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喬治.歐威爾和達許.漢密特決定合寫一本書,
可能就會寫出像《暗黑檔案室》這樣的作品。
這是一部令人驚豔的處女作。
----《第三條軌道》(The Third Rail)作者麥可.哈維(Michael Harvey)
多出來的犯罪檔案,接二連三的謀殺案,頻頻發生的爆炸案……
一座籠罩在黑金與死亡迷霧中的城市。
三個平凡的人:犯罪檔案管理員、記者、私家偵探,
卻想靠他們一己微薄的力量,揭發真相。
故事從一份多出來的犯罪檔案開始。
在宛如地窖般龐大的檔案室工作了27年的管理員,赫然發現架上編號一樣的檔案夾有兩份,大惑不解的他特地向局長報告,沒想到,他卻接獲了工作27年來從沒遇過的命令……
在這座城市裡,黑暗中有無數蠕動的手,將真相一一掩蓋,
計畫性地將勞工污名化,欺瞞大眾,
媒體成為工具,偵辦組織協助湮滅證據。
看似無縛雞之力的三個普通老百姓----隱士般的犯罪檔案管理員、因抨擊當權者而飽受威脅的專欄記者、喜歡敲詐勒索的私家偵探----這三個性格截然不同,人生毫無關係的人,卻在因緣巧合之下,憑著自己的專業和鍥而不捨的精神,聯手向黑暗追索。
帕斯基司 ‧檔案管理員
這裡收藏著城裡近百年來警方處理過的檔案。管理這些成千上萬份檔案的檔案管理員是亞瑟.帕斯基司。他是西帝市第四任管理員。在服務了27年後,有一天他發現架上序號編號一樣的檔案夾有兩份。同樣的個人資料、證詞和判決,但是兩份檔案中犯人照片卻不同。檔案管理員為此特別去找了局長,沒想到,市長聽了他的報告後卻馬上命令他休假一週。人生從來只有工作的他,即使離開辦公室,腦海中檔案上的資料依然揮之不去。他決定…循著檔案上的地址上門去探查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弗林斯‧報社記者
在市長剛競選上之時,報社記者弗林斯也跟一般大眾一樣相信市長的許諾,他並曾經在自己的專欄裡公開支持過市長。但如今,他發現他被騙了。市長有一小群有錢的企業界朋友,他們選前資助政治活動,選後也拿到了可恥的對價回饋。他曾以為這位市長會跟之前的當權者都不同,沒想到一年後,他不僅貪污,還有計畫地經營起貪污……就在此時,城裡開始發生爆炸案,被鎖定的對象居然都是與市長交好的政商人士。弗林斯當然不會放過這抨擊與嘲諷當權者的大好機會,但威脅也隨之上門……
私家偵探‧普爾
普爾的徵信社接的案子大多是跟蹤人妻或人夫,有時他就趁機勒索偷雞摸狗的當事人。有一天有一名婦女上門委託他,尋找自己失蹤了七年的兒子。奇怪的是,七年前她沒跟警方報案,卻在七年後上門委託,更奇怪的是,此名婦女留下報酬就此離去,完全沒給普爾她的聯絡方式。正當普爾覺得此事頗有蹊蹺,但拿了人家酬勞,不得不展開追查時,他在工會擔任勞工領袖的女友正因領導勞工抵制財團罷工,而飽受生命威脅……
犯罪檔案管理員。記者,私家偵探。這三個人的人生原本毫無交集,卻因為黑暗中漫溢而出的暴力、邪惡、腐敗而交纏。他們各自對西帝市黑暗的過去與未定的將來展開調查…但又懷疑在這樣一個充斥著腐敗與陰謀的氛圍裡,自己是否還能守住最根本的信仰?
作者簡介:
陶比‧波爾(Toby Ball)
生於美國華盛頓特區,成長於紐約州雪城,於三一學院完成學業。他曾在美國很有影響力的國會季刊(Congressional Quarterly)擔任過記者、在高中任職過社會學科老師一年、也在非營利組織—減碳聯盟(Carbon Coalition)策劃組織過「氣候變遷因應措施團隊」。現在兼任美國「侵害兒童犯罪研究中心」(the Crimes against Children Research Center)以及新罕普夏大學的家庭研究實驗室(the Family Research Laboratory at the University of New Hampshire)經理,與妻兒定居於新罕普夏州的杜罕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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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推薦:
托比.玻爾利用卡夫卡式的角度,透過類似賈斯柏.弗德(Jasper Fforde)的鏡頭,讓我們親眼目睹從一九三O年代到今天任何一個未知時期的任何一座城市都可能面臨到的灰色恐怖。並再次提醒我們必須時時警惕,勿忘獨裁老大的可怕。此乃精湛之作。
----《匿名騙子》(Liars Anonymous)夏姆斯獎(Shamus Award)得主路易斯.尤爾(Louise Ure)
玻爾雖然是以一九三O年代為背景杜撰出一座不知名的城市,卻像變戲法一樣創造出一個充滿想像的世界,保留了高登市(Gotham)、《美麗新世界》(Brave New World)以及《1984》那種超現實與超越時空的氛圍印象。這是一本刺激人心,令人讚嘆的初試啼聲之作。
----《雪地求生》(Snowbound)作者布雷克.克勞奇(Blake Crouch)
媒體推薦:
閱讀《暗黑檔案室》只有一個問題:我真希望我還沒開始看!這樣就可以再一次從閱讀中發掘其樂趣。它就是這麼棒!
----亞瑪遜網站Lynne Perednia讀者五顆星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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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騙子》(Liars Anonymous)夏姆斯獎(Shamus Award)得主路易斯.尤爾(Louise 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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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第一章
檔案室的佔地幾乎有半個街區。檔案在架上成行排列,全是城裡這近百年來處理過的案子。它們都經過整理,也建制了交互參照,編了索引。整個系統複雜難解到無論任何時候都只有一個活人熟諳箇中巧妙。而現在這個人就是檔案管理員亞瑟.帕斯基司。他是第四任管理員,接替吉拉德.亞柏拉摩威茲的職位,後者晚年精神失常,離職沒多久便死了。亞伯拉摩威茲曾指導了帕斯基司快十年的時間,雖然頭腦有些糊塗了,還是盡力向他傳授這套檔案系統背後的邏輯。即便如此,帕斯基司後來又花了快十年的時間才真正融會貫通。如今他已經在檔案室服務二十七年。
一如往常,一天之內會來這兒好幾回的總局送件員歐希亞,已經送來一張等著調閱檔案的清單,其中幾個項目的前面還加註了星號,意思是帕斯基司也得調出所有交互參照的檔案。帕斯基司有一台手推車,可以在長廊裡推著它搜尋檔案架。手推車的輪子鬆了,每次轉動都會規律地嘰嘰作響。
帕斯基司來回走了幾趟才完成工作,帶著指定檔案回到辦公桌。他將加註星號的檔案打開,記下交互參照的檔案號碼,再推著手推車去調那些檔案。走道裡每隔三十英尺裝設一顆簡陋的燈泡以供照明。每次出巡都是從光亮處進入昏暗處,再回到光亮處。這裡的燈泡好像從沒燒壞過。帕斯基司隱約知道西帝市會定期派人過來檢修燈泡。燈泡的集體嗡鳴猶如某種原始聲音…一種滲自地球的聲音。
他是在微暗的燈光下,在序號C4583R的檔案架前找到那兩份檔案的。當時他正在找序號C4583R/子序號A132/編號18的檔案。檔案的位置沒有錯,就在序號C4583R/子序號A132/編號17的檔案後面。他把檔案放進手推車裡,然後在習慣使然下,順道檢查隔壁的檔案,確定它是序號C4583R/子序號A132/編號19。這是亞柏拉摩威茲建議的方法,等於不定期抽檢歸檔正確與否,取代以前管理員定期抽檢的方式。
起初當他看見序號C4583R/子序號A132/編號18檔案隔壁的檔案時,還以為自己搞錯,一開始就拿錯了檔案。他查看手推車,發現他拿的是對的。這代表序號C4583R/子序號A132/編號18的檔案真的有兩本。帕斯基司從瘦長的鼻尖上摘下眼鏡,扭一扭頭,放鬆脖子,戴回眼鏡,再看一次檔案。還是一樣。兩份檔案都有同樣的編碼。
他打開還放在架上的那份檔案。這是雷夫.迪葛拉芬萊的檔案,有罪行識別碼和詳細地址等等。他打開手推車上的檔案。同樣的,名字也是雷夫.迪葛拉芬萊,罪行識別碼、地址也都一樣。是檔案重覆了嗎?帕斯基司不肯相信自己做事會這麼馬虎。他苦思不得其解。帕斯基司將第二份檔案放進手推車,推回辦公桌,打算好好研究這個傷腦筋的問題。
帕斯基司拿起兩份檔案,然後用他骨瘦如柴的手指,分左右兩邊放在他那張幾乎空無一物的辦公桌上。他逐一取下裡面的資料,先從左邊的檔案夾開始,再來是右邊的。多年的經驗早就讓帕斯基司練就出對不同年份的紙張的獨到判斷力。若有人好奇問他,他會說這是一種直覺(若真的有人問的話)。但原因其實是他熟諳不同年代的紙張以及歲月對紙張所造成的影響,譬如紙會變得乾燥、鬆脆,開始褪色。而且每批紙都有其細微的差異。
他注意到這兩份檔案用紙的年份不同。右邊的檔案用紙,出廠不到八年…有點過潮,指間一折,軟趴趴的,不若老舊紙張那般硬。帕斯基司現在的興致更高了,他估計右邊這張紙的年齡只有三到四歲。他拿起這張比較新的紙,朝燈光處審視,確認年份。這些年來,檔案部的紙張供應商一直是盧比斯公司,他們的紙張都會印上明顯的海馬浮水印。但五年前,這家公司被朱彼特工業公司收購,為了刪減成本,從此不再加印浮水印。因此近期出產的紙都看不到浮水印,所以一定是這五年內製造的。帕斯基司檢查了另一份較舊的檔案,如他所料,紙張上頭有浮水印。一定是誰在原始檔案製作完成的兩三年後,又拿較新的紙謄寫一份。這實在很不尋常。
另外不尋常的地方是:同樣的封面、同樣的個人資料、同樣的證詞(迪葛拉芬萊因謀殺了一個叫艾利斯.普羅斯尼基的人而遭到審判)、同樣的判決(有罪),刑期寫的是英文縮寫Life-PN,但這不是終生監禁的公認英文縮寫方式,也是帕斯基司在這份不可思議的複本上找到的另一個詭異的細節。這裡還有一個有趣的差異。證詞第八頁邊緣有個手寫的註記,標明「請勿聯絡—德爾胥」。有個箭頭指向費洛.貝修,而迪葛拉芬萊提到就是這個人介紹他認識普羅斯尼基的。右邊檔案,這些註記是用綠色墨水寫的。左邊檔案,是用藍色墨水。
他拿近一點看,筆跡幾乎一樣,但又不全然相同。藍色墨水的英文字母n's是筆觸漸細的收尾方式,綠色墨水則是瞬間剎住。箭頭畫的角度也有一點不同。在他看來,好像是有人刻意將其中一份檔案的註記完全仿寫到另一份,但又仿得不夠徹底。他仔細研究這兩邊的註記,試著從找到的蛛絲馬跡去解開偽照者的意圖,但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無解。
最後他去看照片。左邊(較舊的檔案)是一張肩部以上的照片,照片中的男子眼睛凹陷,鼻樑歪斜,鼻頭圓鈍,前額光禿。他嘴巴微張,一眼可以看見歪掉和斷裂的牙齒。這張照片可能是從嫌犯檔案照裡裁切成的。右邊檔案的照片完全是另一個人。這個男的面貌清癯,試圖靠過長的鬢腳掩飾凹陷的雙頰,頭髮中分稀疏。對帕斯基司來說,最怪的是這人的眼神,好像不知道有相機對準他,而且鏡頭距他不到十尺遠。這實在耐人尋味,帕斯基司心想。
這事變得有點麻煩了。帕斯基司拿起電話往外撥號,這還是他十多年來的頭一遭。
局長辦公室裡的帕斯基司,比平常還要覺得不自在。他很少離開三個地方:他的公寓,離檔案室只有七條街的距離;轉角的雜貨店;當然還有檔案室本身。至於別的地方都令他很不自在,他知道這都是因為在檔案室裡待了快三十年,才會害他變得如此異於常人...甚至古怪。他瘦得離譜,而且駝背,後者是他長年累月伏案燈下閱讀檔案的結果。他的臉很蒼白,汗冒得比平常在戶外時還多。長期閱讀害他近視,因此他戴著很厚的金屬框眼鏡。在檔案室裡,他從來不必遠望四五英呎以外的地方。
局長正用一種不溫不火的疑惑表情看著他。帕斯基司擔任檔案管理員的起初幾年,偶而還會來這裡提出要求,但都是局長不可能有經費辦到的事情,譬如要求不同種類的紙張;較新式的自動噴水滅火系統;在電梯和檔案室之間加裝可以上鎖的門;蓋間廁所。最後總是沒有結果,帕斯基司便再也不登門了。如今十年過去了,他又來了。這事有點蹊蹺。
「兩份一樣的檔案?」局長說話時,雙下巴微微顫動。
「是的,局長,兩份檔案的序號都是C4583R,當事人的名字都是雷夫.迪葛拉芬萊。」
「所以問題出在哪裡?」主任正在用他的領帶擦拭某種徽章。
「是這樣的,局長,兩張照片不一樣。檔案是同一個人的,但照片卻是兩個不同的人。」
「帕斯基司先生,我不太懂你的問題。」
「局長,問題就是…就是西帝市裡不可能有兩個雷夫.迪葛拉芬萊擁有相同的罪行識別碼和地址等等。怎麼樣...怎麼樣都不可能啊。」在某種程度上,帕斯基司連自己都不見得相信這個說法。不過這是因為他深信檔案室裡檔案建檔精準,以致於似乎難以解釋這個現象。
局長嘆口氣。「帕斯基司先生,在我看來,很明顯就是有人貼錯了其中一張照片。」
「可是為什麼會有兩份檔案?我在檔案室裡工作了二十七年,從沒見過另一份一模一樣的檔案,現在我看到了,但兩份檔案的照片卻不一樣。」
局長搖搖他的頭。「帕斯基司先生,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局長,這就是我的意思,」帕斯基司的語氣帶點不顧一切的味道。「這就是我想表達的意思。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所以才過來告訴你,希望可以調查一下。」
「調查誰貼錯照片?」
「不是。局長,請你不要小看這件事,在這座城裡,有兩個雷夫.迪葛拉芬萊。他們長得完全不一樣,卻是同一個人。」
「我不懂你的意思。」
「局長,我也不懂。但這就是我一直想表達的。我也不懂這是什麼意思。沒道理啊,可是局長,它確實存在了。」
「也許是檔案有錯。」局長小聲提議。
「不,我想不是。檔案不可能有錯。」帕斯基司不去提墨水顏色不同或者紙張年份略有出入這兩件事。前者是細節問題,局長不會在乎它的重要性。他不會懂這些彙整和註記檔案的謄寫員在工作時所遵循的系統,也不會明白同樣的註記出現兩次,用的墨水顏色卻不同,這事有多嚴重。而最令帕斯基司緊張的是,他帕斯基司很清楚這些細節的重要性,但又摸不透它背後所透露的意涵。
局長打開辦公桌上的一份檔案,很快翻了幾頁。帕斯基司注意到局長對紙張的觸摸手法很外行,他肥厚的手指有時會一次抽出兩張紙,而非他要的那張。
「帕斯基司先生,你上次休假是什麼時候?」
帕斯基司沒料到對方會這樣問,他結結巴巴了一會兒才答出來。「局長,我不太確定。不久之前吧,不過我看不出來…」
「帕斯基司先生,」局長打斷道,肥厚的嘴唇釋出和善和同情的笑容。「上次休假是一九一七年,到今天為止,幾乎十八年了。」
帕斯基司沒有說話,默認這一點。
「我命令你下禮拜休假,現在就回檔案室整理你的東西。星期一開始休一個禮拜,在這之前不准回來。」
「可是局長…」
「沒有可是,帕斯基司先生。才休一個禮拜,檔案室不會出事的。別緊張,放輕鬆。檔案室又不會跑掉。我的老天,十八年沒休假!」
帕斯基司難得上總局一趟,這次回程也像以前一樣是搭警車回檔案室。後車窗外,雨陰沉地下著,馬路和人行道上一片水光。行人傘下低頭,行色匆匆。
「這天氣真討厭。」開車的警察說道。打從這人開始自我介紹,帕斯基司便懶得聽,現在自然也沒理他。
「反正你都待在檔案室裡,我想應該也沒差啦。」那個警察說道。帕斯基司還是沒答腔。這名警察早聽過有關他的各種傳言, 所以也只是嘆口氣,沒再多問。
車後座的帕斯基司手指不停撥弄擱在膝上的帽子,連眼鏡上的雨滴都沒擦,一心只想著得離開檔案室整整一個禮拜這件事。局長說他上次休假已經是十八年前的事了。好像沒錯。不過他到現在還能清楚記得上次脫離生活常軌時的經驗。當時他先開始玩填字遊戲,沒多久就發現只要他找出十個關鍵字,便能不循提示,自行填完剩下的空格。重點只在於掌握字母的組合而已。等到他覺得這玩法不再有趣時,他就開始自己在空格裡填字,想看看能否不靠修改就填滿所有空格。等他精通此道之後,又換成在空格裡先挑幾格隨便寫上字母,然後開始填字。那時是星期一和星期二。星期三就又回檔案室報到了,自此以後每天都回去報到,包括周末。
警車開到市政廳前面的人行道旁停下來。檔案室位在市政廳地下二樓。帕斯基司戴上帽子下車,一句話也沒對司機說。他步上氣派的花崗岩階梯,外套和褲子都淋濕了。他走了進去,輕碰帽緣,向大門口四名站崗的警衛致意,然後走到電梯間。其中一位電梯操作員長得有點像松鼠,名叫德力士。帕斯基司從打開的柵門走進去,進入有天鵝絨襯墊的電梯,這時德力士大聲喚他。
「先生,要去檔案室嗎?」德力士一如往常地問道。
「嗯,」帕斯基司說道。電梯下降,他摘下眼鏡擦拭。
「到了。」德力士說道,同時打開電梯門,再打開柵門。
「是啊,是啊,是到了。」帕斯基司步出電梯,但又猶豫了一下。
「帕斯基司先生,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德力士的英格蘭口音還是出現在某些字裡,譬如「有什麼事」這幾個字。
「呃…的確有。有件事你可以幫我忙。呃…我大概要休一個禮拜的假。」
德力士的眉毛一挑。「先生,從沒見過你休假欸。」
「是啊,是啊,你說的沒錯,但我真的…呃…真的會有一個禮拜不來上班,所以我希望…」帕斯基司遲疑了一會兒。
「你希望什麼?帕斯基司先生?」
「是這樣的,我希望我不在的時候,或許你可以幫我留意一下誰來過檔案室。當然總局的送件員不算啦,還有我想平常來打掃的清潔工也不算。」
「帕斯基司先生,我很樂意幫你這個忙。我會記下來的,先生。不過你也知道,先生,除了你和剛提到的送件員之外,根本不會有人下去,哦,當然還有清潔工啦。」
「你確定?你百分之百確定從來沒有別人下去過?」
德力士感覺到帕斯基司語氣的急迫,於是瞇起眼睛想了一下。「帕斯基司先生,」最後說道,「我確定沒有人下去過。」
第二章
伊森.普爾站在狐薊酒吧的窗前,慢慢啜著加了冰塊的威士忌,眼睛盯著對街的建築物。他的目標物通常會中午出來用餐。普爾已經等了將近一個小時。目標物今天一定是打算晚一點吃飯。這時一個小混混朝他走來,普爾不認識他。
「你是伊森.普爾?」
普爾點點頭,啜了一口手裡的酒,現在幾乎只剩冰塊了。
「我叫吉米.麥肯伊泰爾,很高興認識你。」這傢伙伸出手。他個子很小,但普爾看得出來這人不好惹。眉毛上方有道疤,鷹勾鼻。他是混幫派的。普爾握一握那隻手,對方的手被他的大手完全包住。
「我要謝謝你。以前你在國家隊時,讓我賺了不少。」
又來了。他在一些圈子裡的名聲不太好。譬如在足球場上放水,讓幫派份子分一杯羹。還不都是因為拿錢好辦事。這些不堪回憶的點點滴滴就像牙床裡的膿瘡。
麥肯伊泰爾還是用那種奇怪、尖銳的聲音跟他說話,有些不太好惹的傢伙都有這種聲音。「老兄,你真帶種。其他傢伙只會聽命行事,只有你他媽的夠帶種。」
普爾出於禮貌地笑一笑。他其實不喜歡放水,起初對這主意也很排斥,但既然隊上已經有六、七個人都撈了油水,更何況敗局已定,那麼身為明星跑鋒的他為何不也趁機撈一筆呢?這在當時想來也算合理。
麥肯伊泰爾嘴裡嘀咕著普爾早想忘掉的陳年賽事。終於普爾看見目標物從雙開式的玻璃門裡現身。他正在和另一個人說話,從遠距離看,再加上隔著一層雨痕交織的窗玻璃,後者長相幾乎跟目標物一模一樣,都是又高又胖,背因為年紀關係而駝了。兩人都穿著深色西裝。目標物打個手勢,戴上帽子,快步走向一輛候客的計程車。另一個人也戴上帽子,打開雨傘,沿著街道走開。普爾脫口謝過麥肯伊泰爾,將幾乎空了的杯子交給他,跑向自己的車,就停在路邊而已。
計程車開走了,普爾駕著福特車追上去。路上車輛稀落。他跟著計程車在城裡穿梭,經過卡皮托高地區成排的磚造樓房,駛進會讓人得幽閉恐懼症的中國城唐人街裡,被一台有軌電車擋在後方,暫時跟丟了一會兒,最後開進窪地區。窪地區一如平常地令普爾感到不自在。大批倉庫裡不時冒出單棟陰森的磚造水泥公寓,窗戶千篇一律的破損,門上釘著木條。最詭異的是,普爾發現就算天氣不錯,也是杳無人跡。人行道上沒有行人,連塊草皮都沒有,更沒有行道樹,只有柏油、磚塊和水泥。
街上鮮少車輛,這使得跟蹤的任務變得更困難。普爾躲在後面幾條街外的地方,暗自祈禱那輛計程車不會連續轉了幾個彎就把他甩了。還好他沒跟丟。計程車最後停在一棟單調的八樓公寓前。目標物下了計程車,付了車資,沒等對方找零。計程車駛走。目標物在濛濛細雨裡縮起肩膀,快步走向公寓。普爾把車停在一條街以外的地方,等目標物消失在公寓裡,才將風衣衣領拉高,圍住脖子,壓低帽緣,朝公寓門口小跑步過去。
前門玻璃裂成蜘蛛網狀,一定是被人拿磚塊或石頭砸的。門廳裡的棕色地毯破舊不堪,滿佈食物殘渣、舊報紙和碎玻璃。牆上有蟑螂亂竄,兩台電梯門前都掛上故障的牌子。壁面油漆已經斑駁龜裂。普爾找到樓梯間的門,開始上樓。
樓梯上方傳來規律的撞擊聲。普爾一步兩階地往上爬,到了三樓,看見一個大約十來歲的小鬼,靠牆坐在地上,不斷朝牆面丟接皮球。
「有沒有一個很胖的傢伙上樓來?」
小鬼打量了普爾一眼,點點頭。普爾個子很魁,身高六呎五吋,體重二百二十磅,但那小鬼好像一點也不怕他。
「知不知道他去哪裡了?」
那小鬼聳聳肩,繼續玩他的球。普爾手伸進夾克口袋,從皮夾裡掏出一張一元紙鈔,折成長條狀,丟到小鬼膝上。
「去貝克小姐的屋裡了。」普爾瞧見小鬼有一嘴爛牙。
「門牌號碼幾號?」
小鬼遲疑著沒說。
「你休想再從我身上拿到半毛錢。」普爾朝小鬼挨近,黑影罩了上去。
「六O二。」
普爾點點頭,繼續上樓。
「嘿,」小鬼從後面喚他。「你袋子裡裝了什麼?」
普爾在六O二號門前放下袋子。他掏出一塊大手帕蒙住口鼻綁好,拿出相機,裝上大型閃光燈。然後他抽出一張扁平的錫片,寬度約是半張一元紙鈔,伸進門縫,找到門鎖的位置,熟練地抖抖錫片,門就開了。他默默地彎下腰,把袋子拿過門檻,然後持著相機,關上身後的門。
他站在玄關,豎耳傾聽屋裡隱約的交談聲,直到完全停止。現在他聽見有人在呻吟喘息,還有沉重的呼吸聲。接著彈簧床開始吱吱作響。他迅速移動腳步,悄悄穿過公寓,朝房間走去。他跨進敞開的房門,趁對方還不知道有人闖進來之前,先喀嚓拍下第一張照片。那女的—應該是貝克小姐—頓時發出驢子一樣的滑稽叫聲,趕緊伸手摸找早被丟下床、在地上皺成一團的被單。至於目標物則是荒誕地忙著拿手遮住生殖器,瞪著普爾看。普爾倒是有效率地轉動底片軸,又拍了一張。然後又轉一次,再拍一張,那女的直到這時才找到被單鑽進去。他又對準目標物,拍下最後一張。
「我會跟你聯絡。」他把很低的聲音對他說道,隨即離開房間,順手拾起袋子,出了公寓。
「他沒什麼好藏的,我是說那玩意兒。」卡拉.郝雷斯壯看著照片說道。普爾剛從暗房把照片拿出來。
「它消得很快。」
卡拉身上穿著普爾的汗衫,長度到她膝蓋。她是個苗條的女人,有著胡桃木一樣的膚色,舉止翩翩如她的希臘母親,藍色眼睛像她的瑞典父親。她不只漂亮,而且令人驚豔。頭髮烏黑光亮,長度比目前流行的短,方便她戴假髮掩人耳目。
「他以後的日子不好過了,」她說道,仔細看著照片上瞬間凝結的倉皇表情。這人叫羅里格.柏納爾,擁有卡皮托實業公司,就算不是城裡最有錢的人,也是裡頭的數一數二者。
「你會讓他的日子更難過。」普爾說道,他看見她用手指框起那女的臉。
「你知不知道她是誰?」
普爾搖搖頭。「她姓貝克,我只知道這樣。這很重要嗎?」
「不重要,只是希望他別誤會是這女的幫忙設計仙人跳。」
普爾聳聳肩。「我找他談的時候,會順便解釋清楚。」
「什麼時候談?」
「什麼時候罷工?」
「明天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就明天晚上吧。」
卡拉微笑。
地窖的佔地幾乎有半個街區。檔案在架上成行排列,全是城裡這近百年來處理過的案子。它們都經過整理,也建制了交互參照,編了索引。整個系統複雜難解到無論任何時候都只有一個活人熟諳箇中巧妙。而現在這個人就是檔案管理員亞瑟.帕斯基司。他是第四任管理員,接替吉拉德.亞柏拉摩威茲的職位,後者晚年精神失常,離職沒多久便死了。亞伯拉摩威茲曾指導了帕斯基司快十年的時間,雖然頭腦有些糊塗了,還是盡力向他傳授這套檔案系統背後的邏輯。即便如此,帕斯基司後來又花了快十年的時間才真正融會貫通。如今他已經在地窖服務二十七年。
一如往常,一天之內會來這兒好幾回的總局送件員歐希亞,已經送來一張等著調閱檔案的清單,其中幾個項目的前面還加註了星號,意思是帕斯基司也得調出所有交互參照的檔案。帕斯基司有一台手推車,可以在長廊裡推著它搜尋檔案架。手推車的輪子鬆了,每次轉動都會規律地嘰嘰作響。
帕斯基司來回走了幾趟才完成工作,帶著指定檔案回到辦公桌。他將加註星號的檔案打開,記下交互參照的檔案號碼,再推著手推車去調那些檔案。走道裡每隔三十英尺裝設一顆簡陋的燈泡以供照明。每次出巡都是從光亮處進入昏暗處,再回到光亮處。這裡的燈泡好像從沒燒壞過。帕斯基司隱約知道西帝市會定期派人過來檢修燈泡。燈泡的集體嗡鳴猶如某種原始聲音…一種滲自地球的聲音。
他是在微暗的燈光下,在序號C4583R的檔案架前找到那兩份檔案的。當時他正在找序號C4583R/子序號A132/編號18的檔案。檔案的位置沒有錯,就在序號C4583R/子序號A132/編號17的檔案後面。他把檔案放進手推車裡,然後在習慣使然下,順道檢查隔壁的檔案,確定它是序號C4583R/子序號A132/編號19。這是亞柏拉摩威茲建議的方法,等於不定期抽檢歸檔正確與否,取代以前管理員定期抽檢的方式。
起初當他看見序號C4583R/子序號A132/編號18檔案隔壁的檔案時,還以為自己搞錯,一開始就拿錯了檔案。他查看手推車,發現他拿的是對的。這代表序號C4583R/子序號A132/編號18的檔案真的有兩本。帕斯基司從瘦長的鼻尖上摘下眼鏡,扭一扭頭,放鬆脖子,戴回眼鏡,再看一次檔案。還是一樣。兩份檔案都有同樣的編碼。
他打開還放在架上的那份檔案。這是雷夫.迪葛拉芬萊的檔案,有罪行識別碼和詳細地址等等。他打開手推車上的檔案。同樣的,名字也是雷夫.迪葛拉芬萊,罪行識別碼、地址也都一樣。是檔案重覆了嗎?帕斯基司不肯相信自己做事會這麼馬虎。他苦思不得其解。帕斯基司將第二份檔案放進手推車,推回辦公桌,打算好好研究這個傷腦筋的問題。
帕斯基司拿起兩份檔案,然後用他骨瘦如柴的手指,分左右兩邊放在他那張幾乎空無一物的辦公桌上。他逐一取下裡面的資料,先從左邊的檔案夾開始,再來是右邊的。多年的經驗早就讓帕斯基司練就出對不同年份的紙張的獨到判斷力。若有人好奇問他,他會說這是一種直覺(若真的有人問的話)。但原因其實是他熟諳不同年代的紙張以及歲月對紙張所造成的影響,譬如紙會變得乾燥、鬆脆,開始褪色。而且每批紙都有其細微的差異。
他注意到這兩份檔案用紙的年份不同。右邊的檔案用紙,出廠不到八年…有點過潮,指間一折,軟趴趴的,不若老舊紙張那般硬。帕斯基司現在的興致更高了,他估計右邊這張紙的年齡只有三到四歲。他拿起這張比較新的紙,朝燈光處審視,確認年份。這些年來,檔案部的紙張供應商一直是盧比斯公司,他們的紙張都會印上明顯的海馬浮水印。但五年前,這家公司被朱彼特工業公司收購,為了刪減成本,從此不再加印浮水印。因此近期出產的紙都看不到浮水印,所以一定是這五年內製造的。帕斯基司檢查了另一份較舊的檔案,如他所料,紙張上頭有浮水印。一定是誰在原始檔案製作完成的兩三年後,又拿較新的紙謄寫一份。這實在很不尋常。
另外不尋常的地方是:同樣的封面、同樣的個人資料、同樣的證詞(迪葛拉芬萊因謀殺了一個叫艾利斯.普羅斯尼基的人而遭到審判)、同樣的判決(有罪),刑期寫的是英文縮寫Life-PN,但這不是終生監禁的公認英文縮寫方式,也是帕斯基司在這份不可思議的複本上找到的另一個詭異的細節。這裡還有一個有趣的差異。證詞第八頁邊緣有個手寫的註記,標明「請勿聯絡—德爾胥」。有個箭頭指向費洛.貝修,而迪葛拉芬萊提到就是這個人介紹他認識普羅斯尼基的。右邊檔案,這些註記是用綠色墨水寫的。左邊檔案,是用藍色墨水。
他拿近一點看,筆跡幾乎一樣,但又不全然相同。藍色墨水的英文字母n's是筆觸漸細的收尾方式,綠色墨水則是瞬間剎住。箭頭畫的角度也有一點不同。在他看來,好像是有人刻意將其中一份檔案的註記完全仿寫到另一份,但又仿得不夠徹底。他仔細研究這兩邊的註記,試著從找到的蛛絲馬跡去解開偽照者的意圖,但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無解。
最後他去看照片。左邊(較舊的檔案)是一張肩部以上的照片,照片中的男子眼睛凹陷,鼻樑歪斜,鼻頭圓鈍,前額光禿。他嘴巴微張,一眼可以看見歪掉和斷裂的牙齒。這張照片可能是從嫌犯檔案照裡裁切成的。右邊檔案的照片完全是另一個人。這個男的面貌清癯,試圖靠過長的鬢腳掩飾凹陷的雙頰,頭髮中分稀疏。對帕斯基司來說,最怪的是這人的眼神,好像不知道有相機對準他,而且鏡頭距他不到十尺遠。這實在耐人尋味,帕斯基司心想。
這事變得有點麻煩了。帕斯基司拿起電話往外撥號,這還是他十多年來的頭一遭。
第一章
檔案室的佔地幾乎有半個街區。檔案在架上成行排列,全是城裡這近百年來處理過的案子。它們都經過整理,也建制了交互參照,編了索引。整個系統複雜難解到無論任何時候都只有一個活人熟諳箇中巧妙。而現在這個人就是檔案管理員亞瑟.帕斯基司。他是第四任管理員,接替吉拉德.亞柏拉摩威茲的職位,後者晚年精神失常,離職沒多久便死了。亞伯拉摩威茲曾指導了帕斯基司快十年的時間,雖然頭腦有些糊塗了,還是盡力向他傳授這套檔案系統背後的邏輯。即便如此,帕斯基司後來又花了快十年的時間才真正融會貫通。如今他已經在檔案室服務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