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說,愛上一個人,不需要理由,但恨一個人,你可以數出無數個理由。這句話說得有理,卻也有例外,因為她就很清楚知道自己愛上小肆的理由:他一眼就看出自己裹著一層封閉的外衣,封閉了自己。而小肆,就這麼打破了她的豎起的高牆,走進她的世界。
只是,朋友們都說,玩音樂的男人多數是不值得依靠的男人,他們有才華,卻經常收入不穩定,也因為站在聚光燈下而得以擁抱不少際遇。沒有人贊成她跟小肆交往,只有江涵予,一個說話很直接的業餘攝影師,他告訴她:要不要愛一個人,是自己決定的事情,輪不到別人插嘴,但相對地,正因為不讓別人有置喙餘地,所以愛情裡所有的痛苦,必須自己去承擔與承受,只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一如他所說的話,江涵予從不干涉她的任何決定,就只在一旁看著她,看著她因小肆而快樂,看著她因小肆而躊躇,看著她因小肆而傷心……
每每站在捷運月台,一邊是回家的方向,一邊是小肆的住處,她常猶豫著,卻總在警示音響起時,不自覺地邁開腳步奔向有他的地方,或許,再堅持一下,就可以看見幸福的曙光了……只是,堅持愛一個人,有時未必能得到最好的結果,幸福有時是因為你的堅定而得到,有時卻也可能因為你的放棄,才又在意想不到的方向中,從另一個人的身上獲得。
在幸福的盡頭還有,還有什麼?
作者簡介:
東燁(穹風)
以前是穹風。
文字是實踐搖滾精神的武器,念中文系、學設計、玩音樂、旅行與閱讀都是證明自己存在的方式,以前追求從心之所行即是正道的道理,現在一樣活得很任性。透過書寫所追求的,是種縈戀於心的企盼與生命價值所在的情感意義。不露臉不是因為低調,而是本人沒有很好看;不張揚不是因為品行好,而是還沒找到囂張的理由,我在一篇自己最不擅長的作者簡介裡唯一可以確信的,大概就是改叫東燁之後,相信不會再有人以為我是女的而已。
出版作品:《大度山之戀》、《聽風在唱歌》、《Say Forever》、《不是你的天使》、《圈圈叉叉》、《Because of You》、《下個春天來臨前》、《約定》、《紀念》、《告別 月光》、《FZR女孩》、《花的姿態》、《告別的年代》、《左掌心的思念》、《雨停了就不哭》、《7點47分,天台上》、《晴天的彩虹》、《那年我心中最美的旋律》、《幸福の一日間》、《木樨の心》、《日光旋律》、《寂寞金魚的1976》、《最好的時光》、《微光角落》、《狗骨頭女孩》、《暖夏》、《後初戀的道別》、《小情歌》、《獨白》
2010年初,並出版個人第一部現代詩集《靈魂在左手》
東燁個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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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幽雅閒逸的鋼琴樂聲不斷迴蕩在每一處角落,與放眼所及都精心佈置過的環境相得益彰,包裝得精緻的花束、綿延相接的粉色系彩帶,還有鋪在每一張桌子上的白色與粉紅色桌布,無處不是純淨與幸福的況味。
可惜的是,在我身邊來去的每個人,臉上都看不到優雅的神情,儘管和大家對上視線時,他們總是露出打自內心而發出的微笑,然而我知道,在微笑的背後,他們誰的手上沒有一堆忙不完的事?
「欸欸,那束花妳要拿到哪裡去?」站在我旁邊的小蔓,她身上穿著好看的淡紫色小禮服,平口剪裁,綴滿蕾絲,與她白皙的肌膚相互映襯得非常完美,但除此之外,她臉上的妝還沒化完,腳下踩著夾腳拖,頭髮也亂七八糟,正指著一個剛從我背後走過去的人嚷著:「拜託,那束花應該是放在入口的接待桌上的,妳拿錯了!」說完,她又朝另一邊聚集的幾個人喊著,要他們幫忙將一些什麼東西通通搬到後面的角落去,再吩咐幾個工作人員趕緊幫忙照看菜餚的準備情形,跟著,她走到這邊來,對一個站在我跟前,正不斷在我頭髮上抓過來抹過去的女生說:「吳珮綾,妳是笨蛋嗎?叫妳弄個新娘髮型,妳這是在幹嘛?葉心亭待會要踏上的是婚禮舞台,不是搖滾樂手要上場演出啊,妳弄這披頭散髮的是什麼樣子!」
我坐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只能無奈苦笑,看著小蔓跟暱稱珮珮的吳珮綾不斷為了頭髮到底要梳成怎樣而爭吵,直到她們最後終於討論出一個定案,我也早已僵直了腰。
「笑一個,妳苦著臉幹嘛?」冷不防的,小蔓一拍我的肩膀,對我說:「在場幾十個人,全都人仰馬翻,就妳一個人最輕鬆,連手指都不必動一下,只要坐著讓大家服侍就好,妳還有什麼資格苦著臉?」
「就是說嘛。」珮珮一邊梳著我的頭髮,一邊說:「跟死了老公一樣愁眉苦臉。」她這話不說還好,一講出來,小蔓立刻白了一眼,罵道:「如果妳無法克服語言障礙的問題,我個人建議,妳還是乖乖閉嘴就好。」說著,小蔓眉頭一皺,指著掛在我劉海邊,一支大紅色的鯊魚夾,又生氣地說:「吳珮綾,如果妳放這支鯊魚夾的目的是為了做裝飾,那我坦白告訴妳,這肯定會是整體造型的最大敗筆;而倘若妳只是暫時夾在這裡,那我則提醒妳,最後的結婚進行曲響起時,妳最好記得把它給我拆下來。」
我笑得樂不可支,但也忍不住安慰珮珮幾句,天底下誰不知道,小蔓永遠都是口舌最不留情的那種人,雖然尖酸了點,但那些話不用放在心上。
「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她,得了吧。」珮珮聳肩。
偶爾伸出手去拿鏡子,照看自己髮型的整治進度,我覺得珮珮已經很努力了,畢竟她也不是專業的婚禮祕書,平常雖然很愛幫大家弄頭髮,但她一來沒受過專業的美髮訓練;二來,平常讓她做造型的,都是搖滾樂團的那些人,現在要吳珮綾放棄那種五顏六色的染料,又要拋棄那些歪七扭八的造型,專心做出個浪漫典雅的新娘頭,還真有點為難她。
「早知道不該接妳這個任務,」珮珮忽然嘆口氣說:「我一直壓抑不了想幫妳掛上骷髏頭裝飾的衝動,怎麼辦?」
「很簡單,妳想想小蔓看到之後會怎樣,然後就知道怎麼辦了。」我聳肩。
「喔。」於是她放棄了這個念頭。
「其實真的很不容易呢。」細心地噴了不少東西在我頭髮上,從鏡子裡可以瞧見,有細緻的亮粉正在燈下反射著奪目的光彩,一邊忙著,珮珮忽然心有所感地說:「看妳之前這樣一波三折,天涯海角繞了好大一圈,最後才終於修成正果,讓人覺得好幸福。」
「但是過程很累人。」我微笑。
「這算不算是苦盡甘來?」
「應該算吧。」我輕輕閉上眼睛,忍不住微笑。
本來我爸媽希望秉持傳統,辦一場中規中矩的台式婚禮,但那實在不適合我們,所以幾經磋商,最後終於讓他們點頭答應,採用西式風格,來一場自助式餐會的婚宴,不過就不需要在教堂舉辦了,我相信幸福是人為的,不是上帝給的。多虧在旅行社上班的小蔓幫忙,找到這個有好風景的民宿,一邊望山,一邊面河,寬廣的草坪剛好搭建小舞台,也足夠容納所有的賓客。我們雖然只租下民宿的一樓,權充雙方家長的休息室,但老闆大方地再提供二樓的大客廳,做為新人梳化之用。
頭髮造型花了比預估還要長的時間才完成,因為二樓沒有管制進出,所以過程中有太多人上樓來打招呼或串門子,有些是我的同事,有些是朋友,或者一些學生時代的老同學,誰上來見到了,總要指指點點一番,提供自己的意見,這反倒讓珮珮變得綁手綁腳,好不容易弄完,我已經憋尿憋了好久,趁著空檔,急忙揣著禮服下襬,趕緊要往廁所衝。
從客廳出來,轉個彎,公用的廁所就在長廊盡頭,我快步跑了過去,途中還必須面帶微笑跟每個擦肩而過的人打招呼,好不容易尿完,走出來洗手時,卻望見走廊那邊的小陽台上,幾個正在聊天的男人背影。
他們所在的小陽台,面對的是民宿後方的起伏山巒,純白色歐式建築的圓柱遮住了一些人的臉龐,但無所謂,我只要看得見他就好。他背對著我,站姿很好看,修長的身材讓白色西裝更加好看有型,不過有點長的頭髮,大概還沒開始梳理,所以顯得有些凌亂。本來正跟他那群難得穿上人類衣服的豬朋狗友們高談闊論,還不時傳來哄笑聲,聊著,不知道講了什麼開心的話題,他舉起左手,朝他朋友的腦袋打了一掌。
那些男人就像一群大孩子一樣地又笑了,笑得好不開心,而我站在走廊遠端的這一邊,跟著也淡淡地笑了。就鬧吧,你們,像天真的孩子那樣,無憂無慮地嘻笑玩耍吧,你呀,這可能是你有生之年,最後一天能這麼無憂無慮地跟朋友們搗蛋了,再過不久,大概就兩個小時左右,你就得收拾起這些孩子氣,儘管你從來都是這麼疼我,但那不同,再過兩個小時,你疼我的方式,就得從愛戀的情侶,變成我的丈夫。我望著他揮手拍打他那些哥兒們時,手腕上一條銀鍊不時反映閃動的光,心裡這麼想著。
距離預定的時間已經所剩不多,我臉上的底妝才剛上完,假睫毛本來是不想貼的,但小蔓很堅持,她說這已經跟天生的真睫毛長短無關,而是一種規矩。我本來打算誓死抵抗,然而她根本沒打算繼續理論,拿著睫毛膠叫我乖乖坐下。
「起碼讓我再吃點東西吧?就算只是坐著不動,也會消耗體力,我真的快要餓死了!」我大聲抗議,趁著她在準備化妝品時,趕緊又奪門而出,從客廳旁的樓梯往下逃,直接走進會場裡。
這種容易吸引群眾目光的丟臉行為,是我向來不會輕易為之的,但人在極度飢餓的情況下,就算再難看也沒辦法了;況且偌大的草坪上擺了那麼多美食佳餚,沒道理新娘子卻什麼都吃不到。儘管我的貿然出現引起了不小騷動,大家紛紛轉過頭來,看看這個新嫁娘有多麼沒氣質,居然一手撩著裙襬,一手抓起可樂餅就往嘴裡塞,但我沒時間理會他們的目光,先把可樂餅叼著,騰出的手則抓過潔白光亮的瓷盤,把一堆薯條、洋蔥圈之類的小點心各掃過來一堆,然後趁著我爸媽趕來罵人之前,急忙又要往二樓逃回去,耳裡還聽到小蔓在樓上的欄杆邊大叫:「葉心亭妳給我差不多一點!再吃,妳的禮服拉鍊就要爆開了!」她一罵完,幾乎全場的人都笑翻了。
我幾乎是冒著生命危險才搶到手的這點食物,再怎樣也不能放棄,急忙要趕回去化妝,卻在樓梯口邊,原本匆忙的腳步忽地停住,從樓梯邊看過去,一樓的屋簷下似乎站著一個熟悉的人,只可惜我沒能仔細確認。但那人的身影很眼熟,尤其是他側身的樣子。那個一頭短髮、垮著一邊肩膀站立的人會是他嗎?我一度懷疑自己是否看錯,因為那個人並不在我寄發的喜宴邀請名單中。
你來了嗎?你為什麼會來呢?是來為我祝福的嗎?我怎麼承受得起你的祝福呢?對小蔓的責備充耳不聞,我手中那盤食物瞬間被她奪走,整個人也被架回了椅子上。茫然中,任由一堆女人的手靠過來,各種化妝品依序在我臉上塗抹,而所有的回憶則開始紛至沓來,逐一飄過眼前,歷歷在目,彷彿一切都像昨天才發生過的事。
「妳幹嘛,靈魂出竅啦?」終於察覺了一點不對勁,小蔓問我。
「小蔓,」抬起頭來,揮揮手,讓旁邊那些幫忙化妝的女人都停下動作,我問:「愛一個人,跟被一個人愛,哪個才是正確的選擇?」
「這種事沒有正確或錯誤的標準答案。」她一愣,隨即臉色一沉,粉撲又碰上了我的臉頰,小蔓說:「當妳為了愛一個人而傷痕累累之後,妳就有了被另一個人疼愛的資格。」
※這世上沒有誰的幸福是與生俱來的。※
01
外頭淅瀝瀝地下著雨,天氣微涼,這種乍暖還寒的初春季節最容易感冒,然而小肆打著上半身赤膊,居然一點也不在意,可是他自己無所謂,我卻難免有點害羞,畢竟這麼近距離地看著一個男人赤裸的半身,總是有點怪。
所以我很小心翼翼地收攝心神,盡量維持在冷靜而審美的角度,看著他自左肩頭盤繞後背,直到右胸前一條精緻燦爛的龍形紋身,那不是意象式的圖案,而是非常漂亮,一片片的鱗片都精雕細琢般,自左肩的龍頭,乃至於右胸前的龍尾,絲毫沒有馬虎,當初應該是非常漫長的工程,慢慢紋出來的;除此之外,小肆的雙手下臂內側,也各有一面張開的白色翅膀紋身,兩手一併,剛好可以湊成展翅的模樣。
「你家人知道你有這一身的刺青,他們不會罵人嗎?」我忍不住好奇地問。
「這問題的本身基本上就是個問題喔,因為我家人根本沒注意過我的樣子。」他笑著說:「就算有,等他們知道的時候,也都是已經刺完的時候,再怎麼罵也無濟於事了不是?」他聳個肩,叼了根香菸在唇上,說那不重要。那不重要,這句話是小肆的口頭禪,所有他不在乎的事,都是這句「那不重要」來打發。
坐在浴室的小板凳上,小肆把頭向後仰,戴著銀色鍊子的左手挾菸,右手則拿起一瓶洗髮精,不過他不是把洗髮精往自己頭上倒,而是遞給了我。
「這是誰家的懶惰小孩,居然連洗頭都要叫別人幫忙?」我笑罵著,但還是伸手接過。先扭開蓮蓬頭的水,把他的頭髮淋濕,然後倒上洗髮精,開始搓洗出泡沫。
「大概是妳家的,才會這麼賴皮。」他得意地說。
「這要真是我家的小孩,大概已經被吊起來打一頓,然後趕出家門了。」我笑著,很仔細地拉直他那一頭長髮,又說:「趕出家門之前,還要拿起剪刀,把這個不剪頭髮的壞小孩給理成平頭!」說著,我手指比出剪刀狀,虛做剪髮的動作。
「那可使不得,我這一頭的頭髮可千千萬萬剪不得,剪了我就不是我了。」
「有長頭髮的叫作小肆,那沒有長頭髮的呢?」
「大概會變成小五、小六或小七。」他淘氣地說:「排行老四已經夠卑微了,別再讓我降級了好嗎?」
「放心,不管有沒有長頭髮,你都一樣是那個賴皮的小肆。」我話還沒說完,這傢伙忽然用力甩頭,泡沫在狹小的浴室裡到處飛濺,沾得我滿身都是。
「不要玩呀,我在幫你洗頭耶!」我急著叫,但我愈是驚慌,他卻愈是高興,最後索性連頭也不乖乖洗了,把香菸直接扔進馬桶裡,居然站起身來,也不管滿頭的白色洗髮精泡泡,雙手比在兩邊腦袋上,說現在要玩白色綿羊衝撞遊戲,然後朝我身上擠過來,那瞬間我嚇得拉開浴室的門把就往外逃,而這個賴皮鬼也不管泡泡會弄髒房間,跟著也跑出來,一路追著我到處亂竄。
不只浴室很狹窄,這個小套房的空間也極其有限,一張床跟一組衣櫃已經佔去了大半地方,角落那邊擱著樂器,我又不敢跑過去,生怕碰壞了東西可不妙,結果被他逼到牆角邊,小肆發出模仿綿羊的怪叫聲,然後衝了過來,一把將我攫起,拉到他那張矮床上。
「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情形嗎?」我故意板起臉來瞪他,「現在不只你的頭還沒洗完,連床單、被單,還有我身上的衣服也全都淪陷了,說說看,你要怎麼賠償我?」
「那不重要,我幫妳換掉就好,沒關係!」大笑著,小肆輕易瓦解我偽裝的嚴肅,他一把扯開我的襯衫,開始吻了起來。
我不是沒有談過戀愛,但這卻是生平僅有的一次,我愛上一個年紀跟我一樣大,然而個性卻像個孩子一樣的男人。我緊緊抱著他,任由他用力吸吮我髮絲的氣息,也任由他一邊跟我親熱,但又不斷搔我癢的搗蛋行為,又笑又鬧的,直到他頭髮上的泡泡水完全弄髒了床。
「你會不會每拍一支MV,就誘拐一個無知少女?」鬧夠了之後,我喘著氣問他。
「首先,我們樂團拍過四首歌的MV,但我也才當過那麼一次主角。而且,這位阿姨,妳算哪門子的少女?」他忍不住笑,我卻生氣地伸出手來,很用力地擰了他一把。
這件事要從頭說起,或許第一個要怪的人就是小蔓,但說是要怪她,似乎又不太對,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其實應該是我自己才對。
那天原本可以很準時下班,沒想到就在我收拾了東西,即將走出公司時,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本來只是幾張出貨訂單有點問題,大可讓同事們幫忙處理就好,然而公司最近剛拓展了大陸幾個城市的業務,老闆戰戰競競,連帶地讓我們也不敢輕忽大意,電話一講,不知不覺就拖延到後面的約會,當我匆匆忙忙趕到信義區的電影院時,都已經開演快二十分鐘了。
「葉心亭,妳真的愈來愈有種了,居然連老娘的生日聚會都敢遲到,還連累一夥人全都看不成電影,妳說這該當何罪?」小蔓滿臉殺氣,她一邊咀嚼無福帶進影廳享受的爆米花,一邊聽完我的道歉跟解釋後,又瞪著我說:「妳的兩張訂單跟老娘的大壽,到底哪一個重要?」
我哭笑不得,但也沒辦法了,只好兩手一攤,任由這群女人對我要殺要剮都悉聽尊便。大家認識好多年了,從大學到現在,一直都是要好的交情,雖然不至於為了幾張電影票鬧出人命,但我非常了解小蔓,她肯定會趁機宰我一頓。
「這樣吧,請我們去唱歌?」小蔓說。我點頭,但提醒她,沒有事先預訂,只怕沒有包廂。
「弄個牛排來吃吃?」她又問,我也點頭,不過同樣提醒,現在是晚上七點整,這時間不用預定就有位置的牛排館,肯定好吃不到哪裡去。
「弄兩份麥當勞漢堡來彌補一下的誠意,這妳總該有一點了吧?」她的怒氣已經瀕臨爆發點。我說麥當勞當然不成問題,但壽誕大宴只吃速食會不會寒酸了點?一聽這話似乎有理,小蔓強忍著脾氣,她深呼吸了幾下,再抬手看看錶,最後她說了一個去處。
打從大學時代,小蔓就喜歡追著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地下樂團跑,有別於一般人,她喜愛的音樂種類實在太怪了,那些完全聽不懂歌詞,在台上化著死人或殭屍的噁心裝扮,拚了命地嘶吼的音樂是她的最愛,再不然就是重金屬搖滾,力竭聲嘶地吶喊的那種,每個樂手都留著長頭髮,老是把鐵鍊之類的東西纏在身上,會唱歌唱到跪倒或躺在舞台上。
我實在搞不懂,不過就是唱歌嘛,需要這麼賣命嗎?難道不那樣做,就沒辦法表達出音樂的理念嗎?小蔓說這個不是外行人三兩天就能搞懂的事情,可是都過那麼多年了,我也依然沒有明白半點什麼。一聽說要去聽歌,站在旁邊的珮珮立刻附議,她跟小蔓一樣都喜歡那種調調,甚至自己也常做那樣的打扮,搞得跟角色扮演一樣,而且還自動自發,跑去幫幾個樂團做造型,也不知道會做成什麼鬼樣子,而我更納悶的是,那些願意讓她做造型的樂團,到底哪裡來的勇氣?
先在麥當勞吃晚餐,小蔓撥了幾通電話,確認過今晚的表演場次後,大約晚上八點多,一群女人轉移陣地,我們來到公館附近的巷弄間。
「今天聽完之後,回去大概又要耳鳴好幾天了。」一向最沒主見,老是讓大家牽著鼻子走的若萍搖頭嘆氣。我們這群人當中,如果要算誰是老大,小蔓當之無愧,而若論小跟班,則非若萍莫屬。
「壽星最大,沒辦法。」我也攤手,認命地走到店家櫃台,乖乖地買了四張入場票。
「原來我們樂團已經這麼紅了,居然有人提早兩個小時來排隊買票耶。」說話的是一個披頭散髮的男人,嘴上留著一撮小鬍子,他開玩笑地說著。
「所以你們待會最好認真一點表演,不要讓我失望,更別毀了我的生日派對。」小蔓也笑著。我猜他們應該原本就很熟絡了吧,只見那個小鬍子男人哈哈大笑,舉起酒瓶,對小蔓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其實我連他們的團名都沒聽過,但光從這些傢伙不修邊幅的外貌看來,想必也是那種吵死人不償命的樂風。表演還沒開始,店外沒有多少人,現場呈現出工作人員比觀眾還多的場面。多虧了小蔓跟那個主唱熟識,才能在演出之前,讓我們走進後台。
以前我老以為所謂的後台,指的應該是堆放表演道具,或者散置樂器的地方,肯定又窄又臭,但沒想到這家表演場的後台居然擺著兩大張沙發,儼然就是個舒適的休憩空間,美中不足的,是樂團那幾個人手上都拿著香菸,我被熏得很不舒服。
小蔓跟珮珮很快便融入他們的聊天話題,談音樂,談時事,當然更談音樂與時事的結合,那些人骨子裡似乎都懷抱著衝撞體制的靈魂,對這個社會充滿了批判,一邊聊著,我居然忍不住打起呵欠,急忙起身,想去上個廁所也好,起碼能讓自己精神點。
「妳好像很不習慣這種環境?剛剛看妳都不講話。」剛從廁所出來,我勉強提振一點精神,掀開簾子,一轉身,猛然一個黑色的身影在眼前一晃,在很近的距離又彈開,讓我差點以為見鬼尖叫,但有幾根長髮髮絲已經掠過了我的臉頰,我急忙一縮,撞上了廁所的門,還唉了兩聲。
「哇靠,妳演相聲嗎,這麼誇張是怎樣?」他本來想跟我攀談,但反被我也嚇了一跳,卻又被我逗笑,露出好看的白牙,一點頭,說:「鎮定點,漂亮的女人不可以跟罵街阿婆一樣鬼吼鬼叫,尤其看到這麼帥的樂團團員時,更應該保持冷靜,好嗎?」我錯愕在那當下,還沒意會那句漂亮的女人是不是在指我,長頭髮的男人朝我伸手,說:「再次鄭重介紹,我叫小肆,妳呢?」
※我的冷靜是一道自以為堅固的城牆,卻崩散於一根你掠過的髮絲。※
02
午餐時間,通常我習慣吃自己帶來的便當,直接在公司微波加熱,吃完就可以趕緊睡覺,餐點內容往往是前一天晚上買好的滷味或各種小吃,既簡單又方便。但今天稍稍有些不同,中午休息時間一到,我快步走出公司,珮珮就在樓下,她難得外出洽公,當然要趁機偷懶摸魚,所以我們相偕到附近的漢堡店。
「我一定要去偷那張照片。」聽我說完前一天在「回聲」看到小肆的照片,珮珮握起拳頭說:「就算它今天不開門,我也要闖進去,把它幹出來。」
「拜託妳說話文雅點。」我哭笑不得。
吃著漢堡,珮珮想了想,忽然又用疑惑的表情看過來,她說很難想像我是那種會自己一個人跑去Live House的人,但我則告訴她,我去「回聲」為的可不是音樂,而是一張攝影展的傳單。
說著,我又想起昨天重回「回聲」看攝影展碰到的那個業餘攝影師,想到出神時,珮珮不曉得已經說到了哪裡,還一股勁地問我要不要。
「要什麼?」我愣了一下。
「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呀!」她差點拿薯條丟過來,氣呼呼地叫我趕快讓元神歸位,然後才說這週四晚上有個案子,問我要不要一起去,不幫忙也沒關係,湊湊熱鬧都無所謂。但我依然沒有搞懂她的意思,只好傻乎乎又問一次,到底是什麼案子。
「我的天哪……」她疾首蹙額,搖頭無奈,說:「這個星期四,晚上八點,我要去幫忙做造型,妳來不來?」她用頗懷深意的眼光看過來,又說:「是『黑色童話』喔。」
「『黑色童話』?那是什麼?」我滿臉疑惑。
「葉心亭,我從現在開始要很認真地懷疑,妳到底是不是隨時都把靈魂裝在身體裡面了。」珮珮瞪眼,她說前幾天在「回聲」,我們還跟「黑色童話」的一群人一起喝酒聊天,也看了一晚上的演出,怎麼我轉眼間就忘得精光。那瞬間我才恍然大悟,「黑色童話」原來就是小肆他們樂團的團名。珮珮說這個樂團成軍已經好幾年,有不少支持他們創作的歌迷,最近樂團剛完成專輯錄製,還要拍攝音樂MV,需要一些造型或服裝方面的支援,但因為向來走的是獨立製作路線的地下樂團,沒有唱片公司的經費支持,所以只好一切克難,所有需要的東西都得靠親朋好友或歌迷們共襄盛舉,而她就是在髮型設計的人才徵求中雀屏中選的。
「他們真的很有勇氣。」珮珮的斤兩如何,我瞭如指掌,所以我嘆氣,也所以她就真的把薯條扔過來了。
「怎麼樣,到底去不去?」
「還是算了吧,我又不是很認識他們,再說,去了要幹嘛?妳在那邊忙,我難道要當打雜小妹嗎?」我搖頭,說自己連去那種場合要穿什麼都不知道,甚至也跟那些人完全沒有交集。
「妳高興的話也可以穿著這套衣服去呀!」指著我身上的粉紅色套裝制服,她沒好氣地說:「拜託妳,偶爾走出來跟這個世界對話一下吧,整天把自己關起來,妳不嫌累?」
「出去面對這個亂七八糟的世界不更累嗎?」我反問。
「至少妳可以多點機會。」說著,她模仿小蔓最擅長的動作,白了我一眼。
我當然知道珮珮所謂的機會指的是什麼。然而我更懷疑,真的走出門去,就能給自己增加什麼認識異性的機會嗎?況且,我真的不太能想像自己將來交往的對象,會是那種一頭長髮,滿身刺青,還穿著畫滿骷髏頭的衣服,纏著幾條鐵鍊在舞台上起乩般表演的搖滾樂手。
「記得,星期四晚上八點要到現場,所以我七點二十會在這裡等妳。」午餐結束,返回公司樓下,臨別前,珮珮用力抓著我的肩膀,說:「妳龜縮在自己的房間裡面,幸福也不會從窗戶外面飛進來。那種縮頭縮尾的日子,妳已經過了太多年,拜託趕快換個腦袋吧,好嗎?」
哭笑不得,等她離去,我這才搭電梯上樓。走出門去,這當然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我承認自己一方面只是懶,懶得出去認識陌生人,另一方面則是容易在愛情裡膽怯,就算有欣賞或喜歡的對象,也怕人家拒絕,所以寧可遠遠地看著對方,也不願表達自己的想法,結果大學四年下來,我喜歡過的兩個男生分別都交了女朋友。套句從頭到尾都看在眼裡的小蔓說的,那些男的最後勾在手上,或者攬在懷裡的,全是些牛頭馬面或金角、銀角大王之流,而我居然放棄了只需要晃晃腳趾頭般的力氣,本該輕易得到的愛情。但那又怎樣呢?我苦笑。一進公司,午睡時間已經結束,楊姊又傳了兩張訂單給我,同時也問我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她姪子。
「第二跟第三項的貨號打錯了,我們公司沒賣這種編號的鞋子吧?」微笑著,我把單子退回去,順便說了一句:「不用擔心,我就算整天關在家裡,幸福還是會從窗戶外面飛進來。」看著目瞪口呆的楊姊,我笑說:「只要那是屬於我的幸福的話。」
※幸福會從窗外憑空飛進來,只要那是我的,只要我記得打開窗。※
03
公司沒有另外設立更衣室,大家都一早穿著制服出門上班,下班後若另外有事,也會在離開公司前才換上便服。但問題來了,如果換上的只是普通的上衣或牛仔褲,當然不會引來側目,但如果不是呢?有些年紀跟我相仿的員工,她們每天都習慣帶衣服來換,光看她們換的衣服是什麼樣子,大概就能臆測到這些人下班後都去了什麼地方、跟怎樣的人碰面,那些永遠都是制服來、制服去的婆婆媽媽們,就從這個小地方看出端倪,她們雖然沒有惡意,然而總不免要調侃幾句,問年輕女孩們是不是要約會、是不是要去哪裡玩。
我苦惱許久,都不用想到明天會有多少人問我什麼怪問題,光是要應付楊姊就夠讓人頭痛了。站在衣櫃前,躊躇許久,始終拿不定主意。這層舊公寓隔成兩個出租房間,地方算大,但已經到處堆滿被我打了回票的衣服,要嘛太過正式,要嘛與年紀似乎不相符,再不就是太正常了點,我怕穿上自己最喜歡的那幾件米白色雪紡洋裝,會跟現場一堆重金屬搖滾裝扮的人格格不入。太正常的衣服反而穿不出門,這是什麼道理?我嘆息。
最後我放棄了,愈多的思量只會造成愈多的困擾,第二天下班,我在廁所裡換上的只是一套全身黑的褲裝打扮,外面罩上一件薄外套。一下樓,珮珮已經等在那裡,我們連晚餐都得在計程車上解決,而我一聽到車子要前往的地方,居然是好遠的汐止山區時,忍不住又一愣。
「妳覺得他們那種樂團的MV能在車水馬龍的大街邊拍攝嗎?別傻了。」珮珮是這麼說的。
「黑色童話」這樂團名字本身就有點弔詭,而曲風也一如他們對社會的批判反動,是完全的小眾音樂。雖然我覺得就算再小眾,總也不能遺世獨立,然而一到拍攝現場,就覺得這種MV別說是免費放在網路上讓大家點閱了,只怕花錢找人看,大家都還會考慮再三,甚至搖頭拒絕。
一幢老舊廢棄的別墅,早些年應該呈現高貴典雅的格調,現在卻任由藤蔓爬滿了牆,雜草處處叢生,所有的欄杆或鐵製棚架全都佈滿鏽蝕,無處不是詭異荒涼的氛圍,再加上工作人員刻意燃起的火堆,以及為了效果而撒下的滿天冥紙,更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我坐在距離攝影機位置有點遠的地方,這裡堆放了不少拍片工具,也擺了好幾張小椅子,我一直探頭探腦,看看正在鏡頭前裝神弄鬼演出的樂團成員們,一邊吃著還沒吃完的飯糰。幸好整段影片都不需要現場收音,所以儘管燈光、煙霧跟主角非常到位地配合著,但鏡頭帶不到的地方卻還是人來人往,各種細瑣的聲音雜沓。
「妳怎麼在這裡?」會用這種放冷箭般的方式登場,非得讓人嚇一跳不可的,我知道的就只有一個人,而他依舊穿著白色上衣,但今天特別戴著一副黑色膠框大眼鏡,脖子上還掛著鏡頭誇張粗大的相機。江涵予訝異地問:「妳是工作人員嗎?」
「我只是跟著鄉民進來看熱鬧的。」冷不防受到驚嚇,我很難好聲好氣跟他說話。
「這麼好,令人羨慕。」他也不以為意,哈哈一笑,拿著相機又往攝影機那個方向過去,開始拍照,再也沒過來跟我搭腔,倒是我低頭吃飯,才不到兩分鐘,這次換成小肆嚇了我一跳,他比江涵予更誇張,無聲無息地踅到我背後,雙手用力拍了我兩邊肩膀,讓我失聲尖叫,同時也打斷了演員們的工作,現場立刻傳來那個小鬍子團員的怒斥,不過他罵的是小肆:「媽的小肆你再妨礙大家工作的話就試試看!」
我白了他一眼,但小肆絲毫不介意,還大方地跟攝影機那邊已經發起脾氣的幾個人揮揮手後坐下,與我一起看著拍攝過程。原來此時在鏡頭前粉墨登場的,已經換成了其他演員,樂團成員則全都在一旁休息或監看演出。
「欸,」只是我才看不過片刻,小肆忽然伸出手指戳戳我的手臂,「妳怎麼會來這裡?」
「怎麼每個人都要問一樣的問題?」我苦笑。
「那不然我換個問題好了,妳認識阿江呀?」
「誰?」我一愣,但看小肆勾勾食指,像在按快門一樣,隨即明白他說的是江涵予。「前幾天去『回聲』看攝影展遇到,應該不算認識,只是一面之緣。」我說。
「喔,那妳要小心喔。」小肆故意壓低聲音,用不懷好意的口吻說:「他搞不好哪天缺個模特兒,就叫妳脫光了給他拍。」
「江涵予是這麼下流的人嗎?」我咋舌。
「是我我就會。」小肆煞有其事地點頭說:「有那麼好的攝影才華,但是拍出來的照片,每個女人身上都穿著衣服,這像什麼樣子?簡直是糟蹋天賦不是?所以,如果我是他,我就會立下一個志向,這輩子至少要拍兩百個女人的裸體照,很藝術的那種。」
然後我就不想理他了,這傢伙根本是自己思想下流,居然扯到別人身上去。轉過頭,那邊冥紙撒得半天高,我看到剛剛罵過小肆的那個小鬍子主唱,他臉上化著死人般慘白的妝容,拖著腳步在鏡頭前移動走位,白煙一噴,氣氛迷離至極,可惜的是有幾個工作人員來來去去,我的視線很快就被擋住。就在我探頭探腦想看得更清楚時,小肆又有話了,他再一次戳戳我的手臂。
「你這回又有什麼高見要發表嗎?」雖然不是很熟,按理說我應該保持禮貌,但就因為不熟,而他自從坐下後,眼睛老是滴溜溜地在我身上打量個沒完,還幾次三番這麼沒禮貌地打擾我,所以我非常不客氣地瞪人。
「我只是很好奇,想問妳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其實妳是一個很封閉的人,對不對?」
「啊?」我睜大了嘴,臉上滿是疑惑。小肆忽然湊近些,他的手指在我額頭、臉頰、鼻尖、嘴邊、下巴,乃至於耳朵,到處指來指去,說:「這裡、這裡、這裡跟這裡,到處都寫著『此路不通』四個字。妳渾身上下好像籠罩著一層膜,把整個人團團包圍起來。」
「你會看相啊?」我沒好氣地說。
「不但會看相,我還會讀心術,」小肆點點頭:「我看到一個掙扎的靈魂,關在一個自己築起來的圍牆裡頭,很想吶喊跟敲打,很想衝撞出去,但同時又自己拿著磚塊,不斷加高那堵牆,一邊偷偷伸出手指在摳牆角,一邊又叫自己要乖乖坐好,不可以反抗。妳是一個這樣的人,對不對?」
「神經病。」我覺得他簡直就是腦袋不正常,才第二次見面,連朋友都算不上,他到底基於什麼理由,覺得自己有資格評論別人的內心世界?正想起身走開,換個地方坐下,然而小肆卻笑著說:「別急著走,如果我說錯了,妳當然可以反駁。」
「我認識你不到半個月,包括這次在內,也才見過你兩次,而且我們說過的話可能不超過十句,請問你憑什麼來判斷我到底是怎樣的人?」我一臉認真嚴肅地問。
「直覺。」他聳個肩,說得輕描淡寫,「不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妳應該告訴我,我說的對或不對。」
「對了又怎樣,不對又怎樣?」
「不對的話就再好不過,妳可以繼續做自己,但如果很倒楣地被我說中了,那我會考慮借妳一把大鐵鎚,趕緊把牆給敲了,好讓自己獲得釋放。」小肆說:「渴望自由又害怕自由的人是最悲哀的一種人。」
「變成你這副模樣就能讓人比較開心嗎?」我毫不客氣,指著他好長的頭髮,再指指他身上那一堆刺青、戒指跟項鍊,還有畫著骷髏圖案的衣服。
「起碼我有話就說,敢想就敢做,」他笑著指指我始終牢牢抓在手上的包包,說:「不像妳,妳很想站起身來,往前一點去看看他們在拍什麼,可是妳一直挪動身體,探頭探腦,但屁股根本不敢抬一下,只好跟長頸鹿吃樹葉一樣,把脖子拉得很長;還有那個包包,我敢肯定裡面裝著不到一萬塊錢現金,可是妳卻死抓著不放,那不是因為妳怕包包被偷,而是妳手上如果沒抓著包包,妳就不曉得能把手放在哪裡。」
「我……」我啞口無言。
小肆站起身來,一臉淘氣的樣子,還興味盎然地看著我,他忽然又伸出手指,這次不是虛比幾下,而是輕輕戳到我的臉頰,他笑著說:「放心,這牆不是很牢,在我看來那跟蛋殼也差不多而已,妳看,一戳就破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很想隨便抓個路人過來問問,這算不算性騷擾?這應該已經是犯罪了吧?戳我的手臂也就算了,現在居然直接碰到了我的臉頰?我瞪大眼睛,也張大嘴巴,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但小肆根本沒把我的瞠目結舌給看在眼裡,他哈哈大笑,看著遠遠處有工作人員提著一大袋點心過來,雀躍地就往那邊跑去,徒留下瞬間已經被石化的我。
※乏味的人生是一種桎梏,愛情是更無從脫身的囚籠。※
楔子
幽雅閒逸的鋼琴樂聲不斷迴蕩在每一處角落,與放眼所及都精心佈置過的環境相得益彰,包裝得精緻的花束、綿延相接的粉色系彩帶,還有鋪在每一張桌子上的白色與粉紅色桌布,無處不是純淨與幸福的況味。
可惜的是,在我身邊來去的每個人,臉上都看不到優雅的神情,儘管和大家對上視線時,他們總是露出打自內心而發出的微笑,然而我知道,在微笑的背後,他們誰的手上沒有一堆忙不完的事?
「欸欸,那束花妳要拿到哪裡去?」站在我旁邊的小蔓,她身上穿著好看的淡紫色小禮服,平口剪裁,綴滿蕾絲,與她白皙的肌膚相互映襯得非常完美,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