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女大解放,在巴黎,她們勇敢做自己!
這些狂野、高尚、勇敢、敗德的巴黎女人,
她們的神韻、魅力、氣魄,
猶如一條條美麗絲線,跨越時空,
串起了這座城市的傲人歷史,織就了這個城市的精采故事。
巴黎,一場流動的饗宴,但真正造就這場盛宴的,是這些巴黎女人!
大步邁離由男人主導的「部落」世界,
一群知性與感性兼具的美麗女子,
她們在這兒,巴黎,優雅地、淋漓盡致地以創意和才華,
掀起了無數影響世界的狂瀾,她們是完整的個體,光芒萬丈。
在工作與愛情皆受挫的人生低潮點,
露辛達拋下一切,毅然決然地離開故鄉澳洲,飛抵巴黎。
在巴黎,她追尋這一位位歷史上曾經在這座世界之都發光發熱、
勇敢活出自我的女人的足跡---香奈兒、柯蕾特、喬治桑、龐巴杜夫人、拿破崙的約瑟芬……
親自走過她們曾經哭過、笑過、活過的每個角落。
伴隨這些巴黎女子的光燦身影,撿拾彼此生命中的失落與美好,
最終,也為自己找回了身為女性的驕傲與力量。
章節試閱
(取自《巴黎。女人》第四章段落)
巴黎是世上少數幾個形單影隻的女性能夠感到自在的城市之一。在茶館、咖啡館、餐館、小酒館裡,隨處可見獨來獨往的女人。有時候,這些女人身邊會伴隨一個乖巧的丈夫(她通常無視於他的存在),或者一隻醜陋的小狗(她會熱情地撫摸牠)。現在,我還注意到一項新的配件──手機。
但還是有很多女人像我一樣,開開心心地獨自一人,在博物館後方一間樸素的茶館裡納涼。早先造訪巴黎時,我喜歡在咖啡館的窗裡假惺惺地擺姿勢,一副憂鬱、有才氣的模樣,在筆記本上隨手塗寫著我天真爛漫地自認為是俳句的文字。現在我不來這一套了,我不再費神讓自己看起來有要事在身,不拿出手機,也不拿出筆記本塗寫,我做巴黎人做的事情──坐著發呆。
你是否想過全巴黎有多少面鏡子?我曾經認為這是因為巴黎人愛慕虛榮又自我迷戀,但其實不是,或說不只是那樣。這是因為巴黎人喜歡觀看他人,而且不介意自己也被看回來。這就是為什麼巴黎最有名的會客室是凡爾賽宮的鏡廳,也是何以所有咖啡館的椅子都併排著面對街上。在許多咖啡館裡,會有一排鏡子像條帶子般繞牆一周,如此一來,每張面容都可以從三個角度去觀看。法國人對於讓他人興味盎然地觀看自己感到很自在。(作家柯萊特臨終時最後的遺言是「看哪!看哪!」)但對英國凱爾特族裔的社會而言,這卻是極其惱人的舉動,而這又正是我何以如此樂在其中的原因之一。我也喜歡它背後隨之而來的合理推論:如果人們是美學享受的視覺欣賞對象,那麼每個人對於共同構成周遭環境之美,都有自己的角色要扮演。
這也是參觀鏡廳時,會有點令人沮喪的原因──這些鏡子應該要反映精緻優雅的男男女女,包裹在冰淇淋顏色的絲綢衣服裡,頭上頂著雪白的假髮,成千上萬根蠟燭的暖光迤灑而下。然而,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群中西部的美國人,穿著色彩俗氣的合成纖維服裝。
喝著飲料,我的正面、側面、背面都被框在鏡子裡,讓有興趣看我一眼的人觀賞。這讓我想起布拉塞 那張著名的攝影作品,一對三○年代的情侶在角落裡,因鏡子的反射,身影層層疊疊,她的頭調皮地向後仰,手中高舉香菸;他意亂情迷地朝她靠過去;而我們,布拉塞的好奇觀眾,看著他倆。
我再度想起了荷坦絲。她是一名眾所矚目,而且眾所談論的女子。有一幅畫,畫的是荷坦絲身著白色睡衣,半邊酥胸袒露。她沉靜地凝望著觀看者。想像一下,她若是低頭看到自己裸露在外的乳頭,可能會嚇一跳,又或許不會,因為荷坦絲對於自己交際花的生活,大大地樂在其中。
荷坦絲•曼西尼生來就是歐洲名流,在聚光燈下長大。她是馬薩林樞機主教五位曼西尼外甥女中的倒數第二位,巴黎人稱她們為「馬薩林姊妹花」。五位都在幼時從義大利被帶來法國。交際花妮儂曾在給聖•艾沃蒙侯爵的信中,寫到她覺得她們的血緣中帶有魅力因子。但即使在這群美麗佳人當中,荷坦絲仍舊豔冠群芳。她不只是馬薩林的外甥女中最漂亮的,也是路易十四的後宮佳麗中最完美的。她有橄欖般光滑潤澤的白皙肌膚,水汪汪的藍灰色大眼睛,柔順的黑色捲髮,更擁有一副雕像般的身材。一名當時的仰慕者說她不像那些無趣的法國洋娃娃,而比較像是一個「高雅脫俗的羅馬美人兒」。就算日漸年邁,荷坦絲仍舊擁有所向披靡的吸引力。三十九歲那一年,男人們還在為了她決一死戰。難怪塞維尼侯爵夫人要嘆道:「誰能相信一個做祖母的人的一雙眼睛,會引發如此災難?」
單單是荷坦絲的美貌,並不足以解釋她何以迷倒眾人;她之所以出名,更因為她破壞規則。上流社會圈裡的人們,興奮地等著觀賞荷坦絲傳奇的下一幕:她接下來要做什麼?這並不是說荷坦絲摧毀社會秩序或瓦解社會價值,她不是一個愛情反叛者或社會革命家,遠遠不是。她只是想要重新定義自己在社會上的位置,在不同的前提下重建社會秩序。但當然,光是這一點,就夠嚇人的了。
當她的保護者薩福邑公爵於一六七五年過世時,荷坦絲被迫前往英格蘭尋求庇護。她不能從北義穿過法國,因為她那癡迷的丈夫仍派了眼線在外搜尋她。荷坦絲必須取道法國在瑞士的敵區,她頭戴假髮、頂著飾以羽毛的帽子、穿著騎士所穿的絲絨褲裙,一身男裝地行經阿爾薩斯和德國,前往阿姆斯特丹搭上開往英格蘭的船。她拋棄過去,面對未知的未來;你料不到的是,途中她遇到了一位女性朋友,對方並沒有為她的勇敢出走而高興,反倒對她不肯向命運低頭而忿忿不平。「最奇怪的是,」席多妮•德•柯賽列斯怨道:「這個女人用她舉世無雙的愚蠢行徑戰勝種種不幸。在遭遇了挫折之後,她只想著要過得快活。經過這裡時,她騎在馬背上,摘掉了羽毛,帶上假髮,由二十個男人護送。從她口中聽到的,盡是小提琴、打獵和一切帶給她歡樂的事情。」
這個故事當然也在巴黎沙龍之間流傳開來;對於這樣一個處於人生最低潮卻還如此快樂的女人,巴黎人或為之著迷,或為之驚愕,端看個人性情而定。
荷坦絲身為查爾斯二世的情婦時,查爾斯與他多年的情婦芭芭拉•克麗芙蘭所生的一個女兒熱烈地愛上了她。荷坦絲沒有戒慎惶恐地阻止這段不當關係,反而忽視查爾斯二世嚴正的指示,換言之,完全不顧她的社會與經濟利益,和這位薩西克斯郡女爵擦出醜聞的火花。據一名憤怒的目擊者指出,她們甚至一起練習擊劍,大清早就吵吵鬧鬧地跑進攝政公園比劃,出鞘的劍藏在睡衣底下。跟著感覺走而不跟著利益走,這正是荷坦絲的風格。此舉使得查爾斯二世立刻將兩人的關係降級,於是荷坦絲在外交上變得較不重要,而收入也變得較沒保障。她的社會地位完全仰仗自身的魅力,而非與皇室的關係。然而,在倫敦,她的沙龍依舊發熱發光。
對荷坦絲而言,什麼也擋不住地,人生就是該浪費在帶來歡愉的事情上。衛道人士和不以為然者無法忍受荷坦絲破壞規則又無罪開脫;他們用「愚蠢」和「放蕩」形容她的舉止。英國清教徒約翰•伊佛朗稱她為「馬薩林女爵,那個迷途的名女人」,又凝重地補充:「全世界都知道她的事蹟」。但荷坦絲對於歡愉的追求一點兒也不放蕩,就像一枝箭,直接、明快,近乎天真。
我決定不顧自己的疲倦,走一小段路去看看她的冒險之旅肇始之地,同時想想她身後留下了什麼。
黎希留街上的黎希留圖書館先前是法蘭西國家圖書館,現在則保存了一些法國學者專家的手稿以及錢幣收藏。我在圖書館外的街上停下來,讀著告示牌。在這個錯縱複雜的宮殿區中央是馬薩林宮,其前身是土博夫府邸,歸馬薩林樞機主教所有。在十六歲的荷坦絲結婚時,馬薩林將它送給了這個外甥女。我感到一陣欣慰,這裡,是荷坦絲曾經住了七年的家。
我走過庭院,繞行圖書館入口大廳,在走道與各個閱覽室之間探頭探腦。我在找一個房間,但並不期望會找到。一再的翻修勢必掩蓋或改變了它的樣貌,讓人無從辨識。但這裡是巴黎,我當然應該心裡有數。出其不意地,我找到了,我立刻就憑著曾經讀過的描述認出它。這間展覽廳又長又寬,挑高的天花板有著精細的彩繪。富麗堂皇的凹室形成天然的展示櫃,背景被透過拱窗流洩進來的陽光點亮,樞機主教的半身雕像就在那裡,高高端坐在入口大門上。我彷彿一下子跌進荷坦絲人生中那決定性的一刻,那促使她日後四處漂泊的事件發生的一刻。我滿懷期待地四處張望,但身邊這些勤奮好學、專注於書本的法國人顯然無法分享我這份興奮之情。
馬薩林樞機主教將他的住屋送給外甥女和她的丈夫時,也留給他們無價的古典雕像收藏品。雕像經過精心挑選,安置在專為此目的建造的長型展覽廳裡也就是這個房間了!這批希臘和羅馬的古物珍藏無疑是法國此類古物中最為重要的,也是全歐洲最偉大的一批。它們是舉世無雙的藝術品,代表著美學造詣的顛峰,也是古代世界的啟蒙紀念碑。
然而,如同我在法蘭西學院給警衛先生的說詞,荷坦絲的丈夫馬薩林公爵是個瘋子。他的瘋狂帶有一種衛道、宗教的色彩。他要年幼的女兒們將門牙全部拔掉,這樣她們才不會像媽媽一樣,美到紅顏禍水的地步。他不允許家中女僕目睹母牛被擠奶的畫面,因為他認為那樣會激發淫穢的思想。沒人喜歡他,就連法王路易十四也受不了。這也難怪了,公爵曾針對法王的不信神說教了一番,還說他是奉天使長加百列(Gabriel)之命才出言勸說。
一六六八年六月一個溫暖的夜晚,公爵走進這個房間,看了看這四百座古典雕像,當然,它們大多是裸體的。他不高興了,不只不高興,他還勃然大怒,叫人拿來一把鐵鎚,發了瘋開始緩慢而有節奏地敲碎這些雕像,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敲完。法王得知他這個褻瀆的舉動,派人阻止這場悲劇,但為時已晚,一批無價的古董收藏就這麼毀了。
這點燃了荷坦絲離丈夫遠去的導火線。不久之後,她換上男裝,收拾珠寶,打包行囊,騎上馬背揚長而去。她那心亂如麻的丈夫在凌晨三點吵醒路易十四,告訴他這個消息。這時,路易十四已經對這個想要教化他的無聊男子失去耐心,這位法國君主暴躁地說:「天使長加百列沒警告過你嗎?」
就這樣,荷坦絲揮一揮衣袖撇下她的生活。財富、特權,還有居於法國社會中心的社會地位,都被她拋諸腦後,遑論四個年幼的孩子。對於她的離開,除了種種她丈夫所造成的迫切而個人的理由,依我之見,「毀壞藝術品」的行為構成最終的導火線,真是既顯而易見又恰當不過了。基於某種原因,他這次對美的破壞,雖然並非針對個人,但在她眼裡,卻是對這樁婚姻的最後一擊。自此之後,她熱切地追求丈夫意圖毀壞的美和歡愉。
我在圖書館裡又流連了一會兒,然後朝鄰近的考柏特拱廊(Galerie Colbert)走去。那是一條美麗的十九世紀拱型長廊,或說廊道;圖書館在這一區有間小小的書店。我一面漫步,一面也必須承認,雖然我喜歡玩味荷坦絲輝煌的投奔自由之旅,但這當然不是荷坦絲傳奇的全部。
就像許多女人一樣,隨著年歲增長,荷坦絲的生活益發艱難。英皇查爾斯二世一死,她失去靠山,經濟堪慮,丈夫持續追蹤她、騷擾她。儘管仍有許多朋友與仰慕者擠滿她的沙龍,她卻未曾建立穩定的感情關係;她變得有點兒太過依賴酒精。縱使是像她這樣永遠活在當下的享樂主義者,在某一階段也亂了方寸。她將家具全都罩上黑布,考慮前往西班牙,和她的姊姊瑪莉一起進入修道院。聖•艾沃蒙侯爵寫了一封長信給她,說如此極端的選擇只適合愚蠢的醜女:「當(她們)一頭栽進修道院裡,那是受到神的啟示。」他提醒荷坦絲她的有利條件:「妳是被當成皇后養大的,妳也值得成為皇后。」
我能想像荷坦絲對這句話點頭微笑;很顯然地,她天生的樂觀精神再次抬頭了。一六九六年,年屆五十一歲,時值她過世前三年,荷坦絲寫信給聖•艾沃蒙侯爵,簡潔地說道:「這一生我從不曾如此健康、如此美麗。」
幾個小時前,在法蘭西學院,穿過庭院朝位於另一邊的馬薩林大教堂走時,警衛先生看著我,問了一個令人不知如何回答的問題:「妳為什麼對荷坦絲•曼西尼有興趣?」
我可以給他一個意料中的說詞,我可以說我很崇拜荷坦絲,雖然她實在很膚淺、虛榮到無以復加,而且百分之百有勇無謀,但她很有膽量。然而,真相不完全如此。真相是荷坦絲的膚淺、虛榮和有勇無謀,正是她之所以有膽量的要素。正是這些人格特質,給了她逃跑的力量。比較深思熟慮的女人,內向的人,杞人憂天的人,或者敏感纖細的人,就無法像荷坦絲那樣狂野地投奔自由,而且還倖存下來,發光發熱。我並非無視於她的缺點而崇拜她,我正是因她那些缺點才崇拜她。要解釋這些實在太困難了,所以我笑了笑,裝出一副學究模樣說:「因為她是法國一位重要的女性。」他點點頭。一名在法蘭西學院的守衛聽得懂的是這樣的說詞。
現在,我真的累壞了。我從布列塔尼街朝家的方向走回去,途中買了生菜沙拉、乳酪醬、麵包、紅酒和一些香氣四溢的草莓。回到家一面研究一張舊地圖,一面獨享這一頓春宴,然後倒頭就睡。我夢見在彩繪天花板挑高的機場裡,並列著一排排破碎的雕像,當中有個小女嬰,有著一綹黑髮與一雙澄澈的眼睛,凝望著她的未來。
取自《巴黎。女人》
第十章<凡頓廣場>
部份段落
於是我出現在這裡,在麗池酒店的吧台前,望著外頭那座出名的庭院,啜飲一杯香檳,被衣香鬢影的歷史人物包圍。
這位是香奈兒。她修長的身影悄悄從我身旁走過,爬上階梯到她靠康朋路那一側的套房裡。時值一九七一年聖誕佳節期間一個很冷、很安靜的週日午後,她走進點著爐火的房間,女傭珍妮忙進忙出。香奈兒很累,自從一九五四年復出以來,她沒日沒夜地工作。二次大戰初期,她收掉店面,以為她的職業生涯畫下句點了。她相信她高雅而簡約的服裝已經永久地改革了時尚,她完成她這一生的使命。
但在一九四七年,一個禿頭、矮矮胖胖、害羞靦腆的男同志克里斯丁•迪奧發表了他的處女作──一系列向美好時代華貴風格致敬的無恥之作,包括束腰、用了好幾碼布料的及踝長裙、細高跟鞋,乃至於最不可思議的,馬甲重返伸展台。這些異常美麗但不實穿的嬌貴服裝立刻擄獲各個角落愛美女性被戰爭摧殘、被剝奪了光采的心靈。
香奈兒大為震驚。一絲不苟地在真人身上試衣服的她,如今居然被一個在浴缸裡畫設計草圖的小子搶盡風頭。她又氣又惱地讀著時尚雜誌。「喔,不!」她火冒三丈地大叫:「絕對不可以,男人不能幫女人做衣服!」只有一個辦法,香奈兒必須重出江湖,再打一場硬仗。「我曾解放過女人,我將會再一次解放女人。」她宣告道。
美國人率先回頭擁抱香奈兒。新世代女性正待解放自我,她們要的是穿來過日常生活、方便工作、可以活動自如的衣服。一季接著一季,她們抓起新款的香奈兒經典服飾,穿上簡單、素淨的套裝與洋裝。
此刻,在這個冬日的午後,香奈兒正處於秋季服裝秀的最後準備階段,作品將於二月五日發表。她的座右銘始終是:「人生有工作的時間,也有戀愛的時間,沒有時間去……」對香奈兒而言,戀愛的時間早就過了,但工作從未令她失望。如今,突然之間,就連工作都成了難以負荷的重擔。
香奈兒脫掉鞋子,躺在床上。她轉頭看著多年前的戀人史特拉汶斯基送的小型雕像,猛然嘶啞地喊道:「我要窒息了!」珍妮趕過來幫她,但死神已然逼近。香奈兒以一貫的坦率面對她的處境。「所以,死就是這麼一回事。」她說。這句話成為她的臨終遺言。
再來,是另一個冬日,時值一九九七年二月。美國大使潘蜜拉•哈里曼健步如飛地走進飯店,七十六歲的她穿著大墊肩套裝、戴著金色的珠寶首飾,體格經過運動的鍛鍊,臉部動過技巧高明的拉皮手術,美麗如昔。她來麗池做spa,麗池的spa區是一個桃紅色的小天地,飾以羅馬風格的壁畫和馬賽克。在柔和的燈光下,她彎身步入浴池,小心翼翼地將頭部保持在水面之上,一頭金色的頭髮閃耀著光澤。
曾有一段時日,潘蜜拉•哈里曼以情婦的身分來到麗池,當時的她是個被人包養的交際花,要去迎合有權有勢的男人。那是一段動輒得咎的時期,最後多虧她第三段利益良多的婚姻,美好地替她洗刷了過去。她搖身一變成為財力雄厚的有錢寡婦,柯林頓總統對她的建言洗耳恭聽,席哈克總統也對她公開表示讚賞。繼子女和她鬧的麻煩官司最終經由協商和解,到了年尾退休時,她將搬到位於梵倫納路的新居,身為一位上了年紀的高貴女士,那兒會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巴黎朋友溫暖地歡迎她。
然而,當她在水裡舉起手臂再次放下時,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她慢慢地爬出浴池,腳步一個不穩倒在地上。一時間沒有人能幫她,她整個人被恐懼感盤據,不期然哭了起來,連她自己都吃了一驚。飯店工作人員將她團團圍住,一面安撫她,一面致電給她的助理,也叫來一輛救護車。這時的哈里曼大使正面臨嚴重的腦中風發作,就在當晚,她將死在醫院裡。
時序仍是一九九七年,這年簡直是麗池史上最致命的一年,此刻季節已經遞嬗到夏末,威爾斯王妃黛安娜和她的情人多迪法伊德在那間知名的餐廳用餐。三十六歲的她,皮膚曬得很好看,體格也鍛鍊得很健康,簡單地穿著深色外套與白色長褲。她很美,看起來就像模特兒,但她其實是一位社會改革家。她拒絕了英格蘭頒給她的皇冠,自行建造了另一座宮殿──民意的宮殿,她打算以「民心皇后」的身分統治這座宮殿。餐後,多迪法伊德和黛安娜為了躲避狗仔隊,從康朋路的出口溜走。在不到一英里的距離之內,就發生了那場重大的車禍。多迪當場喪命,黛安娜死於被送往醫院的途中。
坐在麗池的酒吧裡,我想著這幾位女性的意志力與決心。香奈兒為了挽救她的時尚解放傳奇而復出,潘蜜拉•哈里曼讓自己從交際花躍身為外交大使,黛安娜從忸怩的少女蛻變為民心皇后。
就在麗池這裡,三位女性度過了臨終的最後時分。三個人的臨終時分沒有哪一位是特別好的,但她們是鬥士,三位都是,而巴黎是她們贏得最大勝利的地方。
我舉起我的香檳酒杯,默默地向她們致敬。香奈兒五號甜甜的香氣像薰香般在我周身升起。
之後我穿過厚重的玻璃門,沿著飯店狹長的通道走。這裡很安靜、很一般,但你還是聞得到背後的錢財與權勢。我回憶起自己也曾穿越澳洲的權勢通道。副總理到國會大樓開會時,我會陪同前往。他是一個高大的男人,大步大步地邁著焦慮的步伐。我們總是在趕時間。我手中輪流抓著紙筆和手機,鞋跟節奏錯亂地踩在拼花地板上。副總理在我前方,他的顧問匆忙、恭敬地跟在我後頭。
瘋狂的是,每當我們來到厚重的國會玻璃門前,副總理便會突然停下來打開大門,很有紳士風度地閃到一邊,讓他那窘迫地低著頭的女性職員快速通過。接下來就換我閃到一邊,讓我握有權勢的上司繼續大步大步地在國會大樓裡前進。我也再度回到我應有的位置,匆匆忙忙地跟在他後頭。我們構成了一個雙重權力關係的窠臼──上司與下屬的關係以及男與女的關係。
不論是去哪裡,我們幾乎都是早到。一回,我們抵達一間陽光滿室的會議廳,比我們要見的韓國貿易代表早了許多。副總理處於一種很想聊天的好心情裡,他剛與以前的同事碰過面,對方是一位前任總理,娶了年輕貌美、活力四射的嬌妻。副總理腦袋裡正在想男女關係這檔事。
「很多傢伙梅開二度的時候都娶很年輕的太太。」他說:「我的老天爺,那不是很累嗎?人老了只想休息才是。」
「可是……?」我慫恿道。
「可是呢,這些年輕的太太不肯讓老公停下來,怕他們老化得太快。」
「所以……?」
「所以呢,只想休息的老傢伙被太太逼迫著安排約會、替她們跑腿、加入什麼委員會。女人拿出鞭子來抽著男人跑。」
我的腦海裡很快浮現一幅畫面──陽光普照的花園裡,某個年邁的政壇老手安然地躺在摺疊躺椅上,手中的報紙在他神情慵懶的臉前方拿高又拿低。然後,一名金髮女郎五官緊繃地從廚房衝出來,鞭策他回到公眾生活當中。
「但這些男人當然可以說不要?」我試探地提議道。
「喔!」副總理滿臉不可置信地說:「不行,他們不能不要。」
黃昏了,我走出飯店,回到凡頓廣場。整個世界都改變了,天空是一種很深、很濃的藍色,太陽已經不見蹤影,但星星和月亮尚未露臉。在法文裡,這叫做l’heure bleue(藍色時分),介於日與夜的交界,凡頓廣場有了不同的樣貌。在一方暮色低垂的深邃天空下,廣場盡展它形式上的完美。隨著第一盞燈點亮廣場,建築物的藍色調益發深沉。我開始領會到凡頓廣場之美。
這裡,一八七八至一八九四年間,每天都會有一名女子從二十六號房屋走出來,在傍晚的空氣中散散步。她用黑色面紗將臉遮住,不讓任何人看到,但大家都知道她是誰──加斯提里昂夫人,曾經的紅顏禍水,拿破崙三世的情婦,眾所周知的自戀者。她請攝影師拍了不下四百三十四張肖像照,記錄她的美貌。她無法忍受美貌的消逝,無法面對時間抵擋不住的摧殘,於是離群索居地住在昏暗的公寓裡,牆壁漆成黑色,而且不允許鏡子的存在,入口處還用三道上鎖的門與外界隔絕。加斯提里昂夫人單單只用美貌定義自己,一旦美貌不再,她也失去了活下去的意願。她不去把握其他東西,重新創造自己。她索性就放棄了。
我離開凡頓廣場。這裡究竟是醜是美?我實在不知道。但我感覺到它的力量。
(取自《巴黎。女人》第四章段落)巴黎是世上少數幾個形單影隻的女性能夠感到自在的城市之一。在茶館、咖啡館、餐館、小酒館裡,隨處可見獨來獨往的女人。有時候,這些女人身邊會伴隨一個乖巧的丈夫(她通常無視於他的存在),或者一隻醜陋的小狗(她會熱情地撫摸牠)。現在,我還注意到一項新的配件──手機。 但還是有很多女人像我一樣,開開心心地獨自一人,在博物館後方一間樸素的茶館裡納涼。早先造訪巴黎時,我喜歡在咖啡館的窗裡假惺惺地擺姿勢,一副憂鬱、有才氣的模樣,在筆記本上隨手塗寫著我天真爛漫地自認為是俳句的文字。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