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係作者延續《于丹〈論語〉心得》,進一步將儒家核心思想理念,從孝敬之道、智慧之道、學習之道、誠信之道、治世之道、忠恕之道、仁愛之道等七個方面,闡述了《論語》中所蘊藏的智慧及其對現代生活的啟示。全書流暢親切,感性自然,又多格言警句,深入透闢。
我們可以在這個世界上創造很多的輝煌,但是永遠也不能忘了腳下的起點,那就是父母對兒女的心。──于丹心語
一切澎湃於心,讓我們真正能夠在心裡面有所醞釀的東西,都值得我們去努力。──于丹心語
一個人的生命如同下棋,要看在多大的格局上展開。──于丹心語
真正的誠信,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做到的。──于丹心語
人可以有欲望,但不可以貪婪。──于丹心語
一個人如果看到什麼都是本分,那就沒有感激;如果看到情分更多,那就會有一種珍重之心。──于丹心語
你克制自己不好的地方,你的心就會平和下來,一旦平和了,仁愛就會流露。──于丹心語
作者簡介:
作者于丹,影視傳媒學博士、北京師範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教授、副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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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獲得1996年北京市優秀教學獎,2000年北京市高校青年教師教學基本功大賽一等獎第一名、北京市教學成果獎二等獎、北京師範大學優秀教學獎,2001年中國寶鋼教育基金優秀教師獎、北京師範大學勵耘獎、北京師範大學十佳優秀教師獎,2004年被評為北京市十佳電視藝術工作者、中國百佳電視藝術工作者,2005年北京師範大學高等教育教學成果獎一等獎,2006年獲得「中國十大教育英才」稱號,被評為2006年品牌中國年度人物之一,2007年第三屆北京市高等學校教學名師獎,所講課程被評為北京市高等學校精品課程。
2006年10月以來,先後在中央電視台「百家講壇」解讀《論語》和《莊子》,回響熱烈。2007年國慶長假期間,在央視「文化訪談錄」節目連續七天播出「于丹˙遊園驚夢」再次引起關注。著有《于丹〈論語〉心得》、《于丹〈莊子〉心得》、《于丹˙遊園驚夢》等書。
章節試閱
誠信之道
孔子說:「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可見誠信在一個人的生活中所占的分量。
不過,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人不講誠信,卻都似乎活得很自在。
難道,誠信竟然是一種不切實際的理念嗎?今天,我們還需不需要誠信?
誠信是中國儒家思想中最核心的理念之一。在整部《論語》中,我們可以看到很多關於誠信的論述。
作為做人的前提、人生的基礎,《論語》提出了「信」的原則。孔子曾經說過:「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論語•為政》)一個人要是沒有信譽的話,那真不知道他在這個世界上怎麼度過一生?這就好像大車沒有輗、小車沒有軏一樣,它靠什麼走起來呢?
大車、小車,分別指牛車和馬車。大車、小車車轅前面都有駕牲口用的橫木,這橫木要怎麼鉚住呢?就是用木銷包了鐵以後插在小孔裡,才能把橫木固定住。輗和軏,就是牛車和馬車上的木銷。如果車上沒有這樣的木銷,就無法套住牛馬,它又怎麼能行走呢?
孔子說,一個人如果沒有信譽,就好像這個車子有了橫木也是虛架上的,沒有關鍵的木銷,不就無法行走了嗎?對一個人來講,信譽是什麼呢?是你行走於世界最基礎的那個保障。
也就是說,只有靠信譽,才能把人生這輛車驅動起來。只有信譽,才能夠讓你不管穿越什麼樣的風險、坎坷,都顛撲不破,而在坦途上一路前行的時候,也能夠保障你的速度。就是因為有信譽,才讓你始終是一個完整的人,可以立得起來。要是沒有信譽,就缺少了安身立命最根本的條件。
孔子關於「信」的闡述都很簡單,但這是他核心的教育理念之一。「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論語•述而》)孔子用四種內容教育學生:歷代文獻,社會生活的實踐,對待別人的忠心,與人交際的信實。文,行,忠,信,這些東西就是孔子教導學生的基本內容。「忠」和「信」,占了很大的比重。
孔子有這樣一句話,他說:「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論語•雍也》)一個人要想坦坦蕩蕩走過一生,憑的是他為人的正直。正直的人就能安身立命,這個人的一生理所應當走得遠。但是,那些不正直的、不守信用的人,那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他們不是也活下來了嗎?這是怎麼回事呢?孔子說,這叫「幸而免」,他們是僥倖逃脫了很多本應該發生的責罰才磕磕絆絆地活下來的,他們遲早要摔跟頭。
人要憑著正直去生活,如果是靠投機取巧、不守信譽去生活,那只是僥倖躲過了災禍。
在那麼久遠的年代,中國儒家提出的誠信的道德理念,放到今天,它還有價值嗎?
在今天的這個社會中,信譽對每一個人來講是一張無形的通行證。也許信譽並不直接寫在你的檔案裡,但是,信譽是一個人的口碑,一個人做事如何,為人如何,這都會反映在口碑中,所以每一個人都可以在心中掂出信譽的分量。
江西德興市有一個小村子叫宗儒村,村裡有一個普通的農民叫王雲林。二○○七年四月,村裡發生了一場山火,他幫助別人去救火,不幸犧牲了。他走後,留下一筆糊塗帳。這債務怎麼辦呢?他的遺孀叫陳美麗,三十一歲,一個普通的農婦。陳美麗上有年邁的婆婆,下面帶著兩個女兒,一個七歲,一個才幾個月大。丈夫走了,整個家庭的重擔都壓在她的肩上。陳美麗從悲痛中撐過來以後做了一件事,就是在村子裡面貼了一張還債告示。
她說,雲林生前在村子裡口碑很好,他為欠債的事情一直心不能安,我不希望他走得不踏實,所以我要把這個債還上。但是,他欠了誰的債,我都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欠了你的債,你就來找我要吧。
還債告示貼出去以後,很多人來找陳美麗討債。整個債款,前前後後加起來金額超過五萬,而其中將近四萬沒有任何憑據。陳美麗全都認了下來,她就替丈夫一點一點還著這些良心債。
這個故事引起很大的轟動。我當時擔任「感動中國」節目的評委,給陳美麗寫評語,我說了一句話,叫做「債務有憑,良知無價」。我不知道來找她的這些人中,到底有多少人是真正的債權人。陳美麗的還債告示就像一面鏡子,它照亮了我們的內心,讓我們看到自己的內心是高尚,還是卑微,是貪欲,還是無欲。
我看到這個故事很感動。一個像追著別人討債一樣去追著還債、而生活在如此境遇中的農婦,什麼力量讓她這麼做?按說她丈夫為了救火而犧牲,就算他欠債,他的這條命已經把他的債務還上了,但是她一定要去還債,因為她不願意讓自己良知不安。她這樣做,就是為了一個字:「信」。這個「信」字不僅僅就是對別人的,也是對自己內心的。
我想,社會在不斷地更迭著制度,變化著環境,但是人性中一定有一些以不變應萬變的核心價值傳承下來,這才是我們心裡真正的火種。我們看到,誠信不僅僅是傳統經典中的一項基本道德原則,它也成為了普遍的民間信仰。
大家也許都熟悉關羽歸漢的故事吧。建安五年(西元二○○年),曹操攻破徐州,劉備、張飛敗逃,關羽被俘。曹操對關羽惺惺相惜,一直希望這樣一個忠勇之人可以來輔佐自己,但是他也看出關羽不會久留,所以他一方面誠意相待,另一方面派自己的大將張遼去探聽關羽的口風。
關羽跟張遼說,我知道曹公待我恩重如山,但是我已經跟劉備有兄弟之約,生死結盟,我對他的忠心絕不會改變。我一定不會留在這裡,但是我會報答了曹公之後才走。過了幾個月,機會終於來了,關羽斬殺了袁紹軍中大將顏良。這時候曹操知道,關羽已經報恩了,非走不可了。於是曹操對關羽厚加賞賜,而關羽呢,把所有的賞賜都封存起來,並不帶走,留書告辭,去找劉備了。關羽走的時候,曹操的部將要去追,曹操把他們都攔住了,說:「各為其主罷了,不要追了。」
為什麼舞臺上的關公永遠是紅臉的忠勇形象?就是因為他篤誠守信。從正史到小說,都記載或流傳著關羽心戀故主的忠勇故事。現在看三國戲,大家覺得很熱鬧,但在那些政治紛爭之外流傳最久遠、最深入人心的還是道德價值。
比關羽歸漢這個故事再早幾年,東漢獻帝興平二年(西元一九五年),孫策起兵去攻打揚州刺史劉繇的根據地曲阿。劉繇這邊剛好有一個老鄉太史慈來投奔。太史慈驍勇善戰,有人勸劉繇重用太史慈為大將軍,劉繇不幹,只是派他偵察敵情。太史慈只帶著一個騎士,結果和孫策在神亭這個地方不期而遇,孫策卻帶了十三個騎兵,其中有韓當、宋謙、黃蓋等厲害的角色。太史慈一點不畏懼,拍馬就衝上去跟孫策交手。兩人打得難解難分,孫策一槍刺中太史慈的戰馬,奪得太史慈背上的短戟,太史慈也奪得孫策的頭盔。正當他們生死拚搏之時,雙方的救援部隊同時趕到,兩人都被救回。
接下來,孫策大軍步步深入,終於生擒太史慈。抓住太史慈之後,孫策親自上前給太史慈鬆綁,握著他的手問:「還記得神亭的事嗎?如果那時我被你抓住,會怎麼樣?」太史慈說:「那可不好說。」孫策很欣賞太史慈的耿直,朗聲大笑,說:「好,現在就讓我們一起共事吧。」孫策迅速給太史慈任命了官職。
後來,劉繇在豫章郡去世,他的部將士卒還有一萬多人,尚未歸附,孫策就派太史慈前去招撫。孫策身邊的人都說:「太史慈這一去,一定不會再回來。」孫策卻很放心,說:「子義(太史慈的字)抛棄我,那麼他還會去投靠誰呢?」孫策在昌門設宴為太史慈餞行,問他:「你什麼時候能回來?」太史慈回答:「不會超過六十天吧。」
果然,兩個月到了,太史慈如期歸來,順利完成孫策交代的任務。
太史慈的信,關羽的忠,已經深深嵌入我們這個民族的記憶之中,反映了人們對誠信的呼喚。
我們看到,在中國人的觀念中,誠信是品評人物最基本的出發點。誠信是一塊試金石,驗證著人品的高下。真正的誠信,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做到的。一個人有誠信,則不僅立於社會,也能安頓自我。
孔子看到當時禮崩樂壞的世象,所以他有這樣的感歎:「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恆者,斯可矣。」(《論語•述而》)什麼意思呢?就是說,這個世界上,要說我能見到多少聖人,那我見不著;我能見著君子就可以了。要說我能見到多少善人,我也沒見到;我能見到恆定如常保持好品德的人,就很不錯了。
怎麼樣才能做一個君子呢?孔子對「君子」有過這樣一個界定,叫做:「先行其言而後從之。」(《論語•為政》)也就是說,你要做什麼事,先把這個實事認真做了,讓言論跟在後面出來,而不要先說後做,這就是君子了。所以孔子說,我只要能遇到這樣的君子,能遇到恆定如常、享有信譽的人,就已經不錯了。
這種恆常之心,其實應當是一個人立於當世的基本依託。孔子說,怕就怕有些人生活在很多的假象裡,他在迷惑世人的時候,其實也迷惑了自己的心。孔子說:「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難乎有恆矣。」 (《論語•述而》)意思是說,本來自個兒什麼都沒有,卻要裝作有;本來是空虛的,卻偏偏要裝出飽滿富足的樣子;本來很困頓,卻裝作很奢華,這樣的人是難於保持始終如一的,也就不會有好品德了。
在自己的生命中保持恆常之心,需要坦率的勇氣。也就是說,一個人接受自己的現實,真誠面對自己,這是信譽的起點。我們今天說,誠信誠信,誠是信的前提,一個人如果對自己的生命都不忠誠,沒有了一份真切的誠意,那麼他又怎麼可能對他人守信呢?
在這裡,孔子提出了一個比誠信還要簡單的標準,就是能夠有恆,保持平常心。如果一個人總是生活在自己的幻夢之中,總是幻想要去完成一個不切實際的理想,那麼他會始終做不到腳踏實地,很難進步。
一個人能夠讓自己有一個恆常之心,不輕易改變,這是對於自己的誠意。做到了這一點,才能保障對別人的信義。如果這點都做不到,那麼你就會常常陷於迷惑之中,就會缺乏一種真實的自我估價。
有一篇寓言故事說得有意思。有一隻山羊,牠早上起來想出去吃點東西。牠本來想去菜園裡吃點白菜,這時早晨初升的太陽把牠的影子投射得很長,山羊一看,天啊,我原來如此高大,我還吃什麼白菜啊?我改去山上吃樹葉得了。
牠轉身往山上跑,等跑到山上的大樹旁邊,天都到中午了,太陽照在頭頂上,這時山羊的影子就特別小。山羊一看,我原來就這麼渺小啊?我還是回去吃白菜吧。
等牠跑到菜園的時候,已經到傍晚了。這時候夕陽西下,牠的影子又拉長了。山羊一看說,好像我還真能吃樹葉。牠就再往大樹那兒跑。
一天的時光,這隻山羊就在太陽投影的迷惑下,一口東西沒吃著。
這不就像我們的人生嗎?有時候一種外在的投射,一種虛幻的假象,在某一個瞬間讓你覺得比真實的自己要高大很多,又在某一個瞬間讓你覺得比真實的自己要渺小不少。
一個人的心怎麼樣能夠保持著恆常的判斷呢?這需要我們既不要妄自尊大,也不要妄自菲薄,保持一顆平常心。
有一次,孔子的學生子張問孔子怎樣提高道德修養水平和辨別是非迷惑的能力。孔子的答案是這樣的:「主忠信,徙義,崇德也。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論語•顏淵》)
老師說,你不是想提高道德嗎?我就告訴你兩條原則,第一叫「主忠信」,要以忠誠、信用作為你內心的依據,能夠立住這一點,就不錯了。第二點叫「徙義」,就是你可以有改變,但是必須要合乎道義。內心主於忠信,合乎道義去改變,做到這些,那不就提升品德了嗎?一個人品德提升之後,才能夠辨惑,不至於像山羊那樣會因外界的變化而無所適從。
孔子又說:「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這個情況我們現在都有吧?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覺得他好得不得了,希望他長長久久,千年萬世,一直這樣活著才好呢。這就叫「愛之欲其生」。突然之間,又恨上這個人了,就恨不得他馬上消失,希望他短命。這就叫「惡之欲其死」。孔子說,你既要他活,又要他死,這難道不是迷惑嗎?
孔子的意思就是說,人們應該按照「忠信」、「仁義」的原則去辦事,就會活得很明白,而如果感情用事的話,就會陷於無窮的迷惑之中。
一個人如果不能保持恆常之心,失去自己內心的判斷標準,就會出現很多的迷惑。我們現在總說世象紛紜,希望哪個神靈借我一雙慧眼,讓我好看清複雜的世象。真正的慧眼何在呢?它不僅關乎智慧,還關乎一個人的自我判斷和內心恆常的力量。要想對世界守信,對他人守信,先要看看能否對自己的生命忠誠守信。這是你辨惑的前提。所以孔子把崇德、辨惑連在一起分析,在他看來,提高道德是分辨迷惑的一種方式。
我們看到,孔子對於忠信的論述很多。他說:「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論語•學而》)我們看,孔子提到忠信,不是孤立地提一個標準,而是把很多標準放在一起,包括了儀態的莊重威嚴、熱愛學習、忠誠守信、慎重交友、過而能改等方方面面。
孔子說,一個真君子,如果他的內心不厚重,不莊重,那麼他就沒有威嚴。我們經常聽到有人說,這個人怎麼顯得那麼沒有分量,那麼輕薄,見風就倒,聽到點什麼風聲就容易改變判斷,其實那是因為他內心本身就不厚重啊。
但是,內心的厚重是怎麼來的呢?這不是先天得來的,而是要靠不斷的學習。一個人如果不斷地提升修養,不斷地去學習思考,他就不會淺陋,就不會固守在他的局限上。
怎樣做到君子,還有兩條很重要的原則。「主忠信」,就是他內心要有一種立命之本,以忠、信這兩種道德為主。「無友不如己者」,這句話有兩種解釋。一種解釋是說,不結交不如自己的朋友。也就是說,如果你結交的人在道德上、在能力上都比你強,你就會有壓力,你要見賢思齊,這樣你就會得到提升。另外一種解釋,就是不跟不同道的人交往。道不同不相為謀,只跟同道中人來往,以便保持人生方向的單純性。不論哪一種解釋,都是說交友要慎重。
一個人如果按照以上原則做了以後,這個人會不會就不犯錯了?不是的,沒有誰會永遠不犯錯。不過,犯錯也沒關係,一旦錯了,不要固執己見,要趕快改正過來,這還是君子。
以上這些就是孔子對於君子道德的描述。這裡提出的「主忠信」,它不是孤立的,一定是跟其他的原則相輔相成的。
經常有些朋友問我,《論語》裡面我記住哪一句話就夠了?或者是問,對我現在的生活哪一句話能有直接的引導?我覺得,經典的東西需要融會貫通,它不會只靠某一句話或者一個理念,就讓一個人安身立命。雖然孔子也說「恕」這一個字可以終身行之,但是我們想想,在這種寬恕的背後,那需要多少信念來支撐啊?需要多少融會貫通才能達到?孔子提出來的東西都是微言大義,說出來看似簡單,但是都有廣博的文化積澱,都有一些內在的理念在支撐。
關於信,還有很多表現在孔子學生的言論裡。「有子曰:『信近於義,言可復也;恭近於禮,遠恥辱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論語•學而》)有子是孔子的弟子,他說了三句話,什麼意思呢?
我們每天都生活在語言環境裡,人際交往都離不開說話,我們都在承諾,但是你說出來的話就一定能夠兌現嗎?你答應別人的事,就一定能做得到嗎?你說的話能不能兌現,那要看你的諾言離道義有多遠。如果你的諾言符合道義,兌現的可能性就會高一點,這就是「信近於義,言可復也」。
「恭近於禮,遠恥辱也」,一個人如果能夠恭謹有禮,對別人必恭必敬但又符合禮義,那麼他就遠離恥辱了。「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意思是說,如果他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所依靠的都是可親可信之人,那麼為人行事也就很可靠了。
我們看,這裡又是一組關係。在這裡,「信」也沒有被單獨拿出來作為一個核心,而是說講信用一定要符合道義。社會中不斷出現種種挑戰,一個人光有單一的內心道德還是不夠的,一定要有一個完善的道德體系。
我們知道,關於歷史,有一個詞語叫做「信史」,就是其記載真實可靠的歷史。這個詞內涵很重,因為歷史上有很多史官,要用他們的生命來維護歷史的真實,讓歷史的真相得以流傳下來。這是中國歷史上可貴的傳統。
曾經有這麼一個故事,北魏的司徒崔浩和中書侍郎高允兩個人奉命撰寫北魏的國史,叫做《國書》。《國書》寫好以後,就被鐫刻在首都平城南郊十字路口的石碑上。崔浩和高允兩人依據實錄作史的精神,對北魏早期的歷史多秉筆直書,有些史實在後人看來是很不堪的。很多鮮卑貴族看了國史之後,非常不滿,就跟北魏太武帝拓跋燾進讒言,說史官真不好,為什麼把這些事都寫出來了?
拓跋燾盛怒之下就下令逮捕了司徒崔浩,接下來就要逮捕中書侍郎高允。偏偏太武帝的兒子,就是當時的太子拓跋晃,曾經跟高允念過書,他知道這件事情以後,想保護自己的老師,就把高允請到東宮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拓跋晃和高允一起進宮朝見。
二人來到宮門前,太子對高允說:「我們進去見皇上,我自會引導你怎麼做。一旦皇上問什麼話,你只管按照我的話去說。」高允問:「殿下,這是為什麼啊?」太子只是說:「我們進去就知道了。」
先是太子進去跟他父親說:「高允做事一向小心謹慎,而且地位卑賤,《國書》中的一切都是崔浩寫的,與高允無關,我請求您赦免高允的死罪。」拓跋燾就召見高允,問:「《國書》果真都是崔浩一個人寫的嗎?」這個時候,高允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他是這樣回答的:「《太祖紀》由前著作郎鄧淵撰寫,《先帝紀》和《今紀》是我和崔浩兩人共同撰寫的。不過,崔浩兼職很多,他只不過領銜總裁而已,至於具體的著述工作,我寫得要比崔浩多得多。」
拓跋燾一聽,大怒,說:「敢情你寫的比崔浩還多,你的罪行比崔浩還大,怎麼可能讓你活!」太子慌了,非常害怕,趕緊對他的父親說:「您的盛怒把高允嚇壞了,他只是一介小臣,現在說話都語無倫次了。我以前問過他這件事,都說是崔浩一人寫的,真的與他無關。」
拓跋燾又問高允:「真的像太子說的那樣嗎?」高允不慌不忙,回答說:「我的罪過確實非常大,應該滅族,但我不敢說虛妄的話來騙您。太子因為我長期給他講書而哀憐我,想要救我一條命。其實,他沒有問過我,我也沒有對他說過這些話。我不敢瞎說。」
拓跋燾回過頭去對太子說:「這就是正直啊!這在人情上很難做到,而高允卻能做得到!馬上就要死了,卻不改變他說的話,這就是誠實啊。作為臣子,不欺騙皇帝,這就是忠貞啊。應該赦免他的罪過,要褒揚他。」於是,皇帝赦免了高允。
高允臨死不說假話,這在北魏歷史上是一個很著名的故事。
高允的勇氣從何而來?它來自於一種內心的忠誠。誠信,有時候是需要大勇敢的。它需要自己內心對於一種價值的堅持,這種價值延伸出來,就已經不僅僅是自己的事情,而是關係到更多人的利益。
二○○七年「感動中國」的人物裡面還有這樣一個人,「良心醫生」陳曉蘭。她是上海市虹口區廣中醫院理療科的大夫。她看到,這十年間醫院進的醫療器材有相當多的是假冒僞劣產品,有害於患者。陳曉蘭堅持揭發這事。十年中,經她揭發的假冒僞劣醫療器械多達二十多種,其中有八種已經由國家下文予以廢止。
但是,這十年中,這名醫生付出了什麼代價呢?因為觸犯了醫院的利益,醫院強行把她調離原來的崗位,後來又強迫她提前退休。丟了工作之後,她深入到醫療器械交易的直接環節,更堅定地去揭露更多的黑幕,所以她被很多同行指責為「叛徒」。
對我們來說,陳曉蘭的勇敢其實比北魏史官高允的勇敢還要有價值。這不僅僅關係到她個人的誠信,更關係到一個社會的核心價值。也就是說,她的良知成為整個社會風尚的一副淨化劑。就是這樣一個弱女子,成了廣大患者的一道保護屏障。
陳美麗和陳曉蘭,不過是兩個普普通通的弱女子,但是你能說她們內心的力量就單薄嗎?這種力量堅強而龐大,我相信它會有非常大的反響。這樣的力量推展起來,從一個人到整個社會,對一個國家影響巨大。這就是誠信的力量。
對於一個國家而言,需不需要誠信?對此,《論語》中就有過很多闡述。孔子曾經說:「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論語•學而》)他說,治理有千乘馬車這樣的一個中等偏大的國家,該怎麼做呢?無非就是幾件事,第一就是「敬事而信」。治理者一定要嚴肅認真地對待政務,信實無欺,這是一個出發點。接下去,「節用而愛人」。也就是說,要能夠節約財政開支,關愛百姓。讓百姓做事時,要怎麼做呢?「使民以時」,按照四時節序,應該怎麼用就怎麼用,調劑好忙閒,而不要違背這個天時,不要在農忙的時候讓老百姓服很多的勞役。
孔子提出的治國之道,其基本出發點就是誠信,主持國家政務的人要講信譽。真要有信譽,不僅僅對國家好,對於發布政令的人本身也有好處。
《論語》中還有這樣的話:「子夏曰:『君子信而後勞其民,未信則以為厲己也;信而後諫,未信則以為謗己也。』」(《論語•子張》)孔子的學生子夏說,一個君子要在建立起信譽、贏得老百姓的信任之後,才可以讓百姓們去幹活,不管是讓他們服兵役,服徭役,還是去幹什麼,老百姓這時都會心甘情願。如果老百姓沒有對這個執政者產生信任,就會覺得執政者是在虐待自己。如果一個忠臣去進諫,也要先贏得君主的信任,先在君主面前樹立起信譽才行。如果沒有做到這一點,君主就會覺得你在誹謗他。那樣的話,後果就不太妙了。
子夏的這段話,讓我想起一個人,就是唐太宗李世民。李世民有一個著名的臣子,就是魏徵。李世民登基不久,有一次徵兵,苦於兵力不足,當時封德彜給他提了一個建議,不足十八歲的中男,如果體格魁梧,也可以一併徵上來。李世民一想,國家正缺士兵,就答應了。
唐代的制度,男孩十六歲以上叫中男,二十一歲以上叫丁,丁才負擔力役。讓未滿十八歲的男孩當兵,肯定不合制度。結果呢,徵兵敕文簽署下去,到了魏徵這兒,魏徵堅持不簽,給退回來了。李世民接著下敕文,魏徵再退回來,一連退了好幾次。按照程式,魏徵不簽署,這個敕文就發不下去,無效。
李世民大怒,急召魏徵。李世民說:「中男裡身強力壯的人,可能是奸民謊報年齡以逃避兵役,就是徵發他們又能怎麼樣?你為什麼要這麼固執己見呢?」魏徵回答:「帶兵之道在於指揮有方,而不在於依仗數量多。陛下徵發壯年成丁,好好訓練,足以無敵於天下,何必多取弱小以增加虛數呢!況且,陛下曾經說要以誠信治理天下,而今您即位不久,但已經失信多次了!」
李世民一聽,非常驚訝,問:「我哪裡有失信的事情?」魏徵倒也不慌,侃侃而談,一下列舉了當時好幾件失信於民的事情,比如說今天出臺一個政策說蠲免賦稅了,明天又下一道敕文徵收如故。
魏徵又說:「陛下曾經下敕文說:『已經出力役者、已經交納賦稅者,今年就不徵了,從明年開始。』但是後來還是加徵賦稅了,而今您又徵兵,哪裡就是明年再徵呢?何況,與您共治天下的地方官時常檢閱賦稅人丁簿冊,徵稅徵兵都以此為準。徵稅時沒問題,可這次徵兵您卻懷疑他們欺詐,難道這就是陛下所說的以誠信治天下嗎?」
李世民聽了魏徵的一席話,恍然大悟,非常高興地說:「以前我以為你固執,不懂得政務,今天聽你議論國家大事,真是非常精要。如果國家的號令不講信用,百姓就會無所適從,天下怎麼可能安定!我的錯誤真大啊。」
結果,李世民不僅採納了魏徵的建議,不再徵發中男當兵,同時還賜給魏徵一個金甕。
這樣的故事在歷史上還有很多。可以說,從一人一事,直到一個國家的治理,信譽為先,這是中國流傳已久的一種道德理念。
談到信譽,我們還得知道大信和小信的區別。
難道誠信還有什麼內在的區別嗎?我們怎樣來區分呢?
孔子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君子貞而不諒。」(《論語•衛靈公》)什麼叫做「貞」?「貞」就是內有所守的大信譽,符合道義。而「諒」呢?「諒」就是內無所守,求信於人,拘於小節,難合大道。也就是說,君子要堅持正義而守大信,觀大勢,顧大局,但不一定要局限於小節上。
孔子為什麼要分大信、小信呢?這跟他的另一個思想有關。在《論語》中,孔子有很多地方是主張變通的,主張君子要善於通權達變。做一件具體事情之前,允許你在技巧上、在策略上有變通,更好地做好這件事,而不是提倡大家都去做腐儒,固執己見。所以,當子貢有一次問孔子怎麼樣才叫做士的時候,孔子回答說:第一等的「士」是有羞恥之心、不辱君命的人;其次是孝敬父母、順從兄長的人;再次才是「言必信,行必果」的人;至於現在的當政者,都是一些器量狹小的人,根本算不得「士」。我們今天說「言必信,行必果」,含有肯定的褒義,但在孔子那裡,這還只是小信。
孔子說:「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論語•子路》)意思是說,說到一定做到,做事一定堅持到底,但實際上卻不問是非,固執己見,那是小人啊。孔子心目中的「士」,就是懂得羞恥之心、孝敬之道的人,懂得大信的人。
不管從我們個人的人生道路來說,還是從整個社會文明的進展來說,只有守住誠信,才有未來。我想,對於誠信,每一個時代可能有每一個時代的解讀。
讓我們保有內心的誠意,從當下的生活出發,接受現實,樸素面對,並且以一種積極樂觀的態度守住信譽,通往未來的道路一定會向我們敞開。這樣一種觀念,大概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有它的積極價值吧。
今天,我們應該怎麼做呢?我想,應該從《論語》出發,結合今天的現實,以《論語》中的誠信來引導今天的生活,走好我們人生的路。
孔子說過一句話:「德不孤,必有鄰。」(《論語•里仁》)當我們建立了自己良好的道德體系,當我們的整個道德水準提升之後,不僅是為這個社會做出貢獻,而且會有很多人都在幫助我們,會有志同道合的人跟我們在一起。
有道德的人一定不會孤單。從我們每一個人內心的真誠出發,建立和守住信譽,就一定會建設起一個誠信的社會。
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
──《論語•為政》
信譽是什麼呢?是你行走於世界最基礎的那個保障。
──于丹心語
在今天的社會中,信譽對每一個人來講是一張無形的通行證。
──于丹心語
真正的誠信,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做到的。
──于丹心語
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
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恆者,斯可矣。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難乎有恆矣。」
──《論語•述而》
一個人接受自己的現實,真誠面對自己,這是信譽的起點。
──于丹心語
誠信是一塊試金石,驗證著人品的高下。
──于丹心語
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己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
曰:「敢問其次。」曰:「宗族稱孝焉,鄉黨稱弟焉。」
曰:「敢問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
曰:「今之從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論語•子路》
有道德的人一定不會孤單。
──于丹心語
誠信之道孔子說:「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可見誠信在一個人的生活中所占的分量。不過,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人不講誠信,卻都似乎活得很自在。難道,誠信竟然是一種不切實際的理念嗎?今天,我們還需不需要誠信? 誠信是中國儒家思想中最核心的理念之一。在整部《論語》中,我們可以看到很多關於誠信的論述。作為做人的前提、人生的基礎,《論語》提出了「信」的原則。孔子曾經說過:「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論語•為政》)一個人要是沒有信譽的話,那真不知道他在這個世界上怎麼度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