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那一夜,我們出車禍
(1)身為一個優秀的研究生,就算被車撞成貼紙,也要死得風度翩翩
「不是的吧?有沒有搞錯?」我揉了揉眼睛,再蹲下身歪頭看車底的那個傢伙。他聽課般哀怨的眼睛 仍無神地盯著我瞧;於是我起身做做伸展操和瑜珈,然後很快地蹲回去確認。
還是一樣。
鮮血和著鼻涕以過期煉乳的流速從鼻孔、眼睛、嘴巴緩緩往下移動,如果他不是天生喜歡裝屍體的話,那就應該是被撞趴了;為了確認不是我的粗心大意為他判下無辜的死刑,我埋進車底,摸摸他的鼻孔和皮包 。
沒反應。
「混帳東西!不要裝死!仆街在台北市犯法啊!」我狠狠賞他兩巴掌,那尚有一絲彈性的麵團正『趴他趴他』地響;但只見煉乳依舊緩緩流出,他沒有隨著我的期望突然爬起來說:「surprise!」
好吧……接受現實,他真的掛了。
該怎麼辦?
我坐在地板上,想抽根煙提神,但我的口袋裡沒煙;我想打個PS2來解悶,但我這年代還沒出過那種主機 ;我還想要喝點酒壯膽,但車禍現場喝酒就和考試中跟隔壁的討論功課一樣自找麻煩。
那怎麼辦?好吧。先來分析一下現在的狀況:
其實我爸搞外遇,所以才出現這麼一個長得很像我的弟弟 ;其實也有可能是我哥哥,但我比較想當哥哥,他也沒變成殭屍跳起來跟我爭,所以理所當然的我是哥哥。
好,就這麼說定了。因為我爸背著我和我媽亂來,所以出現個和我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弟弟; 基於某個原因我們失散許久,然後又because什麼原因,在這風雨交加卻萬里無雲的晚上,在我快出車禍的瞬間,他跑過來為我擋下這一車。
他救了我一命,但是自己死了。就像抓狂的孫悟飯 快要打飛賽魯的時候,突然跑出一隻小螞蟻幫他擋下龜派氣功。
賽魯:「謝謝,不過你哪位?」
王:「我失業好幾年了,出來被轟殺也算對得起獵人觀眾。」
就像這樣。
這太炫了,故事的發展原來是這樣:當我準備挽救馬路上那楚楚可憐的一塊錢時,一輛該死的白色轎車突然出現;但我沒被撞死,因為一個失散廿多年的弟弟跑來為我擋了一車。
結果他被輾在轎車底,而我坐在地上考慮要不要打PS2。
「雖然是你自己耗呆跑來幫我,但還是要謝謝你。」我把頭壓低,對弟弟流著血的死魚臉敬禮,然後考慮著接下來該怎麼發展。報警嗎?裝作沒事回家?還是先把肇事的車主海扁一頓?
噢∼ 對!有一種東西叫做肇事車主 。
說到肇事車主,我弟都被撞死這麼久了,哪個小笨蛋竟還楞在車上?該不會在打PS2還是車震吧?於是我拍拍屁股起身,走到白色轎車的駕駛座旁敲起玻璃窗。
「哈囉?有人在嗎?郵差掛號。」我輕輕但狠狠地敲著。
玻璃窗內是一個女孩子,是個正妹。
真的是正,我沒道理把一個撞死我弟的恐龍誤判成正妹,所以她貨真價實;她直直的長髮輕輕滑過肩旁,垂在手腕上展現了洗髮精廣告的質感;兩旁的秀髮間夾著略白的鱈魚臉龐,上頭有不成熟蓮霧的小鼻子加上失眠鮭魚的大眼睛,最後配上對切鑫鑫腸意境的紅唇……正是所謂秀色可餐的美女典型。
但正歸正、好吃歸好吃,撞死我弟還是要負責的。
「啊?你說什麼?」正妹聽完全身一震,兩眼無神並露出口中的半顆泡芙;顯然她是嚇著了,而且是很lag地嚇著了。
「嗨,正妹妳好,妳撞到人囉。」我又敲了一下玻璃。
正妹轉回頭看看前方,然後又望了我一眼。
「我撞到人了?什麼時候?」她充滿懷疑地問著。
「就在剛剛。」我感傷地點了點頭。
雖然有些時候善意的謊言 會好過惡意的實話,但我瞞得了一時,她遲早也得接受撞死我弟的真相;所謂快刀斬魚生,長痛不如短痛、短痛不如別人痛,就是要快狠準地讓她瞭解現實的殘酷。
「真的假的?我撞到人了?他還好吧?賠一百塊夠不夠啊?可是我這一百塊是要買泡芙的!怎麼辦?」正妹幾乎哭出聲來。
「別難過,雖然妳撞倒人了,但他現在不是人了。」我笑笑。
「什麼?你說什麼?」正妹流著淚含著泡芙對著我發楞。
「妳把人撞死嚕。」我兩手一攤。
「咦?」正妹聽完又定格了,不知情的讀者恐怕會以為她是漫畫人物;更委屈的就是那泡芙了,它會不會以為自己是喉糖?
「哈囉哈囉?八國聯軍是哪七國啊?」為了確認她是演戲還是真傻,我問個簡單的問題並在她眼前揮了幾次手;但她一點反應也沒有,就像大部分學生看到考卷的那一瞬間。
「是真傻。」我嘆口氣走回車前,再蹲下看看車底的屍體。
真可憐,年紀輕輕的就被撞死了。當然,再老一點被撞死也不是活該,但現在論文沒趕完、A片沒抓完、房間裡還塞著一堆見不得人的謎物,警察或爹娘來收拾善後會很斜線的。
怎麼辦哪?現在趕回去收來得及嗎?
正當我猶豫著,正妹下了車。
「他,真的死了嗎?你們不是整人節目 吧?」正妹看到車前沒人,便發抖指著車底問。而我非常中肯地點了點頭。
正妹持續皺著眉頭走到我身邊,然後跪下來往車裡看去。
然後她起身轉頭看我一眼。
然後她又低下頭看屍體,然後再轉頭看我一眼。
「哇啊啊啊啊啊!有鬼啊!」正妹大聲叫著。
「哇啊啊啊啊啊!有人啊!」於是我跟著叫。
「你幹嘛叫啊!」正妹跌坐在車頭引擎蓋上。
「妳可以叫我為什麼不能叫?妳有性別歧視!」我反問道。
「你是鬼耶!正常人看到鬼都會叫吧?」她對我嚴厲指責。
「我才剛被妳撞死,還是個新手!而且電影裡面明明就是鬼看到人的時候先哭哭啼啼的吧?」我攤著手無奈地解釋。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沒看到你……不對啊,我什麼時候撞到人?早上嗎?」正妹喃喃自語起來。
「不是妳撞的,難道妳的車是變形金剛 啊?把我踩扁之後偽裝成轎車陷害妳?有必要嗎?」正妹想用不知道、不是故意作為理由搪塞,可惜這方法我被破招過千百次了:
「蕭文璿你寒假作業又沒寫啊?想把他變成暑假作業啊!」
「老師大人我不是故意不寫的,我真的不知道已經開學了。」
「你知不知道紅燈右轉也是闖紅燈啊!虧你念到研究所啊?」
「警察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我看到你的時候馬上按煞車了。」
就像這樣。
「那怎麼辦?我要怎麼辦?」被我識破兼反駁之後,正妹開始無所適從。「妳先哭一下吧,讓我來想想怎麼辦。」我很體貼地說著,然後開始思索著這個嚴肅且深奧的問題。
等等,不是說好被撞死的是我弟嗎?怎麼又變成我了?
好吧,大概是我心中潛藏的一點智商加上讀者回函告訴我,出門買宵夜被車撞倒的前一瞬間,一個和你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弟弟跑來救你的機率根本是零;沒關係,或許他是長得很像你,連衣服都和你複製貼上的路人;或許他是立志當千面怪客,變成你的樣子要來嚇你但被撞死的千面遜咖。
很多或許,於是我又爬進車底,從他沒洗乾淨還疑似沾了點黃色液體的西裝褲口袋中掏出皮夾。嗯,和我一模一樣的皮夾,連證件上的呆臉都一模一樣。
等等!那不是我的錯,是攝影師先說了一堆讓人想睡的廢話,又趁我開始恍神偷拍的邪惡畫面。
真醜。
我對照一下屍體和呆臉,真醜。
唉呀呀!這很明顯了。
一來我失散多年的弟弟應該不會先偷我的錢包然後內疚幫我擋車,二者千面遜咖也沒道理先複製我的皮夾再趕來被撞死……
好吧。所以我還是認分點。
我被撞死了。
被一個正妹。
等等!這應該不會演變成純愛小說 吧?
(三)我們不吸血,好嗎?
(1)與其半途而廢不如一開始就擺爛,省得被說虎頭蛇尾
「不是的吧?有沒有搞錯?」我揉了揉眼睛,還是一樣。
於是我右腳後退一步,按照高中軍訓課本的示範做了一個最低能的旋轉,走到房間外去看門牌號碼。
302,號碼很熟悉。
也是。如果我的鑰匙可以打開別人的房間,就像政府規定每個人的提款卡密碼都只能是0000一樣。這超不方便的!要是我忘記密碼,不但領不到自己的錢,偷別人的卡也領不到!
好吧,面對現實。
我開門走回房間,再盯著她們瞧,但畫面卻沒有絲毫的變化:那八隻吊死的女鬼仍像盪鞦韆般在我家天花板晃呀晃的。
好吧,我家鬧鬼。
我把鑰匙丟在沙發上,然後走到冰箱拿起一罐可樂『喀嘁』打開來灌著;幾口下肚之後,我走到書桌前,打開筆記型電腦看著那寫一半的論文。
我該不該寫完它?這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如果我不寫完那就是半途而廢,這很不好;就像你從10樓跳下去,不可以因為你想半途而廢,落到5樓的時候就往回飛一樣。
但寫完又能幹嘛?人都死了,就像你把泡麵碗打開,把麵啃光才去加熱水;所以這論文就算完稿,也只能讓我媽拿回家一起燒。
我很孝順,能讓我媽少燒點東西也好。
「妳們覺得我該不該把論文寫完啊?」我走回客廳,指著女鬼們問道;雖然按照慣例,鬼都不會理人的。
「小貞姊姊,雖然明天滿七天了 ,但我想和同學去唱歌,妳等我們唱完再爬好不好?KTV很貴的!」
「阿森爺爺,我知道你現在想砍我 ,可是我晚上約了個正妹去餐廳吃飯,你知道定了位卻沒到很沒品的。」
就像這樣,說了一堆道理他們照樣讓你升天。
「別搖了,我很困擾啊。」我拉住一名女鬼的腳,阻止她繼續盪著鞦韆。雖然說男女授受不親,但意思是只有沒親到就隨便你玩。
「咦?你碰得到我?」當我碰上她小腿的瞬間,她驚呼一聲。
「是啊,碰。」按照慣例,我是碰不到鬼的。但不巧我現在也是鬼了,一樣的牌可以碰是麻將最基本的規則。
「咦,他聽得到妳說話耶!」另一個女鬼也大叫起來。
「當然啊,因為是第一人稱小說,所以書裡所有對話我都聽得到。」我說著,所有的女鬼都竊竊私語起來。
「別鬧了,快下來吧。」從前些天開始我家就鬧鬼,只是在我碰到她的小腿前,這鬼都是不理我的。
換句話說以後遇到鬼,先抓她小腿就可以坐下來溝通。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被我抓住小腿的女鬼說道。
「妳先回答我是不是該把論文寫完哪?」我揮了揮手,這是個民主法治時代,所以排隊是很理所當然的。
佛力札:「呵呵呵,快把地球人全殺光吧!」
孫悟空:「我生氣了啊!你媽沒教你入侵地球也要排隊嗎?」
就像這樣。
「什麼論文?」女鬼用手調整一下她脖子上的繩子。
「好吧,既然妳這麼堅持,那我就聽妳的建議,不寫了。」我鼓掌決議,然後走回冰箱放入可樂,再回到筆電前將它關機。
「你根本就不想寫嘛!問我意見只是充字數嘛!」女鬼瞪我。
「妳們吊在上面幹嘛?很好玩嗎?」雖然在古代,有後宮佳麗三千是很豪邁的一件事,但現今是一夫一妻的社會,如果同時花太多篇幅介紹不是女主角的女性角色,會被當成很淫亂的小說。
「請問一下你是不是死掉了?」女鬼們不理會我,逕自問著。
「妳們不用安慰我了,我很堅強的。」我點了點頭。
「耶!太好了!」想不到我頭剛點,所有的女鬼像是便秘後剛拉完屎般輕鬆自在的狂歡,然後一一解開繩子跳了下來。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小菁,我以前就是住這房間的;她們七個不重「要,跳過。」被我摸小腿的女鬼首先發難,一邊整理髮型一邊說道。看來這房間很陰啊,住過都會英年早逝耶!
「喔!妳好妳好妳好,妳們好。」我和她們分別握了握手。
「希望以前沒有造成你的困擾,但這都是世界女色鬼協會的規定,我們都不是故意吊起來嚇人的。」小菁眨著眼睛說。
「要妳們學北京烤鴨一樣吊起來?那是世界臘肉協會吧?」
「不是啊,唉!真是男女不平等!」小菁嘆了口氣:「那些男色鬼都可以到處亂跑,我們哪就要遵守一大堆有的沒的規矩,偷跟出去還要寫報告,說什麼是專業女色鬼的優秀形象,根本是騙鬼嘛。」
「那就不要加入啊。」我反駁。雖然說抱怨是入迷的開始。
「可是這樣就不能看帥哥了。」小菁身後的女鬼插話道。
「惡法亦法 ,為了看帥哥,把自己打扮成烤鴨裝成吊死鬼,其實還是很划算的;而且我前幾天已經在法院把會長告到脫裙子,基本上要修改法條只是時間早晚問題。」小菁甜甜的笑著:「啊,你不介意我們換裝一下吧?」
「不介意。那現在是因為我死了,所以就不用遵守規定了?」雖然全世界都知道我是帥哥,但因為東方人生性保守,願意說出來的不多;很顯然這些女色鬼就是因為我太帥了,才來偷窺我的。
「是哪,你不要以為我很隨便喔,一般鬼摸我小腿都被我告到飄不起來。不過,話說我們等你這一天,等的好∼苦∼哪。」小菁嘟著嘴說。
不是的吧?女鬼說這種哀怨話都應該是堵人用的,像妳們這樣守株待兔,等得到是我給面子剛好被撞趴,要是我學烏龜多活個幾百年的妳們不就哀怨了?
人要積極點!不要躺在床上等鈔票自己從窗戶飄進來。
「那妳們現在要幹嘛?是要開home-party還是……妳哪位?」我正要問道,卻驚覺眼前突然出現八個正妹。這最好是換裝,畫風根本從伊藤潤二 跳槽到藤島康介 ,和第四台的減肥廣告一樣是換演員嘛!
「我們一起出去玩好不好。」其中一個正妹跑過來握住我的手,聽那聲音,是小菁。
這真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啊,也就是說,這些女鬼以前都可以把人嚇到腿軟的;但現在別說軟了,很多地方還會硬起來咧。
「不行,我有事,我要找人。」但我無奈的拒絕。
「找人?誰呀?需要我幫忙嗎?」小菁睜大眼睛問著。
「牙醫系的憂鬱的小明,有聽過嗎?」我緩緩地說。
「啊?啊啊啊啊!」突然間,正女鬼們都叫了起來。
「認識,當然認識啊,你找他做什麼?」小菁很開心地笑著。
「我,要,殺,了,他。」我一字一字充滿殺氣地說。
「喔喔喔!全靠你了!」所有的女鬼異口同聲地叫道。
「妳們跟他有深仇大恨嗎?」女鬼們意志堅定的神色,展現出前所未有的士氣,通常只有暑假前的結業式才會看到這種活力。
「不,因為他超帥!可惜協會規定我們不能親自動手……唉呀!如果他真要死了,我得趕快過去排隊搶頭香!」小菁將兩隻拳頭靠攏收在嘴邊,閉著眼睛陶醉地說。
……什麼?
「比,比我帥嗎?」我膽顫心驚地問。
「你頂多是不錯的滷肉飯,肚子餓了配黃瓜加減吃,他可是山珍海味中的極品哪!吃過今生就沒遺憾了!」
「唉唷!妳講太白了啦!這樣他會發現我們是因為睡過頭忘記排隊才吊到他房間的!」
「妳們這樣說小菁怎麼辦呀?她只是回家一下就被當成品味很差,小心她會把妳告到少一個罩杯啊!」女鬼們七嘴八舌起來。
「唉唷,你不要介意啦!她們只是鬧著說的,雖然很中肯。」小菁拍拍我的肩膀。
不是的吧?有沒有搞錯?
還真的有小明這傢伙啊?按照慣例不是找到最後都會發現其實找的是男主角嗎?
這下麻煩了!
我感覺到所有的燈光,都從我這頭移到那該死的小明身上;如果我去找他的話,我這Koo小說史上最帥男主角的地位,是會被動搖的。
先和各位確認一下,我是主角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