馬賽。」

　　「什麼小夜曲演唱？」

　　「我在塔雅旅館遇到幾個義大利歌手。」

　　杜麥辛面露驚恐抓住她的手。

　　「義大利歌手？就是傑里柯派出的間諜？你沒讀過報紙報導嗎？傑里柯總會先派人探路。」

　　娜塔盯著他。他這次的口氣相當認真。荷塔和珍娜也嚇了一跳。

　　「麥辛，你讓我們也擔心起來了。」其中一位開口。

　　「總之，我堅持別讓這些人上門。」

　　「來不及了。」娜塔說。

　　「來不及了？你該不會已經讓他們進門？」

　　「對。」

　　「什麼？」

　　「他們來按門鈴。我下令讓他們進來。」

　　「啊！」杜麥辛呻吟一聲，語氣誇張，「敵人都上門了。我們完了！」

　　麥娜塔美麗出眾，她的五官完美細緻，臉部表情也生動迷人。她氣質高貴，魅力十足，輕易就吸引別人愛慕的目光。她不賣弄風情，她的自信神采才是魅力所在。她不裝腔作勢，舉止自然。髮色在不同光線照射下，有時是淡棕色，有時是金色。她還有一雙攝人的藍色眼眸。

　　她的母親是法國人，在她年幼時就已辭世。她的父親老是在外旅行，她的生活起居全賴家庭教師照料。麥先生是瑞典裔，出生於美國。他熱愛法國文化，在法國通貨膨脹期間，買下一堆畫作、古董、金飾，再由仲介商把這堆東西運回美國。他為人誠實，但個性冷酷無情。他幾乎不管女兒死活，一年半載才回家一趟。

　　有一次，他帶她乘遊艇到那不勒斯，倆人共處了三個禮拜。接著，他獨自前往西西里島。二個禮拜後，他的死訊傳到巴黎。他死於中暑。

　　她當時二十三歲，追求者絡繹不絕。她對愛情存疑，希望能找到讓她心悅臣服的對象，但只要一感覺男人的掌控，她馬上逃之夭夭。她四處遊盪，在巴黎、維也納、倫敦、埃及都留下她的足跡。她剛從東方回來，租下這幢臨海的米拉朵別墅，準備待上二個月。不過一搬來，她就覺得悶。要不是邀了杜麥辛和他的未婚妻高家姐妹來作陪，她一定恨不得搬走。

　　五點鐘左右，他們和佛維、夏醫師喝完茶。湛藍的海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綿延的海岸鋪展於眼前。女歌手低沉的歌聲，伴著吉他聲，傳到花園來。

　　夏醫師結著白領帶，戴金邊眼鏡，看來就像個老學究，或是衣著過時的法官。他做過軍醫，退休後常常旅行。以前常和麥先生一起航行。麥先生去世後，不時來看看娜塔。他在蒙地卡羅海岸有房子。佛維從義大利開汽艇過來，順道接來夏醫師。

　　佛維曾長時間擔任麥先生的秘書，後來成為兩人成為生意夥伴。佛維現在獨自掌管公司出口業務。娜塔的眾多追求者裡，就屬他最不屈不撓。他身材肥壯，看來有些神經兮兮，讓人不免要憂心他有暴力傾向。他的占有慾強，一旦妒火中燒，恐怕什麼出人意表的舉動都做得出來。娜塔雖不介意他的獨占慾，對他這個人還是存有戒心。

　　杜麥辛想瞧瞧間諜三人組的模樣，拉著夏醫師和二位女孩到花園去了。花園裡植滿橄欖樹和檸檬樹，四周圍繞著高牆。

　　娜塔也跟著走過去，不過她稍微落後幾步，跟佛維走在一起。唱歌的女高音是義大利人，披著老舊的斗蓬，年輕高挑，一頭黑髮，長得相當漂亮。她唱著一首抒情曲，聲音聽來有氣無力。兩個男人拉著小提琴，其中一位身材粗壯，不停點頭致意，像是故意惹人發笑。另一位瘦弱蒼白。兩人都看來居心不正，像是會在暗巷偷襲別人的歹徒。

以上摘自本書第一部第一章

第一章 地中海之王

　　米拉朵別墅的觀景臺上熱鬧非凡。觀景臺位在陡峭的懸崖上方，居高臨下，俯眺艾斯特岬角的紅色岩群。二名年輕女孩坐在客廳門檻，面露興味盯著一位身材瘦削、面色發黃的尊貴男子。司機和管家正接受男子的操練，在巨大的廊柱間東奔西走，忙得不亦樂乎。天竺葵吐豔的欄杆邊，擱著六支火槍，還有幾個鍋子，裡頭滿是滾燙瀝青。

　　「停！」名叫杜麥辛的瘦削男子一聲喝令，「現在拿槍！多明尼克，亞力克，你們去挑一支槍。」

　　槍是從舊貨商那裡買來的，生鏽不堪使用的舊獵槍。

　　「裡頭有子彈！」亞力克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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