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次喝到飄散相同肉桂香的咖啡,
能否喚醒妳腦海中不復存在的記憶?
東京、自由之丘、
熊野神社參道旁的小巷弄中,
有間特別的六分儀咖啡館──
在這間咖啡館裡,有個奇特的置物架,
陳列於置物架上的全都是「禮物」,
只要看到喜歡的禮物就可以帶回家。
唯一的條件是,必須交換同等價值的物品。
而人們有時候就是會遺忘什麼是最有價值的物品,
這時,沒有受贈者的「禮物」們,
便會溫柔地喚起那些被忘卻的重要事物。
宛如乘坐在老舊的船隻上,透過星辰的光芒判斷方位般,
六分儀咖啡館將為人們找回應當前往的方向……
準備一杯鍾愛的咖啡吧!
這一段段的人生故事,將帶你進入濃郁芬馥的世界~
* * * * * * *
©HAJIME NAKAMURA 2015
本書特色
★尋找人生方向的咖啡館,獲日本網友一致認同:「若真的有這間咖啡館,最想要進去看看!」
★為了失憶女友四處尋找香料咖啡的男子、打算放棄寫作夢想的失意作家,不同的人生,今日也在六分儀咖啡館交會。
★當你佇足不前時,歡迎來到六分儀──或許,這裡能喚醒你早已遺忘卻真正重要的事物……
作者簡介:
中村 一
HAJIME NAKAMURA
現居神奈川縣。兩個孩子的爸,興趣是打掃、洗衣服、整理家務等。因投稿第15回電擊小說大賞,以此為契機於2010年出道。另著有《~基因覺醒~承天之物》(暫譯,~醒遺伝子~空)、《小鬼頭們!》(暫譯,!),以上皆為電擊文庫出版。
譯者簡介:
林以庭 譯
文藻外語大學日文系畢,現為專職譯者。最近的煩惱是家中的黑貓曬太陽曬到褪色,又黑又亮的貓毛一去不復返,譯有《自由之丘六分儀咖啡館》系列。
章節試閱
第1章
回憶中的香料滋味
「啊……是流星。」
她在自家中,手肘靠著桌面,遙望著窗外。頭痛欲裂的她躺到了床上休息,卻因為輾轉難眠而起身坐在桌前,漆黑的房間讓她恰巧看見了劃過夜空的微弱光芒軌跡。
「嘿嘿,把這件事告訴他好了。」
她反射性地將手伸向了桌上的手機,卻在這時停下了手。
「咦……啊!」
倏然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手中的手機也跟著滑落地面。她將額頭緊貼在桌緣,痛苦地閉起雙眼,吸吐著微弱的氣息等待痛楚退去。經過了一段如永恆般漫長的時間後,她終於能夠抬起頭,自由地活動身體。她緩緩地走向床邊,喝了幾口擺在床邊桌上的杯水後,再度躺回了床上。
「我這是……想要告訴誰呢……」
我是打算要把什麼事告訴什麼人呢?頭部一陣抽痛讓她痛苦地皺起了臉龐。她做了一個深呼吸,微微地睜開濕潤的雙眸,看見掉落在地板上的折疊式手機。雖然周遭的好友總是頻頻地建議她換成智慧型手機,但她沒有把握自己能夠靈活地操作。況且,對她來說,有這支手機就已經相當足夠了。
不過,不必要的時候她總是習慣關機。因為從好幾個月前開始,她就會莫名收到電話簿裡沒有的陌生號碼傳來令人不舒服的簡訊。
「我不是可疑的人」、「我想見妳」、「我有話要對妳說」……
雖然不至於一天到晚頻繁地傳來,但也從來不曾間斷。即使間隔再久,一週至少會傳來一封。就算她和家人及好友商量過這件事,他們也只會說:「應該是垃圾簡訊吧。」而完全不當成一回事。確實,除了傳簡訊以外,對方並沒有做出糾纏或騷擾這種跟蹤狂會做的事。其實只要把對方的號碼加入黑名單就可以解決了,但她卻因為某個原因而遲遲無法這麼做。
她撫著疼痛的頭在床裡翻了個身,感覺右手碰到了什麼。她睜開眼一看,是一本筆記本。她漫不經心地翻著內頁,裡面有著幾張素描和像是臨時想到的片段字句。她悄然地吸了一口氣,瞇起雙眼,小心翼翼翻到了某一頁。
那一頁的素描裡畫著一間咖啡簡餐店的店內景象,L型吧檯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的咖啡用具,牆面上則不曉得為什麼掛著數不清的面具。這張素描的空白處草草地寫上了「沙龍、面具、健力士」以及「遙遠的航海家」,右下方則是標記了「20XX.07.14」的日期。
「……這果然是我的字。」
她感到難以理解,在整本筆記本裡為什麼自己唯獨對這一頁沒有任何記憶。這毫無疑問是自己的畫和字跡,她卻完全不記得內容,無論看了幾次也想不起來。
當她第一次發現這一頁時,只有感到些許的不協調。因為她一天下來少則一頁,多則五頁,一定會留下一些塗鴉或素描。像這樣用圖畫填滿所有頁數的同款式筆記本已經有將近十本,所以當她發現這一頁時,也只認為是記憶之海裡的其中一個片段。
直到她收到那一封簡訊為止。
她帶著緩慢的動作滑下床,撿起地板上的手機。接著,打開了收件匣,在陌生號碼傳來的簡訊紀錄中來回翻找後,停留在其中一則簡訊上。那則簡訊如此寫道:
「致遙遠的航海家……通訊,已經中斷了嗎?」
*****
四月的第二週,星期日。
吉川知磨要到六分儀咖啡館打工,所以在自由之丘車站下車。
今天的班表不是從開店時間,而是從午餐時段開始。現在時間還在十二點以前,她穿越正面出口的驗票口,站前圓環的附近早已聚集了人潮而熱鬧不已。
知磨今天穿的是充滿春天氣息的粉色系附有珍珠裝飾的襯衫,小碎花圖樣的A字裙,腳上則踩著絨質高跟鞋。臉上的妝是不會讓人感覺草率的自然妝容,明亮的蓬鬆秀髮在及肩處繫起。
知磨停下腳步,大大地深呼吸一口氣,將春天的朝氣和這條歡樂街道上的喧囂聲一同吸進了胸口後,心滿意足地邁開步伐。
「那個,不好意思……」
這時,一旁傳來的搭話聲,讓知磨慌張地停下腳步。
「什麼事?」
知磨回過頭一看,發現一名駝背、拄著拐杖的老婆婆正抬頭望著知磨。
「我呀,有個認識的朋友在這邊開了間店,我想去他的店但不知道該往哪走……妳知道怎麼走嗎?」
老婆婆似乎患有重聽,嗓門相當大。知磨稍微彎下了腰,貼近了老婆婆的耳邊。
「那麼,請問是什麼樣的店呢?」
「嗯?啊啊,好像是一間占卜的店。」
「占、占卜的店嗎?」
知磨拚命地在記憶裡搜索,卻想不到相關的有用情報。很可惜,這家店並不在知磨所知的範疇內。況且,知磨也不是這個城鎮的居民,她只不過是個會在週末到自由之丘打工的平凡大學女生罷了。
「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很清楚,那邊有一間派出所……」
知磨指向售票機的對面,老婆婆的視線也順著知磨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雖然覺得很洩氣,但知磨至少能夠帶老婆婆到派出所。她輕輕扶著老婆婆的背,就在這個時候──
「您好!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協助您!」
知磨驚訝地抬起頭,眼前站著一位穿著華麗制服的女孩子。純白色的襯衫上繫著暗紅色的領帶,搭配米黃色的背心,頭上戴著一頂帽子,手中抱著貼滿便利貼和標籤的資料夾。
「我是自由之丘的禮賓大使!來為您介紹這個城鎮!」
穿著制服的女孩子露出了迷人的虎牙,爽朗地笑著說道。
「啊,那個……這位老婆婆在找一間占卜店……」
知磨雖然感到有些錯愕,但還是向她說明了事情原委。女孩子接著向老婆婆詢問了兩、三個問題後,似乎馬上就知道老婆婆想找的店家了。
「包在我身上!」
她如花朵綻放般露出了笑容,翻開手中的資料夾。抽出一張印有地圖的影印紙,再從皮革製的斜肩包裡抽出紅色的原子筆,在地圖上開始書寫。
「這裡是現在我們所在的位置!在這個銀行的轉角轉彎以後,直直走就會看到平交道,穿越鐵軌再經過便利商店,左手邊會看到一棟藍色的建築物,那應該就是您在尋找的店了!牆壁上還畫著天使,應該很明顯……啊,婆婆,不然我跟您一起去吧?」
老婆婆盯著地圖看了好一會兒後,旋即臉上堆滿了笑容。
「哎呀,謝謝妳,我自己應該去得了……小姐們,謝謝妳們了。」
「別客氣!路上小心。要是有其他需要幫忙的地方,不要客氣儘管告訴其他禮賓大使喔。」
女孩子朝氣蓬勃地一鞠躬後,笑容滿面地目送老婆婆離去。
「……好厲害喔,只是問了幾個問題,馬上就知道是哪間店了。」
知磨吃驚地說道。女孩子害臊地笑了,可愛的及肩頭髮微微晃動著。
「謝謝誇獎,因為我們的目標是要成為『不輸給智慧型手機的引導員』!」
「是指自由之丘的……禮賓大使嗎?」
「是的,我們還有個別名叫做『引導小天使』!」
「引導小天使?」
看見知磨露出困惑的神情,女孩子的臉上又堆滿了笑容。
「這個名字源自於法文的『Ses Anges』!原意是指『她的天使們』,妳覺得這個『她』指的是誰呢?」
知磨望著女孩子指向的站前圓環,不禁揚起了語調。
「難道是指那個女神像嗎?哇,好棒喔!」
女孩子開心得點頭如搗蒜,雙手再次抱緊了胸前的資料夾。知磨看著女孩子的舉動,心情跟著好起來,也更想了解眼前的女孩子。
「對了,那妳也很了解咖啡館嗎?比方說,熊野神社旁有一間──」
「六分儀嗎?我當然知道!那裡的咖啡歐蕾非常好喝!而且,那裡還有一個置物架。」
「答對了,好厲害喔。」
「我非常擅長咖啡館這一個領域喔,只要一有空就會到處去逛逛,掌握最新資訊!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喔。」
知磨感到既期待又雀躍不已,當她的視線恰巧停留在一旁的時鐘上時,不禁大驚失色。
「啊,糟糕,我要遲到了。」
知磨一個人慌張了一會兒後,連忙向女孩子點頭示意。
「謝謝妳的幫忙,不好意思,我急著去打工,先離開了。下次有機會再好好聊聊。」
「好的,路上小心!我下個禮拜的同一時間還會出現在這裡!」
虎牙少女帶著爽朗的笑容目送知磨離去,知磨拋開有點依依不捨的心情,邁開步伐。
平時知磨會先經過自由之丘百貨,繞到春川咖啡和綾香及阿純打個招呼。但很遺憾,今天她並沒有這種閒情逸致。她踏進人煙稀少的巷弄往北走,走到了山坡街(Hillside Street)上。穿越了石造鳥居後,走進參拜步道右手方的岔路。旋即,一家店驀地出現在眼前。
「六分儀咖啡館」。
掛置在店門口上方的雅致招牌上如此刻著。
外觀看起來略大的獨棟房屋。二樓是一般住家,一樓則是店面;店門口擺放著觀葉植物的花盆和置於三角架上的菜單看板。
知磨毫不猶豫地推開門,溜進店內。
吧檯邊的坐席有五張,桌椅組的座位僅有六組。以深棕色為基調打造出復古的裝潢,室內從容的氛圍,與其說是咖啡館,不如說是「小茶館」更為合適。
占據了吧檯最右邊的坐席,原本背對著知磨持續敲打著筆記型電腦鍵盤的男子停下了手邊的工作,從椅子上站起身。他身上穿著從頭到腳一身純白的廚師裝,略短的黑髮,加上微微上揚的眼角。他的名字是綱島拓,是這家店的廚師,同時,也是一名作家。
比一般人略為高大的阿拓,俯視著比一般人略為嬌小的知磨,這個畫面簡直像是大人和小孩的組合。
「妳的臉上寫著『我剛剛幫助了路人,所以遲到了。』」
「……咦?阿拓,你怎麼會知──」
知磨難掩吃驚,正想開口詢問時,阿拓的嘴角揚起了一抹冷笑。
「不,等等。仔細一看又像是『被外星人抓去做人體實驗』喔,如果是妳的話,感覺兩種情況都有可能發生……不過,不管是什麼情況──」
阿拓打住了話,瞄了牆上的掛鐘一眼。
「都改變不了妳遲到的事實。」
「……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但還我真氣自己竟然會有所期待啊。」
知磨以往都會帶著有點忿忿不平的神色撇過頭,今天卻朝向阿拓低下了頭。
「我不會找藉口,我遲到了,很抱歉。」
本以為知磨會像平時那樣得意地辯駁,但她今天卻老實地承認自己的錯誤,這反倒讓阿拓感到有些錯愕,正當他愣在原地時,休息室的門被推開了。
「早啊,小知。」
走進大廳的是另一名身型高@䠷的男子,身材纖弱了些許,但肩膀很寬。白色的襯衫配上卡其褲,腰間則是繫著服務生款式的黑色圍裙。
整理得很俐落的柔順毛髮,任誰看來都覺得相當清爽。以男性來說略長的睫毛襯托出他溫柔的雙眼,然而,那雙眼眸中卻漾著透澈且深不見底的冷冽。
他的名字叫做祐天寺日高,是這間六分儀咖啡館的店長。這家店提供的咖啡,舉凡挑選生豆、烘焙、調合、沖泡,都由他一手包辦。
「店長,早安。」
知磨雖然打了招呼,卻還是微微低著頭,而阿拓則是呈現不自在的舉動。日高看著兩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他微微歪過頭,帶著有點調侃的口吻說道:
「咦?怎麼了?阿拓又在欺負小知了嗎?」
「喂,日高。你那說法聽起來很像是我的錯啊,正好相反吧,明明是這個矮冬瓜老是在找我的碴……」
「阿拓你真是個不可取的大人,為了懲罰你,我決定要扣你的薪水,然後補貼在小知的打工薪水上。」
「慢著!這家店的財務管理是誰在負責的?你說說看啊!」
面對不禁拉開嗓門的阿拓,日高愣了好一會兒後,雙手一拍露出「現在才注意到」的神情。
「啊,說得也是……阿拓可是這家店的棟梁呢。一直以來,謝謝你了。」
突然被這麼直截了當地道謝,讓阿拓措手不及。平常的日高是不會錯過任何可以調侃他的機會,這反而讓阿拓支吾其辭,視線游移不定。日高眼角的餘光看見了阿拓的反應後,更進一步地表達了感謝之意。
「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經營六分儀的話,鐵定撐不久。多虧阿拓在我身邊,給予我各方面的支持,我才能毫無顧忌地專注在沖泡咖啡這件事上。」
最後,日高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阿拓,今後也多多指教囉。為了能讓我專注泡咖啡,其他種種的事還要請你多幫忙了。」
「也就是說,『麻煩的事全都交給你去做』嗎……」
「阿拓你真是的,怎麼可以這樣曲解店長對你的愛呢!真不敢相信。」
知磨皺起眉頭,日高也跟著附和。
「就是說啊,我這麼喜歡阿拓,他卻是這種反應,真過分……所以,果然還是扣薪水吧。」
「煩死了!」
阿拓終於發現這段對話跟平時沒什麼兩樣,感到相當氣憤,而日高只是在一旁笑咪咪的。看著這兩個三十幾歲的男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不禁讓知磨噗嗤一笑。
「店長,沒關係啦。都是因為我遲到害的,很抱歉。」
「說是遲到,但也就晚到幾分鐘而已吧?阿拓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生氣嗎?這不就只是表示阿拓想要早一點見到小知嗎?」
「怎麼可能!」
「阿拓真囉嗦啊……有什麼關係,反正從剛剛到現在都沒有客人上門,有什麼不妥嗎?」
「我都說了好幾次,你就不能稍微有一點身為這家店經營者的自覺嗎!」
這時,阿拓將即將爆發的情緖和話語吞下肚,深深嘆了一口氣。他轉過身,闔上了吧檯上的筆記型電腦並夾在腋下,將一旁的廚師帽戴到了頭上,朝廚房的方向前進,彷彿像是在說:「毫無意義的交談就到此為止。」
「啊,阿拓,我可以說一件事嗎?」
知磨喚住了他。
「……什麼事。」
他停下腳步,回過頭。知磨雙手環在胸前,帶著些許沉痛的神色說道:
「剛剛你說的『被外星人抓去』……不管怎麼說還是太老派了,有著濃濃的『昭和味』啊(*註1)……絕對不要寫進小說裡喔!再好的氣氛都會前功盡棄……真的,拜託別這麼做。」
知磨帶著懇求的眼神,特別在語尾加重了口氣。
「我才沒有義務非得聽妳的請求不可!」
本來想讓自己冷靜而走進廚房的阿拓,這下子全都功虧一簣了。
和日高說的話天差地遠,今天午餐時段出現了空前絕後的盛況。
熊野神社的周遭一帶,以附近主要街道的名稱被命名為「嘉德麗雅山坡區(Cattleya Hillside Area)」。或許是因為今天到這附近用餐的人特別多吧。
所有的桌椅座位都坐滿了客人,午間套餐的點餐單也接二連三地湧入,這讓負責廚房工作的阿拓負擔變得更大。中途開始知磨就將部分的外場工作交給日高,自己則是進廚房協助阿拓。雖然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這每一件小事都能讓店裡的工作變得更加順遂,這也是她在這間店裡工作了一年所學習到的事物。
在這之後的一個小時左右,三個人都奔忙不已。
「……哎呀,突然變忙了呢。小知,辛苦了。」
午餐的尖峰時段一過,他們才終於有了一點空閒。日高一邊在吧檯內沖洗著杯子,一邊對知磨如此說道。知磨則是邊收拾餐具、擦拭桌面,邊微笑以對。阿拓也在整理大致告一個段落後,走到廚房門口,摘下廚師帽,抱著胳膊倚在牆邊。
「店長、阿拓,辛苦了。我們順利度過午餐時段了呢。」
「這才是一般餐飲店的正常情況吧。」
阿拓用鼻子冷哼了一聲。雖然他沒有用言詞表達,但似乎對於知磨的臨場應變能力沒有什麼要挑剔的。
「如果一整天下來都是門可羅雀的狀態,我看這間店也完了。」
「不過,那麼一來,阿拓的原稿會比較有進展吧?」
看見日高天真地笑著說道,阿拓不禁又嘆了一口氣。
「比起我的原稿,你應該要擔心這間店的營業額吧。」
這時,知磨戲謔地笑了。
「說得也是呢,就算阿拓的原稿很有進展,也有可能會整個被退件……」
「少說那種不吉利的話!」
「哎呀,阿拓你真是的,用不著突然臉色大變吧。」
「是啊,要是被退件的話,再重新寫別的故事就好了。」
知磨和日高用輕率的口吻說著「對吧?」同意彼此的說法,看見這一幕,阿拓的太陽穴旁冒出了青筋,咬牙切齒的聲音隱約可聞。他閉上雙眼,碎念著詛咒的話語。
「你們兩個……最好都被古今中外的作家怨念附身好了……」
然而,日高卻是一如往常地露出事不關己的態度。
「話雖如此,我還是比較喜歡客人分散一點呢。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慢慢地用心沖泡每一杯咖啡。」
「說得也是,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活潑、優雅、笑容可掬地在外場接待客人呢。一忙起來就會太過拚命而失去從容呀,不妥、不妥。」
知磨輕吐舌頭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驚呼了一聲:「對了──」
「今天呀,我在自由之丘車站前,碰到了天使喔。」
「……天使?」
看見阿拓露出詑異的神情,知磨揚起了嘴角。
「沒錯,是女神派來的可愛天使喔。」
「難道是指引導小天使嗎?」
「哦,店長你知道嗎?」
「啊啊,妳是說禮賓大使那群人嗎?」
就連阿拓也知道。看來,不知道這件事的人似乎只有知磨一個。
日高貼心地補充說明:
「這個制度大約是在五年前設立,是由自由之丘商店街振興委員會和大學共同合作的計畫,據說契機是源自東京都開始推行的體感治安改善事業(*註2)。」
「……大學?」
「有一所大學的校區就在這個城鎮的目黑路上,引導小天使都是那所學校的學生,好像每逢週日和國定假日就會出來活動。」
「這樣啊,那不就是──」
「都是跟小知年紀相仿的大學女生喔。試著跟她們聊聊的話,搞不好有機會成為好朋友呢,她們之中還有個女生偶爾會到我們店裡來……」
這時,門鈴聲響起,新的客人走進了店裡。
稍微有所鬆懈的知磨反射性地挺直腰桿,迅速換上笑容,上前招呼客人。
「歡迎光臨,一位嗎?這邊請。」
這名男性顧客身高和日高及阿拓相仿,但給人的感覺更年輕,目測大概是二十五歲前後。
一頭以髮蠟塑型過的俐落短髮、修剪整齊的眉毛、強勢的眼神,散發著些許神經質的氛圍。
男子在知磨的引領下,坐進桌椅座位,緩緩地翻開了菜單,像是要望穿菜單般仔細凝視著每一個細節。知磨遞上水杯和濕毛巾後,等待男子開口點餐,男子抬起了頭,如此問道:
「花式咖啡的種類就只有這些嗎……」
「這一頁上的花式咖啡都是基本菜單,如果您有特殊需求的話,我可以代為告知店長。」
知磨笑著回答,男子也跟著笑了。
「是嗎。不用麻煩了,沒關係。原來不是每間店都有的啊……」
男子小聲地呢喃道,旋即像是重振精神般抬頭望向知磨。
「那就給我一杯六分儀特調吧。」
「好的,我明白了。」
知磨向日高轉達完點餐的內容後,在吧檯旁悄悄地觀察那名男客人。就算已經點完了餐點,男子的視線還是沒有離開過菜單。他的視線在菜單上來回移動,似乎是確信了上頭沒有他要找的項目。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悄然地將菜單立回桌子的一旁。
知磨將日高沖泡好的六分儀特調端到了男子的面前後,雙手將托盤抱在胸前,純粹出於好奇心,開口向男子問道:
「您在找什麼嗎?」
「呃,是啊……不過,應該是只有沙龍才有的菜單吧……」
男子心不在焉地回答,「沙龍」這個名詞則在知磨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等待了一會兒後,發現男子似乎沒有打算告訴她那個菜單的事。正當她打算放棄時,男子的視線落到了牆邊,他帶著和剛才不同的口吻問道:
「對了,那個置物架上的東西是什麼?」
總算讓知磨等到了這個問題,她開始向男子說明:
「置物架上的所有東西都是『禮物』喔。只要看見喜歡的東西,都可以帶走,只是,有一個條件。」
聽完等價交換的規則後,男子感到有些驚奇,他將視線移回知磨的身上。
「好棒喔,妳也交換了禮物嗎?」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問這個問題了,知磨柔和的眼神望向置物架上一座繫著水藍色蝴蝶結、和圓形蛋糕差不多大小的房屋模型。
「是的,雖然過程有些迂迴曲折……『禮物』會將人與人聯繫在一起。」
男子望著知磨,彷彿感到刺眼般瞇起了雙眼。接著,再度將視線移回了手中的咖啡杯裡搖晃的黑色表面上,低聲說道:
「我並不討厭這種等價交換的規則呢。畢竟,人生沒有辦法總是只截取好的那一部分啊。」
然而,接續在這之後的話語,過於微小、過於沉重。
「但是……若是失去了絕對找不到第二樣同等價值的寶貴事物……該怎麼做才好呢……」
知磨不知如何以對,但她也不覺得可以用普通的言辭予以回應。所以,她告訴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假裝沒有聽見男子的喃喃自語並轉移話題才是正確之道。
「那個……您剛才提到的菜單,是有著什麼樣的回憶嗎?」
男子像是回過神般抬起了頭,露出些許躊躇的神色後,點了點頭。
「我以前常去的店結束營業了,但是,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所以我一直無法完全死心……想說相似的店裡或許會有一樣的菜單也說不定,因此漫無目的地尋找著。」
「您來到六分儀……來到這間店是碰巧的嗎?」
「是有人告訴我這間店,就是……該怎麼說,車站前那些穿著制服的女孩子。」
男子取出了一張印有地圖的影印紙,上面以紅色原子筆標記了六分儀和其他的咖啡館。
「啊,是引導小天使吧。」
知磨不禁綻開了笑容。
「我今天也受到了她們的幫助喔,她們很厲害呢。」
「告訴我這間店的女孩子說她擅長的領域不是咖啡館而是雜貨小店呢。」
也就是說,和今天早上幫助知磨的引導小天使是不同人吧。但是,對方會介紹六分儀這件事讓她感到非常高興,忍不住開口說道:
「我知道有一個擅長咖啡館領域的引導小天使喔,她說下個禮拜也會出現在車站前,不如去問問她吧?我相信她一定能夠提供您有用的資訊。」
男子露出些許詑異的神色,旋即掛上了一抹苦笑。
「那個女生叫什麼名字呢?」
貿然開口的知磨這才發現了一件嚴重的問題。
「……呃……我只知道她的長相,笑的時候會露出虎牙,是一個很可愛又很有朝氣的女生。」
「是我一眼就能認出來的長相嗎?」
經過了幾秒鐘的沉默以後,知磨握緊了胸前的托盤,露出了笑容。
「那麼,下個星期日的十二點前,我們約在自由之丘車站正面出口的驗票口前見面吧,我介紹那個女生給您認識。」
這一整天,阿拓的神色都相當不悅。他似乎聽見了知磨和男子的對話,就連做著打烊工作的時候也不斷地碎念。
「妳到底是在想什麼啊?」
反覆被責備了好幾次後,知磨忍不住帶著尖銳的語氣反駁。
「幫助有困難的人哪裡不對了?」
「就算要幫助人也有很多種方式吧。妳也稍微思考一下對方的情況或是否會造成對方的困擾啊。」
「我下個禮拜也會來上班,只不過是在上班前把引導小天使介紹給他認識而已呀。」
「就算這樣,突然跟初次見面的客人約好要見面……」
「梶谷先生人很好。」
那名男客人的名字叫做梶谷亮介。
「只是簡短地聊了幾句就能判斷對方是『好人』嗎……真讓人傻眼。」
阿拓似乎從頭到尾都不認同知磨的做法,知磨雖然不能理解阿拓的想法,但內心某處卻也是這麼想著。
如果知磨把這件事告訴大學的女生朋友們,她們會有什麼反應呢?很遺憾,知磨可以輕易地想像到肯定不會有什麼好臉色,這是她活了二十年以來學到的經驗。即使她說出了最貼近自己真實感覺的價值觀,通常也得不到同性的贊同。因此,她自然地學會了根據不同的時間、場合,使用以最普通的一般論點為基礎的枯燥乏味的處事方法。
「唉……阿拓真是死腦筋耶。」
雖然她對於同性友人的反應早已習以為常,但為什麼一旦對象換成了阿拓,相同的反應卻會讓她如此疲憊呢?知磨雖然沒有將情緒表現在臉上,但沉重的情感讓她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這時,結算完營業額的日高抬起頭,朝著阿拓笑咪咪地說道:
「有什麼關係,阿拓就是太古板了,你剛剛說話的方式好像昭和年代的父親啊。」
拖把才剛放到地板上,阿拓像是反彈似地辯駁。
「我才不想被你這個貨真價實的『昭和年代的父親』這麼說!」
日高有兩個孩子,一個是名為凜的十歲女兒,一個則是名為悠人的六歲兒子。但他已經和妻子離婚,孩子的撫養權也不在他手上。
「那一點小事又沒什麼大不了……對吧,小知?」
聽見日高這麼說,知磨才意識到自己的價值觀並不全然錯誤,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她像是得到救贖似地笑著回應:
「是呀,阿拓你也應該具備符合現代的價值觀,否則,讀者會因為你太過『老氣』而拋棄你呀,老古板的戀愛小說太令人難過了。」
「妳到底在說什麼蠢話啊!」
霎時,阿拓的大嗓門響徹了整間六分儀。
第1章
回憶中的香料滋味
「啊……是流星。」
她在自家中,手肘靠著桌面,遙望著窗外。頭痛欲裂的她躺到了床上休息,卻因為輾轉難眠而起身坐在桌前,漆黑的房間讓她恰巧看見了劃過夜空的微弱光芒軌跡。
「嘿嘿,把這件事告訴他好了。」
她反射性地將手伸向了桌上的手機,卻在這時停下了手。
「咦……啊!」
倏然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手中的手機也跟著滑落地面。她將額頭緊貼在桌緣,痛苦地閉起雙眼,吸吐著微弱的氣息等待痛楚退去。經過了一段如永恆般漫長的時間後,她終於能夠抬起頭,自由地活動身體。她緩緩地走向床邊,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