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好萊塢二度搬上大銀幕,9月25日為愛而生
《大亨小傳》凱莉墨里根
《烈愛重生》馬提亞斯修奈爾
《暮光之城2:新月》麥可辛
《浪蕩世代》湯姆史特瑞吉
領銜主演
《謊言的烙印》湯瑪斯凡提伯格
導演
改編自湯瑪士.哈代經典愛情文學作品
臺大外文系吳雅鳳教授導讀
英國《衛報》譽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20個愛情故事之一
BBC「大閱讀」讀者票選世界Top 50小說
「或許有一天我會嫁人,但我討厭就這樣被當做男人的財產。」
當貝莎芭的自由被性別、傳統、禮教緊緊束縛時,她只想照自己的想法過日子,嘗試找出自己想做什麼、成為什麼樣的人時,命運卻不停地催促她回答另一個的問題:她該嫁給哪個男人?
愛情是選擇,還是命運?
一場大火,讓她與沉穩內斂的舊情人歐克重逢。
一個玩笑,尊貴專情的包伍德場主對她展開熱烈追求。
一次邂逅,瀟灑不羈的曹伊中士將她平靜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
美麗獨立的貝莎芭.艾芙丁來到維塞柏里繼承一座農場成為農場女主人,她的美麗與自信吸引了三位個性迥異的追求者。這三個男人闖進她的生活,把她原本引以為傲的自主生活帶向崩潰的邊緣。
小說裡,哈代對貝莎芭經歷的愛情試煉,有非常細膩深入的描繪。就像她無法控制天氣一樣,她也無法駕馭自己的個性。她的個性裡最有趣的一面就是她的虛榮心與衝動──哈代將之歸因於年輕跟美麗──給別人和自己帶來痛苦的根源,但她也往往靠著聰慧與內在的堅強個性一一渡過危機。
哈代以宿命論者著稱,這點在貝莎芭身上也看得再明顯不過了。她不是邪惡,可是一旦美麗的外表與絕頂聰慧結合了愛慕虛榮,再加上個性衝動的驅使,變成了她個性中的一個極大缺陷──對那些愛慕她的人,她的出發點明明是善意,卻結出惡的果實。
當她為愛情付出慘痛代價,悲劇終於找上門時,她終於了解,原來真愛一直在身旁守護著自己。哈代對陷入感情漩渦裡的人性有著非常透徹的理解,讓小說裡每位主角的個性都具深度與廣度、純真又複雜、既善良又有缺陷。
作者簡介:
湯瑪士.哈代Thomas Hardy(1840-1928)
英國小說家、詩人、劇作家,他的小說與詩由徐志摩引介,是第一批進入華人世界的英國文學。他在小說中描繪在工業革命下凋零的鄉村,企圖以文字保存農村古老傳統;筆下的小人物與無情的大自然與嚴峻的社會規範搏鬥,為中文讀者帶來耳目一新的震撼。
從早期的作品開始,哈代對活潑奔放、不願隨波逐流的年輕女性情有獨鍾,她們赤裸裸的掙扎也構成一條貫穿他作品的主軸。他以女性為焦點,在層層的壓力強逼下,更顯追求幸福與基本尊嚴的可貴,一如《遠離塵囂》中桀驁任性的貝莎芭在階級、法律、性別重重限制下,為愛情付出慘痛代價,最後才終於了解到,真愛一直在身旁守護著自己。
哈代獨到之處,便是他對在大時代裡掙扎的男女,抱持一貫的悲憫,還有他對自然肌理的認識,如土壤、礦物、化石、建築石材、植物等,以身體觸感的方式呈現一個完整的物質與歷史的場域,只有仔細體會,才能慢慢了解哈代的作品之所以偉大且動人。
章節試閱
31章 憤怒與失控
貝莎芭擔心包伍德回來後,會找她談那封短信的事。因為她不想見到他,於是隔天下午便應了麗迪的邀約,在傍晚出門去了。為了慶祝她們兩人和好如初,貝莎芭允許麗迪休假一個禮拜,讓麗迪到她姐姐家中作客。麗迪的姐姐嫁給了一個製作圍欄與牛槽的人,夫妻生活富裕,住在離亞爾伯里不遠,風景宜人、枝枒茂密的榛樹矮林裡。她們計畫貝莎芭也一起住在麗迪姐姐家中一、兩天,順道欣賞麗迪姐夫剛添購的精巧家用品。
出門前,貝莎芭囑咐歐克與瑪莉安要好好看管農場,記得在夜裡將所有該上鎖的地方鎖好。她出門時,一場雷雨才剛下完,這場雨將空氣與地表洗滌得十分乾淨,不過土壤裡層還是一樣乾燥。這片大地,連同土堤、窪地等各式各樣的地形,現正散發出一股芳香的清新氣息,就像是少女的呼吸。雀躍的鳥兒正在吟詠這片清新的景色。在貝莎芭前方的雲朶,窩藏著陽光,若明若暗,相互映襯。一束束耀眼光芒破雲而出,在這仲夏時節流連到遠方西北邊的盡頭。
貝莎芭步行了兩哩路,眼看著白晝即將消逝,心中想著一日中的活動如何隨著時間流轉而變化:從日間活動轉為休息思索,進而化為禱告與睡眠。忽然間,她看見自己一心躲避的包伍德正從亞爾伯里那邊走來。平常他走起路來總有一股安詳含蓄的力量,進退有節,但今天他卻一反常態,看起來呆滯而遲鈍。
包伍德有生以來第一次了解,虛與委蛇是女人的特權,即便這麼做會毀了另一個人也在所不惜。貝莎芭原本是堅定而果決的少女,不像同齡的女孩容易見異思遷,雖然包伍德如此寄望於貝莎芭的性格,認為儘管她對他沒有燦爛繽紛的情感,但也會逐漸加深,始終如一,直到最後接受他;可現在這份寄託在他心裡卻像鏡子碎了一地,破碎慘澹。包伍德察覺了這種情形,不僅使他驚訝,也使他痛苦。
他低著頭往前走,眼睛凝視地面,直到距離貝莎芭不到一擲石的距離,聽見啪答啪答的腳步聲,抬頭一看才望見貝莎芭。他驟變的臉色足以向她證明,那封短信對他感情的摧殘,是多麼深遠而強烈。
「噢,包伍德先生,是你。」貝莎芭結結巴巴地說,臉因愧疚而紅了起來。
善用無言表達責備的人,會發現沉默遠比言詞更為有力:雙眼能夠流露言語無法表達的情感,蒼白的嘴唇遠勝於滔滔雄辯。無邊無際的深邃情感與痛苦,都是聲音無法傳達的,而包伍德的神情更勝千言萬語。
包伍德看見貝莎芭將身體偏過去,便說:「怎麼,你怕我嗎?」
「為什麼這樣說?」貝莎芭說。
「從你的樣子看得出來你在害怕。」包伍德說:「但這可真奇怪,恰巧與我對你的感情相反。」
貝莎芭恢復鎮定,冷靜地凝視著包伍德。
「你明知道我對你的感情……」包伍德從容不迫地說:「我對你的感情就如死亡一樣堅定,一封匆促的拒絕信影響不了我對你的情意。」
「我倒希望你不曾對我懷有如此強烈的情感。」貝莎芭喃喃地說:「你太抬舉我了。但是現在,我可以不用再聽你說那些話了。」
「聽我說哪些話?你以為我要對你說什麼?我不能和你結婚,這就夠了。你在信中已經說得十分清楚。我沒有什麼話好說──沒有什麼好說!」
一時間,四周都找不到任何可以轉移注意力的東西,好讓貝莎芭擺脫眼前這個極度尷尬的局面。於是,她心慌意亂地說「再見」後便往前走。包伍德邁著沉重呆滯的腳步,走到她身旁。
「親愛的貝莎芭,真的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嗎?」
「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貝莎芭啊,可憐可憐我吧!」包伍德忽然大聲說。「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已經淪落到最低賤的地步,卑微到去懇求一個女人憐憫我!可是,那個女人是你──就是你。」
貝莎芭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卻激動地脫口而出:「那些話,對那個女人而言沒有什麼好驕傲的。」因為眼前的男人儼然成了激動的俘虜,她才輕聲說出這句話。男人的可憐相不僅使人痛苦,也讓人感到難以言喻的悲哀。貝莎芭已經沒有餘力去注意任何禮儀細節了。
「為了這件事,我已經瘋了。」包伍德說:「我在這裡懇求你,根本算不上一個堅忍自制的人該有的行為。但我一定要求求你。雖然我希望你能了解我對你的深摯感情,但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可憐可憐一個寂寞男子吧,不要現在甩了我!」
「我沒有甩了你。真的,我怎麼會甩了你呢?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貝莎芭很清楚自己從沒愛過包伍德,但她卻一時忘了自己二月初做的輕率舉動。
「但是當我心中還沒有你時,你卻主動找上了我!我不想苛責你,因為即便到現在,我還是認為,倘若你不曾用那封信──那封你稱為情人節卡片的信──來吸引我,我會繼續活在那片晦澀冰冷的黑暗之中。雖然認識你是如此折磨人,但那種生活比不認識你更加糟糕不堪。我要說,起初我一點兒都沒將你放在心上,是你來招惹我。如果你說你不曾鼓舞我對你的感情,我得對此提出反駁。」
「你所謂的鼓舞,只不過是我閒來無事開的一個幼稚玩笑。我曾經為了那個輕率行為感到懊悔──是的,非常地懊悔,並且痛哭過。你還要不斷地舊事重提嗎?」
「我不會為了那個玩笑責備你,我只是覺得惋惜。你認為是惡作劇,我卻當真了;而現在我希望那封拒絕信只是個玩笑,你卻這般認真。我們兩人的心不斷錯過,但我卻十分希望我們能心意一致、心心相印!唉,要是當初我知道那個幼稚的玩笑會將我捲入一場永無止境的磨難,我一定會毫不留情地譴責你。但是,我卻在事後才看清這一點,並且因為太愛你了,而沒有辦法責備你!唉,再說下去也是無聊的蠢話……貝莎芭,在各式各樣的女人中,我對你一見鍾情;而就在我將要宣布你是我的人時,你卻拒絕我,這讓我難以接受。你不是就要答應我了嗎?現在我說這些話不是為了要打動你,讓你為此煩憂擔心,因為那是沒有用的。我得自己承擔,就算是你的痛苦也無法減輕我的痛苦半分。」
「但我真的十分同情你。」貝莎芭誠懇地說。
「貝莎芭,不要可憐我。相較於你宏偉廣大的愛情,你的憐憫十分渺小。失去你的愛情再失去你的憐憫,我不會增添更多哀傷;就算得到你的憐憫,我的哀傷也不會減少。啊,親愛的,洗羊那天在蓑衣草叢裡、剪羊毛那天在穀倉裡,還有那晚在你家中最後一次相聚,你是多麼親切地與我說話啊!你那些好聽話都到哪去了呢?那些希望能愛上我的想法去哪裡了呢?那些相信會喜歡上我的信念跑去哪兒了呢?真的全部都忘記了嗎?」
貝莎芭壓抑情緒,平靜地端詳包伍德的臉,堅定而小聲地說:「包伍德先生,我沒有對你許下任何承諾。當你向我吐露男女間最高的讚揚之情──告訴她,他愛她──的時候,難道你要我做一個無動於衷的花瓶嗎?除非想成為不識好歹的蠻婦,否則我總得做些回應。可那些都只是逢場作戲,過去就算了。當時我怎麼知道,對其他男人來說不過是件消遣的事,對你卻是一生相許呢?你務必要理智一點,對我更厚道些!」
「好,我們不要再吵了。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我一度將要擁有你,而現在我卻要永遠失去你了。一切都變調了,而且全都由你一手造成。之前,你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時,我一切平安順心;現在你我又將毫無瓜葛,我的心情卻與之前大不相同。但願過往你沒有給過我任何期望,因為那只是將我重重摔下!」
儘管貝莎芭有些魄力,卻也開始清楚意識到自己是個弱女子的事實,女性的氣質使她不由自主地越來越激動。她正努力與這種女性特質抗爭。包伍德責備她時,她曾試著將注意力轉移到樹木、天空與眼前任何微不足道的東西上,但現在什麼方法都沒用了。
「我沒有給過你期望,我真的沒有!」她大膽地回答說:「請不要用這種態度對我。就算你說我錯了,只要你態度溫和,我都可以忍受!先生,你能不能大發慈悲,原諒我,並且對這件事一笑置之?」
「一笑置之!一個被玩弄到氣急敗壞的人還能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嗎?如果我都已經輸慘了,你又怎麼能要我裝出一副勝利的姿態?天哪,你真的很無情,如果我知道這份看似甜蜜的愛情會如此酸苦,我一定會想盡辦法躲開你,永遠不見你,也永不聽你的聲音。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了,但是你在乎嗎?你什麼都不在乎!」
面對包伍德的指責,貝莎芭沉默虛弱地猛搖著頭,彷彿要將那個高貴挺拔、英氣勃發卻氣到全身發抖的男人所說的一切,從她耳畔隔開。
「親愛的,最親愛的,即便現在,我仍然是在兩個極端之間擺盪,一個是不顧一切放棄你,另一個則是再度卑微地追求你。忘記你曾對我說『不』,讓一切回到過去吧!你說那封拒絕信只是個玩笑。說,你說!」
「這麼說只是自欺欺人,使我們兩個都痛苦。你高估了我的戀愛能力,以為我生來熱情洋溢,但事實上我連你所想的一半熱情都沒有。我在冷酷現實的世界中度過了一個不受保護的童年,心中早已沒有半絲溫情。」
包伍德更加憤怒地說:「那或許是真的,或多或少是真的。但是,貝莎芭,那並不構成理由。你希望我相信你是個冷漠的女人。但你不愛我,並不是因為你冷漠無情!你當然要我這麼想──因為你要掩飾,不讓我知道你也有一顆熱情如火的心。你有足夠的愛,只是你的愛已經轉向另一個新目標,我知道那個人是誰。」
現在,貝莎芭胸口的快速樂章已轉為一片嘈雜,劇烈的悸動達到了極點。他談到曹伊了,他一定知道發生什麼事了!緊接著那個名字就從包伍德的口中吐出來:
「曹伊為什麼不肯放過我最珍愛的人呢?」包伍德憤怒地問道:「我無意要傷害他,但他為什麼硬要與你來往呢!在他沒來招惹你之前,等到我們下次見面,你就會答應我,投入我的懷抱了。你能說不是這樣嗎?你能說不是嗎?」
貝莎芭遲遲不回答,但她誠實的天性使她無法沉默以對。「我不能。」她小小聲地說。
「我知道你不能,但曹伊卻趁虛而入,悄悄奪走你的心。他為什麼不早一點兒來贏得你的芳心呢?那時候沒有人會因此而傷心,也沒有人會說閒話。現在大家都在嘲笑我──連山丘與天空都在笑話我,讓我為自己的愚蠢行為而臉紅羞愧。我已經失去眾人的尊敬,也喪失好名聲與地位,再也拿不回來了。去嫁給你的情人吧,去吧!」
「啊,先生──包伍德先生! 」
「你大可以這麼做,我對你已經沒什麼好要求了。至於我,我最好自己一個人找個地方躲起來,並且禱告。我曾愛過一個女人,現在卻見不得人。我死之後,人們會說,我是個為情所困的可憐人。天哪,天哪,要是我被默默地甩了,就沒有人會知道這個恥辱,而我就可以維持我的自尊,那該有多好!可惜事情都過去了,那個女人卻沒有到手,丟臉啊,真是丟臉丟到家!」
包伍德不可理喻的憤怒使貝莎芭感到害怕,她輕輕地從包伍德身旁溜開,一邊移動身軀一邊對包伍德說:「我只是個少女,不要這樣對我說話!」
「你一直都很清楚,你的新目標會造成我的痛苦。銅扣與紅制服將你迷得神魂顛倒。啊,貝莎芭,你們女人就是這般愚蠢至極!」
貝莎芭一聽馬上就發火。「你未免管太多了!」她憤怒地說:「每個人都跟我過不去,每一個人!如此打擊一個女人,簡直不是男人該有的行為!這個世界上,從來沒人為我挺身而出,我一切都要靠自己,也不會有人對我釋出善意。所以,就算是有一千個像你這樣的人譏笑我,說我壞話,也打不倒我!」
「將來你一定會與曹伊談到我,告訴他『包伍德肯為我死』。是的,即便明知他不是理想對象,你還是向他俯首稱臣。他吻了你,說你是他的女人。他已經吻了你!你能說沒有嗎?」
憤慨激昂且面紅耳赤的包伍德簡直就像男版的貝莎芭。然而,這個不堪的男人卻震懾住了這個可悲的女人。貝莎芭雙頰顫抖,氣喘吁吁地說:「離開我身邊吧,先生,請你走吧!我與你毫無瓜葛,讓我往前走吧!」
「說曹伊沒有吻過你。」
「我不會否認這件事。」
「哈哈,那他就是吻過你了!」這位農場主人嘶啞地說。
「他吻過我。」貝莎芭慢吞吞地說,儘管心中害怕,但是表面上依舊維持鎮定。「我覺得說出事實沒什麼好丟臉的。」
「那麼詛咒他吧!咒死他吧!」包伍德勃然大怒並低聲地說:「我不惜一切代價,只為了能摸到你的手,而你卻讓一個輕浮的男人吻你!天哪,吻你!……將來總會有那麼一天,我非叫他後悔不可,還要他萬分悲慘地想到自己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到時候定要讓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就跟現在的我一樣!」
「不要,不要,啊,千萬不要詛咒災禍降臨在他身上!」貝莎芭哀聲哭泣,可憐地懇求著:「千萬不要這樣,絕對不要!你要善待他,先生,因為我真心愛他!」
包伍德思緒紛亂,各式各樣的想法都混雜在一起,模糊成團。他看著即將低垂的夜幕,根本沒聽見貝莎芭說話。
「我要懲罰他。我發誓,我一定要懲罰他!不管他是不是軍人,我都要用馬鞭好好抽打這個半路殺出的毛頭小子,因為他的魯莽奪走了我的快樂。就算他能以一擋百,我也要用馬鞭抽他──」忽然間,包伍德不自然地降低了聲量:「貝莎芭,迷失方向的美麗女子,原諒我吧!我在責備你,威脅你,像個沒教養的人一樣對待你;但是曹伊才是罪魁禍首。他用深不可測的謊言迷惑騙取你的芳心!他回到軍營去了,不在這裡,算他運氣好!我祈求上帝讓他不再出現於我的眼前,因為我可能會被他惹到無法控制自己。啊,貝莎芭,別讓他回來──是的,別讓我看到他!」
說完這些激烈的言詞後,包伍德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裡好一陣子,彷彿靈魂出竅。之後,他便轉身離開了。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一片蒼茫的暮色之中,腳步聲也在一片樹葉摩擦的聲響裡,漸漸地消失不見。
原先貝莎芭一直像個人偶般靜靜佇立於原地,現在的她則用手摀著臉,試圖釐清先前的景象。像包伍德那樣穩定平靜的人,居然會如此宣洩出狂暴的情緒,這除了令她困惑,也使她恐懼。原來真實的他並不是修養深厚、善於自制的人,而是她剛才所看見的樣子。
農場主人的恫嚇言詞,大大威脅了目前只有貝莎芭知道的事情。曹伊將在一、兩天內回到維塞柏里,他並不像大家所想的那樣,回到遙遠的軍營裡去了,他只是去巴斯探望朋友,離收假還有一個多禮拜。
貝莎芭消極地以為,要是曹伊在這個節骨眼回來探望她,因此碰見包伍德,兩人必會發生激烈的爭執。她一想到曹伊會受到傷害,便十分緊張擔心。只消星星之火,就可以燃起包伍德心中的熊熊妒火,像今晚一樣失去控制。曹伊的輕率會挑起禍端,他可能會嘲弄包伍德一番,而怒不可遏的包伍德則會強加報復。
亂了方寸的貝莎芭,有著一種近乎病態的恐懼心理,害怕別人以為她是見一個愛一個的花癡,所以她總是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掩飾心中熱烈深摯的情感,唯恐他人知曉。但是,現在她不能這般含蓄下去了。一片心煩意亂之中,她並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反覆來回踱步,用手指彈著空氣,按著額頭,斷斷續續地獨自哭泣。稍後,她坐在路邊的石堆上,好好思量這整件事。她坐了好一陣子,遙遠的地平線上出現一抹狀似海灘與岬角的銅色雲朵,為眼前這片青翠剔透的景色畫下休止符。稍後,這些雲朵抹上了一道紫紅色的光澤。貝莎芭轉過頭來,與西邊天空截然不同,東邊天空已是一片星光熠熠。她看著滿天星斗在漆黑夜空中默默閃耀,卻沒有看進心裡,她紛亂的思緒早飛到曹伊那兒去了。
31章 憤怒與失控
貝莎芭擔心包伍德回來後,會找她談那封短信的事。因為她不想見到他,於是隔天下午便應了麗迪的邀約,在傍晚出門去了。為了慶祝她們兩人和好如初,貝莎芭允許麗迪休假一個禮拜,讓麗迪到她姐姐家中作客。麗迪的姐姐嫁給了一個製作圍欄與牛槽的人,夫妻生活富裕,住在離亞爾伯里不遠,風景宜人、枝枒茂密的榛樹矮林裡。她們計畫貝莎芭也一起住在麗迪姐姐家中一、兩天,順道欣賞麗迪姐夫剛添購的精巧家用品。
出門前,貝莎芭囑咐歐克與瑪莉安要好好看管農場,記得在夜裡將所有該上鎖的地方鎖好。她出門時,一場雷雨才剛...
推薦序
田園愛戀三部曲?導讀《遠離塵囂》——吳雅鳳/臺大外文系教授
台灣的讀者對哈代並不陌生,他的詩與小說由徐志摩引介,是第一批進入中文世界的英國文學,對當時革命狂飆的民初文學有所啟發。哈代小說中描繪在工業革命下鄉村的凋零,同處於動亂的中國讀者也感同身受。哈代企圖以文字保存農村古老傳統,他筆下的小人物與無情的大自然與嚴峻的社會規範搏鬥,為中文讀者帶來耳目一新的震撼。
哈代生於英國西南部,父親是石匠與建築師傅,母親教育水準較高,性情敏銳細緻。哈代年輕時曾在倫敦的建築師事務所工作,負責過最重要的案子便是聖潘夸斯教堂(St Pancras Old Church)的考古挖掘,之後並在原址以哥德復興風格興建聖潘夸斯車站,這個車站至今仍是倫敦的交通樞紐與美學地標。這段經歷在一部早期的小說《藍色眼睛的少女》(A Pair of Blue Eyes, 1873)中有所描繪。後來哈代放棄建築,多半因為他不贊同當時流行以中古哥德風格「修復」原本不屬於此風格的建築有關。
從早期的作品開始,如這次介紹的《遠離塵囂》,哈代對活潑奔放、不願隨波逐流的年輕女性情有獨鍾,她們赤裸裸的掙扎也構成一條貫穿他作品的中軸。一般讀者比較熟悉的作品,如《黛絲姑娘》(Tess of the d'Urbervilles, 1891)、《石匠玖德》(Jude the Obscure, 1895)等,屬於晚期,對社會的批判較幽微深沉。《石匠玖德》是哈代最後一部重要小說,之後他決定專心寫詩,以更緊湊的結構形式、簡明的意象、精妙的音律,傳達世紀末科學蓬勃發展、帝國與資本主義擴張、宗教式微,對人類生命與歷史文明的衝擊,如國內英語系學生熟悉的〈暗黑的畫眉〉(The Darkling Thrush)。
近年來國內外學術界對哈代的研究也回歸到作者豐富的生命歷程,以不同知識領域的交疊來重新檢視他強盛的企圖心,例如《藍色眼睛的少女》裡以英國西南富含化石的海邊為場景,陳述對地質環境的科學觀察;《石匠玖德》裡希臘感官耽美與英國教條派的角力,當然也包含建築風格的討論;《黛絲姑娘》裡哥德美學意識形態對女性的箝制,還有離婚法案對人民的實質意義。有關他詩作的部分,則較多天文學方面的探討。
《遠離塵囂》是哈代第四部小說,有著里程碑的意義,第一次呈現哈代基於個人經驗、歷史研究與文學想像,構築位於英國西南的威賽克斯(Wessex)。他幾乎所有的小說都設在這個半虛幻半真實的物質與歷史場域,這區域南邊是英吉利海峽,西邊則是大西洋,自古以來,便是安格魯薩克森民族的文明發祥地之一,也存留十一世紀法蘭西諾曼民族征服英國的文化遺跡,十八、十九世紀交界因自然歷史(Natural History)各種活動的興盛,發現海岸地層含有豐富的史前生物遺骸與先民文明的考古材料。這個哈代苦心經營的各種勢力角逐追競的舞台,也以發達的交通網與臨近的城市巴斯(Bath)與帝國首都倫敦相連。與喧囂的城市比較,農村生活當然恬靜和諧許多。但是在哈代筆下的自然卻常是農人辛勤工作的場所,嚴酷的自然環境,加上資本主義體制下城市與農村的權力消長,似乎完整驗證了達爾文「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理論。哈代小說多半以悲劇收場,《遠離塵囂》則是少數例外,但所謂喜劇結局也是在歷經了三段感情與種種劫難後,男主角決定移民美國,女主角真正了解到生命中早已缺少不了彼此,這才有了結合的契機。
這部小說最初連載於流行雜誌《玉米丘》(Cornhill Magazine),或許正因如此,發展出錯綜複雜、高潮迭起的情節,希望吸引都會讀者的興趣,一八七四年哈代將連載篇章集合成冊,這個模式也是當時其他小說的主要出版方式。這部小說以維塞柏里農莊為中心,由年輕俏麗的貝莎芭.艾芙丁成為叔叔家業的唯一繼承人開始,記錄女主人的成長歷程與農莊的季節勞動。由女性繼承產業在當時仍屬異數,貝莎芭強勢地辭掉了欺瞞她的農場管家,凡事事必躬親,如此艱辛地一步步贏得下人的信任與對農事的掌握。她初來便經歷了一次乾草堆火災,幸好經過此地的牧羊人蓋伯瑞爾.歐克鎮定地指揮救火,才不至造成重大損失。蓋伯瑞爾與貝莎芭.艾芙丁是舊識,那時蓋伯瑞爾擁有自己的農場,在樹林裡偶然瞥見她騎著馬,百般無聊地赤足仰臥正在轉著圈子的馬背上。他向她求婚被拒,因為年輕的她預見到獨立的自己,恐怕無法受他馴服。但是這次他鄉再遇,她已是另一農莊的主人,而他只是受雇於她的牧羊人。礙於懸殊的身分,他雖然盡力維護心愛的她與她的農莊,也只能看著她周旋在隔壁農莊主人威廉.包伍德與後來的曹伊中士之間。貝莎芭對嚴肅寡言的包伍德開了天大的玩笑,在侍女的慫恿下寄了張情人節卡片給他,包伍德以為自己受到青睞,進而開始喜歡上貝莎芭,了解到長久以來的生活是孤單的,因而向貝莎芭求婚,貝莎芭無法做決定,但答應會在收成結束,包伍德從城裡辦事回來之後給他一個答案。就在這段時期,曹伊從軍隊放假回來,身著猩紅軍服的挺拔身形,加上毫無遮攔的甜言蜜語,讓貝莎芭體驗到在這簡樸平淡的鄉間從未見過的活力與奢華,解放了她真實的感官欲望。貝莎芭接受了曹伊,回絕了包伍德,卻很快便了解到,自己已鑄下不可彌補的錯誤。哈代對四位主角都有相當程度的同情,沒有一人是萬惡不赦,卻因一時疏忽或一時執著,造成彼此交織的悲劇命運。
哈代在這部小說中企圖保存英國鄉間已然逝去的、與土地人民息息相關的各種傳統習俗,農莊的各項工作如農場管家 、牧羊人、牧童都有用詞上的講究。隨著四時節氣的工作與慶典,如照顧小羊、洗羊、足以致死造成農場重大損失的羊脹氣病、堆乾草、收割等,哈代都以幾乎是在地人的細微觀察,向都會的讀者展現農村豐富的生命力、勞動的韻律、群力合作的生命共同感,與收割後的歡樂。小說的題目其實來自十七世紀的詩人葛雷(Thomas Gray)寫於一七五一年的詩句,葛雷以仕紳的角度讚美鄉村的純淨美好。相對地,哈代以鄉村為出發視角,層層剝開文學傳統下自然與人血淋淋的競爭,以及一名女性在階級、法律、性別重重的限制下,為愛情付出慘痛代價,最後才終於了解到,真愛一直在身旁守護著自己。
傳統農莊是經濟共同體,也是道德倫常的機制,在此龐大體制之外,則有收留邊緣人的宗教慈善機構,如嘉德橋市收容所。曾為貝莎芭叔父工作的芬妮.羅賓私自離開農莊,想與曹伊結婚,在聽錯會面的教堂,因而錯過自己婚禮後,不斷尋找臨時工作,最後因為再也隱藏不住懷孕的身形,被迫在臨盆之際長途跋涉,終於步行抵達收容所,卻因體力不支,生產後便過世,嬰兒也接著死去。
這部小說的藝術手法在喬治.艾略特(George Eliot)的寫實主義與瑪麗.布蘭登(Mary Brandon)的煽情小說之間擺盪。相關電影改編時,導演手法也就有所取捨。一九六七年的電影改編,似乎把英國鄉間的故事改為美國中西部的場景,貝莎芭的獨立性格當然有幾分像美國好萊塢電影擅長處理的材料,如《飄》(Gone with the Wind)裡的郝思嘉,除去英國人獨特的內斂性情與端莊舉止,我們很難了解貝莎芭的痛苦掙扎。導演將小說關鍵情節,也就是曹伊在樹林裡對貝莎芭表演軍人的劍舞,從戀人首次幽會的樹林移到空曠的平原,雖然違反小說的敘述,卻也點出曹伊像動物般求偶舞蹈的炫耀,也預示他未來對貝莎芭生死的掌控。一九九八年英國改編的電視影集,較為貼切地呈現英國西南的人文與自然景象。農莊生活是單純明朗的,但任何的窗明几淨都是下層工人汗流浹背的結果。在農莊的勞動雖然辛苦,被迫離開農莊的芬妮所能從事的工作更為卑微艱辛。導演巧妙地加上大家合唱「Blow away the morning dew, how sweet the birds they sing」(吹散朝露,群鳥歡唱)的橋段,這首歌謠未曾在小說裡出現,卻是英國西南部松美賽特(Somerset)流傳已久的雋永小曲,後來收錄於弗漢.威廉斯(Vaughan Williams)一九二三年的《英國民謠組曲》(English Folk Song Suite)。影片以此歌謠做為結束,慶祝貝莎芭與歐克的婚姻,也將哈代欲為鄉間風俗做傳的心意,表達得淋漓盡致。
我對哈代小說最初的認識,除了徐志摩感性的介紹外,要算十四歲時看過波蘭斯基(Roman Polanski)導演的電影《黛絲姑娘》。清楚記得幾個橋段,一是紈絝子弟以紅莓誘惑黛絲,二是棄她而去的丈夫回來想重續前緣,為了生活已成為別人情婦的她,從二樓下來站在階梯上,夢囈般地說道「It’s too late. Too late」(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大導演的處理手法俐落明確,實能掌握哈代以極具象徵的文字所組成的故事精神。多年後讀了小說原文才知道,哈代除了對女子在兩個截然不同追求者的浪漫鋪陳之外,對於鄉村人民勞動也有深層的體認。在《遠離塵囂》裡,哈代更企圖保存農事的集體肢體節奏與鄉野人民所用的語言。或許有評論家曾批判,這部小說將英國鄉間的民俗像奇觀一般呈現在都會觀眾眼前,反而更加異化了鄉下,這種批判,為了迎合新潮的文學理論,而輕易忽略了哈代對在鄉間生活的同理心,對人為生存與土地掙扎的強烈情感,與大時代進步的轉輪下,必然消失的傳統,例如歐克擔任農場管家後引進新式機器,得以精省人力,增加收成,其實就是傳統農莊經濟與道德結構瓦解的開始,原世代為農工的青年也因此有到都市自立謀生的打算。
哈代以女性為焦點,在層層的壓力強逼下,更顯追求幸福與基本尊嚴的可貴。但不管是身分卑微的黛絲,《石匠玖德》中知性伶俐的新女性蘇姍,還是桀驁任性的貝莎芭,女性的愛情道路似乎同樣步步兇險。哈代獨到之處,便是他對在大時代裡掙扎的男女,抱持一般的悲憫,還有他對自然肌理的認識,如土壤、礦物、化石、建築石材、植物等以身體觸感的方式呈現一個完整的物質與歷史的場域,只有仔細體會,才能慢慢了解哈代的作品之所以偉大且動人。
田園愛戀三部曲?導讀《遠離塵囂》——吳雅鳳/臺大外文系教授
台灣的讀者對哈代並不陌生,他的詩與小說由徐志摩引介,是第一批進入中文世界的英國文學,對當時革命狂飆的民初文學有所啟發。哈代小說中描繪在工業革命下鄉村的凋零,同處於動亂的中國讀者也感同身受。哈代企圖以文字保存農村古老傳統,他筆下的小人物與無情的大自然與嚴峻的社會規範搏鬥,為中文讀者帶來耳目一新的震撼。
哈代生於英國西南部,父親是石匠與建築師傅,母親教育水準較高,性情敏銳細緻。哈代年輕時曾在倫敦的建築師事務所工作,負責過最重要的案子便是聖潘...