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身上,我期望新一代政治工作者共有這樣的抱負:
●同理心:終止政黨惡鬥,共謀台灣發展 ●企圖心:站上國際舞台,勇於實現夢想
●執行力;全力以赴,創造政績 ●協調力:展現合作,爭取時效
──高希均 教授 (遠見.天下文化事業群創辦人)
說穿了,我最大的優勢,不是天份,而是努力。我很想告訴年輕人,無論選擇什麼樣的工作,只要肯努力,一定會有機會。唯有認真面對每一件事情,人生才會活得有意義。 ──朱立倫
做,只是態度;做好,是認真的態度
從立委、桃園縣長,到行政院長副院長,十二年的從政之路,台大教授朱立倫是台灣閃亮耀眼的政治新星。這是他人生第一本口述採訪新書,談述他的人生思考與從政之路。
本書從兒時記憶書寫到進入行政院擔任副院長的種種心路歷程,以及政治人物面對問題的大方向思考與細節的管理,我們看到他以國際觀的視野,感同身受的愛心,用心經營他每一份工作,設下使命,追求服務人群的光榮感。
目錄
作者簡介:
朱立倫口述;刁明芳、瞿欣怡採訪;瞿欣怡撰文
曾任國際旅遊記者,遊歷世界。採訪寫作議題涵蓋人物、弱勢與文化。
2007年出版《肯納園—ㄧ個愛與夢想的故事》,獲《中國時報》開卷獎美好生活書。
兼任文案,作品包括反蘇花高手冊《放慢,花蓮的出路》文案撰寫。
章節試閱
—第一部—起點 棒球少年夢
朱立倫的阿公林本誠曾經對他說:「我們林家第一代孤身渡海來台,第二代打拚起大厝,讓家族開枝散葉。你們朱家也當如此,第一代朱樟興隨國民黨到台灣,第二代的朱立倫也要奠定基業,台灣就是你的故鄉,要光大家業。」
阿公把光宗耀祖的期望放在朱立倫的肩上,這番話,也成為朱立倫背負家族光榮使命的起點。
阿公阿嬤的家─梅鶴山莊─從清朝同治年間就靜靜佇立在桃園大溪的山林間,朱立倫在這裡渡過童年的每一個寒暑假。回憶小時候在梅鶴山莊的童年,每天他都一大早就起來,在飯廳陪阿公吃頓白米飯味增湯的早餐,然後在阿嬤的目送下,陪阿公走一段路去坐公車上班。
朱立倫的阿公畢業自日本商校,平日總是西裝筆挺到合會上班,為鄉民服務;而阿嬤就像「佐賀阿嬤」,熱情又溫暖,照顧家族的每一個人。梅鶴山莊是台灣林家的開墾標記,但標記在朱立倫心中的,則是從小在大家族生長的溫情。
梅鶴山莊是生命裡的第一個記憶,也是永遠的故鄉。
小學時,他跟父母親搬到八德眷村,光著腳丫子在田裡打棒球,夢想成為棒球選手;畢業後拿到縣長獎,進入桃園最好的振聲中學;之後考上建國中學、台灣大學,從桃園鄉下的土小子,闖盪到台北;最後飛向紐約,二十九歲就拿到博士學位,三十五歲成為正教授。達成生涯規劃的目標,實現了當教授的夢想。
三十七歲以後,人生卻在一個不經意處轉了個大彎,他踏入政壇,展開另一段人生之旅。雖然從政是一條難以經由現實步驟規劃的路,但朱立倫以扎實的步伐踩在多變的局勢裡。
無論走得多遠,朱立倫永遠記得阿公的期許,也記得阿祖的叮嚀:「造橋舖路的人,都是在積功德。」
先人已逝,他們的期待,影響朱立倫一生。阿公將「興旺家業」的期許,交付給朱立倫,那些話語成為一盞永不熄滅的燈火,照亮朱立倫人生的道路。阿公是典範,阿嬤是愛,讓朱立倫無所懼地接下人生的光榮使命。
「有能力的人,就要擔更多責任。」從政十餘年,難免挫折,朱立倫還是不斷向前:「今天不做,明天怎麼辦?難道有挫折就要放棄堅持?」如同開路,碰到石頭,搬開就是了。
朱立倫談使命,眼睛會閃閃發光,因為他看見別人未見的美好台灣。人生道路漫長,從政之路,遍布荊棘,而他未忘初衷。
牽掛故鄉的人,心裡有力量,才走得穩當。
一切,都開始於梅鶴山莊,那個在稻田間奔跑,帶著爽朗笑容的男孩。
梅鶴山莊的童年記憶
無論行程再緊湊,只要路過大溪,朱立倫一定會安排一小段私人時間,回到大溪梅鶴山莊。哪怕只有十分鐘,連喝杯茶都嫌趕,他也要回家,拉拉阿嬤的手,笑得像個孩子似地撒嬌,讓阿嬤看幾眼。梅鶴山莊是朱立倫人生的起點,也是最溫暖的角落。
二○○一年第一次選上桃園縣長,就任時,他慎重地邀請阿嬤到桃園縣政府參觀,他牽著阿嬤的手走進縣長辦公室,讓阿嬤坐坐自己的辦公椅,開心地笑著說:「阿嬤,這是縣長的位子喔!」阿嬤的臉上也有藏不住的驕傲,看著這個從小最讓她疼愛的孫子長大了,成家立業,還當上故鄉的父母官,有什麼比這個時刻更讓人欣慰?
修橋開路結良緣
出身桃園林氏大家族的阿嬤,一向特別喜歡這個聰明能幹的外孫,因為這個外孫是一段「做功德」的天賜良緣而來的。
這一個良緣故事,得從朱立倫父母的相知相戀講起。
朱立倫的父親朱樟興,一九四九年隨國民政府的部隊撤退來台,當時擔任工兵連連長,銜命到桃園大溪開路。也許是命運的安排,就連他自己也未曾料到,從大溪梅鶴山莊通往鎮上的那條柏油路,鋪出了他人生的另一條大道。當年為了開路,他駐紮在梅鶴山莊,沒想到就此開啟一段浪漫愛情。
梅鶴山莊是桃園的大戶人家,高大挺拔的朱樟興,在寧靜無波的林家大院,掀起漣漪。美麗的林家大小姐在穿廊間來去時,總是吸引朱樟興的目光,十八歲的大小姐也默默地仰慕這位帥氣連長。
那是個「把女兒嫁給外省豬,不如把她送去餵豬」的年代,何況是這樣一個大家庭,哪容得下女兒嫁給外省兵。但是阿祖說話了:「我從第一天看到朱樟興,他就是在開路造橋,他是好人,在積功德!」有了阿祖做靠山,終於促成這一段美好姻緣。
朱樟興為了娶回美嬌娘,特別請當時他同學的父親,也是大溪行館主任汪守芝,以及大溪鎮的老鎮長黃宗寬來提親。阿祖看朱樟興這麼積極,又孤身一人,沒有家人親戚,慷慨地讓朱樟興免了聘金,只要請親戚朋友吃喜餅就行。
朱樟興心想:「不過是吃餅嘛,能花多少錢?」沒想到林家親戚太多,光是吃餅,就花光了他所有的積蓄。自清朝渡海來台,便立足桃園大溪、有著七代傳承的梅鶴林家,著實讓朱樟興大開眼界。
梅妻鶴子在大溪
梅鶴山莊宗祠的大牆上,畫著林家族譜。從大陸林炳興開始,後來有了來台第一代的林信實,勇渡黑水溝,孤身來來台灣討生活;第二代林登雲開枝散葉,憑藉著林本源家族的勢力,開拓自己的一片天。
林登雲原為板橋林本源商號的執事(總管),負責看管林家在桃園的家業,為此林登雲將家族從台北新莊,遷移到桃園大溪。最後部分族人回到台北,在板橋落地生根,林登雲卻選擇在大溪定居,自此家業如雲,擁有自己的礦業、磚廠、茶園、商號、土地。
林登雲家族原本居住在大溪鎮上,當年的大溪,靠著大漢溪船運,繁華不輸大稻埕。林登雲相中背倚山、面山林溪流的慈湖,在山中蓋了二落六護龍的宅第,並以宋朝沈括《夢溪筆談》的「梅妻鶴子」典故,取名為「梅鶴山莊」。
梅鶴山莊的院落,完全是大戶人家的規格。第一進是正廳,喜事迎親,喪事停棺;正身「公媽廳」(祠堂)居中,祭祀祖先,兩旁的護龍則居住著所有的親族。百年來,人事流轉,迴廊天井間的陽光粉塵,輕輕地灑在藍色門框上,染出歷史的痕跡。
到了第七代,林家血脈已經在桃園大溪扎下深根,傳承的香火像開闊山林,枝葉繁茂,後來還與大溪望族黃家結親。黃家女兒嫁入林家,彼此繁複的家族網絡緊緊相依。
而林家在政治上的參與,也有很長的歷史。從清同治年間捐官後,林家就參與政治。民國之後,家裡廳堂更高掛孫中山先生的畫像。朱立倫的阿公林本誠,自小接受日本教育,對孫中山先生的革命民主思想卻極為推崇,對政治也有獨特的見解。家族子孫們懷抱熱情地參與公眾事務,棄教從政、棄商從政,在家族中是常有的事情。
大家族經歷清朝、日治、民國的政權更迭,對政治更顯包容與開明,接納了不同黨派的族人。這個大家族對政治也充滿理想性,認為有能力的人,就該擔負更大的社會責任。
經歷過日本統治,又是商校畢業生,林本誠把日治時期日本人對待台灣人的粗暴牢記在心,常常告訴朱立倫日本警察是如何欺侮台灣人;台灣學生即使再優秀,也只能就讀醫學、農業等系所,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力。
日治時代結束後,國民黨統治初期造成的二二八事件與白色恐怖,同樣讓梅鶴山莊的人心生警惕,雖然因為整個家族都在山裡,沒有人被牽扯進白色恐怖的漩渦,但林家歷來有許多知識份子,一向反對威權的壓迫。
也因為如此,所以林家極力保護家族裡每一個人的自由思想,他們毫無保留地擁抱朱樟興,不只把女兒嫁給他,更視他為家族的重要成員。
出生田野間
朱樟興成家後,自立門戶。他在桃園四處找尋新房,最後在滿是稻田的八德鄉下找到一間三合院,他用很便宜的價格租到幾個房間,帶著妻子落腳這僻壤田邊。
那是妻子第一次離開大家族。結婚第一天,她才知道朱樟興說「錢都拿去買餅了」並不是玩笑話,掀開米缸,一粒米也沒有,而且朱樟興婚後不久要調派到金門。面對接連的挑戰,她不退縮,反而捲起袖子,努力持家。當時朱樟興每個月薪水三百元,全部交給妻子。除了家用,她還強迫自己儲蓄,每天存一塊錢,只要得閒,就走路到八德農會,把幾塊錢都存起來。
一九六一年,繼老大之後,朱樟興的第二個兒子朱立倫,在田間的家出生了。當年軍人不但薪水微薄,也常得隨著部隊移防,朱樟興總是不在家。孩子出生時,丈夫無法陪伴;孩子病了,妻子得抱著發高燒的孩子跑過田埂求助;丈夫出勤時,還得擔憂他的安危。
朱立倫出生沒多久,有一次,他的大哥突然發燒不退,醫生診斷的結果是小兒麻痺,母親揹著孩子四處尋找名醫,甚至變賣所有朱樟興從大陸帶來的值錢物品,好不容易才換回一個健康的兒子。
小朱立倫兩歲的妹妹,有天也不知何故,上吐下瀉,把母親嚇壞了。她一個人從八德鄉下轉好幾趟公車,回大溪求救,阿公急急忙忙將小外孫女轉到台大醫院住院。
由於軍人父親常因出任務不在家,朱家只要有一個孩子出狀況,其他孩子就會被送回梅鶴山莊,免得母親一人照顧不來。朱立倫的大哥常為此抱怨弟弟妹妹:「都是你們害我被送走!」朱立倫正好相反,他最愛阿嬤家,巴不得趁機回梅鶴山莊玩耍。
大家族的童年生活
四十多年前的梅鶴山莊還住了十幾戶人家,朱立倫才剛學會跑跳說話,就在各房家裡鑽進鑽出,哪裡有好吃的,他聞到,馬上就跑過去大吃一頓。由於他見了人總是笑咪咪的,嘴巴又甜,大人見到他都很開心,也特別寵他。
在梅鶴山莊,朱立倫有個最喜愛的「儀式」。每天早上,他一定會早起陪阿公吃早餐,餐桌上一定有碗冒著熱氣的白米飯,擺上許多日式小菜,最後會有一碗熱騰騰的湯。阿公在鎮上的合會工作到退休為止,身高一百八十公分,每天總是西裝筆挺地出門,提著公事包,一臉嚴肅,朱立倫就愛陪著阿公走過父親舖的林蔭道,在公車站牌等車。
有時候,他甚至就跟阿公一起搭車到大溪,獨自在鎮上晃蕩,到縣議會找舅舅、或者去親戚家玩。當時大溪老街上太多親戚,每家都有得吃、有得玩。玩累了,就自己坐公車回梅鶴山莊,有時候連公車票都省了,因為公車司機也是親戚。
小時候的朱立倫,很愛跟議員大舅舅林熺達出門,連大舅舅上議會,他也照跟不誤,而且,到了議會,他毫不怕生,對每個議員笑咪咪,賺到不少糖果跟讚美。五歲時,四舅舅結婚,在梅鶴山莊舉辦婚宴,當時的桃園縣縣長許新枝也來道賀,小小年紀的朱立倫被派上場當接待,完全不怕羞,很驕傲地跟大人物合照。
不去鎮上的日子,朱立倫就跟著下田。梅鶴山莊附近有片林家的田地,朱立倫老愛跟大人去湊熱鬧,挖土、插秧、除草,甚至割稻,都難不倒他。但是他去田裡最主要的目的,不是幫忙種田,而是期待早上、下午各一次的點心時間,可以跟大家一起蹲在田邊爽快地吃碗鹹粥、米苔目,躺在大樹下休息,睡個舒服的午覺,下午做些農事,兩腳踩滿泥巴,才蹦蹦跳跳回家找阿祖,還可得些點心犒賞。
在所有曾孫中,阿祖最疼愛朱立倫。當初她作主讓朱樟興娶了自己的孫女,成就一段好姻緣,現在小曾孫出生了,嘴甜得很,兩頰還掛著小酒窩,她看了更是歡喜。況且朱立倫聰明貼心,老人家打牌的時候,他就在牌桌附近晃啊晃,偷看別人的牌,再爬回阿祖的腿上,湊在耳朵旁告密,讓阿祖贏錢。連叔公姨婆都會摸摸他的頭,取笑他嘴這麼甜,以後「取某免錢啦!」,再不就預測他長大肯定是個外交官。
小孩子眼中的「政治」
在林家眾多的親戚長輩身邊長大,朱立倫除了培養出對人事物敏銳的觀察力與直覺外,也提早對大人的世界有了想像。
熱心地方事務的林家,對於政治並不陌生。每次選民意代表時,大家族中總有幾個人的政治立場是歧異的。即使選舉時是敵手,一踏進門廳,就是一家人。
在這個大家族參與政治的全盛時期,共有四個人擔任公職,父親朱樟興是國大代表,大舅舅林熺達是大溪鎮長,堂舅舅林熺模是桃園縣議員,堂舅舅林熺厚也是國大代表。
其中競選次數最多的是大舅舅林熺達,議員選舉兩次,當選兩次;鎮長競選六次,當選兩次。朱樟興當選過三次議員、一次國大代表。當年朱樟興競選國大代表時,最大的競爭對手,竟然是太太的堂弟林熺厚,朱樟興代表國民黨參選,堂弟則代表民進黨參選,最後朱樟興拿下第一高票,堂弟則是第二高票。其他候選人忍不住開玩笑:「選舉都不用到梅鶴山莊拜票啦,他們家族每年都有人出來選!」
林家性格最激烈的,就是大舅舅林熺達,師範學院畢業後,由國民黨培植,投入地方選舉,最後卻因對國民黨的黨工制度有意見,以及黨內不斷的政治鬥爭,憤而退黨,成為無黨籍民代,與許信良結為好友。林熺達常把朱立倫帶到議會玩,更笑說:「這孩子從會走路,就幫我發競選傳單!」
但是對小朱立倫來說,選舉沒那麼複雜,他貪圖的是家族聚在一起,共同做一件好玩的事情。每到選舉近了,阿姨就會領頭喊:「小朋友都過來!」一人發一疊傳單,只要把傳單折好,就可以享受熱呼呼的炒米粉,小朋友們搶著工作,更顧不得燒舌頭,急忙地扒完一大碗米粉!
朱立倫在大家族長大,跟長輩們在議會走動,聽大人議論時是,為鄉里爭取福利,讓朱立倫看到政治善的一面—「政治,是為眾人謀福利。」
朱立倫長大後才明白,廳堂上的國父遺像,代表阿公心裡對政治的追尋。也才更明白什麼是「選舉」。他從家人身上,學會人際的處理;也從家人的批評言談中,明白「關說」、「賄賂」、「特權」如何被濫用,等到自己從政後,巧妙而有智慧地避開政治陷阱。
朱立倫在梅鶴山莊得到毫無保留的愛,也養成了開朗的人格。受日本教育的阿公沉默寡言,閒時就蒔花養草,但他關心時事,處事嚴謹,是小小朱立倫的第一個偶像。阿公自小就對朱立倫說,你是朱家第二代,也要努力喔!他更直接對朱樟興說:「你們到台灣,就要落地生根,第一代安定,第二代就要在這塊土地上把朱家發揚光大,你們已經是台灣人。」
朱立倫的阿嬤,則是家族裡最重要的愛的來源。朱立倫形容身高一百五十公分的阿嬤,就像「佐賀阿嬤」,總是開朗熱情地招呼一大家子的人,就算初次見面,也熱心地握著你的手,招呼吃喝,就怕人家渴著、餓著。她最愛的孫子就屬朱立倫,逢年過節吃飯時,總要給他挾一隻大雞腿,整個碗都滿出來了,還一直挾,阿公總會說:「好了啦,嬰仔唔愛吃這麼多!」一直到阿嬤都九十幾歲,朱立倫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爸爸,回到阿嬤身邊,還是阿嬤眼中的小孩。
誰也沒想到,這成天在穿廊間奔跑,愛吃愛笑愛玩的小孩,未來會成為第一名的學生與教授,在紐約學有所成後,返鄉付出。更沒想到,朱樟興舖起梅鶴山莊通往桃園的第一條馬路,長大後的朱立倫,為桃園舖設兩百多條馬路,徹底改變桃園。又因為管理與領導的卓越成績,走出桃園,進入中央成為行政院副院長。未來,他甚至要爭取選民的支持,運用成功的城市再造經驗,把他的家族興家立業的新北市,改造為國際城市。
稻田捕手
二○○九年桃園縣長任期即將屆滿時,從政成績耀眼的朱立倫,成為政界、媒體評論界關注的焦點,大家都在預測他的下一步,也紛紛猜測他的生涯規劃與政治夢想。但是沒有人知道,朱立倫許下的人生第一個志願,與政治無關,而是熱切地想要成為﹁棒球選手﹂。
﹁伯公(吳伯雄)每次都很驕傲地告訴別人:『朱立倫小學畢業領縣長獎,是我頒給他的!』﹂朱立倫開玩笑說:﹁那是因為當時桃園沒有厲害的棒球隊,我只好乖乖唸書,考第一名,然後繼續升學。﹂
棒球,真的是朱立倫的最愛。儘管他沒有機會成為棒球選手,站上人人注目的投手丘,但是多年後,當他有能力為棒球盡力時,就默默地為棒球做了很多事。桃園縣長任內的八年,桃園縣增加了一百零八支棒球隊,蓋了一座國際棒球場;入閣後,他挑起棒球振興計畫召集人的擔子。
不過,他還是很遺憾:﹁做了這麼多,還是不能上場打球。﹂於是他鼓勵小兒子打棒球,一有空閒就陪他玩接球,兒子不服氣:﹁你怎麼投得比我好?﹂朱立倫可得意了:﹁拜託,我小學五年級就會投變化球!﹂孩子打球,難免在球場上受傷,朱立倫不以為意:﹁昨天他又被包紮了一大包回來,很好啊,球場上就是這樣,我小時候更野!﹂
稻田裡的小捕手
上小學前,朱立倫跟母親住在八德鄉下的三合院。一九六一年,桃園八德還是個偏僻農村,全村都是稻田,還有許多養殖池塘在田邊咕嚕打水,每家的媽媽都怕孩子跌到池裡,總是千交代萬交代。
朱立倫最怕的卻不是池塘,而是村子旁那個長了一張鷹嘴臉的老人,小朱立倫每次遠遠看到老人,就故意大喊:「吃人啊!」直到把老人惹毛了,才沒命似地拔腿狂奔,幼稚又野蠻的他,就跟農村裡的野小孩沒兩樣。
小學一年級,父親分配到眷舍,於是舉家遷往眷村。朱家在眷村的位置,正巧在農村與眷村交界處,這下他可以眷村、農村兩邊玩。放學回家後,常是布鞋一脫,就往稻田裡跑,鄰居其他小朋友也早就等在田裡,要打一場黃昏盃棒球賽!
熱愛棒球的朱立倫當然想站上投手丘,那可是眾人目光焦點所在,每一球都牽動所有人的神經。無奈哥哥投得比他好,不過腦筋靈活的朱立倫很會接球,就被眾人推派當捕手。別看捕手蹲在大後方,整個球隊上場後的作戰計畫,都需要捕手掌握,他得牢記每一個打者的習慣,研判投手的狀況與各種球路,做出最佳判斷,連投手都得聽他的。當球隊落後,他要穩定軍心,還要有阻殺的能力,時時保衛本壘。
當時也是台灣少棒隊揚名美國威廉波特的時期,少棒王牌投手「二齒」許金木勇闖美國,讓所有人為之瘋狂。那是個靠棒球得到安慰的年代,凌晨轉播的比賽,全國軍民同胞莫不準時聚集在電視機前,為巨人少棒加油。
朱立倫自然不會錯過這場比賽,凌晨兩點的比賽,他一點就坐在電視機前等著。到今天,他依然記得許金木在第一局被轟出三分全壘打後,巨人少棒隊利用美國隊投手控球不準、脾氣暴躁的缺點,拚命發動盜壘戰術,擾亂投手的情緒,讓他暴投不斷,最後十三比三贏得冠軍。這場比賽讓全台灣瘋狂,朱立倫還感動地許下人生的第一個志願:「我一定要成為棒球選手!」
除了棒球,那個年代的小孩也為布袋戲瘋狂,只要布袋戲開演,所有小孩都衝回家看史豔文跟藏鏡人到底誰贏誰輸;學校的下課時間,就在走廊上大戰好幾回合,滿口布袋戲文,重複搬演精彩劇情。就連月考題目:「誰是民族英雄?」都有很多小朋友寫:「史艷文!」被老師糾正時還理直氣壯地回答:「電視都嘛這樣演!」
天生的班長魅力
雙子座的朱立倫愛動愛玩,腦筋動得很快,聰明伶俐藏不住,小學入學第一天就被選為班長。
講起這段往事,朱立倫還是忍不住好笑,因為老師問全班同學:「升旗為什麼要敬禮?」「國父是誰?」「為什麼要跟國父遺像敬禮?」梅鶴山莊一入大廳就掛著國父遺像,朱立倫從小看著國父長大,迅速舉手回答。老師一見這學生反應快又活潑,馬上選他做班長,這一做,就成了萬年班長。
朱立倫的班長魅力,一半靠用功,一半靠玩樂。用功的那一半,足以滿足老師與課業要求,每次月考幾乎都是滿分,牢牢霸住第一名的位子;玩樂的那一面則用來跟同學相處。但是他管起同學也有模有樣,絕對不會因為「不好意思」,就放任班上吵鬧,每次整潔比賽、秩序比賽,班上都是全校第一名。他已經退休的小學六年級的班導師洪源銘回想當年,忍不住讚美:「教書三十年,朱立倫是最絕頂聰明的一個。」
當年,師範學院畢業,剛從成功嶺退伍的洪源銘,對教學充滿熱情,所以被分配到「陸光四村班」。老師們都說:「外省小孩的父母要求多,沒人想教,就給你表現吧!」洪源銘跟孩子們玩成一片,不停設計遊戲,以誘導學生的學習「動機」,再慢慢引導孩子們進入正式的「教學」。聰明的朱立倫一下就識破什麼是「動機」,什麼又是「教學」,愛玩的他常會帶頭嚷著:「老師,動機還沒有引起耶!」
洪源銘也帶著新式教育的理念,反對課後輔導,朱立倫明白老師的理念,又不想放棄課後學習的機會。有一天放學,朱立倫很神祕地領著老師穿過巷弄,進入眷村的天主堂,洪源銘心裡不停猜想:「這小鬼到底在玩什麼把戲?」朱立倫笑一笑,什麼也不肯透露。
直到進了小教堂,洪源銘才恍然大悟,全班的孩子早就在教堂裡乖乖坐好,每個人面前都攤著課本;神父的佈道講台上,也放了課本,還插上鮮花。朱立倫用這樣委婉又有誠意的方法,邀請老師為全班課後輔導,讓洪源銘永生難忘。
除了當班長的趣事,小學的朱立倫在家還有個稱號「赤腳大仙」。小學二年級朱立倫才擁有一雙自己的牛頭牌布鞋,但他根本不愛穿鞋,老是光腳到處跑,氣得媽媽追在他背後罵:「你是跟鞋子有仇,上輩子是赤腳大仙啊!」
此外,他也很喜歡寫書法,就算沒人督促,都會攤開宣紙練字,只不過好動的他哪坐得住,他常常站著寫書法,兩隻腳隨便亂擺動,寫到忘我,乾脆連鞋子都脫了,腳丫子也解放了。等到長大批公文,哪怕是在行政院副院長室,朱立倫偶爾還是喜歡站著批,「但是」,朱立倫正色地說:「我不會再把鞋子脫掉了。」
小小朱立倫,總是紅撲撲著一張臉,光著腳在太陽下奔跑,希望在夕陽消逝前,奮力揮出一支全壘打,打棒球的他臉上滿是汗水,這是他心中最美好的記憶。
不過,他的棒球夢,在小學畢業後就醒了。
先把自己準備好
「在棍子落下來之前,我就會先把自己準備好,」朱立倫形容自己:「我不服輸,很好強。該讀書的時候,就把書讀好,不要讓老師有機會處罰我;從政以後,就努力把地方治理好,不要讓民眾批評。」
從小學到台大畢業,甚至出國到紐約拿博士,朱立倫常常拿第一名,他說:「我不是追求第一名,我只是得過自己這一關。」
做立委,他被評選為第一名;做縣長,他也好幾次拿到最高五顆星評價。他常把「認份不認命」掛在嘴邊,也就是不向命運低頭,但是若有責任交到手上,就一定要做好。這不是競選口號,而是他從小就是如此。
頂著大成國小第一名畢業的榮譽,朱立倫進入當時桃園市最好的中學「私立振聲中學」。當時振聲中學全學年只有他一個人來自大成國小,從八德鄉下進城,原本在村子裡不可一世的孩子王,在城裡人的眼中,也不過是個鄉巴佬。就算當過班長也沒什麼了不起,因為振聲中學的學生,每一個都是小學第一名畢業,全部都領縣長獎。
果然,第一堂的英文課就來個震撼教育,朱立倫立刻感受到自己不如人。原來,小學畢業的暑假,朱立倫一如往常到大溪阿嬤家玩、跟同學打棒球,以為世界就這麼歡樂地向前。沒想到城裡的孩子都趁升國中的暑假,補習英文、數學。
朱立倫期待第一堂英文課要學音標,翻開全新的課本第一頁,等老師教導那些歪七扭八的符號,沒想到老師直接跳過半本課本,輕描淡寫地說:「我相信你們都已經學過了。」全班都答「有!」,只有朱立倫驚訝地四下張望,卻不敢舉手。
這次,朱立倫沒當班長,反倒成了衛生股長,也不再霸佔第一名。第一次月考,他考了第三名,信心雖然沒有完全被摧毀,他卻第一次見識到世界的殘酷。班上很多同學小學時都是風雲人物,進初中後成績卻跌到谷底,這給朱立倫很大的震撼:「全班同學都是拿縣長獎畢業,就連最後一名,也是拿縣長獎,但是班上一定有人最後一名啊!」
振聲中學管得嚴,考不好就打,不守規矩也打。朱立倫總是告訴自己,老師棍子打下去前,先逼自己一定要做好。他每天六點起床,從八德騎腳踏車穿越稻田,半個小時才到得了學校;放學時天都黑了,再穿過田埂小徑回家,吃過飯就做功課,直到深夜。
活潑愛玩的他收起玩心,不再往田裡跑,也不打棒球,慢慢地長成一個少年。
放牛班的日子
在振聲中學的日子,升學壓力隨時籠罩,但也有些美好的回憶,這些都來自他口中的「放牛班」─愛班。
振聲用學區分班,把學生分為「忠孝仁愛信義和」七班。男生班有四班,「忠班」以桃園市中心的桃園國小為主、「孝班」是東門國小、「仁班」是南門國小、西門國小,「愛班」則是把朱立倫這一類來自鄉下的小孩收攏成一班,他自嘲是「放牛班」。同學包括鶯歌陶瓷工廠的小孩,三峽的商人之子,新屋、楊梅的鄉下人,全脫不了土氣。不過,這些「雜牌軍」在朱立倫回鄉選縣長時,全都派上用場了。
平常,愛班總是讓人瞧不起,又土又呆成績又不好,唯有運動會的時候,他們最風光!那些在桃園市中心長大的孩子,個個戴眼鏡,跑跳輸人,更別提打棒球。這群鄉下來的雜牌軍,每個都是稻田裡的霸王,運動會就是他們的舞台,棒球比賽更是全校冠軍,投手的變化球、快速直球,把那些蒼白瘦弱的模範生嚇得亂揮棒。連汽水工廠老闆的兒子也讀愛班,每次運動會就搬來成箱汽水請客,更讓他們這一班大大地露臉!
獨享幾顆大蘋果
另一件讓朱立倫至今想起都笑呵呵的往事,是關於「蘋果」。
朱立倫獨享一顆珍貴而稀有蘋果,是小學六年級,父親帶他到台北訪友,經過漢口街陳列著漂亮蘋果的水果店,父親一時興起買顆大蘋果給朱立倫。「我才不要告訴大哥咧,不然這顆蘋果就會被分成六份,全家一起吃。」朱立倫很賊地把大蘋果私吞了。
沒想到上了振聲後,朱立倫獨享好幾顆大蘋果。原來班上有個來自鶯歌的同學,家裡開陶瓷工廠,每天都會帶一顆蘋果上學,其他人羨慕得不得了,他卻老早就吃膩了。這位同學常每天就拿著蘋果,拜託成績好的同學教他寫功課,再請吃蘋果。成績好的朱立倫樂得出手幫忙,自然也吃了好幾顆蘋果。
三年國中生涯,就在努力用功,以及蘋果、運動會等美好回憶中度過。那時,朱立倫連梅鶴山莊也少去了,高中聯考的壓力如影隨形,他必須加倍用功。
不過如今回想起來,讓他印象最深刻的,不是聯考的壓力與過程,而是美食與親情交織而成的溫馨記憶。考試當天,父親帶他上台北仁愛國中應考,在安和路口有家賣燒餅油條的早餐店,父親怕他考試餓肚子,買了燒餅油條給他吃。那是他第一次吃到台北的燒餅油條,愛吃的他只覺得好幸福、好滿足。帶著快樂的心情進考場,果然發揮了百分之一百的實力,考上第一志願「建國中學」。
那年夏天過後,他就得正式跟桃園的歡樂時光告別,進入高中,追求更遠大的人生志向。然而,那個在田野間光著腳奔跑的朱立倫,還躲在他心中某個歡樂角落,趁著沒有人注意就探個頭,出來玩耍一下。
童年夢想威力無窮,雖然朱立倫沒有成為棒球選手,但他的棒球夢就在多年後他當上桃園縣長時,幫助更多愛打棒球的小孩實現夢想。他沒有機會站上投手丘,但是有更多的孩子,可以懷抱棒球夢,繼續在紅土上快樂地奔跑。
鐵馬青春的熱血年代
如果「梅鶴山莊」在政治上薰陶幼年朱立倫,那麼在高中時期與許信良相遇,則啟蒙了少年朱立倫,點燃他對政治的熱情。
身為國民黨的政治新星,朱立倫對民進黨卻從不陌生,甚至從民進黨的黨外時期就開始關注。他常感嘆,現今兩黨如此對立,讓人難過,因為政治本應發自對土地的愛,惡鬥只會造成兩敗俱傷,沒有意義。「國民黨與民進黨要更了解彼此,因為我們在同一塊土地上。」
因此,無論中外媒體如何追問朱立倫對當前政治狀態的看法,試圖挑動國民黨與民進黨的敏感神經,他都只有一個回答,且真心真意:「政治,是服務眾人之事,不是惡鬥,不是對立。我每天在做的建設,開路、教育、治安等,就是政治。」
一九七七年,黨外運動風起雲湧,朱立倫才十七歲,在建國中學就讀。那是個一切都在變動的年代,紅樓裡的朱立倫,也聽見校園圍牆外的騷動之聲,他的雙眼慢慢從課本移開,望向社會。
鐵馬追逐許信良
青春期,正是人生塑形的階段,也是獨立思考的養成。建中校風開放,讓朱立倫有機會思考書本以外的事。他不像血氣方剛的男孩,忙著戀愛,相反地,他的人生正被政治運動牽引。
當時黨外運動波濤洶湧,各地偶有零星對抗事件發生,其中影響朱立倫最深的,就是當時競選桃園縣長的許信良。許信良一路由國民黨栽培,最後卻因為理念不合,選擇黨外,甚至脫黨參選。
許信良在桃園各處公開演講,也在八德農田間的乾枯池塘空地裡發表政見,朱立倫騎著舊腳踏車,站在人群裡聽許信良激昂熱情地演講,深深被他的理念打動。
當時許信良批判政策:「不急的建設,無效的行政」,批評政府將大筆經費用於興建無用館場,他認為經費運用應首重弱勢團體,至於建設,則應鼓勵民間投資。這樣的想法遠遠超越當時的慣性思考,因此引來國民黨內同志的批評,朱立倫卻深感認同。
身為國民黨的候選人,許信良卻不受管束,還提出三項當務之急:工業公害、都市發展和社會治安。這三個問題影響桃園二十年,桃園觀音的汙染、都市重劃區的爭議,以及外來人口引發的社會治安問題,都是桃園進步最大的障礙,許信良不但不迴避,還承諾當選後要打破障礙,帶領桃園向前。然而,過於激烈的性格,以及對國民黨的批判,讓國民黨決定放棄有衝勁、批判性強的許信良,選擇其他候選人,許信良非常失望,決定脫黨參選。
這個決定是痛苦的。許信良發表︿此心長為中國國民黨員﹀,表達內心沉痛;「吾黨無烈士久矣,誠願以一己政治生命之犧牲,激勵吾黨黨魂黨德之復振!吾名雖不列中國國民黨黨籍,吾心願長為中國國民黨員。」
許信良以「新生代政治改革運動」為號召,吸引許多年輕人,包括當年的陳菊、林正杰都加入他的陣營,跟他一同打場新穎文宣的選戰。
「新生代」的改革理念也撼動朱立倫的內心,激發他的正義感與愛國心。許信良的口才並不好,常講得結巴,有時候甚至趕場而把地名都講錯,但他話語裡蘊藏的熱情,確確實實傳遞到朱立倫的心中。
其實許信良的處境朱立倫並不陌生,因為他的大舅舅林熺達也跟許信良一樣,都是受國民黨栽培的知識份子,最後卻脫離國民黨,走上黨外的道路。自從轉向黨外,林熺達的政治路一直不順遂,但他從來都不肯妥協。
朱立倫熱心地到處幫許信良拉票,連到建中上課都忍不住辦起小型政見發表會,把許信良說的那套,搬到學校,到後來同學都尊稱他「縣長」。年輕的朱立倫當時沒想到,二十年後,他會以國民黨黨員的身分,參加桃園縣立法委員的選舉,勇敢地喊出「反攻國民黨」的口號。
後來許信良當選,爆發中壢事件,朱立倫在班刊上洋洋灑灑寫了篇︿桃園縣長選舉之評析﹀,批評國民黨提名有問題、操弄選舉,甚至提及中壢事件的暴動,完全是官逼民反。班刊一字不刪,全文照登,引起一陣風波。
訓導主任三天兩頭請他到訓導處報到,本來要記一支大過,朱立倫硬是跟訓導主任槓上,每次訓導處把朱立倫找去,年輕氣盛的他就跩跩地跟同學說:「抬槓去啦!」到訓導處都是他講道理給主任聽。建中學風開放,主任最後拗不過朱立倫,乾脆叫他寫篇悔過書了事。朱立倫怎麼肯寫,堅持:「我又沒錯!」懇談三次後,訓導主任板著臉把他責罵一番,事情也就過去了。
不要當最後一名的菁英
儘管熱心政治,朱立倫也沒忘記自己最重要的學生身分。雙子座的朱立倫,既浪漫又務實,他該讀書的時候,從來沒有放鬆。
考進建國中學,朱立倫再次經歷初中一年級時遭遇過的挫折感。雖然振聲中學在桃園是最好的國中,在台北卻默默無聞。他在來自台北一流名校的孩子面前,仍舊是個鄉下孩子。
幸運的是,高一開學要選班級幹部時,班導師先選了台北名校畢業的同學當班長,卻指名由朱立倫擔任副班長,班導師還對全班同學說:「雖然振聲是個小學校,但是學生都很會唸書,你們不要小看人家,現在建中高三第一名的學生,就是振聲中學畢業的。」
為了不辜負老師的好意與讚美,朱立倫回家後拚命苦讀。好在,他沒有丟臉,第一次月考就考了前三名。他說:「建國中學的學生,是每一所國中的菁英學生,無論如何,還是會有『最後一名的菁英』。競爭是很殘酷的,要在這個環境立足,就必須不斷努力。」
朱立倫住得遠,他每天早上五點起床,五點半出門趕六點十分的火車,七點到萬華,走路到建國中學正好七點二十分。下課後走路到火車站,坐五點十分的火車回桃園。為了在台灣一流的高中保持競爭力,他每天至少花五、六個小時通勤。
但他不以家遠為藉口,連通車時他都卯足勁唸書。上學途中拿來預習當日功課;放學後就複習課堂教過的內容。這群「火車幫」成績特別好,而且在火車上從不交談,同車三年,瞄了很多北一女的學生,卻一句話也沒說過。
這段通勤歲月,促成日後他在桃園縣長任內的教育改革(詳見本書第三部︿父母官的心情﹀)。「我們桃園的孩子成績不輸人,為什麼不能在自己家鄉獲得最好的教育、上最好的學校?為什麼一定要遠離家鄉?」這是他的親身經歷與真實心聲。
人生的關鍵時刻
高中的分組選擇,是每一個學生決定未來道路的第一次抉擇。許信良的政治激情,在「課業」上對他造成唯一,也是最大的影響,就是他在高二時決定轉組。這個決定,在朱家引起喧然大波。
七○年代,所有成績好的學生都以唸理工組為第一選擇,因為大家都認為學醫學、工程的學生才是最優秀的學生。只有成績差,或者特立獨行的學生,才會選讀社會組。
父親朱樟興一心希望朱立倫能成為優秀的工程師,繼承衣缽;朱立倫的優異成績也從不讓他失望。沒想到跟著許信良到處跑了一個冬天下來,就改變了朱立倫,他堅持要轉念社會組。
不過朱立倫向來不是不顧一切地叛逆,他對父親保證決不念法律跟政治。在那個年頭,法律系畢業後,考上律師執照的並不多;讀政治系,畢業後根本沒工作,搞政治活動還有被關的風險。朱立倫承諾會考上「台大工商管理學系」,還告訴父親:「我是去管工程師。」朱樟興才放心。
但是建國中學的教務處可沒這麼容易商量,之前為了︿桃園縣長選舉之評析﹀大戰訓導處的朱立倫,這回槓上教務處。原來建國中學規定轉組的學生必須唸完高二,高三才可以轉班,朱立倫當時才念到高二上學期,他堅持不要再等一學期,非要在高二下學期開學時就轉班,這完全不符合建中的規定。
坐在訓導主任旁的教務主任,早就見識過朱立倫抬槓的功力。當朱立倫第一次提出要求時,教務主任馬上回絕:「免談!」可是這小子不怕煩,也不怕主任,硬是不停地跟教務主任說:「我已經知道我的興趣是什麼,為什麼不讓我轉班?」直到他第三次去煩教務主任,把主任煩怕了,而且他的成績確實優異,又是班級幹部,教務主任終於答應破例讓他轉班。
轉到社會祖後,朱立倫見識到與理工組完全不同的風氣。他形容:「那裡簡直像是放牛班!理工組每天背一堆公式,下課拚命練習算式。社會組根本不來這一套。」
這個班級看似鬆散,卻藏著很多天才,他們不是因為數理成績差才轉唸社會組,而是對人生有自己的想法,老早立定志向。班上有許多學生,早已立志非歷史系、中文系不讀。皇冠出版社平鑫濤的兒子平雲也是同班同學,過年穿長袍馬褂吟古詩,讓朱立倫大開眼界。
另一個讓朱立倫感到開心的事情,是他的數學成績「如入無人之境」,在理工組已經很優秀的他,在社會組更是打遍天下無敵手。數學課時,老師甚至會開玩笑:「朱立倫,你上來解題給同學看。」
歷史課和地理課也讓朱立倫大呼過癮。建國中學的國文老師都是國學大師,歷史老師與地理老師也是一時之選,每堂課都在辯論,已經跳脫照本宣科的刻板教學方式,引領學生進入更深刻的思考。
相較於理工組上史地課時的沉默,朱立倫讀得不亦樂乎。從小,朱樟興就在家裡掛著世界地圖,在三合院時代就放小地圖,搬到眷村,房子大了,地圖也跟著放大,培養出朱立倫對世界地理的興趣與好成績。大學聯考時,朱立倫歷史、地理都考了滿分。
從「縣長」變「榜首」
朱立倫轉班後,靠著數學成績所向無敵,兩次模擬考,一次考全校第一,一次考全校第二,班上同學已經不叫他「縣長」,改叫他「榜首」。
別以為朱立倫的榜首稱號來得簡單,他拚命得很!升高三時,他與同學在建中後門租屋,每個房間只擺得下一張床、一張書桌、一把椅子,和一個小小的櫃子,就像個K書中心。放學後,他就窩在房間裡苦讀,每一本課本至少讀過三十次才罷休,連註解都背。老師上課時會故意講一段課文,問:「朱立倫,這是在哪一頁?」他都能馬上回答。
大學聯考前,所有人都認定他就是榜首,沒想到,愛耍帥的他卻跌了一跤,敗在自己最拿手的數學。回想起這件往事,他忍不住大笑:「沒辦法,我發現坐我後面的是北一女的學生,怎麼能輸,一定要耍酷!」於是他數學考試時,只寫了四十分鐘,就帥氣地交卷,沒想到只考了五十六分。收到成績單時,他形容「被學校的數學老師笑到爆!放榜前他問我考得怎麼樣啊?我就很開心地說:『當然一百分。』沒想到考這麼差!」朱樟興也氣得直罵朱立倫粗心。
即使數學成績不理想,朱立倫還是依約考上台灣大學工商管理學系,成為大學新鮮人。他也把人生的夢想,從棒球選手修正為「當教授」。在那樣的年代,這個桃園鄉下來的小孩,只知道最受人尊敬的工作,就是念博士、當教授。他要考上台大,奔向更寬廣的世界。
台大書卷獎
開學前夕,台大工管系的同學們已經開過第一次同學會,建中同學推舉朱立倫當班長,朱立倫嚷著:「這樣太壞了吧!起碼要等別的學校學生來報到,不要找我麻煩喔!」同學起鬨:「哎呀,我們已經佔了三分之二以上,可以了!」就這樣,朱立倫還沒開學,就成了班代。
考上大學,終於可以戀愛了。朱立倫大一追求過班上的女同學,想請對方看電影,沒想到吃了好幾次閉門羹,心裡忿忿不平,後來才發現這位女同學何止是班花,根本是校花,只好摸摸鼻子放棄了。高瘦的朱立倫還是談了幾次被他形容為「很單純,連有沒有牽到手都忘記了」的純情戀愛。
大學生活,除了延續對讀書的熱情,對愛情開始試探外,擔任班代的朱立倫沒有參加其他社團,成天在系學會裡忙進忙出,一如小時候當班長,把班上同學都照顧好,才叫盡責。對於其他的學生社團,朱立倫相當陌生。
有一回,他在學校裡跑錯教室,不小心闖進正在開會的覺民學會。覺民學會是當時國民黨在台大的學生社團,行事低調,但當時的朱立倫根本搞不清楚狀況。會議被打斷的社團幹部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他還沒發現「狀況不對」,見到裡面有幾個政治系的同學,恰巧是建國中學時的同班同學,朱立倫還開心地問:「你們在做什麼?」建中同學冷眼看著他,他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冒失並不受歡迎,就默默地退出教室。
念書、拿書卷獎、當班代服務同學,朱立倫的大學時期就這麼度過。朱立倫放下青少年時期對政治的熱情,重拾學者夢,一心邁向博士之路。
他沒事就泡在圖書館,無聊的時候,就找個可以看到漂亮女生的位子唸書。他也聽從就讀東海會計系哥哥的建議,認真選修會計,上課很少缺席,還將筆記借給全班同學應急,常拿書卷獎請客。
講起台大時光,他坦白「挺後悔的,太拚命唸書了。如果可以重來,我一定要好好玩一玩,大學時代,應該要學會做人做事,不能光唸書。」畢業二十年後,台大工管系開同學會,同學們分析發現,大學時代成績的好壞,跟成就不成正比,當年成績普通的,後來都成了上市公司的總經理。
與經國先生的午餐會
不過,朱立倫畢竟認真慣了,不管做什麼都很努力,連上成功嶺,他都是同梯的第一名。學科測試肯定優秀,體能測試時更難不倒從小在稻田裡奔跑玩樂的他。成功嶺上第一名的學員,依慣例都會被安排與蔣經國先生同桌聚餐。那頓飯讓朱立倫緊張不已,根本不記得經國先生說了什麼,只記得是「很嚴肅的期望與叮嚀」。
只是,人生機緣就是那麼巧妙,朱立倫萬萬沒想到,當他進入中央,擔任行政院副院長時,使用的副院長室,就是經國先生當年擔任行政院院長時的辦公室。
大學畢業後,朱立倫考上預官,抽中「國防部資料中心」。那裡蒐集了許多不可外洩的資料,包括國際情勢、中國大陸事務等等,被稱為「匪情中心」,朱立倫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資料。在沒有電腦的年代,他一頁頁地整理,「順便」也看了很多資料,連中國大陸的《光復日報》、《人民日報》都看過,在封閉的年代,提早認識中國。
預官退伍後,朱立倫依照原訂的生涯規劃,申請到了紐約大學商學院的入學許可,開心地奔向紐約,追尋他的教授夢。那時候的他,以為只要當上教授,人生就已足夠。
然而,青春年少時的政治啟蒙,已在他心中埋下種子,當他日漸成長,從政的夢想,也在心中隱然長成一棵大樹。
少年時代騎鐵馬追逐許信良的日子,熱血年輕的他在建中訓導處跟學校抗爭而說出的純真正義之語,並沒有消失,反而銘刻在他的心中。那些話語在心中漸成經緯,不停地呼喚他跨步向前。
紐約尋夢
無論是經營桃園縣,或者未來挑戰新北市,朱立倫除了從本土出發,思考城市的特色;更重要的是,他的人生經驗告訴他,唯有跳脫台灣既有的框架,從世界的眼光審視每一座城市的可能性,才是未來城市發展的出路。
他的城市遠見,不是憑空想像,而是靠著留學海外多年的經驗,以及國外旅遊的觀察體會,堆疊出的寬廣世界觀。
他熱愛旅行,幾乎每年必到東京,甚至連一些隱藏在小巷弄裡的關東煮小店都瞭如指掌。寒暑假他會陪孩子到英國遊學,每到一座城市,他總會細心觀察,思考著台灣能不能有同樣的建設。在紐約留學、教書的七年,更養成他從世界觀點思考的習慣。
奔向世界中心
大學畢業後,他選擇到紐約留學的原因很簡單:「那裡是世界的中心。」
從小到大,朱立倫靠著優秀的成績,往最高的地方去;每到新的地方,就見識到自己的渺小,明白原來「第一名」這麼多。在紐約,他見識到的,不是小班小校的第一名,這裡的教育,培養的是全世界最頂尖的菁英。
朱立倫盡情把自己浸泡在紐約的多元文化中,重新看待世界。貧富差距,不是空洞名詞,而是錯身而過的遊民;所謂多元,是指緊緊相鄰的街區,卻聚集來自不同國家文化的人,以致連空氣都改變了,小義大利區、希臘區、唐人街,各有氣味;而從同志聚集的格林威治區繼續走,就到了藝術家聚集的蘇活區,各種奇想創意在空氣中跳動。
紐約大學商學院不在華盛頓廣場本部,而是在以前的世貿大樓旁,華爾街上的兩棟建築裡。這裡是世界金融中心,進出全是世界頂尖的財務金融人員,教室的隔壁就是美國證券交易所。
朱立倫的生活重心,環繞著世貿大樓。學校外走動的,是最優秀的財務顧問;教室內的同學,是來自世界各地的菁英,他們多半畢業於哈佛、耶魯大學,已經在華爾街有過實務經驗,回紐約大學修習碩士學位。
回想起這段紐約經歷,他說:「我的人生一直向前推進,從八德鄉下到桃園市中心,又到台北、到紐約,本以為那就是人生最終極的目標!」然而每一次推進,都為他帶來震撼。
首先,是生活型態與文化差異的震撼。
一九八五年的年代,對臺灣人而言,出國是一件大事。出發到紐約唸書,也是朱立倫第一次出國,全家人都到機場送行。母親掛念,父親期待,朱立倫則嘻皮笑臉地安慰不捨的母親,帶著尋夢的心情飛向紐約。當然,他買的是最便宜的機票,轉了好幾趟,才終於到這座夢想之城。
來接機的是中國同學會會長郭昀光(當年,「台灣同學會」仍然稱作「中國同學會」,後更名為「自由中國同學會」,最後才改名為「台灣同學會」),朱立倫提著兩個行李箱,搭上郭昀光的老舊車子,進入曼哈頓城。
朱立倫透過車窗,仰著頭四處張望,只見一幢幢高聳的摩天大樓直衝天際,街道上各色人種行色匆忙,刺眼的霓虹燈直直映到朱立倫眼中,「這就是紐約啊!」興奮感混雜著長程飛行的疲憊,朱立倫在流動車潮中,見識到世界中心的繁華繽紛。
不過他畢竟是窮留學生,連個落腳處都沒有。當晚,他跟七、八個剛到紐約報到的台灣留學生,一起在全美學聯辦公室窩著睡了一夜,隔天想辦法找房子住。
那還是一美元兌換四十元新台幣的年代,公務員的月收入約是新台幣兩萬元,差不多是五百美元。但朱立倫在美國光是生活費,就需要五百美元,哪能奢望住好房子,只能跟同學一起分租皇后區的公寓。
為了生活,從來沒有工作過的朱立倫,還得打工。他在電腦中心負責撕報表紙。那時候的電腦還像龐然怪獸,連網際網路都沒有。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把怪獸電腦吐出來的列表紙撕開,或者注意電腦滾輪有沒有夾紙。時薪五塊錢美金,一個禮拜工作二十個小時,賺一百美元,一個月至少賺四百美元,幾乎已經賺足生活費。
聖誕假期朱立倫沒有錢回台灣,就跟同學一起跑到中國城「接案子」,幫店家發傳單。紐約冬天又冷又凍,他就這麼抖呀抖地在街邊發傳單,好在這苦工的代價比較高,才發了兩天就賺到美金三十元。中國春節期間,則跑去代替《世界日報》休假的工人捆報紙,早上五點鐘報到,一個小時賺五元,捆一個上午,至少可以賺到十五美元。
一個月搞定英文
校外生活雖然辛苦,只要用體力撐過去就好;課堂內,朱立倫卻受到更大的震撼教育。就算他在台灣一直是第一名,但是到了紐約,一切歸零。
第一堂財務金融課,朱立倫如坐針氈。教授們講的英文,他根本聽不懂,更慘的是,他一點華爾街常識都沒有。當時台灣股市並不蓬勃,他沒有相關背景,在台大讀了四年工商管理的書完全派不上用場,一堂課下來,自信心被嚴重打擊。
下課後,他厚著臉皮請教坐在旁邊的白人同學,他們聽到朱立倫一口破英文,懶得理他。後來是一個畢業於長春藤名校之一的達特茅斯學校的女同學,親切地幫他解惑。
好強的朱立倫決定發揮考大學的精神,天天上圖書館跟這些老外拚了!他不只複習,連預習也不馬虎,一個月後,他已經能在課堂上掌握老師要教的內容,還可以跟老師一問一答。
優異的數學實力更是大大地幫了他一把。財務金融固然要學習許多理論,但計算能力也很重要,朱立倫暗自希望考試時多出些金融計算,無論是利率、匯率都難不倒他。
儘管在文化適應上,還有一大段路要走,但他知道,只要是能夠靠自己努力得來的成績,絕對要盡量把握。期中考他考了全班最高分,第二名則是對他伸出援手的那位女同學。至於那些目中無人的同學,成績都很爛,這下朱立倫總算出了一口氣!
其實,經濟壓力與課堂學習的衝擊,只是紐約大學生活的一小部分,最大的衝擊,還是來自文化差異。朱立倫平日看起來挺快活開朗的,但心思很細,對於身邊發生的大小事情,都看在眼裡,放在心裡。
啤酒狂歡日的啟示
當時的紐約大學商學院每週四下午有「啤酒狂歡日」(Beer Blast)的傳統,在大廳擺滿啤酒、可樂、起士跟餅乾。華爾街的上班工作日是周一到週五,商學院的課程則是週一到週四,週四下午以後就開始三天的假期,所以才有這個啤酒狂歡日,為假期掀開序幕。
朱立倫第一次遇上週四的啤酒日,還傻傻地站在一旁偷偷觀察。很多人經過拿瓶啤酒就走了,要不就隨性吃塊餅乾,他看久了也餓了,東張西望,就是找不到付錢的地方,於是問路過的同學:「要付多少錢?」沒人搭理,他又問了看起來比較友善的女同學,才知道啤酒日的點心是免費的。
這下他可樂了,馬上在大廳吃喝起來,臨走前還帶走兩罐可樂,開開心心地到電腦中心打工。第二個禮拜四,他一下課就往大廳報到,又是一陣爽快地吃喝,照例帶走一堆餅乾,兩罐可樂。
然而,連續免費吃喝了一個月之後,他也開始跟那些美國同學一樣,不再大吃大喝,只隨手拿取自己想吃的點心,甚至漸漸視而不見。他這才發現,原來啤酒狂歡日是對商學院學生的一種訓練,當你發現有免費食物時,總會開心地猛吃,但如果一直都有食物可以吃,人就不會貪心,反而只取自己所需。在現實的商業世界不也是如此?
紐約之愛
在紐約的第一年,朱立倫在用功讀書、撕報表紙、適應無止盡的文化差異中,辛苦地度過。直到外籍學生顧問出現在電腦中心,找到埋頭撕報表紙的朱立倫,告訴他:「由於你的成績優秀,第二年起,學校將免收學費,並邀請你擔任研究助理,研究助理會另外支薪。」留學生的苦日子才算結束。
從天而降的禮物,讓朱立倫樂得飛上天。這份獎勵不只肯定他在學業上的努力,更讓生活得到實質上的改善,他終於不用天天回家煮飯,有些餘錢可以上館子、看看表演。
那一年簡直是朱立倫的幸運年。拿到獎學金之後的夏天,新生入學之際,他戀愛了。
升上研二,朱立倫被選為台灣同學會會長,誇張的是,他笑說:「我根本沒去參加活動,這樣也被選上!」會長有兩個主要工作,一是接送機,當時他沒車,所以還是勞煩郭昀光奔波;二是辦活動,那也難不倒朱立倫,反正就是找地方大家一起玩。
沒想到他舉辦的第一場迎新活動,來了一位哥倫比亞教育學院剛入學的女孩高婉倩,朱立倫一見傾心,立刻愛上這個大眼睛美女。她才剛到紐約,還在適應環境,朱立倫就展開熱烈追求。
高婉倩愛吃美食卻不會煮飯,朱立倫三天兩頭從唐人街買了燒雞烤鴨送去,美其名「拎著美食去救人」,假日就帶著高婉倩到處找好吃的餐廳。結婚以後,他還取笑高婉倩:「人不能太愛吃,否則很容易就會被追走。」
高婉倩的父親高育仁,是當時省議會議長、前台南縣縣長,與當時政壇上的許水德、吳伯雄等齊名。高婉倩從小最討厭人家叫她「縣長的女兒」。小學時,學校三天兩頭廣播「高婉倩請到校長室」,只不過是校長想向縣長父親問好。高育仁受蔣經國器重調任中央後,高婉倩轉學到再興中學,全校有不少學生是權貴之子,置身其中,反而不凸出,她終於可以像一般孩子一樣正常上課。
初到紐約,沒有人知道她的背景,她告訴朱立倫:「我爸爸是律師。」朱立倫也刻意隱瞞自己的家世,隨口說:「我爸是開卡車的。」這對年輕情侶拋開家族束縛,在紐約過尋常而自在的生活。他們常常看表演,當時國際學生中心(International student ticket center)提供一美元的票,雖然不能奢望以這種票價看到豪華歌劇,但有些小劇場在外百老匯(off broadway),甚至外外百老匯(off off boradway),常有讓人驚艷的演出。
另外,紐約大學有全美知名的電影系,李安便是出身其中,學校附近有許多藝術電影院,免費放映未成名導演的作品,兩人看了一堆不知所云的電影。朱立倫笑說:「學生作品偶有佳作啦,但很多電影就算免費都浪費時間。」
有閑的時候,就跑遠點去看網球選手張德培(Micheal Chang)打進美國盃。那時候哪有王建民!朱立倫是大都會球迷,沒課時就會進球場看棒球,只不過以前是自己一個人喝杯可樂消磨半天,現在身邊有高婉倩,當然更快樂甜蜜。
實現當教授的夢想
研究所課程進入第三年,朱立倫面臨就業或升學的抉擇。一九八○年代,華爾街的風光年代,有很多好工作等著他,讓他對未來的路有些舉棋不定。
但是,許多教授都鼓勵他繼續攻讀博士,特別是攻讀會計學。會計學博士必須精通金融、管理學等學科,攻讀門檻相當高,朱立倫卻同時擁有兩項專長,在大學更是兼任會計學研究助理,是難得的會計博士人才。
在這個關鍵時刻,高育仁適時推了朱立倫一把。他當時到美國探望高婉倩,一見到這個高高瘦瘦的男孩,知道他在建中、台大的優異成績,覺得他很上進,就力勸當時考慮進華爾街賺錢的朱立倫:「錢以後再賺,博士現在不唸,以後也不會再回頭念,很多事情,年輕的時候錯過了,很難再有。」
高育仁多年後笑著回想:「我也沒起多大的作用,朱立倫唸博士都是為了『愛』,要跟我女兒在一起,愛情的力量比較大!」
朱立倫決定挑戰難考的紐約大學會計博士。紐約大學會計系排名全美前三名,競爭激烈,當年有兩百名研究生申請博士班,只錄取兩人,其中一人就是朱立倫。考上博士後,他不只學費全免,學校提供的獎學金更從八百美元增加為一千美元 ,學校所有的設備都可以使用,有自己的辦公室,甚至可以到處兼課。
只要能夠取得博士學位,當上會計學教授,生活更是讓人羨慕。一九九○年初,剛畢業的會計學博士年薪就有六萬至七萬美元,相當於新台幣兩百五十萬元。
前三年朱立倫卯足勁修課,進度遠遠超前另一名美國同學,結果常常是一堂課由兩名教授共同指導他。偶爾他也跟數學博士、金融博士混班上課。第四年,朱立倫課修得差不多了,便四處兼課,二十九歲就拿到博士學位。
博士班畢業後,為了與在哥倫比亞大學念碩士班的高婉倩在一起,他並沒有像同學一樣選擇其他城市的學校,反而就近選擇紐約市立大學柏魯克分校(Brauch, CUNY)。
當時的紐約治安很差,紐約市立大學因為在市中心,出入一定要有證件,教授則不在此限。朱立倫長得娃娃臉,卻因自己是教授,老是不愛帶證件,常常被警衛攔下,警衛攔久也熟了,知道有這麼個年輕教授,一見到他就故意大聲喊:「教授好!」
他收到生平第一張教授薪水支票,金額是五千五百美元,相當於當時新台幣二十二萬元,是公務員的十倍,讓他興奮無比。這不但實現了他孩提時的夢想「當教授」,還憑著自己的苦讀賺到高薪,對這個鄉下小孩來說,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棒!
那一年他帶著高婉倩到處吃大餐、出遊,享受舒適的生活,以為會就此在美國定居。
另一個夢想起飛
一九八七年,台灣大學成立管理學院,首任管理學院院長許士軍不只一次打電話邀請朱立倫回台大任教,他都不答應,直到後來許士軍祭出:「你不回台大,我們拿什麼跟政大拚?」朱立倫心意動搖,想念著小小的台灣,他老覺得教外國人不過癮,把台灣學生教好更有成就感,於是他開始盤算回台大教書的可能。
高婉倩卻想留在紐約,除了喜歡紐約的生活,更重要的是她對丈夫的了解,遠遠超越朱立倫自己。
沒有人比高婉倩更明白朱立倫的能力。梅鶴山莊的薰陶,名校智識上的訓練,加上紐約的經歷,讓他有成為優秀從政者的條件。更重要的是,高婉倩明白朱立倫對國家社會的使命感。「有能力的人,要承擔更多」,這句話朱立倫從小就放在心上,所以他一路上當班長、做會長,一旦他從世界中心回到台灣,就會更想把自己給出去。
初聽高婉倩怕自己從政的顧慮,朱立倫當時覺得很「好笑」,他說:「我是會計學博士,又不是法政博士,幹嘛從政?」
最後他們達成協議,回台灣可以,但不准從政。這是高婉倩最後的讓步,朱立倫二話不說同意。
一九九二年,兩人回台灣結婚、定居,朱立倫帶著滿腹理想到台大任教,三十五歲升任正教授。
事情卻真的如高婉倩所料,朱立倫升任正教授兩年後,就決定從政,投入立法委員選舉,人生轉了個大彎。朱立倫說這是「意料外的人生」,對高婉倩而言卻毫不意外。朱立倫常說:「論聰明,我老婆跟我不分上下;但是論智慧,她比我強。」
從世界回看台灣
紐約七年,不只磨鍊他的智識,更開闊他的眼界與胸襟。他明白站上世界中心,競爭者不是身邊的人,而是全世界;不是從台灣看世界,而是要學會從世界的眼光,重新看待台灣。
回台之初,他在台灣大學管理學院任教,受邀為政府財經改革小組的顧問,但他覺得顧問能做的有限,於是投入選舉,成為立法委員,要用紐約習得的金融觀念,改變台灣的金融體質,自此開啟他的從政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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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一 朱立倫Q&A
【人生】
問:你的人生可以有很多選擇,為什麼最後選擇從政?
使命感。人活在世界上,不是只為了對得起自己,也不只是完成對自己的期許,而是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讓自己的能力發揮到極限,有能力就去扛責任。
做桃園縣長時,我是父母官,壓力之大、精神負擔之重,難以形容。只要有弱勢孩子意外死亡、或者警察因公殉職,都讓我很難過,縣民的大小事都要管,要維護他們的身家安全。
但擔任縣長的八年真值得!我很努力地改善了小時候缺乏的環境,我有能力改變,讓桃園孩子的競爭力越來越強、家鄉越來越好,這就是動力。我是鄉下孩子,為什麼鄉下孩子一定要離鄉背井到都市?我的家鄉,我希望它更好。
一定會有負面能量,無力感也偶爾會跑出來,但總有正面的好事。我小時候不能打棒球,但是桃園現在有一百零八支棒球隊,還拿到威廉波特亞軍。桃園培育出很多全國第一名的孩子,他們再也不用大老遠跑到台北唸書。
投入立委選戰,是想用財經專業在國會發會影響力;選縣長是個意外,卻是最值得的工作。我得到的一切,都是無形的,雖然失去到企業賺錢的機會,也失去當教授的自我空間,失去太多,但是我得到最重要的成就感。
我規劃了桃園未來二十年的發展,我看得到它的未來!
問:
你從小就是第一名,連當縣長都是第一名的縣長,一直當「第一名」的滋味如何?會不會有疲倦的時候?
我不是搶著當第一名,而是不想對不起自己。人生何必浪費時間,要做,就做到好,我很好強。
我從小就因為環境,學會要努力。大成國小是最鄉下的學校,我是全校第一名,拿縣長獎畢業,沒想到進了振聲中學才發現全校的學生都拿過縣長獎,要有很強的企圖心,才不會輸給別人。
從鄉下貴族學校到建國中學也不能丟臉,一定要拼!然後到台大、紐約,我的同學都是歐美一流學校畢業,我根本是個土包子,那時候台灣連麥當勞都沒有,我不想被看不起,只能拼第一名!
我雙子座性格裡貪玩的一面,老是無法實現。我也很想變成「玩的專家」,知道全世界哪裡最好吃、最好玩,真的很想過這樣的生活啊! 話說回來,玩也不能隨便玩,得玩得有深度,玩得很厲害才行。
問:你的大學同學們,現在都在做些什麼呢?
有天,在企業界很成功的學長來找我,講起很多同學們都是大老闆,或者是打工皇帝。聽說同學們常提到我:「朱立倫大概是台大商研所唯一搞政治的吧!」
我只能苦笑:「是啊,我保證是同學中年薪最低、被罵最多的,打工皇帝頂多是被老闆罵,或者老婆罵,但桃園人走在路上跌倒,就罵我欸!」
每次跟工務局開會,路沒修好,我就盯,他們推來推去:「那是省道」、「那是歸XXX管」,我一律不管,因為民眾才不管這條路是誰負責,只要跌倒,都是我的錯,一定罵:「XXX朱立倫,連一條路都舖不好!」
【政治】
問:
你少年時崇拜許信良,家中也有很多長輩雖然受國民黨栽培,最後卻在黨外運動盛行時,選擇脫黨。為什麼你在決定投入政界時,選擇以國民黨黨員的身分參加立法委員選舉?
當初我決定以國民黨黨員身分參選時,我的岳父高育仁很驚訝:「我以為你會加入民進黨!」
從小到大,儘管我的言論偏向黨外,政治啟蒙也因黨外運動而起,但我對國民黨一直有很深的情懷。
國民黨創黨至今的歷史,讓我感觸良多。從孫中山先生開始的革命先烈們,我都很認同,梅鶴山莊的大廳至今還掛著一幅孫中山先生的相片,我從小看到大,我受日本教育的外祖父,也很尊敬孫中山先生。國民黨對中華民國、甚至台灣,都有意義,他們的犧牲無法抹滅。當然,黑金、獨裁、特權,我也無法接受,但這個黨還是有人懷抱理想。
國民黨包容性也比較高。民進黨難以擺脫台灣人情結,所謂「本省」、「外省」情結,某種程度是很強烈的大閩南沙文主義。舉例來說,我的母語是閩南語,我從小使用,不需要任何的懷疑,但我也從未堅持只使用閩南語。語言對我而言,是相互尊重,民進黨卻常忽略別人的感受,忽略外省人、客家人、原住民的感受,強迫他們在語言或觀念上接受民進黨理念,這是民進黨長期以來需要檢討的地方。雖然民進黨裡有我的好朋友,但他們包容性真的不足。
最後,讓我選擇國民黨的原因是我的個性。我們這個世代有很多優秀人才都去民進黨,我就是怪脾氣,大家越往那裡走,我偏不要。你們嫌國民黨爛,我就加入它、改變它。民進黨當年一直喊著「改革」、「進步」,國民黨也需要改啊,我就跳進去改造它。
問:
國民黨在你從政第二年二〇〇〇年大選就失去政權,許多人都離開國民黨,你為什麼留下?難道其他政黨沒有向你招手?你如何看待國民黨大敗?
二〇〇〇年,從政第二年,國民黨就經歷最大的挫敗,交出執政權,那是國民黨到台灣後最落魄的時候,很多人離開國民黨,也許去了民進黨、創立台聯黨、親民黨,也有別的政黨向我招手,但我不會離開國民黨。
在一個政黨最衰敗的時候,要有道義,如果這時候跑掉,那從一開始就不該加入。我對國民黨有責任,不只分享它的光榮與歷史,也要有同等的付出。
問:
連戰主席在你的政治生涯中,扮演相當重要的角色,在你投入立委初選時,他雖然不認識你,卻力保你的提名;後來又把你納入總統競選總部,擔任重要的職位。你在連戰身上學到什麼?
第一是「人才」的重要。連戰主席是經國先生培養的人才,他自己也培育了很多人,可惜在大選失敗後,有些人才離開,非常可惜。政黨不能沒有人才,要有人接棒,才走得長遠,不用害怕一時的失敗。
第二是政治人物必須務實,不能空有理想性。連主席身邊有許多優秀的學者,卻無法貼近民眾。政治人物無論是想法或者作法,都要應民眾的需求而調整。我跟著連戰主席後,反而努力讓自己不再那麼「學者」。
第三個是連戰主席最大的優點:「絕對授權」。連戰主席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要決定了,就充分授權。我一開始還怕自己不夠周延,常請示主席,他卻老神在在:「你不是都處理好了嗎�」這樣反而可以讓我更負責,更謹慎。
問:從立法委員到縣長,你有什麼樣工作策略上的改變?
第一年有些緊張,角色扮演錯誤,很愛講話。沒辦法,我以前是民代,又是教授,老愛講道理,議會質詢時,話比議員還多,議員會笑我:「縣長,你這樣好像教授。」現在我學聰明了,發言時間跟權力還給議員,我只要聽進去。
「少說多做」是當首長後,很深的體悟。民意代表可以隨口說說,但首長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承諾,你的一句話就是政策宣示。新聞多不見得好,首長的責任是完成建設,解決民眾的事。如果一天到晚看你上媒體作秀,縣民會指指點點。
問:作為一位CEO縣長,你的執政策略為何?你如何在縣政上運用管理學?
我的執政策略很簡單,不好高騖遠,而是把每件事情做好。永遠要記得,路是一條一條開出來的。
為了提高執行效率,我最常運用的就是「目標管理」與「差異管理」。
每一項公務一定要設定「目標管理」,每週上一份列管報告,我親自看工程進度,落後的單位要到縣務會議報告。我的「目標管理」來真的,不像其他縣市政府「參考用」。因為只要你達不到目標,我一定列管,進行「差異管理」。
落後的案子我管得更嚴格,一定要相關單位找出落後的原因,面對它、解決它,異常管理不是找麻煩,而是解決麻煩。
同樣一批公務員,只要善用這兩個方法,執行力一定會大大改變。這就是桃園不斷打敗其他縣市的秘密。
問;在八年縣長任內,你覺得最難以忍受的事情是什麼?
做為一個首長,「任勞任怨」是最基本。「任勞」,沒問題;「任怨」,習慣了;但還得加上「任謗」,真的很痛苦。
我第一次學會「任勞任怨」,是石門水庫停水事件。
我上任兩年多,艾莉颱風侵襲,石門水庫因為泥沙淤積嚴重,整整十九天沒水可用。你無法跟民眾說那是中央的事,是自來水公司的事,在桃園發生,就是我的事。
一百九十萬縣民在炎熱夏天沒有水可以洗澡、煮飯,每個人看到我就一直問:「縣長,水呢?」消防車不斷送水也不夠,停得太遠也會挨罵。看到老人、小孩都在提水,我真的很難過,就發動「愛心運動」,讓年輕人去幫忙提水。
那十九天我根本不敢回家,每天都睡在辦公室,常常半夜睡不著跑到石門水庫的工地看進度,白天就到各地督促調水進度。有民眾鼓勵我,但也有人指著我罵:「政府到底在幹什麼!」
可是我後來發現,「挨罵」不算什麼,努力解決問題就好,但是當自己與家人被惡意毀謗,才是最讓人嚥不下這口氣。競選第二任縣長時爆發「非常光碟事件」,大多數人覺得荒謬,可是民意調查還是有百分之十一的人相信。「非常光碟」連我的家人都被拖累,是很大的詆毀。
在台灣從政要有決心。台灣意識形態的對立,不問是非,只問立場,統獨、藍綠彼此攻擊;有些媒體見縫插針,不停製造矛盾;司法環境有很多問題,司法正義在某些時空會被解讀成是某種程度的清算鬥爭。舉例來說,馬英九總統的特別費一案肯定是他一生的痛。
台灣的政治環境、媒體環境跟司法環境,到底值不值得我們投入付出?直到現在,我心中都還存著很大的問號。
問:你怎麼看待台灣無處不在的抗議、民怨以及惡意評論?
台灣的民粹已經非常惡質。舉例來說,當初大家呼籲馬英九總統要學韓國總統李明博捐薪水,台灣政務官的薪水相對而言非常低,馬總統也不應該這麼做。
民眾當然希望一流人才來管理國家,但台灣是二流的制度、環境,三流的薪水,好人才不敢進來,只好讓二流人才來管理,結果只是造成民眾更大的不滿,更覺得政府應該減薪,這是相當惡劣的循環。企業管理失敗的公司便是如此,人才是一分錢一分貨。
如果請企業家來競標中華民國總統的職位,結果會如何?來競標前還要有所體認,這個企業環境爛、待遇爛,媒體罵你、民眾批你、有些立法委員還要羞辱你。還有企業家想競標嗎�
台灣總統的職位,到底是該付高薪找第一流人才,還是這企業不值錢,無所謂? 捐薪水只是一個例子,不是我想加薪,但光從這點就可以看出台灣到底走向正向循環?還是惡性循環?
問:台灣的從政環境這麼差,懷抱政治理想的年輕人還要投入政界嗎?
我也常在思考這個問題。很短視地來看,一定要阻止他們:「千萬不要從政,錢少事多離家遠,要被污衊,失業率又高,走在路上會被幹譙,一不小心還會被送進法院關大牢,真的不是個好行業。」
但是長遠來看,如果第一流的人才都不願意從政,都不做公共服務,臺灣怎麼辦?我們的國家競爭力從何而來?別忘了我們的國家是由從政者管理,如果都是二、三流人才從政,不是很悲哀嗎?
我們應該讓年輕人有使命感、社會觀與國際觀,不要自我中心,如果都只為自己想,就沒有人願意從政,也沒有人會關心公共事務。年輕人應該對自己的國家社會有使命感。
年輕人做任何事情,都要問自己:「我到底想要做什麼?」很多年輕人跟我說要選議員、鄉鎮市長,我都會問:「你是想當縣長這個官,還是想透過這個位子做事?」「你當上縣長,第一件事要做什麼?」「你為什麼可以做得比別人好?」
想從事公職的人一定要想清楚:「我有沒有這樣的價值?」我也常問自己到底有沒有價值?
問;你從政的優勢是什麼?不足又是什麼?
我有很強的使命感,對這塊土地有很強烈的愛,對我週遭的人有很多愛,那是非常強烈的心情,讓我度過許多挫折。
最大的不足是「學識」。我常看很多最新的研究報告,發現自己的學識不夠。以財經為例,雖然大家說我是財經專業,但是我的時間全部投入公共事務,沒有足夠時間自我進修,有時候看到財經專家發表新論文就很扼腕,如果我還在學術界,一定可以做出更好的研究。
第二個不足是「耐性」。我實在太不耐煩,連開會都要有時間限制,就怕會議拖太長。急性子說好聽是「很積極」,但是很多事情講究慢工出細活,尤其人與人間的關係需要細火慢燉,偏偏我沒辦法跟人講太久的話。
至於其他缺點得問我太太,她一定說我渾身都是缺點。
問:
你的出生恰好是許多台灣人的縮影,父親來自中國,母親卻是大溪人,你在大溪鄉下長大,受到台灣式教育,你如何看待台灣的省籍問題?對立該怎麼化解?
從消極面來看,對立會自然化解。六十年的時間還不夠,現在七十歲的長輩經歷白色恐怖、二二八事件,感受還是很深刻;五十歲的中年人經歷通婚,對立已經沒有那麼強烈;三十歲的年輕人,父母通婚,他們自己也通婚,根本沒有感覺,環境也沒有恐怖氛圍,對立自然就消失。
當台灣主流社會的主導權都掌握在第二代手上,是不會管什麼外省、本省、混血,但要如何加快速度,減少痛苦?因為過程越混亂,就越多人受到傷害,社會能量不斷消耗,一定要靠從政者有智慧地化解。
化解要靠「心」,要將心比心。如果你跟對方角色互換,你會怎麼感受?到嘴邊攻擊的話還說得出口嗎?以前外省人嫌本省人「土台客」,本省人就罵外省人「豬」,何苦互相污辱?像我又是台客又是豬,該怎麼辦?
對立激烈的時候,我的感觸也很深。我是雙重血緣,我常覺得我是命中注定來到這個家族。
我命也很好,出生在桃園,這裡是台灣族群問題的縮影,閩南、客家、本省、外省、原住民、新住民,全部都集中在這裡,大家相處融洽,是很棒的桃園經驗。
試著多想到對方,學會對方的語言,尊重對方的文化,大家才能和平快樂地生活在一起。我到桃園南區就講客家話,到北區就講台語,回眷村他們又把我當成自己的孩子,能夠用共通的語言講話,真的非常重要。
我也是桃園第一個打破閩客輪政的縣長,選舉過程中他們攻擊我,說我是「外省朱,滾回去!」,我聽了很難過。當選後,我的團隊也是閩客各半,以前北桃園是閩南人為主,南桃園是客家人為主,我打破這個觀念,告訴大家:「桃園是一個大都會,還分本省外省?」
問:你如何看待台灣跟中國的關係?台灣要如何面對中國?
否定台灣跟中國的關係毫無意義。台灣跟大陸的血緣關係、歷史關係、文化關係,甚至經濟關係都無法切斷,民眾的往來更不可能中斷。
兩岸之間唯一存在的是政治問題,面對這個大問題,我們要靠武力還是要智慧來解決?歷史上有太多政治問題靠武力解決,台灣與大陸要更有智慧。雙方應該放下爭議,互不承認毫無意義,說誰代表中國也沒有意義,中華民國就是在台灣,中華人民共和國就是在大陸,這是既存的事實。沒有人可以預期五十年後的台海關係,政治,目前無法討論,更沒有基礎談論未來的發展關係。
至於台灣本身的態度,我必須說,我非常反對國民黨跟共產黨似乎比較親近,跟民進黨卻幾乎沒有溝通。兩黨的對立,兩邊都有錯,沒有任何一個矛盾,是由單獨一方造成,兩黨都應該要將心比心,我們是命運共同體。
我們看棒球的時候,都是為中華隊加油,看到國旗在觀眾席飄揚,還是很感動。面對中國也是一樣,我們只能認清現實,團結一致。
問:您是專業的財經教授,您怎麼看待ECFA?
ECFA其實是談一個觀念:開放市場,還是保護市場。ECFA不應該是統獨論戰,而是經濟的論戰。我們要尊重市場?還是管制市場?這個論戰從二次世界大戰後到現在,都有不同的說法。
我看過一部日劇「官僚之夏」,故事大意是日本戰後通產省的官僚,為復甦日本經濟所做的努力,他們面對美國這麼大的市場經濟,也展開激烈的辯論。保護市場比較容易討好,讓人民有錯覺,認為自己被保護;開放市場卻很容易被民粹主義淹沒,常常因為一個開放政策,內閣就垮台。但是從世界經濟的角度可以發現,過度保護的後果,就是慢性自殺。
這部日劇讓我感觸很深,台灣面對中國這麼大的經濟體,該怎麼選擇?其實經濟論戰在台灣已經很久了,從三通到直航都是。我一直選擇市場自由。當我還是桃園縣長時,就主張開放三通、直航,更提出航空城計畫。開放是不可逆的趨勢,以桃園機場為例,它勢必要面臨更嚴苛的挑戰,但唯有開放,才有機會。
【縣政】
問:
我們曾經在你卸任前,參觀桃園縣政府的縣務會議,卻發現所有的局處長都沒有停下腳步,甚至在規劃民國一百年以後的工程進度,你是如何影響團隊戰到最後一刻?
直到我卸下桃園縣長的職務前,跟交通局還是密集開會,很多計畫都是民國一百零五年、甚至民國一百一十年才會完工。有很多人搞不懂我為什麼做這些事。
很多事現在不做,以後也不會有。第二任縣長任內,我推動很多大計畫,包括「桃園航空城」、「桃園捷運系統」,十年、二十年後,桃園才會有新的面貌。
如果我什麼都不做,接任的縣長就得從頭開始。如果沒有民國七十四年的台北市長許水德、七十七年的吳伯雄,也就不會有今天的台北捷運。桃園縣政府的團隊,看的就是未來的桃園,很可愛,沒有人會說:「民國一百年的捷運不關我的事。」
問:當你站在縣長辦公室俯瞰桃園時,心裡在想些什麼?
只有站在這裡,才能感受到我是真正在這裡出生的人,從小學、初中都在這裡,桃園人看我跟外地人看我不一樣,桃園人看我,是真正的桃園人,我的同學家人都在這裡。
在桃園縣議會,我也不用證明自己,答詢時我全程用標準台語,大家都很自然,我們議會根本沒人談論省籍問題,每個人都認識我的家族。
我常常看著桃園正在興建的工程,想著,這裡本來只是個小鄉下,現在卻變成一個現代化城市,高樓林立,跟台北縣幾乎沒有差別。未來,桃園還會更好。
【人生】
問:你如何看待「權力」?
權力,是民眾看得起你,託付給你。權力不該靠強取豪奪,那不是民眾想要的,也不是從政者該有的作為。
我因為家族緣故,很早便認識王永慶先生,私下與他聊很多。他不僅僅是經營人才,更是新一代企業界的偉人,在他人生的後段時光,已經累積相當多財富,他總是跟我談要如何把錢捐出去,做公益善事。
他曾經說:「我的財富,是社會看得起我,才把這些錢託付給我,所以要好好管理運用,總有一天要還給社會。」
張榮發先生也是一樣的心情,他也對我說;「我的錢早就夠用,現在賺錢不是為自己,而是為社會,這樣才有意義。」
王永慶先生過世一個禮拜之後,我在縣務會議上對縣府團隊說:「無論是我的縣長職務,或者你們的公職,這些權力,都是人民看得起我們,暫時託付,我們不但要好好地保管、運用,憑藉手上的權力改善人民生活;等到卸任離開時,要把更多資產跟希望還給人民,因為這些權力從來就不是我們的。」
可惜台灣這幾年的政治已經走向惡質鬥爭,為了追求權力,不惜一切,我很想問那些人,得到權力為的是什麼?也想問不走正道的商人,賺得這麼多錢之後,你想要做什麼?
不擇手段得到權力後,所有的心思也只會用來保住權力,而不會思考如何解決人民的問題。如果追求權力只為自己,真的很悲哀,因為他將用盡力氣保有它。
問:你如何看待「政治」�
香港媒體訪問我的時候也問我:「你都不談政治嗎?」他指台海兩邊的政治;在台灣政治指兩黨間的事。但對我來說,政治,就是「民眾關心的事」。
我在桃園縣議會面對的事情,是老人假牙問題、幼稚園立案問題;要談航空城計畫,也要關心小學廁所改建。每天處理的「政治」,就是民眾日常生活裡的大小事。意識形態的政治解決不了問題,政黨惡鬥也解決不了問題。
務實地來看,從事政治工作只是一個工作選擇,也是人生選擇,透過從政這一個平台,服務更多人。
問:你如何看待「人生」?
我從小看著政治圈的人起起落落。在縣長卸任前,很多人猜測我的下一步,坦白講,那時候真的沒有下一步,我很期待卸下縣長職務後,未來的各種可能。我想走遍世界、好好讀書,從政真的也讓我失去很多生活樂趣。
大家只看見政治人物上台坐了某個位子,卻沒注意到很多人莫名奇妙下台。說句真話,我還挺期待面對下台之後的人情冷暖。
我的家人不都這麼走過來的嗎?那些舅舅們,還有我的父親,最典型則是我的岳父高育仁。我常跟他說:「你七十五歲了,跟你同輩的朋友到底誰過得最好?天曉得。」
我父親八十歲,當初一個人來台灣,他常說如果當年繼續留在軍隊,就會跟同學們一樣,至少當過總長。但我都跟他吹牛:「現在你去同學會,不就你最跩?大家都在比兒子嘛!」
人生到頭來不是這樣嗎?去同學會就是吹牛自己的兒子,上一代過了,就輪到下一代,最後回到自然。
吹噓完兒子,就比身體,大家全部退休,就比誰有本事去玩。錢財也不用比,人老了,錢夠用就好,花不掉的錢都不算數。八十歲的老人,誰還會比過去擁有多大的權力�那些已經沒有意義。
—第一部—起點 棒球少年夢
朱立倫的阿公林本誠曾經對他說:「我們林家第一代孤身渡海來台,第二代打拚起大厝,讓家族開枝散葉。你們朱家也當如此,第一代朱樟興隨國民黨到台灣,第二代的朱立倫也要奠定基業,台灣就是你的故鄉,要光大家業。」
阿公把光宗耀祖的期望放在朱立倫的肩上,這番話,也成為朱立倫背負家族光榮使命的起點。
阿公阿嬤的家─梅鶴山莊─從清朝同治年間就靜靜佇立在桃園大溪的山林間,朱立倫在這裡渡過童年的每一個寒暑假。回憶小時候在梅鶴山莊的童年,每天他都一大早就起來,在飯廳陪阿公吃頓白米飯味增湯...
目錄
目錄
出版者的話 兩心兩力 開創新局 高希均
太太的鼓勵 我們家的朱立爸 高婉倩
自序 人生,就像棒球賽 朱立倫
楔子 看不見的努力
第一部 起點─棒球少年夢
第二部 回鄉─四十歲前的人生抉擇
第三部 歷練─城市CEO執行力
第四部 承擔─無止境的學習之旅
採訪後記 祝福,祈願 瞿欣怡
附錄一 朱立倫Q&A
附錄二 朱立倫大事記
目錄
出版者的話 兩心兩力 開創新局 高希均
太太的鼓勵 我們家的朱立爸 高婉倩
自序 人生,就像棒球賽 朱立倫
楔子 看不見的努力
第一部 起點─棒球少年夢
第二部 回鄉─四十歲前的人生抉擇
第三部 歷練─城市CEO執行力
第四部 承擔─無止境的學習之旅
採訪後記 祝福,祈願 瞿欣怡
附錄一 朱立倫Q&A
附錄二 朱立倫大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