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車禍事件（一）
深夜裡的醫院總是冷清得令人心驚，沒有人煙進出的長廊更帶著一抹肅然，在這樣的氛圍下，實在沒有人會閒來無事在這裡瞎逛，一片駭然的寂靜，更增添耐人尋味的森寒。
但是關起門來的加護病房卻吵翻天，和門外走廊比較起來，病房內簡直是水深火熱，上班的護理人員忙得焦頭爛額，值班醫師更是揮汗如雨，急得快飆下兩行清淚了！
「我說趙醫師，你手上的書都快翻爛了，到底插不插管啊？病人的臉都黑了，你是真的想要他斷氣在我手上嗎？」綠豆實在很不想咆哮，但是眼前應屆的主治醫師還是菜到像是剛出爐的燒鴨，還熱呼呼的，看他手忙腳亂的模樣，綠豆都覺得自己需要急救了。
難得今天病人數不多，只剩六床的病人，但還是有一床需要急救，最慘的是還碰上菜鳥醫師，想要享受難得的輕鬆都難如登天，早就預料到和帶賽阿啪一起上班，絕不可能輕鬆。
趙醫師一聽到病人臉都黑了，他自己的臉也黑了一半，當場傻在原地，似乎不知該如何是好。
綠豆和阿啪兩個人面面相覷，心想這傢伙真是一點都靠不住，之前整整一個月的臨床受訓到底在幹什麼？怎麼這麼派不上用場？
「趙醫師，現在應該先給急救藥，然後趕快插管，至於呼吸器的設定，我會先設定好！」阿啪已經快看不下去了，乾脆直接給予指示，否則只是繼續浪費時間而已。
但是眼前的趙醫師好像呈現靈魂出竅的狀態，完全恍神中……
在臨床待一段時間了，綠豆和阿啪第一次想殺人，現在都什麼時候了，眼前唯一的醫師還在神遊太虛？
「學姐，我乾脆打電話找其他部門的醫師，不然病人快斷氣了！」一旁的依芳已經嚇到面無人色，就算她也是菜鳥，也看得出病人急救的時間是越來越緊迫了！
「找其他醫師趕過來也來不及了！」綠豆突然換了位置，拉了依芳繼續自己方才的心臟按壓，「還好我受過高級急加護訓練，氣管內管拿來，我自己來！」
阿啪二話不說便立刻遞上管子，迅速地將呼吸器推至床畔，隨時準備插管。
綠豆平時雖然粗魯又沒什麼女人味，但在工作上卻是出了名的細膩，依芳和阿啪看著綠豆優雅又從容地幫病患插管，不到二十秒的時間，管子已經透過病患的口中直通氣管，阿啪相當有默契地立即接上呼吸器，病患的呼吸在一瞬間變得較為平順，臉色也紅潤許多。
「依芳，打電話給給X光室，請他們立刻來照張片子，確認氣管內管的位置！」綠豆開始下達命令，「阿啪，繼續給予急救藥，記得紀錄心電圖，血壓如果還是拉不上來，先給點滴急輸液250CC。」
綠豆下達指令，手邊的工作卻沒停過，身邊的阿啪也相當敏捷地執行每個指令，兩個人簡直就像完美的團隊，緊張的氣氛也因為兩人流暢的動作而緩和下來，實在看不出平時在日常生活中的智能相當接近智障的綠豆，也能有這麼優秀的時候。
病患在綠豆的急救指導下，終於恢復正常的生命徵象，依芳感到相當不可思議，以崇拜的眼光望著綠豆，「學姐，我沒想到護士也可以插管耶，護士可以做這些侵入性的治療嗎？」
「果然是菜鳥！」阿啪笑了起來，「護理人員需要接受一連串的訓練，像妳這麼菜，又沒有受過急加護訓練當然不行，我和綠豆都有高級急加護訓練的執照，必要緊急狀況是可以執行救護措施，是屬於合法範圍的。如果是妳，應該會被抓去關……」
說到這裡，趙醫師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在醫院裡，雖說醫師和護理人員的地位平等，但是自認高出護士一等的醫師們卻也不少，何況彼此都是醫學專長，但是專業的領域多少不同，如今身為護士的綠豆搶了醫師的急救工作，他哪有臉站在這裡？
「唉呀，這是經驗啦！趙醫師，你才剛畢業，就算受過再嚴密的訓練，親身體驗還是會緊張的，不用自責！急救時大家都很急，口氣會比較直接，你別介意！」綠豆豪爽的拍拍趙醫師的肩膀，她這人就是這樣，工作和私底下完全是兩個人，依芳差點認為她有雙重人格。
「而且，你之後常常要和猴子啪上班，她可是急救訓練保證班的王牌，有她在，包準你進步神速！」綠豆嘿嘿笑了兩聲。
「阿啪學姐，以後請多多指導……」趙醫師這人倒也能屈能伸，立刻轉向阿啪示好。
阿啪一臉錯愕，心想綠豆口口聲聲喊她猴子啪，為什麼他就立刻轉向自己？他們今天不是才第一天上班？難道自己看起來真的很像猴子？
「欸，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阿啪這個人是帶賽到深處無怨尤，跟她一起上班，包準每天都要急救……」綠豆話還沒說完，突然瞧見大門半開的備餐室。
「誰……是誰……」綠豆蒼白的嘴唇開始懺抖，雙眼睜得比五十元硬幣還大了。
「哪個王八蛋……給我帶鳳梨進來？」綠豆的叫囂比剛剛吼趙醫師的音量還響亮，「而且還帶每日C飲料？」
阿啪和依芳聞言也為之變色，誰都知道這些東西算是醫院的違禁品吧？
此時三人的腦袋不約而同的掃向前方的趙醫師，趙醫師頓時覺得背脊發涼，冷汗直流，他拿這些水果飲料有什麼不對？為什麼她們盯著他的眼神都帶著殺氣？
「你難道不知道醫院的禁忌嗎？」阿啪氣急敗壞，「鳳梨代表旺旺旺，你覺得病房旺起來會怎樣？還有每日C，等於每日CPR，你是認為今天上班還不夠忙吧？」
「完了！今天鐵定完了！」綠豆頓時無力地癱在椅子上，「阿啪已經是旺到抓不住了，現在加上鳳梨，還有每日C……我們這裡鐵定翻了！」
「這怎麼可能？」趙醫師一臉不以為意，「只不過是迷信，天底下哪有那麼玄的事情？遇到也只不過是巧合！」
「巧合？」綠豆真的生氣了，連忙兩手捧著阿啪的腦袋轉向趙醫師，「那這隻猴子為什麼遇到巧合的機會高達百分之百？」
趙醫師一時啞口無言，阿啪卻錯愕地趕緊回頭踹了綠豆一腳，「別老是猴子猴子的叫──」
「鈴鈴鈴鈴鈴鈴！」突然傳來的電話聲，打斷了阿啪的話。
綠豆抬頭看了牆上的時鐘一眼，才凌晨一點半，還有漫漫長夜要熬，通常這時間打來的電話，不會有什麼好事。
依芳趕緊接起電話，看她一臉沉重的模樣，想也知道又要接病人了！反正接病人也早就司空見慣，沒什麼了不起，綠豆心想早點接病人也好，免得下班前又手忙腳亂。
「要接病人！」依芳掛掉電話，一臉菜色。
「你看吧，剛說完就有病人，你還認為是迷信嗎？」綠豆挑了挑眉，反問趙醫師。
「加護病房會有病人進出很正常吧……」趙醫師反駁著，對於怪力亂神的東西，他絕對不相信。
「不！」一向上班很安靜的依芳也跟著出聲了，「這次絕對不正常！因為一次要進來三個病患，還是外科加護病房借床的緊急患者！」
「三個？」所有人全都睜大了眼，似乎腦袋還沒辦法消化這個訊息。
「省道出現連環大車禍，病患的情況緊急，外科那邊已經擠不下那麼多病患，所以和內科借床！」依芳邊說邊開始準備接病患的資料。
「大量傷患？」趙醫師也愣住了，大半夜的竟然冒出連環大車禍？
阿啪臉都綠了，「通常這時人力都不夠，幾乎所有夜班人力都要上線，重症病患幾乎不分科別了，有床就要接病人！」
「所以說，現在有三個要送往我們這邊，趕快準備急救車，外科的學姐說狀況不穩，隨時要做好準備！而且我們床位也不夠，還要加床！」依芳的臉色顯得凝重，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了。
綠豆頻頻深呼吸，開始認命地準備接病人，不過她看著已經開始冒汗的趙大夫，還是不忘在他身邊嘀咕著：「你皮繃緊一點，現在可是全院緊急戒備的瘋狂狀態，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帶鳳梨進來！」
「不敢了！不敢了！」趙醫師臉色蒼白地不像話，剛剛的急救已經零零落落，現在一口氣來三個病人，他怎麼可能應付得來？
綠豆和阿啪也早就想到這一點，趕緊打電話給今晚在病房值班的馬醫師，請求他立即過來支援。
不過馬醫師還沒衝進病房，好幾名護士已經推著病床和外科特殊機器進來了。依芳頓時嚇傻了眼，雖然在外科實習過一個月，卻沒見過這樣的陣仗，病人不但全身插滿管路，光是輸血管路就四條，更別說胸管、氣管內管還有其他管路加裝特殊器材，全身上下還有血跡流淌的痕跡，和內科病患的模樣簡直是天壤之別，這樣的場景只能用怵目驚心來形容。
「依芳，趙醫師，你們還傻在那邊做什麼？快點接病人了！」綠豆叫著，阿啪已經開始和外科小姐接班。
「這三名病人已經在我們那邊先做過處理了，只是目前我們SI（外科加護病房）病情穩定的病患全挪到普通病房，仍然不夠這次的傷患使用，所以現在只好暫借你們的病床，因為情況緊急，只能一口氣上來三名患者，目前已經請值班阿長派人支援，等一下會有人力過來。」外科護士上氣不接下氣地開始交班。
當外科和阿啪交班時，綠豆、趙醫師和依芳必須在人力來支援前先將病患安置好，例如接上呼吸器，固定特殊器材等等，雖然科別不同，但是大部分的急救都大同小異，加上綠豆參加過高級及加護訓練，這些場面還嚇不倒她，反倒是趙醫師隨時有暈厥的可能。
其他護士小姐幫忙基本安置之便匆匆離去，現在就靠綠豆支撐著，她開始監測生命徵象，其他兩床都還算穩定，但是到了第三床，看到患者的臉腫得像豬頭就算了，整張臉被彈性繃帶包覆著，簡直就是變形的豬頭，就算是他的親生爸媽站在這個位置，八成也認不出是自己的兒子，加上全身幾乎綁著繃帶，根本和木乃伊沒兩樣。
綠豆疑惑地瞄了一下患者手上的識別手圈，才二十五歲，還是個相當年輕的患者，目前就他的狀況最不穩定，心跳六十左右，血氧濃度也停留在九十上下，最慘的是血壓要上不上、要下不下，升壓劑已經調到最高劑量了，看樣子還要再做其他緊急處理，但是……糟糕……
綠豆覺得肚子一陣翻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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