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如何?」他問。
史畢從車上拉出紫外線探照燈,回答:「一團糟。」
當一名刑事偵查員表示犯罪現場「一團糟」,這絕對不是什麼好現象。
「死者是一名職業司機,駕照上的名字是菲利普•歐特嘉。」史畢解釋:「屍體在禮車的後行李廂發現,全身被膠帶捆住。」
「死因呢?」
「好像是因為自己的嘔吐物窒息而死。」
「看來有人對這傢伙很不滿,這種死法真糟。」艾瑞克說。
「你從證據判斷的?」
艾瑞克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搖頭。
「去找出證據,艾瑞克,不要靠感覺猜測,好嗎?」
「是的,何瑞修。」
何瑞修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出來按按鍵接聽:「何瑞修•肯恩。」
電話那頭的聲音嫵媚而愉快:「你還真是難找啊!肯恩警官。」
「這──凱薩琳,妳是警探,妳一定能找到我的。」
「何瑞修──你居然認得我的聲音?我真是受寵若驚。」
「拉斯維加斯CSI的韋羅斯警探,妳讓人印象深刻。」何瑞修簡潔地問:「我能幫上什麼忙?」
「當死亡的陰影降臨,所有的歡樂時光一去不返,隨著我逝去的摯愛一起消失──」
──何瑞修•亞傑
「我們每天所遇到的人,均處在他們一生中最糟的一天。」
──吉爾•葛瑞森
前言 雷瑟的罪行
起風了,嗚嗚的風聲彷彿良知在悲鳴,讓人不寒而慄,夕陽西下,但拉斯維加斯完全沒有入睡的意思,這座不夜城反而因為冷冽的山風而變得異常乾爽,橙紅色的天空開始出現一條條紫灰色的雲彩,漆黑的長夜很快就要降臨,吉爾•葛瑞森的心情也隨之一黯。
身為拉斯維加斯警局犯罪鑑識科的夜間組長,今晚他卻駛離漆黑的塔荷湖畔,把車子丟在禁止停車的白色管制區,保安人員馬上過來制止,他亮了亮證件,隨後握緊雙手,大步走向麥卡倫國際機場的入口。葛瑞森站在入口停了一下,搜尋正在跟監的對象──湯瑪斯•雷瑟。他是波伊飯店集團營運部的副總,此刻正步下加長型的大轎車,悠閒地朝機場踱去,一名搬運工在後面扛行李,努力跟上他的腳步。
這位金髮男子高高瘦瘦的,全身上下的行頭都很可觀,光是那套西裝就足夠葛瑞森付半個月的房貸了。雷瑟邁開大步前進,那是一名兇手逃過謀殺罪名的自信。機場大門在葛瑞森面前自動開啟,他抑制住心中翻騰的情緒,靜靜跟著雷瑟,看他走向安檢門口,機場搬運工在一旁忙著卸下行李清點。
葛瑞森可以感覺行動電話躺在口袋的重量,他希望電話快點響,不過口袋內的手機卻悄然無聲,他的副手凱薩琳•韋羅斯應該隨時會打電話進來,告訴他已經有新的證據可以逮捕雷瑟,否則葛瑞森只能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殺人兇手搭乘頭等艙飛往佛羅里達。
葛瑞森的小組正全力追查艾莉卡•哈帝的命案,她是一名年輕女歌手,在本地已經有不少歌迷,而且正逐漸在全國展露頭角,當地正需要這樣的新星吸引更多觀光客;艾莉卡在綠洲飯店駐唱相當受到歡迎,綠洲是目前最炫、最高檔的一家賭場飯店,她的演出總吸引一群爵士樂迷聚集,讓人聯想到六○年代《鼠幫》的盛況。
誰知道艾莉卡竟然全身赤裸,陳屍在家中的浴室地板,這位女歌手生前慘遭毆打、強暴,最後被勒斃,巴尼•伊凡斯警官推斷,這是一起殘暴的性犯罪。
犯罪現場找到的證據很有限,他們只在浴缸附近採到被害人的指紋,卻找不到半枚兇手的指紋,可見兇手帶著手套,這讓葛瑞森和他的小組成員對這件命案產生不同的看法。
艾莉卡被痛毆到面目全非,只能從指紋辨識她的身分,葛瑞森一向自豪無論遇到多麼嚴重的兇案現場,他都能保持客觀冷靜,但是當他聽到羅賓斯醫生的驗屍報告,內心竟然為之一震,忍不住替這名死者感到難過。
「她被一種相當常見的鈍器攻擊。」羅賓斯醫生站在冷冰冰的解剖台旁邊,隔著艾莉卡殘缺不全的屍體繼續說:「我猜應該是鋁製的棒球棒。」
「我對你的猜測沒興趣。」葛瑞森說。
「我當然知道──但是我們處理過幾件幫派殺人案,其中都用到這個特定的兇器。」
「棒球棒。」
「對,有趣的是,這些毆打是死後才造成的。」
「不是致命的主因?」
「不,死因是徒手勒斃。」
葛瑞森眉頭深鎖,問:「有沒有找到精液?」
「沒有。」羅賓斯遺憾地搖頭說:「你必須從別的地方找出DNA。」
「但是她被強暴了?」
「對──陰道有挫傷,還驗出一些保險套常用的潤滑劑和殺精劑。」
葛瑞森不敢置信地看著羅賓斯說:「這傢伙帶著球棒、乳膠手套和保險套來參加派對啊?」
「恐怕是這樣。」
葛瑞森低頭看著台上不忍卒睹的屍體,她曾經是位年輕漂亮的女人。「兇手並不是隨機挑選被害人的,醫生,這絕對是有動機的謀殺。」
雖然CSI犯罪鑑識小組並沒有找到兇器,他們確實找到其他有力的證據,由於艾莉卡曾經掙扎反抗,他們順利在她指甲底下找到需要的DNA──兇手的皮膚。
接著他們開始追查這位歌手的生活狀況,組裡的電腦奇才莎拉•賽德爾查出這個謎團的關鍵:艾莉卡是雷瑟的情婦,一開始就是他安排艾莉卡到飯店的夜總會演唱,他們幾個月密切往來的電子郵件均遭到刪除,不過莎拉又重新找回這些郵件,這也是為什麼葛瑞森一路跟監雷瑟到達機場的原因。
波伊飯店集團是家族性的企業,旗下包括二家度假名勝的大飯店,一家是位於邁阿密的征服者大飯店;另外一家就是在拉斯維加斯新開幕的綠洲大飯店。這家豪華大飯店剛開幕的時候,飯店總裁黛博拉順勢把集團總公司也搬到拉斯維加斯這座罪惡之都,她是這個家族第三代老闆菲利普•波伊的太太,不過在先生死後她又嫁給雷瑟,雷瑟順理成章地搬進副總裁的辦公室。他的工作就是安排明星到這兩家飯店的夜總會表演,由於工作需要,他經常往來於拉斯維加斯和邁阿密兩地,莎拉發現雷瑟同樣周旋在太太和艾莉卡之間。
葛瑞森在案發後四十小時第一次見到雷瑟,他的臉上有幾道長長的抓痕,這傢伙辯稱是被他太太的貓抓傷的,但是一個簡單的DNA鑑定,就能知道艾莉卡指甲底下的皮膚細胞確實來自雷瑟,雷瑟立刻被逮捕,CSI犯罪鑑識小組又贏得一次快速的勝利……
只不過在那次短暫的勝利之後,案情又急轉直下。
機場到處是忙碌的人潮,雷瑟並沒有立刻發現葛瑞森在跟監他,一直到葛瑞森走近對他說:「看來你的傷痕癒合得很好,雷瑟先生。」
雷瑟停下腳步,他慢慢轉身,藍色的眼珠冷得像冰一樣,表情也毫不擔心,甚至帶了一抹高傲藐視的微笑說:「謝謝你的關心,葛瑞森先生──你也需要去度個假,是吧?好好休息才能回來專心辦案,不能再誣陷無辜的老百姓,你說對不對?」
他們身後的旅客已經湧了上來,兩人卻只是站在原地直視對方的眼睛,渾然不顧四周忙亂的人潮。
「不是的,我只是來送一個朋友。」
「不知是哪位朋友?」
「就是你啊!不行嗎?雷瑟先生──我開始覺得自己很瞭解你。」
雷瑟搖頭嘆息,說:「你的行為真讓人失望,我還以為你應該很專業的。」
「或許我們該邊走邊談。」葛瑞森朝前方移動,邊說:「你應該不想錯過班機才對。」
但雷瑟沒有移動,只說:「看到像你這樣高水準的人,竟會降格去騷擾良民──這真教人難過。」
旁邊的旅客急著越過他們往前走。
葛瑞森微微一笑,說:「這不是騷擾,雷瑟先生,我只是試著幫忙。」
「幫什麼忙?」
「想勸你不要離開內華達州。」
雷瑟的眉毛挑高了一點點。「為什麼?你有逮捕令嗎?」
「沒有──但是我很快會拿到的,所以我不想讓你太麻煩,萬一你現在飛去邁阿密,結果又必須馬上飛回來──」
「我懂了,你不想我浪費無謂的時間和金錢。」
「沒錯。」
「我認為你應該把這個想法告訴比德斯先生。」
哈瑞森•比德斯是雷瑟重金禮聘的知名律師,這位辯護律師竟然能說服法官不予考慮DNA的證據,成功免除客戶的牢獄之災,這讓身為刑事鑑識專家的葛瑞森很受挫,他領導一個高水準的犯罪實驗室,對他們來說,DNA鑑定是簡單的例行公事,但這項證據竟然不被法官採納,這實在丟盡顏面。要不是葛瑞森把資料留給日班人員去比對,雷瑟現在應該還在看守所等待審判才對。
「這只是我的好意,雷瑟先生。」葛瑞森語帶諷刺地說:「現在沒必要打電話給你的律師──」
雷瑟露齒而笑。
「等我拿到逮捕令。」葛瑞森繼續說:「我就會打給他的。」
雷瑟的笑容消失了,他繃著臉從口袋掏出行動電話,感覺好像西部牛仔掏槍的動作。
葛瑞森希望自己的虛張聲勢奏效,事實上案情陷入膠著,凱薩琳是經驗豐富的探員,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此刻她一定緊盯著實驗室的葛瑞格,希望能儘快找出新證據。
雷瑟的唇角扭曲了一下,乍看很像在微笑,他拿起手機按了速撥鍵,神情愉快地說:「我不太確定應該控告你,還是控告整個警局,或者二者一起告?」
如果一開始就由葛瑞格處理證物,他們就不會處於這種劣勢,但那天葛瑞格剛好請假,DNA證物就讓日班人員接手,也就是艾克利的組員丹尼斯•史賓賽。
結果史賓賽被懷疑偷賣證物櫃中的古柯鹼,哈瑞森•比德斯自然質疑史賓賽經手的每個案子,甚至讓媒體大肆渲染,督察室只好回頭展開內部調查,很快就發現有兩個證物櫃的鎖鏈,竟然在史賓賽的控管下遭到破壞,其中一個證物櫃就放著雷瑟的DNA樣本,比德斯聲稱受污染的樣本無效,成功地把客戶弄出看守所。
雷瑟用冰冷的藍眼珠瞪著葛瑞森,同時對著話筒說:「我是湯姆•雷瑟,幫我接哈瑞森。」他聽了一下又說:「別讓我等太久,親愛的,我趕著搭飛機。」
葛瑞森露出天使般的笑容望著這名殺人兇手,他知道自己沒找錯人,但只能看著雷瑟大搖大擺地走出監牢,忍受他那副好像剛贏得超級盃冠軍的嘴臉。
比德斯一定運用了某些關係,照理雷瑟剛踏出監牢,應該是不修邊幅的邋遢相,但他卻像剛出了美容中心一樣,穿著剪裁合宜的淺褐色亞曼尼西裝,看起來簡直就像電影明星,哪裡是剛從監獄放出來的嫌犯?
記者老早就等在外面,要聽聽雷瑟的說法,他樂得大方做好人。
「我不怪拉斯維加斯警方。」雷瑟仁慈的表示理解,語氣不帶半點譴責,僅用充滿憐憫的口吻說:「這只是政府削減預算的後遺症之一,要不是警方人手不足導致工作過量,他們就不會因為疏忽而抓錯人,更不會眼睜睜讓一名可疑的毒販混入內部。」
新聞播了好長一段插播,果然引起廣大迴響,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甚至約了雷瑟做專訪,地點就選在綠洲飯店的夜總會,雷瑟接受訪問時,就站在歌舞女郎的廣告看板前面,而死者生前就是在這裡演唱的歌手。
就算布萊恩警長勒令日間組長無薪停職三天,葛瑞森也沒有因此覺得好過一些。艾克利或許罪有應得,但他們的損失可大了,一名手到擒來的兇手,如今卻大搖大擺地飛到佛羅里達海灘去曬太陽──
最氣人的是葛瑞森拿他毫無辦法。
「哈瑞森?」雷瑟爽快的開口,看來律師終於接電話了。「我討厭拿這件事煩你,我自己也很煩──但那名刑事鑑識專家正在機場騷擾我。」
他聽了一下又繼續說:
「不是艾克利,是另外一個──」
葛瑞森靜靜看著眼前的殺人兇手,他拿著電話專心聽律師的意見,臉上似乎沒什麼表情,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最後雷瑟把手機遞給葛瑞森,說:「他要和你講句話。」
雖然葛瑞森一直渴望電話鈴響,但他等的絕不是這通電話,不過話說回來,只要能儘量拖延這傢伙,甚至讓他趕不上飛機,他願意做任何努力,於是他好奇地打量雷瑟手上的行動電話,好像他從來沒看過這玩意。
雷瑟挑了挑眉毛,把手機直接舉到葛瑞森面前,說:「你不介意吧?比德斯先生可是以毫秒計費的,麻煩你快點。」
葛瑞森接過電話表明身分。
電話那頭響起暴跳如雷的聲音:「你到底在幹嘛?為什麼跑去騷擾我的客戶?」
「我並沒有騷擾他。」葛瑞森的聲音沉著冷靜。
「不然你在那裡又算什麼?」
「我已經對你的客戶解釋過了。」
「解釋給我聽聽。」
「我們正在準備新的證物,所以我不想讓雷瑟先生浪費飛行里程,因為一旦樣本完成,他馬上又要飛回來了。」
對方停頓了幾秒鐘,問:「什麼樣的證物?」
「等我們準備妥當──」葛瑞森輕快地說:「你會是首批知道的人。」他沒等對方回答,就把電話還給雷瑟。
雷瑟轉身繼續和他的律師交談。
葛瑞森退開幾步,讓律師和客戶之間有些談話隱私──此刻他也需要一點隱私,他拿起自己的手機按了速撥鍵。
手機那頭傳來熟悉悅耳的聲音:「凱薩琳•韋羅斯。」
葛瑞森眼光依舊盯著雷瑟,問:「現在進度到哪裡?」
話筒傳來一聲嘆息,說:「葛瑞格已經儘快在處理了,不過要複製足夠的DNA樣本需要一點時間。」
「要多久?」
「最少還要幾個小時。」
「最糟的情況呢?」
「拜託,葛瑞森,你知道這些步驟的,最糟恐怕明天才有結果──」
「到時候他早就逃之夭夭了。」
「某人告訴過我,科學是沒有捷徑的。」
葛瑞森皺眉說:「這話是我告訴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